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第一次了解它们,还是从旅鼠跳海开始。
一次稀里糊涂的误解,一个精心编织的谎言。
在那部伪纪录片中,人们驱赶着旅鼠向着广袤无垠的大海。
它们拥挤着死在腥咸的水中,像群会动的标本,活在了大银幕上。
汗水从嘴角滑入口中,哈姆宰只感觉嘴中一阵发咸。
他双手撑着膝盖,背上还叠着两个人,他们都累坏了。
佣兵们回头望向来时的通道,已然被黄沙掩埋。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个疯女人,早就消失不见。
他们费尽千辛寻来的沙下庇护所仿佛是个笑话,那些机关连启动的机会都没有。
他们甚至没死一个人,就被对方如同驯畜一般赶了出来。
疲惫是绝望的伙伴,睡眠与死亡如手足。
“我、我们投降吧。”
沙赫布特嘴唇像是在筛糠。
他在半路就没了力气,被放置在比他瘦一圈的小伙子肩上。
人群中,不少佣兵低下头。
没得打了。
“我们投降吧!”
似乎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沙赫布特双目圆瞪,古铜色的脖子上,筋脉凸起。
“外面的敌人甚至不需要动手,就能把我们饿死在这里!”
嘭!
砂锅大的铁拳印在沙赫布特的面门。
几颗染红的牙齿飞出,血液呲了一路。
“背弃赤王的叛徒!还敢在这扰乱军心?!”
哈姆宰喘着气,方才那一拳耗光了他最后的气力。
沙赫布特捂着肿胀的脸颊,红着眼吼道:
“那你说啊!你的赤王能让我们活下去吗?!他不能!
在我们最缺食物的时候他回应了吗?!他没有!
狗屁赤王……”
“住口!BB!”
嘭!
哈姆宰用脑袋撞向沙赫布特,在场没人敢去劝架。
他们太累了,甚至没有发现那两人的身上,苍耳般的小块干瘪荆棘。
茫茫沙海,半株枯木。
灰白小鸟蹲在枝头,数倍大小的赤鹫被挂粗壮的荆棘上。
这只猛禽奄奄一息,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滚烫的血液沿着荆棘向下蔓延,透过表层渗入荆棘,将其染成残阳般的暗红。
“其实……我更中意熟食嘞。”
小实轻鸣一声,荆棘蠢动,将赤鹫撕成碎片。
没有浪费任何营养,漫天碎肉在落地的瞬间,化作黑褐色的黏液。
她乌黑的眼珠中闪过红芒。
“唔,就这样继续煽动猜忌和愤怒,让他们自相残杀……”
雨花实团子一阵蠕动,凹凸不平的表面上抽出羽管。
如墨的黏液不断渗出,似乎有个怪物将要破壳而出。
每当她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要展露真身。
突然,她毛茸茸的脑袋一歪,可爱的小脸上露出生动的戏谑。
“咱开玩笑哒~☆”
振翅,雨花实消失在风沙中。
【神王之遗】藏身处中。
“都肃静!”
米沙勒朗声道,用眼神呵止了哈姆宰和沙赫布特。
“现在,我们已经一只脚踏出了悬崖。
他们用卑鄙手段让我们失去了庇护所,一如草木之主背叛赤王时的作为!
我们没有食物和水源,但我们早已习惯如此!
我们的仇敌将我们团团围住,想要全歼我们!
但我们绝不认命!
我们是沙子!荒漠是我们的归宿!”
他高举佩刀,直指大门外。
“看啊,我们的仇敌就盘踞在远处。
他们尚未完全展开阵型,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还有力气的,随我冲锋!”
米沙勒踏入沙漠,他曾无数次这么做。
如果不是小吉祥草王镇压了沙暴,此时他们存活的概率恐怕要高上不少。
米沙勒能看清,海浪般的沙丘上,不见尾的军旗。
【神王之遗】跑不掉的,一个人都别想。
【为了剿灭我们这群流寇,竟然出动如此多战士。】
他的嘴角咧开残忍的笑容。
【想要灭我们,还是留下些人头吧。】
这么想着,他回头看向庇护所,目光中流露出一抹不知名的情绪。
【神王之遗】的故事,从沙海中无意发现的遗迹开始。
他们曾认为,相比于其他镀金旅团,自己已经足够幸运。
现在看来,沙子就是沙子。
米沙勒唾弃神明,他厌恶张口闭口赤王在上,【神王之遗】可不是赤王建立的。
至少在那天午夜,没有神来帮他。
被草神背叛,又被赤王抛弃的沙子们,只是想活下去。
得知自己亲手建立的【神王之遗】被破坏,他几乎被愤怒主宰。
可……感受着腥咸的晚风,米沙勒前所未有的平静。
生于贫瘠的荒地,不吃别人,只能被人吃。
要是那些雨林民和沙漠民经历互换,未必会比佣兵们良善。
但现在,米沙勒……不,【神王之遗】终于自由了。
不是为了任务、摩拉、食物、信仰、仇恨、地盘、生存……
他们可以为了自己战斗,在最后争一口气。
——至那该死的命运。
沙——
越来越多佣兵站到他身后。
在看到沙丘上绵延的军旗后,他们多少都理解了自己的处境。
逃不出去的。
佣兵骨子里的血性被激发出来。
“看吧!敌人就在前方!”
米沙勒抡臂,佩刀在月夜下闪着银光。
“让他们知道,穷寇莫追!”
随着他大吼一声,佣兵们蜂拥而出。
如果自己的滚热的鲜血,能泡烂那群傲慢文明人的伪善面具,也是一大乐事。
“杀!”
旅鼠们发起了冲锋,向着雨林、向着沙漠、向着海洋。
每一次踏出脚步都会激起沙尘,混淆了他们的视听。
他们忽视了,超半数人的衣物上,都勾着一小截棕灰色荆棘。
相较之前,此刻的荆棘显得更加饱满,隐隐就要结出花骨朵。
军阵中,赛诺处变不惊。
莱依拉的行动在他们的计划内,【神王之遗】会拼死一搏,也可以预见。
“都准备好。”xiumb.com
说完,他向前几步,神之眼流光溢彩。
紫蟒般的电流撰写经文缠绕手臂,化作刀锋般锐利的狼爪。
胡狼帽的眼睛亮起,雷光莽莽。
赤沙之杖重杵沙地,非人之物凭依赛诺,强大的气息将佣兵震慑。
不是所有人都能直面死亡,末尾的佣兵放慢了脚步。
【有前面的傻瓜打头阵,说不定能跑!】
他们如此想着,伺机开溜。
米沙勒没有去管那些懦夫,他咬着牙,以肉体凡胎冲破了威压。
赛诺横挥长杖,米沙勒架刀防御。
那些雷蟒如同附骨之蛆,米沙勒只感到手臂遭受一记重锤。
肌肉酸麻,弯刀脱手而出。
他被巨力撞飞,翻滚下沙丘。
终于,他稳住身形,抬头望向沙丘上的身影,喃喃道:
“那是……不可能!”
米沙勒死死盯住赛诺手中的长杖。
“呵……哈哈哈!”
身后,哈姆宰发出如若疯魔的大笑。
“赤沙之王?赤沙之王!嘿哈哈!连信仰都在勒令我们去死吗?!”
他双手抱头,眼角滑下浊泪,额头几乎完全没入沙层。
前排的风纪官眼中没有怜悯,他振臂高呼:
“赤王在此!速速投降!
档案已毁!从轻发落!”
所有的风纪官和【三十人团】的佣兵齐齐高吼。
沙丘顶端的沙粒震落,茫然无措地翻滚而下。
赛诺矗立在原地,根本没有把米沙勒视作威胁。
与之相反,他皱着眉,那些佣兵的身上,为什么都有朵花?
雨花实窝在残垣的顶端,用尖喙小心梳理自己的羽毛。
“没有下雨,也不在花季……
唔唔,但这些对咱来说,都不是问题!
小实是天才嘛!”
话音落下,那些白色花朵飞速枯萎。
哈姆宰等人只感觉,强烈的负面情绪冲入大脑。
刚才冲锋时有多么视死如归,现在就有多么畏头畏尾。
“我……投降。”
一名佣兵双手高举,恐惧已经让他无法正常思考。
“我也投降!”
“投降吧,投降吧!”
年轻的佣兵将武器扔到一旁。
脸上有疤的佣兵咬破了嘴唇,用力捶打着沙地。
沙赫布特只希望那些档案已经沉入沙海,再也不会被找到。
信仰崩溃的哈姆宰一顿一顿地笑着,嘴中冒不出任何完整的句子。
很快,就只剩米沙勒了。
他啐一口含着血与沙的唾沫,脑中翻涌的负面情绪就要将他淹没。
但米沙勒模糊的眼中只有赛诺的身影。
【若你是赤王……那也好。】
他拎着拳头,朝着赛诺猛攻而去。
“去死吧!”
那甚至算不上一次像样的袭击,不过是将死之人最后的挣扎罢了。
雷光闪过,一股焦糊之味弥漫在空气中。
米沙勒脸上浮现出一抹释然。
【啊啊,都结束了,真是……混账一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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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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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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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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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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