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没听见,一边在心里念叨着“女人是祸水”,一边推着自行车向正迎面向他走来的两个人丁走去。
“喂,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倒是说句话呀,怎么一点礼貌都没有?”想借自行车的女人在身后向他嚷道。
不回头招呼一声看来是不行了。
李遮阳一扳车龙头,转过身,让自己重新去面对身后的这几个女人。至于柳夫人偷偷向他扔来的示意的目光,他只当没看见,只是向几个女人问道:“那个,是这样的,我是来‘中大’找人的,我是第一次来这里,不知道该怎么走,麻烦几位老师告诉一声,到‘中大’该怎么走?”
“这里就是‘中大’……你找的这个人是什么专业的?”一个女人问道。
“是……我想应该是美术专业。”
“你说的是艺术系。西画还是国画?”
“国画。”
“正好,我们也要去那边,我们一起吧。把你的自行车借我骑一下,可以吗?”借自行车的女人欢快问道。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这车能不借吗?
取下挂在车把上的皮包,李遮阳把车让了出来,交到了这个女人的手中。wWW.ΧìǔΜЬ.CǒΜ
另三个女人一下子涌了上去——“我骑一下”、“我骑一下”……
已经握住车把的借车女人嚷道:“争什么争,大家都有份!一个一个来,车是我借来的,我先骑!”
“我第二个!”
“我第三!”
“我第四个……轻尘,敏琪,你们两个来不来?”
“笨蛋,就这么点时间,多两个人轮到我们的时间就少了。分赃懂不懂?”
“轻尘,我骑车去了,这人就交给你了,记得走慢一点——喂,你们等等我,还有我!”
不给柳轻尘一点插话的机会,那个与柳轻尘一道陪着李遮阳的同伴扔下两人,急急地向前方的自行车追了上去。
柳轻尘赶紧招呼同伴,“喂——”
只可惜,柳轻尘再是急切,她的声音又怎及得上同伴一溜烟的速度。
唤不回同伴的步伐,柳轻尘只能把心头的怒火撒在李遮阳身上——怒火早已沉淀在柳轻尘的心头,此时不过是顺势而为。
左右看看,没有人,刚刚迎面走来的那两个人拐道去了别处,这条路上只有自己的几个同伴在追着那辆自行车欢腾。柳轻尘放下心来。
柳轻尘咬着牙,眼睛紧盯着李遮阳,恶狠狠的从齿间挤出几个字来,“谁让你来这儿的?”
如果目光也有温度,此时的李遮阳已经变成了一堆烤肉。
没有人,却依旧在拼命的压制着自己的声音和怒火,柳轻尘显然是在惧怕什么。
想到柳轻尘一见到自己时那躲闪的目光,以及之后让他赶紧离开的暗示,他已经猜到林韶璞的这位夫人在惧怕什么。
她在惧怕她自己的身份!
她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丈夫是名特务,她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是特务的夫人,即便这名特务是国府军委会下一个局的副处长,她依然不想。
“指不定这位柳夫人连自己结过婚也都在瞒着。”李遮阳心想。
“说,是谁让你来这儿的,是不是他让你来的?”柳轻尘再问。
表情依旧,声音依旧,目光的温度也同样依旧!而柳轻尘嘴里的这个他,自然非林韶璞莫属。
“不是。”李遮阳回答很是坚决。
“你撒谎!”
“我为什么要撒谎?撒谎对我有什么好处?”
“不是派你来的,你来这儿干什么?”
财不露白,他没有吭声,沉默着。
“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哑巴了?!”
咄咄逼人的语气,是个男人都受不了。
“你还真把我李某人当成是你家雇的佣人!”李遮阳很是恼火的想着。
打蛇打七寸!他也懒得跟柳轻尘兜圈子,直接道:“夫人如果一直是这种态度,那我现在就去告诉夫人你的几个同伴,告诉她们我是军统局的特务,夫人你的先生就是我的上司。”
“你敢!”柳轻尘厉喝。
色厉内荏!柳轻尘那很是慌张的眼神又怎么可能躲得过他的眼睛。
逮住了柳轻尘的七寸,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嗤!不敢?夫人怕是忘了,我是干什么的。我是特务,特务还有什么不敢的。”
“你……你给我等着,等我告诉了韶璞,看我让他怎么收拾你。”柳轻尘向李遮阳发出了威胁。
切,当我是吓大的!
“那我就告诉林长官,说夫人在学校里隐瞒了自己结过婚。”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
李遮阳一脸的洋洋得意,“我猜的。怎么样,猜着了吧?”
他不知道,他的这副嘴脸落在柳轻尘的眼中是何等的讨厌,简直和那些汉奸卖国贼有得一比。
“这都能猜得到……当特务的,果然个个都不是人!”柳轻尘暗恨。
但同时,一种无力感又在柳轻尘心头升起。
如李遮阳猜测的那样,柳轻尘确实没有在学校里和人说起过自己已经结婚。所以要隐瞒,不是她柳轻尘的婚姻出了问题,而是军统局副处长夫人的身份!
身为民国知识分子这个圈子里的一员,柳轻尘清楚知道,“特务”两个字在知识分子眼里有多招人恨。一旦让同僚知道了她是特务的夫人,她柳轻尘被清除出知识分子这个圈子将是肯定的,等待她的下场就是被自己那位身为军统局副处长的丈夫给养起来,成为一只笼中雀!
但这又是柳轻尘一直在极力避免去发生的——新时代的知识女性,怎么可能让自己成为一只笼中雀?!
因为这个缘故,柳轻尘才会把自己隐瞒得严严实实的,唯恐泄露自己半分。可是现在,这个狗特务李遮阳不仅踏进了她的圈子里、站在了她的面前,还向她发出了威胁……
“我该怎么办?”柳轻尘问自己。
柳轻尘决定妥协。
避开李遮阳那张洋洋得意的脸,柳轻尘吱唔道:“你……你来这里,是……是不是要办什么事情?如果是……我可以帮你。不过你得保证,以后再不踏进这里一步!”
最后的语气很是坚决,不容置疑!
柳轻尘的表现让李遮阳一愣,随即便心头又是一阵大喜——还有这等好事?!
已经和“中大”艺术系的师生打过交道的李遮阳非常清楚,他的军统特工身份在此次前去求购作品的那些老师面前是瞒不住的,而民国知识分子对蒋某人和国党的特务政治是何等的一种厌恶他更是清楚的,否则,未来的那份协定里也不会专门出现“关于特务机关问题”这一条。
事实上,今天到“中大”来,他抱着的也只是广种薄收的心态,毕竟自己特务的身份在那里摆着,想要指望“中大”艺术系的师生因为他在侦破日谍案而对他的印象发生改变,那是不现实的。
来这里,他并没有指望皮包里的几叠法币能给自己的未来买来巨鲸大鱼,能网上几只小鱼小虾他也就满足了。
不过现在,有这位柳夫人出面,他有信心收获满满。
大大的喜悦之中,李遮阳狠狠一点头,“有!正有一件事情想请夫人帮忙——”
一见李遮阳那副欣喜若狂的表情,柳轻尘心里“咯噔”一下,让柳轻尘生出一种掉进了陷阱里的感觉。
可话已经说出,收回来已经不可能,柳轻尘只得硬着头皮道:“你说吧,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帮。”
喜悦之中的李遮阳没有察觉到柳轻尘的偷梁换柱,说道:“夫人,是这样的,我的一位远房亲戚发电报来说,让我替他在山城收些国画,年代不论。夫人您是知道的,就我这水平,玩玩枪还可以,画画什么的我就是门外汉了。唐宋元明清那些名家我就不想、也不敢去想了,怕上当受骗,所以我就来“中大”看看,看能不能从艺术系的老师那里买上一些,价格无所谓,真的就行。”
听李遮阳只是想买些画,柳轻尘松了一口气,这个忙对她来说不算是一件难事,艺术系的国画老师经常托人向外出手一些自己的作品,她的一个同事正好就是被委托人之一。
“我可以帮你这个忙。”
柳轻尘点头,“不过你得向我保证,从今往后不再踏进这里一步,不管是山城大学还是“中大”。你能做到吗?”
李遮阳毫不犹疑一点头,“能做到!”
“你……真的能做到?”因为李遮阳军统特务的身份,柳轻尘对李遮阳的毫不犹豫很是怀疑。
“能!”李遮阳肯定一点头。
见柳轻尘一脸怀疑的表情,想着柳轻尘的老公是林韶璞,李遮阳又道,“就算我想来,只怕也来不成了。”
“什么意思?”
“再有两天,我就要走了,离开山城。”
“离开山城……去哪儿?”
“沦陷区,那里才是我的战场,我的敌人在那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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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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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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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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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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