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二狗自别了李小娘子,却搀着庞师娘上了一油壁小车。
车里宗夫人早已等待多时,二狗与宗夫人打了招呼,却下了车。又与那油壁小车的主人兼车夫说了几句,便跟着车马一路随行。
说到这里基本上已经明了,庞师娘与宗夫人乘坐的油壁小车却是租来的,车夫是一个四十来岁的消瘦汉子,穿得倒还得体,毕竟在汴梁城里能够拥有一架自己的车马的车夫,哪怕只是区区油壁小车,却也算得上是平民中的中上人家了。
二狗一边跟车步行,一边与那车夫说话。
车夫亦是个健谈之人,二狗问他来历,却道:“小老儿祖上是淮南来的,先辈曾在京中做得车架司(朝中掌管官员车马的部门)的属官,只是后辈不肖,读书难成,只合借着祖上余荫开了家车马行,传到俺这一代,只俺们堂兄弟五个各自使一辆车马,在这京城里迎来送往的,日子过得倒也算红火···”
这车夫只一开了口,话语就滔滔不绝起来。
二狗也是个会来事的,随口恭维了几句,却惹得车夫更加起劲的闲说起来。
待得双方熟络了,二狗却问道:“车家老丈(车家指其职业,指车夫、赶车的人),小子却有一事相询。”
那车夫满口子应道:“小官人有甚话直说便是,小老儿但知晓的,定然分毫不藏不噎!”
二狗先是抱拳致谢,然后才道:“老丈当知,车中所载乃我家师长辈,公几番来出力,当也知晓她等常须外出,只这京师中出行雇车多有不便。我意与长辈置办一套私家车架,却不知该如何下手,却须得老丈这般内行人指点一二。”
这车夫原本还笑得灿烂,待得明白二狗话中的意思,却如被掐了脖子的公鸡一般,直接给嘎住了。
车夫的眼神飘忽不定的看着二狗,有些迟疑的问道:“小官人莫不是也想作得车马生意,您莫听小老儿胡吹大气,这门营生实则并不好做,且不说整日里风里来雨里去的,单只一应衙税打点···”
二狗听得哈哈大笑起来,却道:“老丈莫不是怕我占你的买卖?且不说我自有那万贯的家私、生发的买卖,便只你看某家这般,像是跟尔等抢饭碗吃的人么?!”
车夫到底不是真的痴愚,很快想了透彻,却自嘲赔笑道:“小官人莫怪,却是小老儿眼皮子浅,错把凤凰作了草鸡。似小官人这般丰神俊朗,画中仙神一般的人物,如何操持得赶车的贱业?!莫说操持,只看一眼便是玷污您的身子!”
二狗心中好笑,这老儿也是个狡猾的,毕竟事关他吃饭的饭碗问题,可谓是农民式的的狡猾。
所谓农民式的狡猾,即是农民总担心皇帝会抢他家的铁锄头。
在很多人看来,这种农民式的狡猾就是一个笑话。
而更加可笑的是,农民担心往往会变成真正的现实,历来如此,总是如此,依旧如此。
二狗当然不会看上车夫的饭碗,而车夫想想这家子主人的模样,虽然衣饰稍显寒酸,却也非是那与他等在泥地里抢食儿吃的下等人家。
他去了心中疑虑,却又恢复了健谈的风采,只问道:“但不知小官人想要置办何等样式的车马?”
二狗道:“小子就是不懂得里面的门道儿,才要烦请老丈相助则个。”
车夫对车马形制的了解自非别家可比,只听他道:“小官人这可算是问对了人了。小老儿祖上便是管朝廷车架的,对一应车马的形制可算是了若指掌。这车架可从材质、构造尺寸,装饰,畜力的种类、数量、优劣等方面各自进行划分。
如车架的材质,最高端的自然是皇家的玉辇车,其次却是王公诸侯合用的青铜马车,然后才是用木料制作的车架。
这造车的木料也分很多种,上等如沉香木、檀木,其次乌木、梨木,再次枣木、柞木、柳木,最次槐木、杨木等一干杂木,亦有一种用梧桐木打造的小车,最是轻便不过,只是不耐造。
车架按照构造可分作车、與、辇、乘(战车)等等。
再说这拉车的畜力,可用牛、驴、马、鹿、羊、狗、骆驼、象等,却不知小官人要用何样畜力拉车?”
二狗想了想,却道:“一匹肩高七尺二寸的河西大马!”
“哦!肩高七尺二寸的河西大···甚么?你说多少?”车夫的嘴巴张得的比拳头都大,瞪着眼珠子看着二狗,一脸难以置信的见鬼模样。
二狗笑道:“肩高七尺二寸,河西大马。”
车夫不肯相信,却道:“小官人莫要说笑!”
二狗道:“我从不说笑。”
车夫有些生气的说道:“小官人可知,这肩高七尺八寸的河西大马到底代表着甚么?
自来好马以肩高论优劣,肩高五尺曰骏(驹),乃士人之马;六尺曰骄(通骠,勇猛之马),公卿之马也;七尺曰騋(菟,老虎也,例如赤菟),诸侯之马也;八尺曰駥,帝王之马也;九尺为极,是龙非马,非圣贤不能乘之。
肩高七尺二寸的河西大马,非世之虎将或诸侯不能有之。更别说那般好马足以值得万贯,小官人却言用来拉车,如此之说岂不是好笑!小官人您是贵人,小老儿只是混口饭吃,您别拿俺做耍寻开心。”
二狗笑道:“老丈这话可说得没有道理,平白无故的我如何做耍与你。你若不信,明日我便牵得马来,且让你看看我是不是在寻你开心。”ωωω.χΙυΜЬ.Cǒm
车夫只道不信。
二狗却道:“你这厮凭得无有气概!我便与你作得一赌,明日早时我便牵那马来,若得肩高不足七尺二寸,我便输与你一串好钱(七十七文铜钱)。若得我那马属实超过七尺二寸,哼!你须得尽心为我家置办一副好车架!”
车夫闻言大惊,只告饶道:“小官人饶恕则个,若得官人果真有好马,小老儿就算是把一家人都卖了,也置办不出一副好车架啊!”
二狗大笑道:“你这厮想甚呢!我岂是那等强取豪夺之辈!放心,不须你出钱,只让你给掌掌眼,把把关。休得让我等被人以次充好给骗了!”
车夫这才放下了心中惶恐。
那庞师娘和宗夫人在车中听得二狗与车夫争吵,庞师娘隔着车帘却道:“狗儿莫要作怪。车夫是个老实人,你却休得欺负他!”
二狗高声笑道:“师娘却是误会了,徒儿正想与您置办一套像样儿的车马,正与车家老丈探讨何等样式为好呢!却不曾为难与他。”
旁边车夫偷偷扯嘴,心道:你这贵家子拿万贯宝马来哄骗俺,如何不是为难人?!
庞师娘在车中听得高兴,却道:“你这狗崽子倒是贴心,前番就拿出了好些金银给你师父置办宅园,此番又要置办车架。唉!我这当师娘的,心中却是有些不安呢!”
二狗却大笑道:“徒儿诚心孝敬,师娘且宽心享用便是。钱财与我若粪土,便是金山银海,又如何比得师父与师娘对我的厚恩!哈哈哈——”
庞师娘与那宗夫人对视而笑,只叹这狗子当真贴心。
唯那车夫目瞪口呆的看着二狗,心想世上竟有这般仗义疏财的伟丈夫,至情至孝的好男儿,怕是古书上的贤人至圣也不过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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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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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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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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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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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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