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趁着清醒为我指了一条近路。
马驹顺着官道疾驰向一片荒芜,它急促的喘着粗气,时不时还打上几个响鼻。这一路从月明行至天光再到昏暗,待我察觉身下的速度渐缓,这马驹已是吃不消了。
越过荒芜缓行入一片密林。
马驹无人指引,自寻得一处溪流。溪边的草丛肥沃,它吃得惬意。
嬴政趴在我背上沉沉睡去,我只得僵持着一个姿势丝毫不敢动弹,生怕一个不慎会将我一块带下马背,到时只我一人带他上马怕是很难。
马驹恍若无人,自在的低着头喝水,闻见它吞咽的声音,我也觉得有些渴了。出发时太过匆忙,竟漏了水囊。不过这样也好,免了不时之需。也不知蒙上卿是不是考虑到这一层,才故意不为我们备下。
想到蒙毅上卿,也不知他现下如何了?
先前嬴政特意偏离了官道,如今,我失了方向。但我见这山谷似不曾有人来过,猜想着赵高一时半会儿应是找不到。入夜后的山林危险重重,我不欲再往前走,只得待日头升起再观日辨位。
毒害嬴政的叛徒,便是赵高。
嬴政说,自打他有恙,心中便生出怀疑。
这些年他年纪渐长,又逢幼时苦难攒下沉疴,只得舍出时间来好好将养身子。徐巿走后不久,夏无且谏言,不愿他再吃那些所谓的补药,嬴政见他坚持,只得舍下。m.χIùmЬ.CǒM
没了那些丹药,嬴政日复一日的颓靡不振。
赵高也是在那时才渐渐生出异心的吧?
胡亥对他听之从之,俨然超出了师徒间该有的界限。赵高几十年如一日的臣服早已令嬴政放下心防,却不料在他看不见的时候,李斯竟也悄悄脱离了他的掌控。
嬴政说他从不畏惧生死,虽有许多遗憾,却也不能死得这般不明不白!
回想着方才嬴政的眼神,我心有触动。
两边的草丛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转过头去细看,一条又一条的黑蛇自草丛里探出头,然后支棱起身条发出嘶嘶叫声。
竟然捅进蛇窝了?我咧着嘴笑。
我自小在员丘山长大,不似寻常女子会害怕它们,反而还生出亲切感。
为首两条身形最大,约莫我小腿粗细。
它们的靠近将马驹吓得好一阵后退,紧接着便一阵颤抖,我低下头正要去安抚它,却不料马颈处绕出一蛇头与我四目相对。
我愣了,那蛇也愣了。
“你好呀!”我冲着眼前的蛇头打了声招呼。
凑近的蛇头顶上有两个明显的小鼓包。
飞飞曾与我说过,蛇化蛟有爪,蛟化龙有角。这鼓包便是长角的前兆!
“你要化龙了。”这蛟应是听得懂我说话,闻言便躬起身形欲作攻击状。我立即抬手表态,语气真挚道:“你别怕!我对你们没有恶意!冒入你们的地盘实在对不住!我们只是迷了路,待明日天一亮,我们定会离开!”
眼前这蛟吐出的信子贴在我脸上一阵颤动,我知道祂此番在辨认我话中真伪。几息后,祂才收回信子带着一众族民缓缓离去。
“多谢!”我对着祂们离去的方向拱手一礼。
群蛇很快隐入草丛,不多时便没了声音。
我倒是不怕被蛇咬,可嬴政不过普通人,如今又有恙,怕是再经不起这蛇毒。
既然前头是人家的地盘,还是避开吧!
我牵着缰绳返回来时的路。马驹才踏出几步,一箭矢急速迎面而来,擦着我的耳侧狠狠钉入我身后的树干。
视线顺着颤动的箭尾收回。
一身影缓缓自黑暗中显现,来人的步子极稳,听这脚步声,是个好手。
“我二人误入贵宝地,现今恰逢夜深时分不便出行,不知可否借宿一晚?待明日天一亮,我们立刻离开!绝不逗留!”对面的人似乎没听见,我只得再说一遍。
脚步声未曾停。
趁着叶隙透过来的月光,我只得看个囫囵的身形。
那是一个男子。他一手持弓,一手持箭,带着无形的压迫感踏步走来。不知为何,我竟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那身形走到我一丈前停住,他微微垂首,我看不清面容。
箭在弦上。
如今的状况已称得上糟糕,昏睡中的嬴政是如何也叫不醒的,我慌了神,心下顿时没了主意。
风驰电掣间,那支箭矢已脱离弓弦。
我心一横,猛的带着嬴政一同自马背落下。
已无意识的嬴政自身后将我扑倒,我被他压下身下,险些喘不上气来。挣扎间,那男子的脚尖已落在我眼下,随之而来的是刀出鞘的声音,我不由得生出几分惶恐,却不料,腰上的束缚忽然一松。
“多年不见,还是这般冒失!”一只粗粝的大手掀开嬴政,径直将我拽起,“不知女公子可还记得在下?”
抬起头,一双许久不见的月牙眼印入眼帘,只是那双眼中再没有我熟悉的笑意,“辛胜……将军。”
“在下如今已不再朝中任职……女公子不必这般唤在下!”
“听说你早些年已大婚,还不曾恭喜你……”
“在下当不得女公子一声贺!”
嬴政倒在一边的土地上,头脸沾了许多褐色的泥。我轻轻挣开辛胜钳着我的手,他顺势松开。
中了毒的嬴政日渐消瘦,身量却依旧不轻。我累得满头大汗才将他拖行至树根处半躺,辛胜竟双手环胸靠着一旁的树干袖手旁观。
“你本可以在路上弃了这暴君,自行离去。”辛胜约莫是看不过眼,他还是没忍住开了口,“天高海阔,总有一处你的藏身地!在下实在不明白,女公子为何非要冒着生命之危救他?这般不计前嫌,果真是不死族圣女!”
“我答应过别人的!说到要做到!”我替嬴政擦了擦脸上沾染的湿泥,忽然侧过头,面无表情问辛胜:“可是赵高与你说的这些?你都知道什么了?”
辛胜施施然走到我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他的一双眼阴鸷,看得我甚不自在:“答应别人的要说到做到!那我呢?”
“辛胜……”
“也是!堂堂不死族圣女,听着便令人为之向往!”辛胜自嘲一笑,“这样的来历又怎会嫁与一个平凡人?是在下曾经妄想了,才以为只要我得胜归来便能配得上你!”
“辛胜,你……”我站起身,直视对方的眼,“你既清楚此等密辛,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李斯已与赵高联手?所以……你是特意在这里堵我们的?”
“圣女大人果真聪慧!不若圣女再猜猜,后方轻骑约几时到达?”我见辛胜带着一副胸有成竹,于是定睛观察他片刻,随即不可置信道:“你们莫不是要弑君?你们都疯了吗!”
辛胜摆出一副痞相,弯下腰与我齐平,他说:“与其说是弑君,不如说是除患!自暴君即位至今,共杀伐计百万数之多,其中不乏忠臣良将!如此祸害,你还护着他作甚!”
我闻言一滞,嬴政他……当真如此残暴?
“嬴政为掌大权,陷害忠良!你身为方外之人却不曾悲悯世人,还试图再为他那所谓的皇权多增几添累累白骨吗?”辛胜言之凿凿,他问我:“你若今日救了他,来日可能救下那些刀下冤魂?倾倾,你忍心这世上再多如你这般的可怜人吗?”
辛胜一字一句,将我的灵魂放入烈火中炙烤。他的话毋庸置疑,嬴政确是杀伐果断之人!
只是残害忠良一事,我如何也不敢相信!
“嬴政若是死了,赵高与李斯该如何与朝中交代?怕是连大公子那关也过不去吧?”我故意转了话音,“蒙毅随我们一路北上,只要他透出一丝信号,蒙家军便能一路踏平咸阳,到时候你们一样逃不掉!”
辛胜略略带嘲,他说:“赵府令自小于宗室长大,后又跟随这暴君耳濡目染。倾倾以为,他会为自己留下后患吗?”
“你们……大逆不道!”我怒斥辛胜,“你以为赵高得了势,你们便能高枕无忧吗?”
“其余人我管不着,可我自有去处!而你,须得与我一同离开!赵府令已承诺我,决不会伤你性命!待此间事了,我便带你远走高飞!”
“你不会以为,赵高是什么说话算话的正人君子吧?”不知何时,嬴政竟睁开了眼,他略过我直视辛胜,讽刺道:“狡兔死,走狗烹这一道理,可须寡人解释?”
“陛下果真知我!”赵高的声音自阴影处传来,也不知听了多少。许是胜利在握,赵高褪去平日里那副虚以委蛇。他施施然踱步而来,一路走到嬴政身边蹲下,掐着他的下颌看了好一阵子,“下臣还是头一回见陛下这般狼狈!”
我作势要上前阻止,辛胜却扯紧我的手臂,他轻轻朝我摇头,然后示意我看向周围。
不知何时,我们已成瓮中之鳖。一众弓箭手蓄势待发,若我们有所动作,怕是会在顷刻间被射成筛子。
“女公子,可叫下臣好找啊!”赵高起身,自腰间取出细布净手,随之背在身后,“折腾了一日,女公子想必累了吧?不若下臣派一队人马护送女公子回去休息,您意下如何啊?”
不待他身后的卫尉有所动作,辛胜已先一步护在我身前,他说:“赵府令,您答应过在下的!”
“我只答应不伤她性命,可从未答应你将她带走!”赵高啧一声,“跟你们这些武人说话,就是费劲!”
“赵高,你冲寡人来便是!何必为难一位女娘!”嬴政或许知道今夜难逃,“你要杀便杀!寡人绝无二话!”
赵高闻言,垂眸看向嬴政,谄笑道:“陛下还未将传国玉玺授予下臣,下臣怎舍得叫陛下死呢?”
“你区区一个阉人!竟还妄想得到传国玉玺?”嬴政嘲笑他,隐隐透出不屑,“赵高,你简直痴人说梦!”
“陛下如今已是釜底游鱼,竟还如此倨傲!也不知……能傲到几时呢?”赵高狠狠拍了拍嬴政的侧脸,随即便肉眼可见的泛了红肿。他面上带着得意,“下臣已派人更换了陛下的诏书,算算日子,也该送到大公子手里了!待奈何桥上父子同行,也算是……彼此有个照应。”
话落,赵高仰天大笑,姿态猖狂。
“至于你……”赵高手指向我,他说:“不死一族的血肉确有治百病之效,只是不知你身为圣女,是否更高一筹?”
梁善曾收集许多我族人血液与稚儿的心肝,我以为那些早已在行路中丢失,却不想,竟被赵高得了去?
赵高打了个手势,他身后的卫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越过辛胜割破我的手臂。
辛胜见状,反手将那卫尉擒住,不多时两人便扭打起来。
而我只得捂住被利刃翻卷的血肉,感受着指缝处溢出的血液。
“这圣女血液果真与寻常人不同!”
赵高不由得瞪大双眼,他见我伤处流出的赤金色血液,眼中满是贪婪。
赵高大步走近,我见他伸过头来想要喝我的血,连连后退躲过他撅起的嘴,他扑了个空,怒气横生呵斥我,“贱人!你竟敢躲!”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人世久长生更新,第19章 一生(18)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