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命高力士于此地为杨玉环立了一个衣冠冢。xǐυmь.℃òm
随行军队分为两路,一路随李隆基入蜀,太子李亨及其子李倓、李俶则带着另一队北上灵武。
李亨坐在马背上朝李隆基拱手一礼,他朗声道:“父皇,儿臣带着陈将军引开叛军,您这一路千万保重,待肃清叛军,儿臣定亲自去接父皇回宫!”
李亨带走的皆是精兵良将,只余下些老弱病残护在众位宫妃与皇子皇孙身侧。蜀道难行,李潓的亲兵轮番抬着一具棺椁跟在队伍最末,棺椁里是手握夜妆图且安静了多日的绯儿。
绯儿没死。
九尾狐族哪能这般轻易就死了?
但是她也一直不愿醒。
路过一山清水秀,李隆基命令将棺椁葬在此处。我没有出声阻止,这是绯儿自己选的路。只是看着李隆基一把年纪还装模作样自觉深情,我喉间忍不住翻涌。
我与李潓说想留在此地为绯儿守灵,李潓却不顾他母妃劝阻执意留下陪我。我推脱不得,只得眼睁睁看着他的亲兵伐木建屋。
七月十三日。太子李亨于灵武为朔方诸将所推自行登基,并遥奉玄宗为太上皇,改元至德。郭子仪被封为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仍兼充朔方节度使;李光弼被封为户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二人奉诏讨伐叛军。
次年郭子仪上表推荐李光弼担任河东节度使,联合李光弼分兵进军冀州,会师常山,击败安禄山部将史思明,收复冀州一带。
至德二载,安禄山身死,李隆基自蜀地返回长安,居兴庆宫,称太上皇。
李隆基如今已不再过问政事,侍候他的仍是龙武大将军陈玄礼与内侍监高力士。李隆基的妹妹玉真公主时常会带着若柳去看望他,他自己也时不时会喊上梨园一众弟子为他再唱一曲清平调。
李隆基似乎对贵妃之死一直耿耿于怀。
他回兴庆宫的首要事即派人来祭悼绯儿,顺便要将我与李潓一同带回长安,亲自为我二人举办婚宴。
与皇令一道过来的是周广,纪明年纪大了,他致事后便带着周广定居在长安城内,李隆基仍时不时会召他二人进宫看诊。
李潓为自己改了名,如今他叫李瑱。
据说瑱是一种美玉,是帝王冠冕上垂在两侧的装饰物,他说他生为皇家,如盈瑱垂于冠冕,动辄生死皆为皇恩。
我拒绝再回长安,只说是不想再让任何人来打扰绯儿与我的清净。
“宝娘,你当真意已决?”李瑱垂眸看着我怀里的团子,“若此去分别,你我约是再不得相见。”
“嗣盈,我不想再回宫了。”
李瑱闻言,抬头看我,他说:“那我去求了父皇,待我们的婚宴结束,便回我的封地……”
“嗣盈,你还不明白吗?”我打断他的话,“你我本就无缘。”
“怎会无缘?贵妃娘娘临终前还将你托付于我!你也不曾拒绝不是吗?父皇如今也将为我们……”
“娘娘不过是为了保我一命!嗣盈,那本就只是缓兵之计,你不会不懂。”
“我不懂!我为何要懂?”李瑱红着眼,他握住我的双肩,质问我:“宝娘,你明知我心悦你!你难道从未对我有过一丝一毫的情意吗?”
我对上他的眼,眼中无波,“从未。”
李瑱还是走了。
临走前他将自己贴身的玉佩交给我,他说他等着我改变心意的那天。
周广双手环胸并肩与我站在一处,目送着离去的车马,他故作坏笑撞了撞我的肩头,“你当真一点儿不心动?嫁进皇家可是许多人家穷尽一生的梦想,你竟如此弃之如履?”
“你说的是人家,与我有何干系?”我斜眼睨着他,“你怎么不一道回去?”
周广看着我许久,随即扑哧一笑,答非所问道:“也对!你又没有心。”
周广同我说,太上皇原想将贵妃改葬,却遭宦官李辅国反对,这次来也是想秘密将贵妃遗体移葬他所,却不料半路又杀出了一个我。
“太上皇将娘娘的香囊藏于袖中日日携带,又命画师画了贵妃的肖像,张挂于别殿。”周广仰躺在木屋前的草地上翘起二郎腿,他嘴里叼着一支狗尾巴草,语气嘲讽道:“那可真是‘朝夕视之而欷歔焉’,不可谓是不真心!”
我盘腿坐在他身边,拿着草逗弄团子,眼睛抬也不抬,“如此真心之人,当初怎不与娘娘一道赴黄泉?而今惺惺作态,故作给谁看?”
李隆基终日忧郁寡欢,于宝应元年四月甲寅日驾崩,谥号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庙号玄宗,葬于唐泰陵。
同年,久病缠身的李亨亦驾崩。
这一年除夕,周广再不与我抢羔肉了,他夹了满满一盘肉推到我手边,“待会我就要启程回长安了。师傅的身子骨如今已不大好,我得去师傅跟前尽孝了。”
“那你自己注意身体,你现在年纪也渐渐大了,不再曾经少年郎了,须得沉稳些!于人前也少再爬树钻狗洞了!也不怕别人笑话!”
周广笑了,干净的嘴脸勾起,“不是谁都能指使我爬树钻狗洞的。”
“这个你帮我还给恒王吧。”我将玉佩递给他,“回来的时候记得给我带一盒透花糍!许久没吃了,倒真是怀念那味道。”
周广夹肉的动作忽然顿住,良久,他才轻叹一句:“宝娘,我这一去怕是不能再回来了。”
“嗯,我知道了。”我状似不在意道:“那你让人捎给我也行。”
周广收回竹箸,吃吃笑道:“你还真是不客气啊!”
周广走的时候将身上的银钱都留给了我,只一人一马。
他离去前静静看了我许久,久到我的眼眶都泛起了酸涩,他才垂首笑了一句:“宝儿,我要走了。”
“回去以后也别蓄胡子了,你如今这模样好看。”
周广面如冠玉,生得一副明眸皓齿。
大唐男子喜蓄胡,其中翘脚胡最得他们推崇。我却不以为然,我认为男子还是干净一些才好,尽管我认识的一众男子中,只有宦官不曾留髯。
“好,听你的。”周广牵着马绳,又深深看我一眼,“那我走了,你保重。”
“你也保重。”
周广走后的第二个月,李瑱留下的亲兵纷纷来向我辞行。我本以为是李瑱收到玉佩得知我的想法,才将人都收了回去。万万不曾想,李瑱竟是死了。
得知这个消息我整个人在原地怔愣了许久,连亲兵都走远了也不曾回神。
我的身边只剩下团子,两个人的生活清净了许多,自然也麻烦了许多。我居住在半山腰,这里人迹罕至,两三个月才能见上一回卖碳郎,货郎也是大半年才能来上一回。我不善庖术,杀鸡捕鱼也手生得很,不过三个月的时间,我与团子都瘦了一圈。
就在我看着面前的菜帮子难以下咽时,升卿来了。
他带着两只雪兔精忽然出现在我房中的茶桌边,我初初睡醒时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直愣愣看着升卿喝完他手中的那盏茶,我才反应过来,于是躺回枕中闭上眼睛重睡。
“醒了就不要再睡了。”感觉到手边的被衾塌陷下去,我才又睁开眼。团子亲昵的在升卿身边来回蹭,他笑着摸摸团子的脑袋,启声问我:“还以为在做梦呢?”
“升卿,你的事情办完了吗?”我见升卿点头,这才坐起身,“绯儿她……”
升卿打断我,他说:“这是她的劫,我不便插手。如若她越不过去,那么她此生再也修不出第九尾。成败如何,端看她自己的造化。”
我收拾好行囊抱起团子便要跟着升卿回去,可他却指着团子,说它只是一只普通的狸奴,进不得员丘山。我当真不理解普通与不普通的区别,却知升卿没有必要骗我。于是我央着他带着我回长安,我须得把团子托付予我信任之人。
长安,悬壶馆。
我戴着长长的帷帽将脸遮得严实。
升卿已替我祛了绯儿的幻形术,如今的我不便堂而皇之行走在人间。
日上中天,医馆正是最忙的时候。我抱着团子走进大堂好一会儿,却无人搭理。一位着白袍的小童送走领了药包的老妪,这才有空走到我身边问一句:“这位娘子是来看病还是买药?”
“我来找人。”我回答他:“我找周广。”
小童盯了我许久,眼中略带疑惑,“娘子寻我师傅可有事?师傅这会儿正在后院给贵人看诊,约莫是没时间出来见娘子。”
“还请这位小哥前去寻你师傅,就说故人来见。”我顿了顿,继而说道:“我单名一个‘宝’字,你只需告诉他便是。”
小童一步三回头的看我,眼里的好奇快化为实质。我静静的站在原地,与周围的忙碌形成两界。
小童去了约莫一盏茶还多,他回来时依旧只一人,可态度却恭敬了许多,他朝我拱手一礼,道:“师傅正在收针,此刻不便出来迎娘子。娘子请随我去后院,我带您去见师傅。”
“劳烦小哥了。”
“娘子这边走。”小童捞起门帘,“娘子小心脚下。”
医馆的后院是一间间屋门紧闭的隔间,小童说外面这些隔间是用来安置重症医患,里面的隔间则是专用作招待贵人的。中间路过几个正在晒药的青年,小童一一与他的师兄们打过招呼,然后领着我继续朝深处去。
又跨过一阶门槛,遂迎上一位少年,那少年的眉眼令我生出几分熟悉。待他走远,我才悄悄询问小童,“方才那是何人?看着有些面熟。”
小童闻声讶异,遂答:“那是郑家的公子。”
“郑家?”我问:“哪个郑家?”
小童又答:“便是恒王母家的那个郑家,之前不是还出了一个叛官叫郑虔,后来被贬去台州。”
原是李瑱母家的亲眷,难怪眉眼间与李瑱有些相似。
周广约莫是新换了一身常服,他立在门外,不待我走近便亲自下了台阶来迎我,“宝娘,你要回来怎不通知我一声?我好去接你啊!”
“我这么大人了?哪需人接?还能丢了不成?”
周广摆了摆手示意小童自去忙,随即带着我入了屋。屋中的摆设与蜀地的木屋如出一辙,简单明了。他拿起干净的瓷杯,一边斟茶一边问我:“此番回来可想好住哪?若是还未曾想好,不若先在我这里住下吧!正好我这里离夜肆只隔了一条街,待晚些时候闭了馆,我带你去新开的食肆吃鱼锅,那食肆正对过的糕点铺有全东京最好吃的透花糍,你定会喜欢的!”
“我是辞行的。”
周广顿住。
我接过他手里的茶壶,随即又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手里的瓷杯放下,然后才将团子放入他怀中,“我要回家了,团子不便与我同去,所以我此番,是想将它托付与你。”
周广隔着帷帽看了我良久,复又垂首看着怀中安静的团子。半晌,他才沉声道:“还会回来吗?”
我摇了摇头。
他笑了,笑得释然,眼中复杂的情绪我竟一下子看懂了。
他问我:“能让我再看看你吗?”
“什么时候知道的?”我摘下帷帽,笑容浅浅,“我以为你不会问的。”
周广绕过茶桌朝我走近两步,他的笑一如初见那般,真实又腼腆,“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的父亲曾是幻术师,障眼法与我而言不起作用。”
“那娘娘……”
“我知道,她是妖。”周广顿了顿,“你呢?你虽不是妖,但也好像不是普通的人族。”
我点头,答:“我是不死族。”
“传说中的长寿国吗?那你活了多久了?”
“一千多年了。”
“那便是从秦朝你就在了。”周广空出一只手掐指算了算,“那我不是得喊你一声‘老祖宗’?”
“我还不曾嫁人,可没有你这么大的孙子。”
周广故意调笑我,“都这么老了还不嫁人?怎么?你族里是没有我这般俊逸的郎君吗?”
“我族里只余我一人了。”
“抱歉,是我无状了。”
“无妨。”我微微摇头,笑道:“不知者无罪。”
周广转了话音,他问我:“什么时候走?”
“待到宵禁,会有人来接我。”
“那我请你吃顿暖锅吧。”周广说:“就当为你践行了。”
“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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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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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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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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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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