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晨,让哥哥看看好不好?”我哽咽着,温柔地说道。
晨晨还是摇头:“不可以,你会做噩梦的。”
“哥哥从来都不做梦的,你不想看我吗?哥哥好久没看到你了,很想你。”
听罢,他终于松了一点力,我解开了他头上的塑料袋,后院的灯光照在堂屋里,他没挡住的左脸还是印象中肉乎乎的样子,我握着他小小的胳膊,拿开了他挡住的手臂。
我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着,眼泪像断了线似的不停地涌出来,他的右脸像萎缩一样小了一半,眼窝深陷,水灵灵的眼睛被深深的血痂取代。
他才五岁,他才五岁啊!
晨晨偏着头,无措地挡住右脸,冰凉的小手帮我擦着眼泪,语气无力又焦急地不停嘱咐着:“哥哥,你答应我,马上就离开,爷爷他们快变了,你们会受伤的!”
他搂住我的脖子,用完好的那一侧的脸轻柔的蹭了蹭我,在我耳边说道:“忘记这里吧,我们只能做到这了,晨晨永远爱你。”
话音刚落,晨晨的身影便消散在我的怀里。
“晨晨——!”我跪在地上,崩溃地大哭着。
莫桑榆把我拉了起来,带到了房间里,秦黛摸了摸我的颈侧,我便失去了意识。
莫桑榆把柳川山安顿好,坐在床边,刘流爬上床坐在柳川山旁边:“怎么办?”
莫桑榆看了看窗外:“等。”
“唉。”刘流长长地叹了口气,抱着腿想着刚刚那个小男孩,那应该是他死前的样子,因为被抽干了灵力,所以既维持不了样貌,也固不了魂魄。
天空中挂着一轮圆月,散发着皎洁的月光,照在路上步伐僵硬的人们身上。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醒来的时候秦黛和莫桑榆坐在对面一言不发,刘流在我旁边,神色有些担忧。
窗户外一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眼眸一缩,猛地直起身看向他们,刘流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偏过头去,什么话都没说。
我喘着粗气下床,胸膛急促地起伏着,好久才迈开僵硬颤抖的腿,缓缓打开堂屋的门。
黑暗中的影子逐渐清晰,村尾总是笑着的傻子伯伯、隔壁总是笑盈盈的刘二婶、晨晨最好的朋友泡泡、养了很多黄牛的二牛叔,一幅幅熟悉的面孔站在我的面前,我看着他们头上从太阳穴穿过的细长红钉和他们漆黑的眼白,心就像破掉一样,痛得直不起腰。
伯伯们被莫桑榆的桑树枝拦在门外,后方却传来一道不紧不慢的声音:“莫桑榆,别来无恙啊。”
莫桑榆阴鸷地看着远方站在柳树上的那人,挡在我身前。
“哦,不对,”他夸张地捂住自己的嘴:“应该称你为血奴才对,看我,自打你被那魔种买了以后看起来人模人样的,我都忘了你以前在金家的样子了呢。”
“司岂之在哪儿。”
“宗主的名字岂是你能直呼的?!”
莫桑榆懒得跟他废话,抽出桑柳剑就向他砍去,司二岂拔剑迎上,刀光交错,二人纠缠在一起,每一刀都下着死手。
司一岂把玩着拇指上的玉戒,神色冷淡睥睨:“二岂还是老样子,性子还是那般急躁的。不过,当年宗主和那位大人只一心解决悟平,倒没把这些贱民放在眼里,没想到,他们竟造了一个无人能知的虚境出来,还得我们来善后。”
司二之在一旁谄媚道:“这些小喽啰还不是您挥挥手就能解决的事。”
当听到悟平这两个字时,秦黛转身不可置信地看着远处的司一岂,周遭的气温突然降了几度,秦黛漆黑的眼眸闪过一抹碧绿:“你说谁?!”
司一岂蹙了蹙眉,这女人黑气萦绕的样子,和司家诡史里描述的魔种竟如此相像!
秦黛猛甩炽焰链,周遭的村民和司家兵全被掀飞,她直冲司一岂而去,一旁的司二岂和司二之拔剑迎上,秦黛侧身,一手锁住司二岂的剑,另一只手夹住司二之的剑,她修长的手指顷刻间灼烧起来,可她却毫无痛觉一样,手指一弹,剑应声而断,司二之眼眸一缩,秦黛妖艳狠厉的脸倒映在他的瞳孔上,脸猛地被一只手按住,随之而来的便是惨叫声,司二岂转脸看着整个头已经融化一半的司二之,咬牙放弃了手上的剑,向后轻点退在远处,拿出符纸,咬破手指快速地划了一道符咒,他左右两边的泥地上突然出现两个黑色的椭圆,随着水波的翻腾,两个熊首人身的鬼将缓缓出现。
司二岂脸色略显苍白,心气十分不顺,这个符咒耗力巨大,而且还会反噬,要不是为了在司一岂面前表现,他绝不会用这道符。
鬼将举起手中的长枪,秦黛丝毫没有退缩,而是伸出青葱的食指抵在中指上和拇指比成‘7’字放在唇边,拇指抵住喉部,悠长震慑的低语缓缓响起,两名鬼将突然顿住,接着一转方向,向司二岂奔去。
秦黛不再理会司二岂,她看向司一岂原来的方向,却不见人影,刘流一脚踢飞敌人,大声喊道:“秦黛!树林里!”
秦黛嗖地消失在原地,树林里寂静无声,只有柳叶簌簌作响,她半跪着,手指按在铺满枯叶的泥土上,从没人见过的墨绿色从她的心脏处沿着臂膀流进影子里,那影子突然长出了两个眼睛,从她的脚边分离而出,像蟒蛇一样快速地游远了。
司一岂喘着粗气,脚步一刻也不敢停,那个女人绝非等闲之辈,只要到宗主那里,一切都能解决!wWW.ΧìǔΜЬ.CǒΜ
到了柳林深处某地,司一岂停了下来,拿出灵佩,一股无形的屏障显现出来,这便是司家独有的秘术,且唯有司家血脉才能操作,灵佩中的灵力可以创造出一个无形的次元空间,是危急关头逃生的重要法宝。
他一刻都没有停留,快速地闪了进去,可他没注意到的是,在操作灵佩的时候,他的影子已经悄无声息的被另一个黑影蚕食取代。
刘流和莫桑榆的状态都有些下降,这些被控制的恶鬼都是柳川山的亲人,没办法下死手,只能躲避他们的攻击,莫桑榆用桑树枝把他们捆了起来,但仅仅只能拖延一点时间,柳川山不懂术法,在战斗时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除此之外还有司家的一群道士要对付,实在有些分身乏术。
司二岂用了秘术才从鬼将手下逃脱,他断了一条左臂,身上也受了很重的伤,他暗骂一声,司一岂这个临阵脱逃的孬种!
可为了副宗主的位置,他拼了!
他忍着痛抬眼纵观全局,目光一凝,计上心头。
*
我心急如焚地躲避着伯伯们的攻击,被逼的连连后退,怎么办!我究竟该怎么做!
胳膊又被利甲划了几道血口,我恍若未觉,我有想过那种情况,可我的技能对伯伯们根本不管用,我无计可施,只能没出息地看着那么痛苦的伯伯们流泪。
“柳川山!躲开!!!”莫桑榆突然喊道,司二之大吼一声一剑劈来,莫桑榆抬剑一挡,我闻声看去,一枚红钉飞也似地穿过人海,直插入我的眼中!
冰冷的河水漫过我的全身,裹挟我所有的感官,水面上倒映着焦急奔来的莫桑榆和僵直的伯伯们,我的意识渐渐消散,耳边却忽然响起一道温柔浑厚的声音。
“小乖,我们小乖真棒,都不哭呢,洗的白白香香真舒服对吧~”
男人穿着朴素的麻布衣服,半束发,脸上却是一片空白,即使看不到他的表情,却仍能感觉到他的温柔和小心,他抱着一个白白胖胖的漂亮娃娃,在娃娃的小肚子上亲了一口又一口,惹得娃娃咿呀直笑,这才用另一只手把木桶里的水倒在桑树下。
“无为,洗好了没?”一个美丽的妇人走了出来,接过孩子抱在怀里哄着,男人轻笑,看着郁郁葱葱的桑树道:“前些天我不小心把血沾到了这树干上,不知怎的,这几天有时候恍惚间总感觉到它的枝桠似乎在动呢。”
“兴许是你看错了吧,不过万物有灵,村子里小孩儿太少,倘若它有了灵识,以后跟我们小乖还能做个伴呢。”
“也是。”
“好啦别想这些了,馒头差不多蒸好了吧?”
吃完饭之后,柳无为抱着孩子和妻子一起在村子里散步消食,每个人见到他们都微微鞠躬恭敬地叫着无为先生和吴韵夫人。
柳川山看到了很多熟悉的人,村长伯伯、在树底下玩石子的晨晨和泡泡,唯一不同的是,他们都穿着古代的衣服。
日子过得很快,柳无为的孩子慢慢会爬了,嘴里也长出了几颗小牙,整天可爱地笑着流着口水到处乱爬,他最喜欢到桑树底下玩,不仅凉快,那桑树还会动,每次都会把最甜的桑葚留给他吃,他就偷偷的把甜汤倒在树根那里,嘴里咿咿呀呀地说着喝喝之类的话。
小村庄的日子过得十分惬意惬意,这里远离了战争,像桃花源一样宁静祥和,如果能永远这样,该有多好。
那一天,是一个特别美的晴天。
村里的人家扇着蒲扇在树下乘荫,聊着家长里短,小儿们在院子前嘻嘻哈哈闹作一团,一片欢声笑语,到了晌午,便一齐回家吃午饭,吴韵跟刘二婶告别后抱着小乖回家,就在这时,她忽地踉跄一步,抱着孩子的手紧了紧,凝神闭上眼,复而猛地睁开眼睛,表情变得十分凝重。
村子周围设的结界竟被破坏,其中还有着熟悉的气息。她立刻护住孩子,转瞬便出现在家里,柳无为正端着菜从锅屋里走进来,见到妻子和孩子后笑道:“回来啦,正好,你最爱的糖醋肉刚出锅,来,我来抱小乖,你先吃。”
村里突然响起阵阵撕心裂肺的尖叫声,柳无为皱眉:“怎么回事?村里出事了?!”
吴韵却一反常态硬是拦住他,把小乖递到他怀里,不容分说地把他拉到后面的屋子里,她念了个金诀,虚空中陡然出现一扇门,在柳风遥难以置信的眼神中把他推了进去。
柳无为一手抱着哭着向吴韵伸手的小乖,一手要打开门:“韵儿,这到底怎么回事?!”
吴韵关上门,在合上的最后一刻流着泪说道:“无为,答应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和小乖!”
“韵儿!韵儿!”柳无为焦急地喊道,使劲砸着门,可连法术也没法破坏这道门,这时,几个身穿鎏金白青色的道士走进院子里,身后跟着一位红衣女子,目光不善地看着吴韵。
最前面的中年男子不苟言笑,垂眼看着吴韵,淡声道:“止水在哪儿?”
吴韵关上门,抹掉眼泪,转身肃着脸冷淡地回道:“我不认识什么止水。”
“你不认识,她的好师兄总不会不认识吧,把悟平交出来我便饶你一条命,一介魔女,竟与和尚相爱,呵,真是天大的笑话!”
止水?师兄?柳无为皱着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与他早已和离,我上哪儿知道他在哪里!快点滚出我家!”吴韵甩出黑纹鞭,戒备地挡在门口。
“冥顽不灵。”司岂之从鼻腔里哼出声,他身后的几名道士随即掏出符咒,吴韵立刻迎上。
柳无为只能干看着吴韵被人围攻,却怎么都打不开这扇门,他急得满头大汗,吴韵几个鞭子便解决了那些道士,可还是一直有源源不断的术士进攻,她体力渐渐不支,身上的伤痕不断增加,可仍执着地挡在门前,寸步不离。
在吴韵正与术士缠斗时,红雾狠厉地使出一招,吴韵飞起撞在墙上,吐出了一大口血。
“尊主大人那么器重你,可你呢?!竟耽于情爱甘愿放弃家人和一切!吴韵,你现在跟我回去,还来得及!”
吴韵撑起身子,无谓地嗤笑几声,眼泪却流了下来:“你所谓的器重,就是为了达到他自己可笑的目的而牺牲无数手下甚至是结发之妻吗?!他早就变了,从那一年毫不犹豫地献祭母亲之后他就不再是我的父亲!他有认真对待任何一个人吗?他高兴了,就逗逗我,谁惹他不开心了,就让我去杀人,对他来说,我只是一个工具,仅此而已!什么狗屁天下大业,我不是傀儡!我是为了自己而活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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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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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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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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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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