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见那人淡漠地说:“记清楚了,你幼时无意看见宋培杰杀人,动手后他将作为凶器的那块砚台藏了起来,就埋在他自己的院门内第一棵树底下。后来他主动告诉你杀人一事,想拖你下水。”
宋娇愣愣的:“可是当时不是用砚台砸的……我们是用的石头,后来把石头扔进宋府的池塘了。”
那人不管她说了些什么,继续道:“那块砚台上还沾着血迹,铁证如山。”
宋娇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凶器只能是砚台。
虽然不知道这人是谁,到底有何目的,可现在对方的确在帮她……不管了,就算对宋府不利,只要她能活下来就好。
那人又说:“可是血迹不好弄。”
宋娇一时没听懂,问道:“什么?”
“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从自己身上弄点血,要么指定宋府一个人,我帮你去取血,涂在砚台上。”
她懂了,如果伪造证据,必须要有血迹。可是不能用家畜的血来代替,太容易露馅了,所以只能用人血。
不需要多加思考,宋娇脱口而出:“宋遥月!!用她的血!”
话音落下,她听见了那人一声轻笑。
“果然啊,我就知道你会说她的名字。”
宋娇皱起眉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这么了解宋府的事情,你是宋府的人吗?”
那人没有回答,似乎朝她俯身过来。
宋娇紧张得忘记了呼吸,下一瞬便看见冷光一闪,自己的额角一阵刺痛。疼痛感很快扩大,她惨叫一声想伸手捂住伤口,然而被那人冷声喝止了。
“手臂不想要了?”
她只好放下了手,随即感觉到额角被什么冰凉的东西抵上来,用力地贴紧她的皮肤,似乎是个瓷瓶。
那个人竟然在用瓶子装她的血!
等到瓷瓶差不多满了,裴遇才收回手,将瓶塞堵好,却没把瓷瓶放进衣袖或者怀中。他有些嫌弃地捏着瓷瓶,看向疼得抽抽搭搭的宋娇。
他从来没看见宋遥月疼哭过。
除了刚见面那会儿,宋遥月将一背篓的炭搬进房间里,生起炭火的时候,少女眼里含了一层浅浅的泪花,并且从始至终都没淌下来。
温暖的火光依稀浮现在他眼前,可此处阴冷又黑暗。
裴遇在这儿已经待得烦了,不过走之前,他还要顺便解决一件事——宋遥月亲生母亲的死。
“除了那两个小孩,你们还杀过谁吗?”
宋娇愣了愣:“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没有……没杀过谁了,当初杀那两个下人也只是一时激动而已,谁让他们偷听到了我和宋培杰说话……”m.xiumb.com
裴遇想了想,说:“你和宋培杰在讨论如何杀了宋遥月,是吗?”
宋娇忽地抬起头,惊恐万分:“你怎么知道!”
“猜的。”
这太好猜了。
裴遇对于这种人没什么兴趣,也不关心他们在杀了那两个小孩之后,为何没继续杀了宋遥月。
总之宋遥月现在活着就行了。
见这人与宋遥月母亲之死没什么瓜葛,裴遇便打算离开了。可是在他转过身的一瞬,突然被宋娇叫住。
“等等!我知道宋府里还有谁杀过人,要是我告诉你,你能把他也拖下水吗?”
裴遇转过身去,他不喜欢别人和他谈条件。
“谁?”
宋娇自己也知道,目前的境况之下自己没有资格谈条件,而且她心中的恨意越发旺盛,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能把那些人拉下水就好。
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父亲!宋柄!”
裴遇终于有了些兴趣,那个懦弱又没骨气的人,竟也亲手杀过人。
“是吗,他杀了谁?”
“赵姨娘!”
*
裴遇大步离开,走到楼梯口时将瓷瓶一抛,扔进了隐锋怀里。
“收好了,随我回宋府。”
隐锋接住后看了看,里面还有些温热,大概是血。他完全没感到害怕,也不多问,连忙跟上了少主的步伐。
裴遇在前面走着,一边吩咐:“找块旧砚台,把血淋上去,干了之后稍微做旧,埋在二公子院里第一棵树底下。”
“是,少主。”
“还有,天亮之后找到曾经为赵姨娘诊治过的郎中。”
隐锋这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少主……赵姨娘是谁?”
“宋遥月母亲。”
“啊?”
裴遇停住脚步,回头看去:“啊什么,你有异议吗?”
隐锋连忙摆手:“不是不是,少主您误会了,我只是好奇您为什么要这么关心宋府四小姐。”
然而裴遇过了好一会儿也没回答。
隐锋愈发觉得奇怪,他很少见少主走神,有些担心是不是身体不适。
正准备开口关心,便听见少主用怀疑的语气说:“我有很关心她吗?”
“……您已经关心到乐不思蜀了。”
裴遇想了想,说:“毕竟救命之恩。”
说完便转身离开。
隐锋在后面一头雾水,他家少主什么时候是个有恩报恩的人了?他今天起猛了?
而且少主受伤晕倒那天,他不过就去晚了一步而已。因为害怕打草惊蛇,所以等到少主被扶进了宋府中一个破落小院里,他才趁着没人看见偷偷溜进去。
然而他进去没多久就被赶出来了。
少主说那儿是个僻静地方,一般人都不会想到他在那里,正好养伤。
可是现在少主的伤已经好了很多,还是不肯离开,不仅如此,还要插手别人的家务事。
这算个什么事儿啊?
他摇摇头,跟了上去。
裴遇回到宋府之后,出乎他意料的,宋遥月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不过想想也不奇怪,身体有亏,前半夜睡到一半又被吵醒,这会儿应该是累极了。
小夭回了自己房间,主屋里现在就他和宋遥月两人。
他先去看了一眼炉子,里面的炭已经烧完了,他又添了一些。随即去衣架上取下斗篷,打算给宋遥月披上。
毕竟他现在的身份可是宋府四小姐的侍卫,尽职尽责些也没什么。
宋遥月睡得很沉,即使被披上了一层厚厚的斗篷也没醒。然而裴遇在离开书桌前,无意中瞥见了一角白色。
桌上有一个敞开的小匣子,里面装着的东西他再眼熟不过,是一张叠起来的纸。背面透出的笔迹他一眼便认出来了,是他自己的。
裴遇神色古怪地取出来,展开看了看。
是上回他写下的药方子,这有必要好好地收在一个精美的小匣子里吗?
视线落在宋遥月露出来的侧脸上,裴遇静静地瞧了一会儿少女的睡颜,比起醒着的时候,睡着的宋遥月要娴静得多。
而被少女胳膊压着的是一张宣纸。
裴遇刚才没仔细看,以为只是宋遥月的画,然而现在凝神看去,他才注意到露出来了两行字。全是药材的名字,正好是他所开药方上的药,而字迹也在有意模仿。
宋遥月在抄写药方?而且还在一张纸上抄了很多遍?
可是为什么?
裴遇皱着眉头想了许久,也没想出来宋遥月要这样做的理由。
但他想起了宋遥月所作的那些画,与五皇子的风格颇像,难不成也是刻意模仿?
他可以肯定宋遥月还未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所以此举不是为了一些尔虞我诈的事情……难不成单纯因为好玩?
裴遇将那张药方重新叠好放了回去,抬头望了一眼天色,天际已经隐隐翻白。
罢了,还是让人再睡一会儿吧,他转身去书架上取了一本话本,坐在宋遥月不远处静静翻看。
过了许久,天光已经大亮,书桌上趴着的人才有了动静。
宋遥月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适应了一会儿光线,随即感觉浑身酸痛僵硬,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艰难地起身,身上各处的关节咔咔作响,听得她牙酸。
身上似乎掉下去什么东西,低头一看,竟然是一件斗篷。
奇怪,她怎么记得自己睡着的时候没有披斗篷。
“也不嫌累。”
四个字凉凉地飘进她耳朵里,宋遥月循声看去,裴遇正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里,单手拿着话本子聚精会神地看。
想来斗篷也是裴遇替她披上的了。
哎呀,这人做起侍卫来怎么怪好的。
“多谢你……”她哑着声音开口,“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事情办妥了吗?”
裴遇合上书,看向她答道:“办妥了,还给小姐带回来一个意外之喜。”
宋遥月一头雾水:“什么意外之喜?”
“小姐的母亲的确不是病逝,而是被宋柄所杀。”
她大脑有片刻的空白,愣神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你说谁?竟然是宋柄?!”
宋遥月猜过宋娇和宋培杰,也猜过是宋夫人,唯独漏掉了宋柄。她以为这人只是懦弱又虚伪,没想到竟然如此狠绝,一边爱怜一边痛下杀手……
“不过宋柄很有可能洗脱罪名。”裴遇提醒道,“宋娇当初无意目睹了宋柄将赵姨娘从台阶上推倒,可是赵姨娘在之后缠绵病榻数月才去世,他完全可以辩驳自己只是失手伤人。”
宋遥月有些泄气。
她身上还残留着从现代社会带来的极度秩序感,想着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一切都能讨回个公道。
可是一些公道是讨不了的,只能像裴遇所说的那样,用自己的办法去抢回公道。
裴遇直直盯着她:“我还是那句话,只要小姐需要,我可以替小姐杀了他们,所有人。”
宋遥月无言沉默了好一会儿。
她第一次动摇了。
可是她不肯承认自己的三观被裴遇动摇,所以迟迟没能点头。而且理智也提醒她,若是真的一举杀了那些人,虽然果断利落,但可能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裴遇似乎看穿了她的纠结,也不为难她,主动开口说:“现在还没到时间,早朝结束之后京兆府才能提审宋娇。到时候她将宋柄杀人一事供出来,或许结果会比刚才预料的好,小姐不必过分担心。”
“你是在安慰我吗?”
裴遇没有回答,反而说:“就算无法判定他杀人,他的面子也差不多被撕破了。治家不严,门风败坏,官职肯定会被罢免,你的目的也达成了一大半,不是吗?”
宋遥月的心情有变好一些。
她问:“那到时候我脱离宋家也会容易许多,是吗?”
裴遇点点头。
放下话本,起身朝外走去:“我去给小姐沏一壶热茶,再去厨房拿早膳。”
宋遥月愣愣看着人离开,打算起身活动活动。
然而刚一站起来就看见了自己桌面上的东西,吓得又跌坐回椅子里。
她……她怎么忘了将这纸张收起来啊!还有匣子里的药方,裴遇一定全都看见了!
发现她不仅偷偷藏着药方,还一遍遍地临摹自己,裴遇会怎么想她?花痴?闷骚?天知道她只是欣赏裴遇的字迹而已!
这是她穿越至今最丢脸的一次。
宋遥月绝望的哀嚎一声,然后咚的一声撞上桌面,面桌思过,开始自闭。
她已经开始考虑,现在要不要逃出去躲一躲风头。
刚才裴遇还气定神闲地跟她说话,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那样,这人的情绪也太稳定了!可她不一样,之前她还全然不知情,现在知道了自己已经暴露,再面对裴遇的时候她会羞耻到冒烟的!
然而不容她思考清楚,裴遇便回来了。
带着吃食和一壶热茶,泰然自若地替她摆好,斟上茶水。一副称职仆人的模样,站在餐桌前唤她:“小姐,用早膳了。”
“来了。”宋遥月心一横,开始摆烂。
余光里,裴遇瞥了一眼书桌,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收起来了?”
她在餐桌旁坐下,头埋得很低,小声“嗯”了一声。
可裴遇似乎不打算放过她,又问:“是扔了,还是收起来了?”
宋遥月痛苦至极,脑袋埋得更低,就快埋碗里了。
可她还是老实答道:“收起来了。”
裴遇又是一声轻笑,似乎很愉悦。
就在这时,小夭走了进来,奇怪地“咦”了一声。
“小姐,你的脑袋怎么都红透了?”
宋遥月都快羞耻哭了,不敢再说话,只能不停地用勺子喝粥。
裴遇倒是替她回答了:“小姐她有些热,是吧?”
她瞧着碗里的粥,疯狂点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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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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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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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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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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