李遮阳将两个老师的样子“回忆”了一遍。
“我们还是回到正题上吧李桑。”没有得到答案，秋野一郎只得又将话题移到正题上。
“李桑，和我说说，你又是怎么被派到上海来的？”秋野一郎问道。
李遮阳咧了咧嘴，“因为我拿了不该拿的钱。”
“什么意思？”
“我和金逸负责蹲守的天灯巷60号，是你们在山城情报网里的一处据点，用以存放各种物资，包括现金。我利用蹲守的便利，把贵国情报人员放在据点里的黄金美元法币盗窃一空——东西不见了，总得有人来承担，这就是原因。”
“你的意思，你被拿来做了替罪羊……这是你的猜测还是有真凭实据？”
“当然有真凭实据。”
“是什么？”
“我已经上了本部的内部通缉令，要将我缉拿归案。”
“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看不到你们内部通缉令的。”
“当然看不到，但有人看得到，我就是从这个人那里知道我上了通缉令和尚通缉令的原因。”
“谁告诉你的？”
“这人自称是军统局的人，说他是人民动员委员会委员——太华山山主的心腹，我和金逸刚到氹仔岛就遇上了，被通缉的事情就是他告诉我的。这人走了之后我才想到，他可能是专门在岛上等着我们的。”
“就为告诉你你被通缉的事情？”
“当然不是，他还告诉我说，让我最好不要再在军统里待了，另谋生路。”
“你信了？”
“说得有鼻子有眼，我能不信吗。”
“你就没有怀疑过？”
“没有。”
“为什么？”
“因为他给了我一笔钱。”
“为什么要给你钱？”
“我想这应该是本部或者特别行动组那些大人们的意思，让我就地落户，不要再回山城了，我不在，天灯巷60号的那些金条美元法币也就有了可以销账的地方。”
“那你为什么不待在澳门而要跑到上海来？”
“我也不想来上海，但是没办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就是那池中的鱼。”
“什么意思？”
“我刚在那里入股了一个当地人开的诊所，也不知道是哪股势力突然对贵国在澳门的一些人员和合作者展开了袭击，让你们蒙受了巨大的损失。澳门太小，我的身份在澳门是藏不住的，一旦让你们的人知道了我的身份，恐怕我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除掉了。只能离开。原本我们是想到香港避一避的，可你们又封锁了香港，没办法，只好来上海。”
刚说完，审讯室的门再次被人推开，先前拿纸条进来的那名日军士兵又走了进来，将一张纸条交到了秋野一郎手里。
“李桑，对你的通缉令是怎么写的，那个人告诉过你吗？”看过纸条，秋野一郎问道。
李遮阳将林韶璞与他说过的话念了出来，“办案过程中侵吞敌人财物、携款私逃……大意是这样。”
“没有具体数额吗？”
“没有。”
“那人有没有和你说起过？”
“也没有。”
“好吧李桑，今天我们就先到这儿吧，下去之后多想想，看有没有什么忘了说的——对了，你在澳门入股那家诊所叫什么名字？”
“叫乔医生诊所。”
“乔医生诊所……嗯，好的。山下曹长，带这个人下去，给他安排一个干净的房间。”
……
干净的床、干净的洗漱用品、连马桶也都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异味。
这是一个干净的房间，属于优待房，只有那些坦白了自己的人才可以享受到这样的房间。既然是优待房，房间里就不仅仅只有干净，香烟、茶叶、暖水瓶、茶杯这些东西也都有，甚至放在床头的那只柜子里还有几粒水果糖。
检查了一遍房间之后，李遮阳用暖壶里的开水洗过杯子，然后给自己泡了一杯茶。
把泡好的茶放上床头的柜子上，李遮阳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那包没有开过封的香烟，拆开。检查了一下，没有发现烟丝中有掺和物之后，他这才为自己点上一支。
抽着烟、喝着茶，李遮阳开始把那名少佐的问话和自己的回答在脑海中过了起来，以期找到被自己漏掉的东西。
刚想了一会儿，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起，李遮阳吓了一跳，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想去找到声音的出处，然而这时，那声惨叫像是唤醒了某种东西似的，一声接着一声的惨叫如巨浪一般，从四面八方冲击着李遮阳的耳膜……
想到这些声音来自自己的同胞，李遮阳咬紧了牙关，握紧了拳头！
但也仅此而已，除了让愤怒的泪水在眼里打着转，他什么也做不了，别说是去拯救那些同胞，就是连走出这间房间的门他都做不到。
“8月15……五年后的这一天，老子要不点几盏日本人的天灯，老子就把李字倒过来写！”
很久，李遮阳对自己这样说道。
说完，李遮阳在床沿前蹲了下来，两手捂着耳朵，重新专注起自己那些审问的过程来。
漏洞肯定有，没有漏洞那就成了阴谋——虽然从金逸现形告密到他被捕招供，这一切本身就是阴谋，但如果供词太完美一点破绽都没有，同样是一件让人去怀疑的事情。
设计好的阴谋，漏洞就是要让人去发现，这没什么好怕的，怕就怕那些“阴谋”之外的漏洞，一旦出现，补之不及，那就是整个崩盘，不仅真正的阴谋败露，自己也非得搭上性命不可。
担心让外面的看守看出什么来，想上一阵之后，他又和衣躺在了床上，闭上眼睛，继续着那没有结束的过程。
一点点查找……
很久，查找结束，除了本身就是阴谋的漏洞之外，李遮阳没有找到别的漏洞，这让他长松了一口气。
也不知什么时候，四周凄厉的惨叫停了下来，换成了一声声很低很低的呻吟。
没有了惨叫，紧张消失，疲倦接踵而至。
“怕是要在这里待上很长一段时间了。”即将睡去的时候，李遮阳这样想。
……
就在李遮阳在优待房里展开自己思想的时候，那间放着扩音器的房间里，这些从事情报工作的日军情报人员也在开始他们的讨论。
口供又重新听过了一边，不过因为缺少证据，谁也不知道李遮阳所说的那些是真是假，不过是让房间里的这群日军佐官加深了一下印象而已。
关掉录音，石田黑扫了眼座下的这些军官，说道：“各位，对夜莺、信小组、松小组的失败，不仅司令官重视，参谋本部和大本营也同样重视，所以我们必须找到原因，给帝国一个交代。”www.xiumb.com
石田黑没有提真名为朴永浚的刘义光、没有提代号为客栈的古记杂货铺、更没有提损失的十几万美元、近两百万法币和两百余根金条，而所有这些也都没有出现在李遮阳的口供里。知道这些的，坐在这里的人里就只有他一个人。
“提醒各位，夜莺、松下组、信小组的失败，不仅仅是特别事务课的失败，也是整个帝国陆军的失败，换句话说，这也是在座各位的失败！所以还请各位不要做壁上观，打起精神来，我们一起努力，找到原因，以防止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
“最后，我要警告各位，夜莺、信小组、松小组的事情必须绝对保密，尤其不能让海军那帮家伙知道。请各位记住，我们可以接受失败，但我们绝不接受海军对我们的嘲笑。”
说这话的时候，石田黑将目光落在了梅机关和兴亚院华中联络部两名少佐情报官身上，在座所有人中，只有这两个部门的人经常和海军人员打交道。
“石田君放心，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来自兴亚院华中联络部的猪口少佐说道。
梅机关少佐小岛仲野跟着应道：“支那人有个成语叫楚河汉界，石田君用不着担心，我们识得分寸。”
“这就好。”石田黑满意的一点头，然后正色说道，“对李遮阳的口供，诸位有什么想法、看法，还请畅所欲言——山崎君，你先来。”
被称作山崎的少佐同样来自特别事务课，和秋野一郎一样，也是一名参谋，被石田黑问起，山崎不悦道：“抱歉石田君，我看不出李遮阳的口供有什么问题，而且我认为，李遮阳只是军统局的一名普通特务，如夜莺、信小组、松小组这样的机密，他就算是知道，也绝不可能知道得太多，最多也就一些浅层次的东西，这对我们找到失败的原因并无帮助。”
“是吗？”
石田黑淡淡一声，“那么请山崎君告诉我，在没有得到李遮阳的口供之前，山崎君知不知道军统的这个特别行动组？知不知道这个特别行动组下面还分为若干个小组，而第一小组的副组长叫魏克辉……”
不等石田黑说完，山崎“呼”的一下子站了起来，面如土色。
“抱歉石田君，我收回我刚才说过的话。”山崎勾头说道。
与山崎一道站起来的还有秋野一郎，自以为审讯圆满的他到这时才发现，被李遮阳一阵绕来绕去，他竟然连特别行动组的组长、副组长、下设多少个小组这些都忘了去问……简直丢死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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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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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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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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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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