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柟神色未变,只是呼吸略微重了些。

  陈宴礼心知,她只是不答,并非不识。

  前朝皇帝昏聩,但有位长公主却谋略过人,高祖兵临城下之前,她挺着孕八月的肚子,立在城楼上与敌军对峙。

  困兽之斗,却也令高祖久攻不下,士气低落,甚至有人建议高祖占地为王,弃帝京不攻,休养生息,以待日后再图大业。

  天下唾手可得,临到最后关头,高祖怎肯退缩?

  高祖让细作收买驸马,趁长公主产子虚弱之际,驸马大开城门,迎高祖大军入内。

  前朝就此国破。

  长公主在帝京百姓之中威望极高,虽说战场上兵不厌诈,但破城之日,高祖使了下三滥的奸计,人一旦身居高位,便容不得半点指摘。

  改朝换代,屠尽前朝皇族,帝京百年世族降的降,杀的杀,却独独留下长公主与她刚出世的女儿。

  在高祖登基那日,长公主在城楼手刃驸马,随即一跃而下,血染帝京,众人悲恸欲绝。

  开国之日,高祖大感晦气,天下得来不易,为收买人心,也为表宽厚仁义,咬碎牙封了长公主的女儿为县主。

  一个嗷嗷待哺的女婴,有何惧?

  但毕竟是前朝皇室遗留下来的血脉,碍了多少人的眼,自是杀机重重。

  长公主旧部千方百计,将县主迁往最西边的乐山久居,与世无争几十年。

  “那名女子,便是乐山梁氏县主的独女,乐平县主。”

  陈宴礼口中的那名女子,便是谢昀此次归京带回来的外室。

  乐山梁氏只有一个县主的封号,男子不得入朝为官,仅嫡长女可承袭县主封号,以女为尊。xiumb.com

  姜柟诧异的问:“你来这,难不成是为了看太子的外室?”

  “不然呢?谁会来这喝茶?”陈宴礼笑得意味深长。

  “看来很多人都知道。”姜柟低叹出声。

  “帝京没有人不盯着太子的一言一行,但他若是真心想瞒,也不是瞒不住!他低调将县主带入京,周围布满羽林卫,隔三岔五的过来,看来这新鲜劲还未过呢!”陈宴礼示意姜柟走入茶室。

  在陈宴礼订的茶室内,二人站在窗前,那小院后门有大树遮挡,但这间茶室的视野,竟能越过院墙,看到西厢房的门。

  姜柟忽略陈宴礼语气中的揶揄,淡淡的出声道:“高祖曾下令,乐山梁氏一脉不得与谢姓子孙通婚。”

  “当年高祖起兵,势如破竹,前朝皇帝为招安,曾允高祖与长公主成婚,高祖欣然前往,却被孝贤皇后拦下,她让下人扮成高祖前去,一入帝京门便遭截杀,整队人无一人生还!”

  “亲事没成,便成了仇人!若是后世子孙再与乐平县主通婚,那岂不白死那么多人了?”陈宴礼侧眸凝住姜柟,她眼中不见半分情绪,掩藏得极好,他笑讽道,“所以,只能偷偷的藏起来。”

  须臾间,这话瞬间刺中姜柟心脏,她脚底生根,像个没有感知的木头人,不言不语的站着。

  “你不觉得乐平县主与你有三分神似吗?”

  姜柟扭头驳斥:“我不觉得。”

  “不!应该说你与乐平县主有三分神似。”

  陈宴礼聒噪的像只鸭子,姜柟瞪他:“这有什么区别?”

  “乐平县主在前,你在后。”

  “……”

  姜柟双眸燃起熊熊烈火:“有何凭据?”

  “太子束发之时,曾跟随杜俭在外游历一年,期间与县主结识,二人多有书信往来。”

  大约是无法接受,姜柟听后,不知作何反应,暗讽道:“连这个你都知道?你手挺长啊!”

  “如今帝京看似风平浪静,内里早就血雨腥风了。”陈宴礼忧心忡忡。

  姜柟不解:“那你不寻思着如何在朝堂之上自保,来这偷偷摸摸看太子外室?”

  “我好奇啊!好奇什么样的女人,能把你比下去。”陈宴礼抬了抬眸,斜睨着姜柟。

  “……”

  姜柟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词,去骂陈宴礼。

  “不信啊?你看!”陈宴礼朝姜柟挑了挑眼,示意她看过去。

  小院西厢门被打开,谢昀整理着衣襟走出来,乐平县主跟在他身后。

  距离太远,瞧不见那两人的神情,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晚霞漫天,光圈一轮一轮的晃着人眼,在整座小院泛起柔柔的涟漪。

  谢昀似乎有所觉,抬头朝茶馆二楼的方向看过去,姜柟下意识转身,躲到角落,隐去身形。

  陈宴礼抱着一盆花挡住脸,见姜柟犹如惊弓之鸟,颇为好笑,但下一秒见她神色泫然欲泣,又于心不忍。

  “放心,她取代不了你的太子妃之位。”陈宴礼安慰完,顿觉不对劲,这是安慰吗?这确定不是嘲笑吗?

  姜柟没回他,寻了把椅子呆呆的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该想什么。

  像个雕像一样,一动不动的坐到天黑。

  茶馆的小二敲门,进来点灯:“二位?续茶吗?”

  姜柟心绪拉回,平静的眸子起了些微波动,她扭头见陈宴礼还在,惊问道:“他走了,你为何还不走?”

  “那你为何不走?”陈宴礼反问。

  姜柟情绪很低落,不愿多说什么,起身离开。

  街头巷尾的商铺挂起灯笼,顺心茶馆的位置并不算中心,入了夜,寒意阵阵,街上少有行人。

  姜柟弃轿,慢悠悠的走在萧条的街道,莫名给人一种失魂落魄之感,陈宴礼不放心的跟上去。

  “天色已晚,不想回东宫?”

  “……”姜柟不答,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是装作没听到陈宴礼的话,还是听见了不想搭理。

  陈宴礼并不恼,反循循善诱:“五行相克,为克之无情;五行相生,为流通有情。对于命理,我略懂皮毛,却也知道你们八字相冲,不是良配。”

  “良配?这世上哪有什么良配?不过忍字为上!哪个男人没有几个妾?你不也有?”姜柟勾唇轻笑。

  “???”陈宴礼敛眉不语。

  “我不信命!若这世上真有神佛,必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否则怎么见不到人间疾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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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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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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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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