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师娘自入得京师,便早相中了一处宅院。
那本是早年庞家置办的家产之一,是庞师娘少女时候的闺中乐园。
只是自宰相庞籍去世后,后代子孙无有出众人物(唯一一个有才的庞元鲁却早卒),便是借着庞太师往日积累的人脉余荫,却也渐渐泯然众人矣。
庞家子孙没有顶尖人物,自然也就保不住当年庞籍留下的偌大家业,随着世事变幻,却纷纷风流云散,最终变成为了别家的产业。
有一句话说得好,怀孕的女人是没有理性的,这一句话放在庞师娘身上也算恰当。
自入京师之后,她别的甚都不在乎,只一心想要将那处宅院购回,只是她一乏钱财,二来宅院当时主家也是小有权势的人家。
当然对于庞师娘这等名臣之后来说,所谓的小有权势基本上跟没有权势一样。
须知庞师娘不但能够借助祖父庞籍遗留下来的已经不多的过气人脉,更重要的是她的另一重身份,拗相公王安石家的儿媳妇,或许有些人会以为那只是曾经的过往。
但是,王安石的徒子徒孙们认啊!
甚么?你问王安石的徒子徒孙都是谁?
那个···不好意思,现在正独坐在宰相位置上的大宋独相——章惇章大涤翁就是拗相公最忠诚的追随者。
然后从章惇往下数···嗯!新党有多少人,王安石就有多少徒子徒孙。
所以一直以来,唯一制约庞师娘拿回宅院的绊脚石,其实就是钱的问题。
这个问题却有些个麻烦,倒不是庞师娘弄不到钱,只要她肯张口,莫说几万贯银钱,便是再增添十倍的加码她也能讨得来。
只是吧,这种钱好借不好还,不仅仅是还钱的事儿,其中还牵扯着人情往来,政治资源的转移的问题。
当然如果这种状况持续下去,随着庞师娘的孕期愈加显怀,或许她终究会忍耐不住,找一个差不多的大头把王家的部分政治资源交换出去。
但是却没有人能够料到,二狗突然入京插得一脚,奉上大笔金银,却是恰好解了庞师娘的燃眉之急,更让她从那些政治鬣狗的窥视中解脱出来,如此居京养胎更加的从容了。
说来庞师娘也是心急,那日二狗将金银交给陈老汉,第二日陈老汉就与庞师娘买下了宅院,并入住了进去。
那宅院的原来主家就不需要时间搬家么?
当然不需要,人家又不傻,早就知道这宅子保不住,提前就找好去处搬走了。
他等提前空置出宅院,就能着庞师娘拿钱过户,若庞师娘稍微无耻一些,便是提前白嫖房子也不是不可以。
那宅院乃是庞家当年置办的偏宅,位置却在外城西区的洞元观附近,正对着内城城墙的西北角外。
二狗随着马车到了宅外,却与那车夫相约,只他付车资时,那车夫却不肯收,直言相请二狗莫要为难与他,却要交个朋友。
二狗却把些许铜钱扔进马车厢内,作色道:“你这厮好不晓事儿,只几个车资钱就要买我情面,却把洒家当做甚街头浮浪子么!休得多言,钱财我懒得欠你!明日却来与我作个臂助,若得力些,赏钱不少与伱!但得迟疑,小心吃我无名!”
那车夫只看宅院气派,却也不敢多言,只唯唯退下,却满腹不安的去了。
二狗见车马走了,自进得院子,却见庞师娘正在院中前亭等他。
待得近前,庞师娘笑道:“你这狗崽子在家乡一般安份,怎得入了京师,竟得胆大妄为起来。一个小小的车夫,为难他做甚?”
二狗笑道:“师娘你却不知,这厮心里有些个不良,师娘身子日重,我不放心让他长作咱们的车家。我小意敲打他一番,再借他本事置办一套好车架,待得事了,多与他些赏钱便是。”
庞师娘却笑道:“有了车架,还得养役马,车夫也得雇一个,这些你可有所准备?”
二狗笑嘻嘻的说道:“师娘勿虑,拉车的马匹和车夫都是现成的。师父在这京城里也不见个正经差事,刚好拉来与师娘做个车夫,如此女主人与车夫之间的故事,倒也算是一段趣事。”m.xiumb.com
庞师娘却哈哈大笑起来,只觉得心中无比闲逸,有个操心的后辈,她自己一下子少了好些忧愁。
庞师娘笑道:“你这狗崽子竟得算计自己的师父。哈哈!让那厮来做车夫也好,正与我作个伴,这些个时日我独居曹仙姑庵,却是常有些不安。”
二狗眼睛一睁,却问道:“哦!师娘为何事不安?”
庞师娘摆摆手道:“算了!都是些陈年旧事,提他做甚!你且去吧,路上小心些。”
二狗应了一声,却又去与宗夫人母子打了个招呼,却自离开了那宅子。
他先沿着南北大街直行往北,过得那金水河上的大三桥子,然后沿着景龙门大街一路东行直往那祥符县而去。
只是二狗路过开化院,见得地上多有积水,便要躲开行走。却不知怎的,忽觉周围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然后一柄无形的重锤击中了他。
不是锤子砸人的那种砸,而是重锤砸番茄一般的毁灭性摧毁,当然摧毁的并不是二狗的肉体,而是他的精神——那种支离破碎一般的恐惧。二狗整个人好似漏气的气球一般,所有的灵能瞬间空管,整个人空空落落的好似被榨干的风干肉一般痛苦难当。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须知二狗不久前才用灵能对自己的面孔进行了些许整容,待得那无形的“重锤”砸下,他整张脸都开始飙血,直接从魅惑众生的绝代妖孽变成满脸血嗤呼啦的剥皮脸。
浑身无力的二狗一头扎进了污水坑里,干净素白的衣袍立刻就变成了脏兮兮的滚泥烂衫,他艰难的挣扎着,终于从污泥水里探出头来。
抬眼却见一个瘦瘦小小的小丫头正站在污水坑边上,笑嘻嘻的看着他。
二狗觉得这孩子真讨厌。
小丫头却道:“大哥哥,你好好哦!”
二狗浑身无力,却躺在污水坑里难以起身,却只好仰着满是血口子的面孔,苦笑着道:“小丫头,你这般瞧我狼狈的模样,不觉得很失礼吗?”
小丫头却摇头笑道:“不觉得呢!大哥哥身上有好多脏脏的东西,在这里洗洗澡才干净呀!”
二狗叹了口气,问道:“难道你闻不到这水坑里的臭味儿吗?”
小丫头用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看着二狗,道:“我当然能闻到,我又不傻,难道你闻不到吗?”
如果能够稍微有一点点力气的话,二狗现在绝对会骂人。
二狗沉默了一下,又道:“小丫头,你叫甚么名字?”
小丫头拍手笑道:“小哥哥,你果然不一样呢!你知不知道,你是第一个问我名字的人欸!”
二狗觉得自己现在只会叹气了,他积攒了些许气力,却道:“我当然要问一问,眼前这个讨厌至极的小丫头到底是谁家的孩子!”
小丫头笑嘻嘻的说道:“我叫小诗,大哥哥。很可惜哦!小诗没有家呢,自然也就不是谁家的孩子。”
二狗感觉自己越来越有些说话的气力了。
他却道:“我不信!你这小丫头说话的口气可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怎么会没有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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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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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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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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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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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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