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李遮阳问方水生。
“谢谢,我不会吸烟。”方水生赶紧说道。
李遮阳没有勉强,自个儿点上一支。
抽上两口烟,李遮阳这才对方水生说道:“相信你已经猜到我是干什么的。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跟着我干,另一个是离开——离开的话,什么也不要说,自己走出去就是,记得把你看到的、听到过的、经历过的通通忘干净,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犹豫了一下,方水生问道:“我能问一下,那个人……他是干什么的?”
看了餐馆门口一眼,李遮阳放低声音说道:“日本人。”
“他的汉语说得很流利,一点口音都没有……日本人……日本人很少……”方水生支支吾吾的说着,到最后,干脆没有了下文。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我得提醒你,日本人这个范围是很大的,有些人,他们的身子虽然是中国人的身子,但他们的所思所想已经和真正的日本人并无二致,甚至比真正的日本人都还要顽固、还要心狠手辣……那家伙就是这样的人。明白吗?”
方水生懂了,点点头,稍事沉默了一下,然后深吸一口气,看着李遮阳说道:“好吧,我跟着你干!”
“那你可要想清楚了,跟着我干,稍不注意,你就可能落在日本人的手里。你要是向日本人招了供,你的下场就是被我们的人打死,就是重新投胎,你的背上也都刻着汉奸、卖国贼的字样,而阎王爷允不允许你投胎也都还是两说之事,所以,你一定要想清楚了再说。”
“……我想清楚了,就跟着你干!反正人都是要死的,死后能得一个好名声,也是不错,比碌碌无为一辈子的人强,起码是个英雄、是个烈士。”
“也许根本没人知道你的名字,也没有人知道你究竟做过些什么,也说不一定,你的名字会和汉奸卖国贼这些字眼联系在一起……”
“死都死了,谁还在乎这些,问心无愧就好。”
“说得不错,问心无愧,希望你能言行一致。”
“我会的。”方水生很是肯定的一点头。
“那好,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助手,我不在澳门期间,你就是我的代表。”
方水生的神情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可……可我什么都不懂……”
“你要什么都懂,我也不找你了。接下来你看着就是,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多听、多看、少说话,就这些。”
向方水生交代完,李遮阳转向了哈特曼。
李遮阳与方水生的对话是用汉语进行的,因而哈特曼并不知道李遮阳究竟和方水生说了些什么,像带了一对耳朵的聋子,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谢谢你哈特曼先生,你很绅士。”李遮阳用英语向哈特曼送去了表扬。
哈特曼绷紧的脸一松,用揶揄的口气说道:“我的朋友,你总算肯说英语了!但是朋友,绅士的忍耐力也是有限度的,我不想知道刚才你和方说了些什么,我对你们的谈话内容不感兴趣,但你得告诉我你是谁,这是最起码的礼节,要是你连这点礼节都没有,那我会很生气的。”
“我叫……”
刚说两个字,一个三十多岁的外国女人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李遮阳立刻闭嘴。
“该死!”哈特曼小声的骂上一句。
到餐桌前,外国女人放下托盘,取下三杯咖啡放在三人面前。
见哈特曼稳如泰山的坐在那里,根本没有一点再当一次绅士的觉悟,李遮阳只好自掏腰包,摸出一枚一港元的硬币放在了托盘上,客气的道上一声,“谢谢你,女士。”
“谢谢先生,祝几位先生接下来愉快。”
客气过后,女人端着托盘离开。
“哈特曼先生,这次你表现得可是一点都不绅士。”李遮阳为一港元向哈特曼抱怨。
哈特曼答道:“朋友,绅士我已经当过一回了,这次应该轮到你了——现在请告诉我朋友,你是谁、又是从哪儿知道我的?”
“我叫秦天放……”
李遮阳把早已编好的故事和哈特曼讲了一遍。故事里,他是一名从事黑市贸易的商人,手里积压了大量特殊矿存货,急需要找个可靠的途径或者可靠的人把手里的这些存货清理掉,听说了一个叫哈特曼的德国人在收这方面的货,便找了上来……
“……我要说的就这些。”李遮阳结束了讲述。
哈特曼看向了一边一声不吭的方水生,“这位方是你什么人?”
李遮阳答道:“我的助手。我也不瞒你,他是我刚找的,几个小时前才找的,以后我不在的情况下,有什么事你找他。”
“你就这么信任他?”
“那当然,要不然我带他来这儿干吗。”
“那好吧,既然你信任他,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哈特曼看向了方水生,毫不遮掩他对方水生的嫌弃,“不过秦,你得告诉他,以后他要经常洗澡,最少每天一次,还有,穿体面一点,别把自己弄得像个乞丐似的;另外,你得让他多练练口语,他的英语说得就和印度人一样糟糕,最好让他再学点德语,德语可是世界上逻辑最为严谨的语言——还有你,秦,你也该学上一点。”
李遮阳一脸鄙夷的说道:“哈特曼先生,如果你的国语是法语,我或许会学上一点,德语吗我看就算了,咱们就现在这样,挺好。”
哈特曼尴尬的笑了笑,“秦,你的知识可真渊博,这都瞒不了你。好吧,咱们还是来说咱们的生意……该死!”xǐυmь.℃òm
哈特曼突然低声咒骂一声。
李遮阳立刻抬头向门口看去,就见餐馆主人、那个红头发的外国老人端着一个筲箕正向这边走来。
李遮阳看向了哈特曼,打趣道:“哈特曼先生,你今天可有些不走运啊。”
哈特曼盯着李遮阳,一本正经的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秦,你还欠我一条领带。”
李遮阳立刻闭嘴,然后站起身来准备去接,却被老人用话给挡了回来,“年轻人,别动,就坐那儿,虽然我很感激,但我不需要你的帮忙,那样会显得我很没用!”
李遮阳只得重新坐了下来。
到餐桌前,老人放下了手里的筲箕,一边往外拿着东西,一边对三人说道:“小伙子们,你们运气不错,正好赶上,都是新鲜的刚出炉和刚出锅的。”
装有卤猪蹄和卤牛肉的两个纸袋被拿了出来,筲箕里只剩下一些羊角面包。
“我去给你们拿几个盘子过来。”老人说道。
哈特曼的声音响起,“如果可以的话,请再给我们来点咖啡,谢谢。”
“咖啡味道怎么样,年轻的绅士?”老人用英语向哈特曼问道。
哈特曼将一枚港元硬币递向了老人,“哦先生,请原谅我的实话,你这里咖啡的味道简直糟糕透了。”
“谢谢你的诚实,还有你的慷慨,非常感谢。”老人神情淡然的说上一声,接过哈特曼递上的硬币,转身离开。
……
一小时后,晚饭结束,李遮阳和哈特曼也将条件和交易方式谈妥,三人随即离开了餐馆。
和哈特曼分手之后,李遮阳带着方水生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给方水生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做了一个交代。这些交代并不涉及特工经常使用的一些手段,比如监视、跟踪和反跟踪、窃听、密写等等之类的,在方水生没有获得他的完全信任之前,李遮阳绝不可能让方水生知道他的特工身份,方水生的眼里,他就是一名从事黑市贸易的商人。
尽管一切顺利,比预想的都还要好,可李遮阳并没有因此而丧失掉必须有的警惕。
交代完方水生,他没有马上返回营地大街,而是独自一人在街上逛了一阵,以防止被人跟踪。至天完全黑了下来,确认没有发现身后有跟踪者之后,他这才回到营地大街住地。
……
就在李遮阳在加蓝书屋找上方水生的时候,草堆街陈记布行。
布行后面二楼上,周娥见到了丈夫褚泽生。让周娥惊讶的是,除了自己丈夫,二楼上竟然还有一个人!从表现上看,自己的丈夫对这个人似乎很客气。
这是一个周娥从未见过的人,可如果项锋在这里,他一定会为这个人出现在这里而感到惊讶,因为这个人就是红党南方工作委员会敌工委委员谷卿宇!
谷卿宇是接受了组织上的任务,到广东传达组织上对敌后工作的指示精神、同时对广东的敌后工作予以工作上的指导。
谷卿宇算得上是褚泽生最直接的上级,在广东的敌工委同志自然要将周娥和军统特工秦天放接触的情况向谷卿宇做一个汇报。
得知这一情况之后,谷卿宇立刻对秦天放产生了兴趣,尤其是秦天放要联昌贸易公司全部库存特殊矿这一举动——没有出手的途径,再值钱的矿石也都是一堆土坷垃。如果秦天放手里真的掌握着一条让特殊矿出境的途径,这对红党来说,意义重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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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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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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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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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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