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他依旧在书房里看书,却忽地瞥见窗外天边隐隐有光。
这是哪家人走水了。
不多时严晦便来报,说是宋家走水了。
他一愣,问:“人为?”
严晦弯腰垂眸答道:“我们的人守在外面,隐约听见里面有吵闹声,至于这把火是否人为所做,属下不清楚。”
谢凭意味深长:“吵闹声……多半又是那四小姐生事了吧,这才消停几日,还真是精力充沛。”
严晦没接话,他也不能跟着主子一起八卦。
过了会儿,谢凭才说:“过了今夜,你想办法在宋府安插一个眼线,帮我盯着里面。”
他应下了,可是有些疑惑:“宋柄对殿下有威胁吗?”
瑞王不满意地放下手中书卷:“蠢货,连你主子喜欢看热闹都忘了吗?”
原来是看热闹……不过宋府的热闹有什么可看的?
严晦虽然心中还是疑惑,表面上却答应下来了。
他正准备告退,忽然又听主子说:“反正没睡,不如去看看,顺道救火不是?”
“救火?”
谢凭道:“还不快备马,今夜就不坐马车了,带几个人我们驭马过去。”
所以他们便立刻出了王府,大雍朝没有宵禁,这会儿城中一些地方甚至还有夜市。他们挑了僻静的路飞奔而去,然而在半道上遇见了从京兆府出来的一行人,浩浩荡荡的。
为首的是京兆尹,见了他之后也是一脸稀奇,连忙停下。
两人互相一问,竟都是去宋府。
谢凭嘴角笑意更深,这可太有趣了,幸好他出来了,不然得错过这一场大热闹。
接着他便与京兆尹同行,一起到了宋府。
宋遥月对于瑞王天然发怵,没察觉到自己紧张得捏了捏袖口。
裴遇倒是注意到了,却不动声色。他垂眸,将头埋低了一些,不动神色地往一旁挪了一步,身形藏在树木的阴影之中。
之前在侯府宴上他就看出来了,宋遥月对于瑞王的恐惧感实在反常,两人之前也不认识,所以这份恐惧从何而来?
“这三更半夜的,可真是热闹至极啊。”瑞王拍了拍手,“本想着来搭把手救火,却在半路上听说贵府出了命案,尸体在何处?”
宋遥月没忍住低骂了一句:“真是晦气……”
宋柄脸色阴沉得能滴水了,带头给瑞王行礼,宋遥月也不情不愿地敷衍了一下。
她余光里瞥见宋家姐弟似乎要恶人先告状,便抢先开口:“启禀殿下,尸体在此处,是刚挖出来的。”
瑞王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带着幽深的玩味,看得她不住起鸡皮疙瘩。
真是遭罪。
片刻后谢凭才开口:“我不懂这些,还是请京兆尹看看吧。”
众所周知,瑞王在一众受封亲王的皇子之中,是最亲民的那个。平日里没什么架子,就连称呼上也不拘束讲究。
可这会儿,宋家每个人包括宋遥月都有些提心吊胆的。
其他人担心的是这一夜过去,宋府在京城里可就彻底出名了。
而宋遥月担心的是自己被记挂上。救命啊她真的不想去杀女主,不说自己的下场了,叶绾绾那么好一个小姐,她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
京兆尹让仵作去检验尸体,自己则转向宋柄,询问情况。
在宋柄的观念里家丑不可外扬,所以上嘴唇黏着下嘴唇,怎么也开不了口。
宋遥月见状站出来,说:“我三姐突然说榆树底下埋着尸体,我便带人来挖了,果然挖出来尸骨。我怀疑是我从前的两个家仆,他们失踪时还都是小孩子。”
京兆尹看脸是个五十左右的中年男子,留的胡须却已经花白,像个老头。看她的眼神很不耐烦,似乎极其不喜欢她这种跳脱的性子,眼神一瞟只装作没听见。
宋遥月很无语,只好问宋柄:“父亲你说是这样吧?”
宋柄在刚才已经做出了取舍,这会儿只能硬着头皮点头:“是这样的。”
京兆尹这才稍微认真些:“那便把贵府三小姐请来吧?”
“不可!”宋培杰站了出来反对,“草民三妹今日受了惊吓才说了些胡话,都是四妹在其中生事挑拨,这两具尸骨很有可能是她埋的,然后贼喊捉贼!”
宋遥月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她一时无言,便见宋培杰又换了个主意,将他大姐退了出来。
“禀大人!我大姐方才不过是略有质疑,便被四妹的侍卫给打伤了。”
二公子拽着宋婉的头发,逼迫她仰起头,然后指着脖子上的淤痕激动地说:“您看!我大姐差一点就丧命了!”
宋婉挣脱不得,又碍于外人在场不好闹翻,可脸色极其难看,宋培杰的动作似乎将她头皮都扯痛了。
就连宋遥月这会儿也感觉一言难尽。
宋培杰这个小畜生……
她很想骂人,但是她不能,气得呼吸都急促了。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裴遇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声响起:“切不可自乱阵脚。”
这句话忽然就让她冷静许多。
京兆尹冷声质问她:“伤人一事可属实?”
宋遥月理直气壮答道:“不属实。”
她的态度实在坚决,京兆尹都愣了一愣。
“前几日,我三姐妄图毒害父亲一事,想必京中之人早已知晓。不过还有一个细节,京兆尹可能不清楚。”她不疾不徐地说,“当日我三姐曾试图将此事栽赃给我,幸而被我与父亲识破。三姐从小与大姐和二哥交好,又是一母所生,其秉性是否从他们身上所学也未可知。”
此话一出,宋培杰和宋婉都被她堵住了。
京兆尹的神色有些复杂,到头来也只说了她一句“伶牙俐齿”。
宋柄陪笑道:“小妮子是这样,牙尖嘴利的,还望大人莫生气。”
在宋遥月以为这人只是阿谀奉承的时候,宋柄又开口了,只是语气有点艰难:“不过小女所说的确属实……三女试图伤我一事不是胡说,她……从小便被骄纵惯了,脾性有些大。”
宋婉听呆了,不可置信地开口:“父亲……”
今夜之事一件接着一件,宋婉回来之前原本还想着救救自己的亲妹妹。可如今母亲避而不出,态度已经隐隐透露,而父亲更是……要舍弃宋娇。
如此看来,只能割席。
于是她态度一转,挥开宋培杰的手,附和道:“父亲所言极是,三妹的确曾试图嫁祸四妹妹。”
这下轮到二公子傻眼了。
不过这人虽然不学无术,脑子却也够用,似乎嗅到了什么苗头,选择闭嘴不言。
宋遥月明白,这是要把宋娇推出去来保全儿子了。
可是她不能任由事情这样发展,如果错过这次,以后还得再找机会收拾宋培杰,太麻烦了。
她背过手,朝身后的裴遇勾了勾手指,等了一瞬没见人凑上来,又只好自己往后面退了两步。
轻声说:“想个办法,不能这样放过他。”
少年的声音也很轻:“此时不是最佳时机。”
宋遥月皱眉:“为何?难道不是难得的机会吗?”xiumb.com
“若小姐信我,这会儿便不要出头。”
她想了想,艰难地忍下不甘心的情绪,如裴遇所说,站在原地没动,也没有开口。
京兆尹还没发话,谢凭倒是先笑了起来:“照这样说,你们一家人都认为杀害这两人的凶手是贵府三小姐了?那还审什么?不如立刻羁押,明日问审,后日处斩?”
宋遥月无语至极,这人就是来闹着玩的吧?
有这么草率处理人命案子的吗?
京兆尹闻言也有些为难,尴尬地笑了笑,俯身道:“殿下,尸体还没验完呢,此时下定论是否为时尚早?”
“哦,”瑞王不以为意,“那什么时候验完?”
京兆尹老人家又尴尬笑了两声:“快了,快了。”
一群人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仵作终于粗略验完了尸体,转过来向瑞王与京兆尹禀明情况。
“此为一女一男两具尸体,女尸年龄约为八岁上下,男尸年龄约为十岁。尸体已经完全腐烂,只剩下白骨,但两人头骨均有击打的伤痕痕迹,推测其死于至少六年前。”
在场之人皆安静下来,听完仵作的禀报之后,更是好一会儿都鸦雀无声。
宋遥月被裴遇提醒过,不要出头,可她憋着一肚子话实在难受。思索片刻,挑了一句不怎么影响局面的话,问:“可否推测出凶手的年龄?”
仵作沉吟片刻,答道:“看伤痕的位置和走向,不像是大人所为,倒像是身量与死者齐高之人,很可能是小孩。”
此话一出,三小姐的嫌疑又增加了,几乎是毫无疑问地成为了凶手。
宋遥月又闭上了嘴。
她不动声色地略微侧头,小声问:“你没骗我?”
裴遇的声音很平淡:“身为小姐的侍卫,我不会骗小姐。”
这句话倒没假,可是宋遥月听了之后没有多开心,因为身为裴遇本身,这人肯定骗了她不少事情吧?
这时候,瑞王发话了:“既然如此,那便将贵府三小姐带走吧?大人觉得呢?”
被问到的京兆尹也没有意见,连忙道:“殿下英明。”
“宋大人意下如何?”
宋柄一句反驳的话也不敢说,也只能跟着京兆尹说了句“殿下英明”,又另外加了一句“子不教父之过”。
谢凭忽然间觉得这场热闹没什么意思了,甩了甩衣袖,对京兆尹道:“那便你来负责吧,仔细些负责些,过了今夜宋府这事儿必会被好事者传到圣上耳朵里。近年来大雍以休养生息、教化万民为国策,谋杀家仆且隐瞒不报之事不算大却也不算小,若圣上问起,你必得有个交代。”
京兆尹连忙弯腰行礼,恭顺道:“下官牢记,多谢殿下提点。”
“那便如此吧,我先回去了。”谢凭说罢掩面打了个哈欠,然后带着随从转身离开了。
直到人走远了,宋遥月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原书里提到瑞王时,基本都是在写这人对权利的痴迷,如何算计男主,以及通过算计女主来算计男主。其余时候就写这位反派如何如何装逼,如何刀不见血地杀人,一颗玲珑心全用在邪门歪道上了。
可是宋遥月现在觉得,虽然这人是挺烦的,可比起原书里显得没那么十恶不赦了,更多的是招人嫌。
忽然之间,裴遇的声音在她一旁幽幽响起:“人走远了还看,不是害怕吗?”
宋遥月猛地回过神:“谁……谁说我害怕了?!”
她转头,与裴遇对视上,少年静静看着她,不用开口就已经戳穿了她的虚张声势。
“你以前见过他?”裴遇问。
“没有没有。”她连忙摆手。
本以为少年还想再问,然而裴遇却移开视线,不说话了。
宋遥月看向另一边,小夭这孩子心真大,竟然已经偷偷打起了瞌睡。她没说什么,抬手掖了掖小夭的披风。
这时候京兆尹发话,让人将那一袋尸骨收起来,然后领着一群人去捉拿嫌犯。
讽刺的是,在场竟没有一个人试图出面阻拦,更不用说替宋娇说句好话了。
而宋柄甚至没有勇气跟过去,嘱咐宋婉和宋培杰跟去看看,自己便佝偻着腰背,在管家搀扶下往书房的方向去了。
宋遥月停留在原地,等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才转头看向那堆尸骸所在的地方。京兆府的人已经将尸骨都收走了,只剩下那条破烂的麻袋。
她叹了口气:“真是作孽。”
裴遇看着她,问:“小姐难过吗?”
宋遥月一愣,下意识想否认,可是记起自己如今的身份,连忙点头:“难过,没想到再见他们时已经是阴阳两隔。”
“小姐还记得当初发生了什么吗?”裴遇问,“我怎么觉得,小姐知道得不比我多?”
那段记忆恰好是模糊的,而宋遥月不知道是因为原身本来就记不清,还是穿越后身体与意识没有完全匹配的缘故。
所以她也不敢贸然回答,害怕露出马脚。可是裴遇这是又在试探她了,她必须找个理由应付过去。
就在此刻,小夭却睡意惺忪地开口:“小姐……怎么人都走了啊?”
宋遥月暗自松了一口气,过去扶了人一把,以免小夭睡糊涂了摔跤。
“你倒是好眠,”她打趣道,“心眼半个都没有,以后可怎么办啊?”
小夭撅了撅嘴:“小姐,你别嫌弃我。”
她笑道:“没嫌弃你,心眼少才好呢,心眼太多可是容易——”
宋遥月拉长了声音,意有所指:“聪明反被聪明误的。”
裴遇盯着他,眼里也带了些笑意:“小姐说得在理。”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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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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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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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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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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