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招了招手:“你先下来。”
裴遇立刻飞身下来,在她面前站定:“怎么了?”
宋遥月压低声音问:“你说有办法让她不打自招,可没说让她疯啊,这下要如何从她嘴里撬出真相,而且别人会相信一个疯子说的话吗?”
裴遇有些无语,想毁掉一个人便毁了,他从来不想那么多。偏偏宋遥月总是如此多顾虑,要找到实实在在的证据,还要让所有人都信服。
真是麻烦。
他虽然觉得麻烦,却也没反驳宋遥月,只说:“他们好像都相信了,小姐不如自己去看看。”
少女将信将疑:“去就去,骗我我就揍你。”
……怎么老是喜欢这样威胁,这身板一看就揍不动人,得多补补才行。
下一瞬裴遇忽然间回神,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在想要如何将养宋遥月的身体,不由得皱眉。
“你生气了?”宋遥月倏地上前一步,仔仔细细盯着他的脸。
裴遇往后退:“现在就出发吧,小姐。”
宋遥月没再纠结,让小夭拿上灯笼之后便离开院子,刚出去就遇上了宋柄遣来的人,模样很是匆忙慌乱。
一行人匆匆赶到碧晖阁外时,只见火光冲天,下人们正在努力控制着火势。
而不远处更是热闹,一堆人拉拉扯扯的,宋遥月在人群外就听见了宋娇的喊声,尖锐凄厉。
“他们要杀我!!放开我!他们追上来了!”
宋遥月隔着衣袖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转头小声问裴遇:“你用的什么法子,把她刺激成了这样?”
裴遇无所谓一般答道:“不过是在她用的香料里加了一味东西罢了。”
她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对面前这个似妖似仙的人感到些许畏惧。
碧晖阁里里外外、每时每刻都有下人把守,裴遇能悄无声息潜入就不说了,还能在宋娇不知情的情况下往香料里加东西。
更令她恐惧的是,这味药竟有如此功效……裴遇医术如此精湛,既能医人也能毒人,岂不是可以杀人于无形?
“小姐不必害怕,”裴遇像是看穿了她的情绪,安慰道,“我是小姐的侍卫,害谁都不会害您。”
最好是。
宋遥月没有回答,迈步走上前去。
好几个婢女小厮拉扯着宋娇,宋柄站在更远处,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宋夫人没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但宋遥月觉得有点奇怪。
而在宋柄身后多了一个年轻妇人,很面生,但细细一看与宋娇母女有几分相似。
宋遥月回忆了一番,想起来这是宋府已出阁成亲的大小姐,宋婉。
宋婉比其他人都先看见她,视线碰撞,露出不悦的神色来。
她假装没看见,走过去给宋柄潦草行了一礼,问道:“父亲,这是怎么回事?”
宋柄日渐苍白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表情,眼珠子转向她,问:“你不清楚吗?”
她笑了笑:“这回是真不清楚。”
宋柄倒是习惯了她的风格,听闻此言依旧稳如泰山,只说:“本来好好的,突然就成这个样子了,据说火也是她自己放的。”
好好的?宋遥月在心中嗤笑一声,依照宋娇的性格,被禁足绝不可能好好的,估计得崩溃吧。
然而宋柄又补充道:“若是早些将她送出府,也不会发生此事了。”
此话一出,宋婉身体突然有些僵硬。
“宋培杰呢?”宋柄看向一旁的下人,“发生如此大事还能高枕安眠,让他给我滚过来。”
宋遥月一看时机到了,迈步朝还在嘶喊的宋娇走去,假意关心道:“三姐姐,谁要杀你啊,你说出来我帮你。”
宋娇听见她的声音之后,身体一僵,缓慢转头看向她,似乎在辨认她是谁。
片刻后情绪更为激动,往后退了几步之后又突然扑上来,死死握住了宋遥月的手臂。
“你让他们离开吧!他们不是最听你的话了吗,你把他们带走行不行?”
有戏了。
宋遥月心想,没想到还真诈出来了。看来那两个同伴的消失真与宋娇有关,并且还是对方多年以来的心结,不然也不会在疯疯癫癫之时想到这件事。
她弯下腰,盯着宋娇的眼睛,问:“你得告诉我他们在哪里,我才能带他们回去啊。”
就在宋遥月问出这句话之后,宋娇的贴身婢女,名唤翠莺的突然走过来,一把将她用力推开。
她差点没站稳,幸好被小夭接住,才没摔倒在地。
裴遇下意识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
翠莺眼角还含泪,揽着自家小姐的肩膀,厉声质问她:“你个祸精,又想对三小姐做什么!”
她冷冷道:“不过是安慰几句罢了,你这是在心虚什么?”
宋遥月突然觉得自己像小说里的恶毒反派,这个台词也略有些耳熟……
可恶啊,她明明是一朵纯白无暇的可怜小白花来着!
正好这时候下人带着宋培杰到了。
“老爷,发现二公子的时候,他正在……爬墙,看样子准备出去。”
好家伙,这是畏罪潜逃吧?
宋遥月这下确定了,宋培杰与她两个同伴的失踪也有关系,一看事情有败露的苗头便狗急跳墙,想一跑了之。
看来裴遇说得没错,宋家人的确都挺蠢的。
她有点底气不足地将自己排除在外。
宋柄气得又咳嗽起来,好不容易缓过气,恨铁不成钢地问:“你跑什么!!”
二公子畏畏缩缩站在一边,脖子也缩在衣领里,看起来不像个官宦子弟,倒有些贼眉鼠眼的。
“我……我见火势吓人,便慌不择路了。”
这句话没几个人相信,就在此时,宋娇如同看见了救星一般,挣脱开翠莺的怀抱朝二公子扑了过去。
“宋培杰!你个王八蛋!他们凭什么不去找你要来找我!”
二公子似乎恐惧至极,愤怒起来:“宋娇你给我闭嘴!疯婆娘!”
宋娇的神志似乎清醒了一点,也可能是针对宋培杰,听了之后冲过去就扯宋培杰的头冠:“你敢骂我疯婆娘?!还不都是因为你!”
宋遥月简直想拿个喇叭喊,快来啊少爷小姐扯头花啦——
她是看热闹看得开心,可一旁有的是人着急。
宋柄忍耐得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恨不得把人拖下去,免得在这里丢人现眼。
唯一冷静些的还数大小姐,宋婉。
她先是对着宋柄说:“这里危险又吵闹,父亲先回去休息吧,更深露重的要注意身子。”
宋柄实在是眼不见心不烦,思索片刻便答应了,一边咳嗽着,被人扶着离开这里。只交代火势消下去之后让郎中给宋娇看看,而且必须要将人给看好,绝不能跑出去。
老爷不在场了,只剩下小辈,气氛顿时变得更加微妙。
大小姐见下人无法将那对打斗在一起的兄妹拆开,索性走上前去,挥袖便是两耳光,一人赏了一个,那声音清脆响亮极了。
两人都愣住了,宋婉冷声问:“疯够了吗?”
二公子最先回过神来,顶着一个红红的巴掌印退后几步,低声答道:“清醒了。”
而宋娇情况更差一些,还是没能完全冷静下来。捂着被扇的那半边脸,眼里遍布着红血丝,看仇人似的看着宋婉。
大小姐道:“行了,要发疯去我屋里。”
宋遥月一看可不乐意,要是被宋婉这么大事化小,机会不就白费了?
“三姐姐等等。”她出声挽留,又说,“你刚才不是要让我把人带走吗,你现在把地点告诉我,我马上让他们消失,不再跟着你。”
宋婉连忙挡在宋娇身前,用高高在上的目光盯着她,就算比起宋夫人的姿态也更为盛气凌人,仿佛她是从哪儿捡来的垃圾。
“你再这么挑拨是非,就给我滚回院子里去!”
宋遥月笑了笑,觉得有些新奇,让她滚?有什么资格这么说啊?
见她没有被自己吓到,大小姐朝一旁的下人挥挥手:“把她押回自己院子里。”
虽然大小姐已经成婚四年有余,可从前在府中向来是有威仪的,除了宋老爷和宋夫人,便是她大小姐说话有用了。所以此刻她一招呼,便有两名小厮朝着宋遥月走去,想把人架回去。
君子动口不动手,宋遥月一阵烦躁,在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呵斥的时候,便有一道身影挡在了她面前。
裴遇身为她的侍卫还真是尽责,不待她发话就知道替她拦人。
不过这人一言不发,就那么沉默地站在宋遥月身前。只那气质就不像普通的侍卫,更别说那张脸,即使在灰扑扑的衣裳衬托下也熠熠生辉。
宋遥月真后悔没给裴遇买个面具戴着……
在场一众人愣住了,宋遥月及时开口,阴阳怪气道:“火还烧着呢,大小姐不想着怎么灭那里的熊熊烈焰,反倒来灭我。”
她说着,悄悄伸手戳了戳裴遇的后腰,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多谢多谢,别让他们揍我。”
即使只能看见背影,她也隐约感受到了裴遇的无语,大概是没见过她这样爱挑衅又怕挨打的人,又勇又怂。
宋婉听了宋遥月的挑衅,更是窝火。
之前在婆家待着,只略有耳闻这小妮子性情大变,粗鄙刁蛮。如今一见,不过一会儿就把她气得厉害。也不知母亲和妹弟平日里是怎么管教的,便一点手段都没有吗?Χiυmъ.cοΜ
她又挥了挥手:“父亲和母亲平日里操劳疲惫,没有管教她,今日我作为长姐便代行管教之责。动手,把她捆回院子里关着!”
前头那两个小厮直接上手,然而刚刚迈出一步就被裴遇给撂倒了。速度之快,宋遥月甚至没看清是怎么出手的,而且裴遇好像就站在原地没动过,她都怀疑自己眼花了。
少年气定神闲地立在那儿,依旧沉默着,仿佛谁也不能越过他一般。
只打架不说话,看起来还怪酷的。
“宋遥月你从哪里找来的一条好狗,竟敢忤逆主人家?”宋婉出言不逊。
她一听就不乐意了,这可是她的金大腿,宋婉怎么敢这么骂的!
然而还没等她出声骂回去,便听见裴遇很轻地冷笑了一声,一瞬间让她不寒而栗,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下一刻,一颗小石子从裴遇脚底下飞了出去,直直击中了大小姐的喉咙。
宋婉只感觉喉咙一阵巨痛,就像被什么击穿了似的,那一瞬仿佛窒息,她还没反应过来身子便不由自主往后倒。
随即在婢女的搀扶下弯腰疯狂咳嗽起来。
宋遥月看傻了:“……大哥你真厉害。”
裴遇回身轻飘飘瞥了她一眼,示意她注意言辞。
她干笑两声,仗着有人撑腰,从裴遇身后探出个脑袋看去。
“他是我的侍卫,你放尊重些,不然以他的脾气我可拦不住。”
表了态度,宋遥月这才转头看向裴遇:“这样说可以吗?”
裴遇不置可否地收回视线。
宋婉还没缓过来,可宋娇突然又崩溃了,不知道刚才的画面让她受了哪种刺激,这会儿对着她和裴遇尖叫起来。
宋遥月一看,连忙抓住宋娇心神不定的时机追问:“你再不说,我就真的没办法带走他们了!”
三小姐头发披散,珠钗尽失,表情惊恐万分:“榆树……榆树!”
“你疯了!”宋培杰大喊一声,又挣脱开小厮的束缚上去扯打宋娇,毫不讲兄妹情谊,一拳头过去,把宋娇打得倒在地上。
“噫……”宋遥月看得有些反胃,她对于这种场面不是太感兴趣,于是又戳了戳裴遇的后腰。
少年有些不悦地转过头来:“别戳那儿……说吧,又怎么了?”
“咱们去挖地呗?”
既然是榆树,想必那两个同伴已经是尸体了,就被埋在榆树底下。如若没死,宋娇和宋培杰的反应也不会如此大。
即使那段记忆莫名变得模糊了,可宋遥月也能感受到那两个同伴失踪后,原身难过了好一阵子。那两人对于原身而言不像下人,更像是同龄的玩伴。
她一想起那两人去世时的年纪,心情就非常不好。当时的宋娇和宋培杰同样是小孩子,却能做出杀人的举动,也实在死有余辜。
等她先找到尸骸,之后再来跟他们好好算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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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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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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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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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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