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宁、沈长玥侧头看过去,就瞧见边上站了个大腹便便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墨华锦的袍子,头戴金冠,明明是大冬天,冷的该抱手炉了,他手上却偏偏拿了把折扇,附庸风雅。扇子轻摇的时候,他手指头上的金戒指、玉扳指、紫宝石,一水的都露了出来,颇有点暴发户的气质。
这人沈长玥认识,沈安宁更熟。
舒家二老爷,舒昭仪的二哥,萧景煜的亲舅舅——
舒文升!
对外,舒文升管理着家中几个不起眼的铺面,不成气候,他见谁都是一副心机不深,甚至有些蠢笨的商贾模样,见钱眼开,心无城府,在生意场上,从他手里捞便宜的人不少。可实际上,舒家大半的家业都是舒文升暗中打理的,许多脏事,也是舒文升在暗中处理,包括萧景煜那边的烂摊子,也多半都是他在收拾。
舒文升所有展现出来的模样,都不过是表象,是他想让人看到的样子。
背地里,他阴着呢。
沈安宁寻思着,就见舒文升的目光,不断在她身上逡巡。
“这就是沈家刚回京的大小姐吧?”
舒文升笑着咂舌。
“啧,都说百闻不如一见,这还真是。之前总听人说,沈小姐花容月貌,倾国倾城,能迷倒众生,现在一看还真是所言非虚。别说京中一众贵女,要被沈小姐比下去,就是胭脂街那头最漂亮的花魁,怕是也不及沈小姐十之一二呢。”
舒文升话音落,一旁,舒庆也笑着附和。
“二爷说的还真对,都说浮生楼的莺莺、醉红颜的暮晚、花下眠的瑶瑶、晚红阁的如月是京中的四美,以脸揽金,是实打实的摇钱树。可依小人看,她们比起沈小姐来,那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大厅里热闹,周围听曲的人多,听到舒文升、舒庆主仆俩的话,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拿青楼姑娘跟沈安宁比,还一一细数详说——
这不故意埋汰沈安宁吗?
不过,想是这么想,周围还真有不少人,跟着一起打量沈安宁。
那灼热的眼神,似是在对比品评似的,只是碍着沈家镇国将军府的名望,他们不敢出声,不敢做的太过。
一时间,楼上的曲似乎都不吸引人了。
大家都竖着耳朵,瞪大了眼睛偷偷往这边瞄,等着看好戏。
沈长玥的眸色暗了暗,不过面上却看不出多少怒意,手中把玩着茶杯,他轻笑挑眉。
“原来是舒家二老爷,你的夸赞,舍妹愧不敢当。”
“哎,三公子客气了,沈小姐天香国色,怎么当不得这几句夸?”
“舍妹在边境长大,舞刀弄枪惯了,多了几分野气,少了几分端庄,怎么能跟一众的京中千金相提并论?再者说,舒二爷见的倾城国色还少吗?别的不提,就说宫里的昭仪娘娘,那也是二爷看着长大的。想当初,昭仪娘娘一舞动京华,让京都花魁苦练数载的掌上舞,都黯然失色,过去多少年了,依旧无人能超越,这才是真正的才貌双全,一枝独秀呢。”
“噗……”
沈长玥的话,让不少人没忍住笑出了声。
也包括沈安宁。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沈长玥这报复,来的未免也太直接了点,真是刺激。
舒文升一个人精,又怎么会听不明白?他脸色发青,又不好直接发作,他只能皮笑肉不笑的开口。
“三公子伶牙俐齿,舌灿莲花,倒是很懂夸人之道。”琇書網
这话,几乎是从他牙缝中挤出来的。
沈长玥只当不懂。
举着茶盏以茶代酒,沈长玥勾唇,“舒二爷谬赞,晚辈愚钝,还是今儿得了舒二爷指点,才粗通此道,需要精益求精的地方还多,日后晚辈一定再接再厉。”
“你……”
“舒二爷,要坐下喝一杯嘛?”
不等舒文升开口,沈安宁已经拿了空杯,放在了桌边上。
她拎着茶壶,往空杯里倒茶。
涓涓茶水倾斜而下,袅袅香气慢慢升腾,沈安宁灿然一笑,漫不经心的开口。
“楼上这曲唱的挺好,我们兄妹俩听了甚是喜欢,就是有几点不懂,还望舒二爷能赏脸,为我们答疑解惑。都说舒家是仁善之家,这点要求,舒二爷应该不会拒绝吧?”
仁善之家……
这四个字,让舒文升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直觉告诉他这是个坑,可这个时候,他愣是说不出一个“不”字。
“沈小姐有何不懂的?”
“舒二爷,你说这楼上唱曲的,真是四殿下的女人吗?她唱的那句‘听君语,我泪涔涔,公子忧民我忧君’,真的让我特别感动。如今这世道,女子最重名节,如此抛头露面为四殿下叫屈,唱出殿下的委屈,这一定是爱惨了吧?这四殿下要是知道了,不知要如何感动,如何心疼呢?”
沈安宁说着,脸上也露出一副感动惨了的模样,假模假式的,演的倒挺像样。
一旁,沈长玥配合着嗔了她一声。
“安宁,别胡说,四殿下是洁身自好之人,他已与谢家千金有了婚约,还是皇上赐的婚,又怎么在外风流,与其他女子不清不楚?倾心相许?”
“可若是这姑娘不是殿下的女人,怎么会对殿下的事,知道的那么清楚?”
说着,沈安宁还瞟了楼上唱曲的姑娘一眼。
她眼里全是疑惑。
“那个什么寻得瑞兽啊,辛苦危险啊,得天庇佑啊,就跟她瞧见了似的,唱的真真的。这种事,若不是身边人,哪能知道的那么清楚啊?难不成是有人告诉她的?可这感情这么真,也不像演的啊?”
“安宁,听曲儿而已,别较真。”
“哦。”
沈安宁乖巧的应了一声。
她侧头,看向一旁的舒文升,笑盈盈的眼里勉强挤出两分歉意。
“抱歉啊舒二爷,我从小在边境长大,舞刀弄枪还行,但书读的实在少,脑子转的慢,说话又直,时常问蠢问题。让舒二爷见笑了,你别介意啊。”
舒文升瞪着沈安宁,恨不能上手把她给撕了。
脑子转的慢?时常问蠢问题?
她就差揭舒家的底了。
舒文升气的吐血,就在这时候,就见萧景宴从御丰楼外面走了进来。
随意的掸了掸肩上的雪,解了披风,交给身后跟着的暝尘,萧景宴四下看了看,瞧着沈安宁、沈长玥和舒文升都在这边,他大步走了过来。
“都说这几日御丰楼热闹,这还真是,大家都在啊,那本王蹭个位子,各位不介意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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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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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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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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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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