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因为他是医生,或者学过几天医学人体知识。实在是腋下,腹部上面有一块地方疼的要命。不仅钻心,脑门上也全都是汗。没过多久,连太阳穴也开始疼。
第一次他意识到自己是多么脆弱。只是这么一摔,就彻底的把他摔垮了。
他好不容易坐起来,慢慢向前挪到一棵树下。这才好好审视一下自己的伤势。
胳膊上有多处淤青,腿抬不起来。虽然没断,但无论他怎么用力,那两条腿就是不听使唤,完全成了傀儡似的废物。
他抬头看了一眼,本来只觉得没太高,怎么落下来就成了这个样子。
随着他往上观望,却看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在这里,高高在上的不是天空,而是一根根缠绕在一起的藤蔓。
他们如同一双巧手织出来的精美渔网,不仅距离、粗细一致。既不太紧密,也不至于间隔太远。他们所组成的,已经成了一个精美的艺术品。不时闪烁着各种各样的光芒。
从季宇的角度看去,这里虽然是地下,他觉得整个世界,或者连同那看不见的天空,已经成了这张网里的猎物。只是因为时间问题,藤蔓还没有扩散开来。不过,按照眼前的局势,这些粗壮,长势凶猛的藤蔓,迟早会成为刺穿他们所已知世界的一把利器。
想到这,季宇也不太难过。所有人迟早都要死,早一点晚一点,似乎已经变得没那么重要。而且,人体本身就是一所监狱,死亡算是囚犯从监狱里刑满释放,也未尝不是大快人心的好事。
“还真是挺高。”他看着头顶的藤蔓不禁感叹道。
怪不得会摔成这个样子。
不过他以前可没经历过这种毒打。虽然遭遇危险的次数不止一次,之前好像比这个严重多了。可是——他摸了摸自己的肩膀和胳膊,那里都是曾经遭遇重创的地方——他们都能自动愈合。
这还真是怪了。之前那么多次神气的事情发生,让他有自己是救世主的感觉。现在——躺在地上——才知道,自己啥也不是。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高中生。
虽然听他们说,我们都是半人半机械体。但好像也没特殊在什么地方。
“救命啊!救命啊!”他恍惚中听到不远处有声音在呼救。
“这里还有其他人?”他的心里先是猛然一惊,随后有些欣喜,镇定下来之后,又突然觉得紧张。
有人是好事,至少证明,这里并不是死路一条,没人知道的黑暗之地。可是——他用手摸着下巴——他是在喊救命,而且从声音上听起来,分明是一个年龄没多大的孩子。说明,这个喊着救命的孩子,正遭遇紧急的情况。
谁知道,他所遭遇的危险情况,自己会不会经历呢。更何况现在自己还是这个样子。
他用力的捶了捶双腿,那里虽然不疼,但是已经跟两块烂木头一样,完全没有知觉。而且,自己也没法在控制住他们——包括最简单的动动脚趾头。
呼救声还在继续。能够听到,这个呼救的孩子已经被吓得不知所措。声音中满是颤抖,而且地点不固定。可以想象,他为了躲避危险,在不停地奔跑。
仔细听,每一次呼救声的后面,都会传来沉重的“咚咚”声。
刚才正是这个声音救了自己。季宇有些犹豫,漫无边际的藤蔓对于这个声音,仿佛存在意识的害怕,想必这一定是非常可怕的存在。看来那个孩子肯定是凶多吉少。
“可他还是个孩子。”他鼓起勇气,清了清嗓子,朝地上吐出一口痰,随后捡起两根粗壮的树枝,用力的支撑着站起来,当做拐杖试探朝前走了两步。
“还好。虽然像蜗牛,至少还能移动。”他有些沾沾自喜。
现在也算是一切准备就绪。那就让我们跟这个未知的世界来上一场硬碰硬的较量吧。他挺起胸膛,长吐一口气。有站在世界之巅的豪迈。
“你在哪?”季宇用尽肺部的全部力量喊道,“快来,快往我这来。”
喊声过后又是一阵沉寂。他虽然侧着耳朵,但再也没听到稚嫩的呼救声。
“你在哪?能听到吗?快来我这。”这声音如一把钝刀捅破眼前寂静的空气。
是不是有些太鲁莽了。他见迟迟没有回应,心中打起了退堂鼓——更确切的说,这是在理智占据上风之后,经过慎重的思考所得出来的结论:万一这根本就不是个孩子呢。
或者情况更糟。他想起刚才藤蔓学冯永捷的声音说话。那是一种真实的存在。我敢保证,要是冯永捷站在这群竟然有序的藤蔓面前,听见他们惟妙惟肖的模仿,恐怕也得怀疑自己是两个古董中的赝品。
就算不是这些藤蔓在说话,也有可能是其他正在狩猎的东西呢。孩子的声音是绝佳的诱饵。他能勾起人的同情心和不值钱的怜悯。进而放下防备。
更何况,自己刚来到这个地方——虽然是意外掉下来的——对眼前陌生的世界完全不熟悉,想办法隐藏自己才是最关键的。
思来想去,他几乎对自己给出的判断毫不怀疑。孩子的声音肯定是个诱饵。后面“咚咚咚咚咚”的声音,就是猎人的鱼钩。
现在他已经完全暴露在这片未知的领域当中。不用多想,恐怕过不多长时间,他就会如同可怜的麻雀一般,成为猎物,被伯劳鸟可悲的挂在树梢上晒成肉干。
最愚蠢的,还是自己主动暴露的位置。
他用力的拄着拐杖,尽管两边腋窝被木棍顶的生疼,仍咬牙艰难往前走。
塔伊姆一丝拉逸夫。
“救命啊!快来救救我!”那个稚嫩的声音再次传来。而且,距离已经比刚才近的多了,当然,也包括那一下下“咚咚咚咚”声。
“快到我这来!快来!”季宇面向声音传来的西面喊道。
现在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万一是孩子呢,一个孤独无助的孩子,眼前正处在危难之下。不容思索,他毫不犹豫的拖着两条不能动弹的腿,跟求救声汇合。
没走多远,他来到一个大树旁边。这里离求救声很近,已经能听到急促又轻飘的脚步声。
他藏在树后,用灌木丛遮挡住身体,观察眼前的局势。
“还真是一个孩子。”
不远处,那个正在仓皇逃跑,满脸恐惧,一路跌跌撞撞,四处张望求救的人,正是一个七岁左右的孩子。眼下,他还在寻找季宇声音的来源。
“快来!在这。”他探出头来,对慌不择路的孩子摆手,一边悄摸的观察孩子的身后,以便对于会随时出现的危险,能够第一时间反应。
这是非常奇怪的事情。尽管孩子脸上满是慌张和恐惧,凭季宇的了解,那绝不是为了恶作剧假装出来的。
可他的身后,异常安静,根本不像是有危险的样子。而且,刚才的“咚咚咚”声,也消失不见。周围的藤蔓,如同唤醒了自我意识,如伸展触角的章鱼,不停的向外延伸,散发出各种各样的光芒。
“他们……”季宇眉头皱了一下,一个非常令人难以置信的想法涌现在他的脑海,“他们更像是一根根网线,一根根以生命形式存在,有自我意识的网线。在不停的生长,扩散信息、能量,同时又收集所到之处的信息。”
他抓起一根身边的藤蔓,那精美如章鱼触角一样的枝条,体内的光线来回游动。显然,这不是植物的体液,更像是以光波快速传递出去的信息。
这也就不难理解,那个以“知者”自居的老奶奶在做什么了。——她不止一次的从我身上获取某种信息,或者,想要传递给我某种信息。
季宇豁然开朗,他现在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知者”验证自己的猜想。
不过,眼下似乎并没有给他这种机会。
一根根藤蔓从树梢垂到地下,如落花生一般钻了进去。
“你在干什么呀!哥哥!”那张稚嫩的脸充满好奇的看着季宇。有样学样的,跟季宇一样,捧着一根藤蔓,在鼻孔下嗅来嗅去,“好像没什么味道呀!”
“你?”说实话,自从那催命般的“咚咚咚咚”声消失以后,季宇就彻底忘掉了身边的危险,陷入毫无根据的推理当中,更忘记了刚才他还挂念在心头的孩子。琇書網
他摸了摸脑袋,以掩饰尴尬,“你叫是什么名字。”
“等等!”他用力伸手,拉掉拿在孩子手里的藤蔓。然而,这紧急情况之下,让他忘掉自己是拄拐的跛子,这一用力,使他身体前倾,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怎么了?你想要我给你!”孩子脸上露出天真的笑容。
季宇没感受到疼痛,他只注意到一件事——藤蔓并没有像缠绕他那样,把眼前的孩子捆绑起来。随着他看清孩子脸上嘲弄的笑意,疼痛感随之而来。他的胸脯正硌在一块鸡蛋大的石头上。让他疼的止不住咳嗽。
那瘦弱的孩子把他扶起,“哥哥!你叫我启明好了。怎么这么不小心,会摔倒在地。”
“好好好。我不小心,是我不小心摔倒在地。”季宇无奈的说道,“那些藤蔓怎么不抓你……”他觉得这么说太过唐突,或者眼前的孩子不能理解,详细解释,“我的意思是——他们怎么不像蜘蛛那样,把你缠起来。”
“因为我认识他们。”启明的脸上如阳光明媚。
“认识?”季宇的心里除了奇怪,再没有其他想法。他好不容易站起来,揉了两下胸口。想往前走,还是迈不开腿。只能无奈的弯腰去捡刚才掉落在地的拐杖。
还真是费力。只要一弯腰,脊柱骨就传来钻心的疼痛。索性他顺势再次摔倒在地。这样就能捡了拐杖,借助拐杖的力量站起来。
“你长了四条腿?”启明再次嘲笑道,“天生的吗?”撇了下嘴,看着季宇拿在手中的拐杖,仍旧笑嘻嘻的,“看来不是。你是个跛子。”
这话让人听了气不打一处来。本来是来救这孩子的,没想到现在倒成了被奚落的对象。他没好气的看着没礼貌的启明,言语中带着火气“什么跛子跛子的叫着。别那么没家教。”他费力的站起来,“我这个叫腿脚不好使的人,或者说,腿部不幸受伤的人。别张嘴就给人扣上跛子的帽子。”
终于站稳,他满脑袋冒汗,长舒一口气,这才有功夫看看眼前的孩子。
“你要是起不来,可以让我帮你一把。没必要跟个棒槌似的,凡事都亲力亲为。”启明倒没在意他的情绪,伸手扯掉一段藤蔓,放在手里揉搓。
“给你。”他递给季宇,把那一坨被他揉成黑绿色,淌着光亮汁液的藤蔓放在季宇的手腕处,画圆一般来回揉搓。
还没等季宇问明白怎么回事,什么情况。启明只是说“好了。”随后一脚把季宇放在腋下的拐杖踢飞出去。挂在高高的藤蔓中间,随后被吞没在一团团绿色的光影当中。
“哎!我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季宇生气起来眉毛倒竖,犹如两片墨汁浸润过的蝉翼。
熊孩子是最最最令人讨厌的玩意儿,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都是。
你比如,正如眼前的一切。季宇暗自嘟囔,“本来自己作为十佳青年,冒着危险,好心好意的救他。没想到这人不仅不领情,还一直给你找麻烦。”
他越想越气。眼前的孩子,跟偷吃粮食的麻雀没有区别。整天贱兮兮,又可怜巴巴的。最恼人的不是吃了多少粮食,而是把摊在地上的粮食祸害的不成样子。
“你别走!”看着准备爬上大树的孩子,季宇终于爆发了内心的怨气,当然,有一方面也确实是为了孩子着想。万一真出什么事情呢。况且,自己可是在大树上,被这些藤蔓缠斗了半天,差点失去生命。
他不知不觉的跑上前去,抬头对树上的孩子叫道,“快滚下来。要是你等会被缠在树枝里面,我可没办法爬上去救你。”
“你看你。”启明露出两排初雪一般的牙齿,拿手指了指季宇的双腿。
经他这么一提醒,季宇才发现,自己的两条腿已经彻底好了,而且身上其他细小的伤口也恢复如初,甚至精神更加饱满。
“这是怎么回事。”他不由得重新审视眼前的藤蔓。或许它们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是一堆贪婪扩张的章鱼触角。不过他仍旧关心,对树上的启明下命令,“快下来,等会你被他们抓去我真没办法救你。”
在树杈间游荡的启明,犹如在海藻中漫步的小鱼。不过他并不只是悠闲的四处闲逛。
上一刻还满心欢喜的他,脸上表情突然变得严肃,把食指放在嘴唇旁,提醒季宇,“你听!”好像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要发生。
“咚咚咚!咚咚咚!”季宇侧着耳朵。顺着启明指引的方向。果然,刚才在丛林里让人提心吊胆的声音再次出现了。
“咚咚咚!咚咚咚!”这声音很快,而且更加响亮。每一次敲击,都好像敲击在了季宇的心脏上面,使他后背冒汗,肌肉跟着颤抖。
一棵棵满是藤蔓的大树低下头,把细小的藤蔓蜷缩在枝丫中间,隐藏了进去。
“快走呀!别再愣着了。”启明从树上跳下,语气焦急,拉上季宇撒腿就跑。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伴随而来,是树木的断裂声。季宇能够感受到,仿佛有一朵无形的乌云覆盖在他的头顶,无论他往哪去,这朵乌云都像是提前预知,会先一步抵达他所要到的地方。
“啊!”只听两声惨叫,接着眼前一黑。
季宇和启明掉入了一个深坑。
“咚咚咚!咚咚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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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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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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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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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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