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奴休得放肆!”梁志闻言狠狠一声呵,孩童特有的嗓音听着无甚威胁,领头的眉眼一斜,闻言脸色忽的一变:“小杂种不若好好看看,老子是如何放肆的!”说罢他解了腰上胡乱系着的麻绳,半敞着衣襟朝我扑来。
电光火石间,出鞘的短匕一扬,猛的将对方的肩头捅了个对穿。
“倾姐姐!”梁志见状,抱起雪团子作势要挡在我身前,却被我猛猛推远,“志儿!带着雪团子快跑!不要回头!辛将军他们且在附近,姐姐先拖延着,待你们找到他们再来救我!”
领头的壮力疼得龇牙咧嘴,竟引得同伴争相嘲笑。他怒眉倒竖,捂着肩头呵斥道:“与其有空在这里笑话老子,还不麻溜的去追那小杂种!若是真叫他带了帮手,咱们今儿一个都活不了!”
其余人一听甚觉有理,争相着要追梁志而去,我横在胸前的短匕划破冲在最前的一张下颌,血肉被利刃卷开,溅出的血水落在我眼下,我冷着眸子紧盯着他们,口中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今夜你们一个也别想越过我去。若有违者,杀!”ωωω.χΙυΜЬ.Cǒm
“小娘子口气不小啊!也不知能经得住兄弟们几个人?”他们一个个咧着黄牙说着不堪入耳的话,我紧了紧手中的短匕,思绪一刻不敢恍惚。
最末一人扯来身后一垂髫小儿,反手将他推到我身前。那小儿顺势扑过来欲将我掣肘,却不料我竟毫无恻隐之心,一脚将他踹进土里。
这一动作似冲锋号角,他们见状齐齐进攻,几个人配合得颇有默契,不过顷刻间我便落入下风。似是看出我无暇顾及所有,他们将我围在其中刻意戏弄我。
外罩的裘衣在拉扯间掉落。一壮力趁我不备猛然扑向我后背,我躲闪不及被扯紧罗衫,为免桎梏我只得反手将短匕刺过去,却只是堪堪划破自己的外衫。背后之人并未被我伤及,还顺势沿着衣衫的破口处撕下一大片布帛,其余人犹如点开关窍,一左一右扯开我肩头的大袖。
不过几个呼吸,上身堪堪仅剩一件心衣。
这些壮力见此兴致更盛,接连想扑过来,不想我陡然蹲下身,将短匕狠狠扎进离我最近的那只脚背,遂在对方抱脚哀嚎之际,趁其不备退离他们的包围圈。
那短匕一时半会儿拔不出来,我手里没了趁手的利器,只得将固定发髻的金钗取下握在手心。如瀑的长发散落,在隐约的火光中如阴间女鬼,吓得对面好一会儿不敢动弹。
领头的见众人踌躇,怒极了只得打孩子出气。那些孩子又得了新伤,却咬紧了牙关不曾求饶。约莫是觉得没劲,那领头壮力住了手,却陡然将脸转向我,一副阴恻恻的模样。
“小娘子,我这人脾气不是太好,方才不过与你开了些玩笑,你却这般……”他指着自己肩头的伤,“想要打杀我们弟兄几个!说好的补偿我们,原来竟是要以命相搏吗?既如此,娘子也休怪我们不怜香惜玉了!”
他将鞭子甩向我握钗的这只手,我下意识将手背过身后,那鞭子只得打上我的锁子骨,留下一片皮破血流。对方很快收回鞭子,继而甩向我的心口,我连连后退,却不慎撞上一片坚硬。一只长臂横到我身前环住我的肩带着我躲过鞭尾。我不自觉抬头,只看到辛胜坚毅的下颌。
“杀!一个不留!”
温热的大手将我转了个圈然后桎梏在怀中。透着冷意的短甲顶上额头令我不自觉闭了眼,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凄厉。辛胜的大手带着微微湿意拢住我的双耳,恍惚间我似乎听见他说:“倾倾,别怕,我在!”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下属得了辛胜的令,四下散开去追杀余党。
辛胜将我竖直抱起,覆着我的后颈将我带离此地。我泄了力气只得顺势靠在他的肩头,看着他腮边咬紧的牙关,我想他大约是生气了,“多谢将军前来搭救!将军可是遇着志儿了?他们如今可安全?”我见辛胜似乎未想搭理我,犹豫了片刻才硬着头皮开口:“之前是我太心急,不是有意要给将军添麻烦的!”
话音刚落,辛胜径自将我放下,我身上无甚气力,只得背靠一棵大树堪堪稳住身形,看着辛胜一步步走近,我猜他约莫是要教训我。
果不其然,辛胜怒着一张脸,他与我靠得极近,我甚至能感受到他打在我脸侧的呼吸。他的视线盯了我许久,也不说话,一见他抬手,我瞬间闭紧双眼。却不想他只是用粗粝的指腹蹭了蹭我的眼下,然后冷着声音问道:“闭着眼作甚?你该不会以为我要打你?”我悄悄睁开一只眼,嘴里嗫喏着,“我幼时淘气,我阿姆也像你这般……”
“我,辛胜。从不打女人!”辛胜的指腹沿着我的脸庞划到我的下颌,我顺着他的力道抬起下巴,看着他唇齿开合,“你可知但凡我晚来一些,他们会如何对你?”
我眨巴着眼,看着他的视线停在我受了伤的锁子骨,他的瞳孔瑟缩了一瞬,继而顺着伤口往下看,最终落在我不住起伏的胸口。他的唇间溢出牙齿咯吱的响声,我心下颤颤,不自觉抬手遮挡。
“挡什么?那群杂碎方才看的时候,你怎么不挡?”我眼珠子咕噜噜转了半晌,只得憋出一句“那会儿顾不上,忘了。”辛胜闻言更怒,他深吸一口气,好半天才稳了呼吸,“那你这会儿是想起来了?还是怕我欺负你?”
我摇头,紧忙解释,“自然不是!只是有些不自在……还觉着冷。”
“真是个妖姬!”辛胜卸下短甲,又脱了胡服拢在我身上,“别再拿那种眼神看我,我可不想趁人之危!”
辛胜说罢转身欲走。我想着不明生死的雪团子,只得伸手去扯他的衣角,却不料身形一歪勾住他的尾指。辛胜转头见我愣神,微微勾起唇角握住我的手心。
“女娘就是娇气!”辛胜拉着我一道走,他的步子刻意收小,与我并肩而行,“我赶来的途中路遇梁志,已派斥候与一善战的弟兄护送他们回营。我瞧过你那狸奴的伤,只是看着吓人了些,但都是些皮外伤,养些时日便好。倒是你那伤口更深些,怕是会留疤。”
我闻言点点头,心中终是落下大石。
“留疤就留疤!又不给外人看!将军不必担忧!”我的语调松快了些,然辛胜却使了劲将我拽进他怀中。他紧紧扣住我的后颈,咬牙切齿道:“还想给谁看?既与我肌肤相亲,那便只能是我辛胜的妻!”
我是被辛胜打横抱回去的。
临近营帐,守在帐外的秀娘一路小跑着迎过来,却被一脸肃杀的辛胜挡了开。秀娘见我摇头,极有眼色的跟在我们身后。却不想辛胜直接将我带入车里,随即“砰”一声将车门紧闭,挡住一切探究的视线。
我见他这般,刻意缓了呼吸,沉默片刻后,才轻轻唤了一声,“辛将军……”
“唤我‘巴客’,这是我的字。”辛胜盯着我的眼睛,他声线沉沉,似是命令道:“脱衣服!”
我闻言愣住,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巴客将军……”
“是‘巴客’!”他纠正我,“没名没分的我不会动你!只是你的伤不能再耽搁了!军中的金疮药效果绝佳,趁着这阵倒春寒你好好养伤,否则过阵日子天儿热了,伤口易反复!”
辛胜见我不为所动,只得伸手来扯我身上的胡服。锁骨上的鞭伤横亘到胸前,辛胜犹豫了片刻才将我染了血的心衣微微往下拉开些许。他在车厢内搜罗出干净的细布,浸了冷酒将伤处外一圈的血迹擦拭干净。他低着头默不作声,两侧的耳廓早已红得似要滴血。我见他这般窘态不禁轻笑出声,辛胜闻声抬眼,似乎是明白我为何发笑,于是他勾起唇角,故作轻佻:“倾倾果真奇绝无双。”
辛胜将伤口包扎好,遂拿起一干净的外衫要替我罩上。我却想着他方才的话,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戏弄的心思。我随手一指身后角落的木匣,“换那个。”
辛胜瞧了我一眼,伸手越过我去取那木匣。他甫一打开,里面竟是颜色各异的心衣。辛胜见此呼吸一滞,遂猛的将其合上,唇间不住嗫喏道:“哪有你这般……这般不知羞的女娘!”说罢他一个翻身下了车,还不忘将车门关好。
秀娘不多时便进来,头先入眼的便是我被包裹得严实的伤处。她的眼眶里不停蓄着泪,“本就是志儿他自己贪玩,竟累得女公子受伤!归根结底是奴婢管教不严,女公子您罚我罢!”
“秀娘,今夜这事儿本就是意外!不怪任何人!你也莫要再哭了!”我替秀娘抹着泪,“志儿还是个孩子,方才定是吓着了!你之后也莫要教训他了!没事多去陪陪他,他嘴上不说,心里指不定有多害怕!”
秀娘点头答应。她替我更了衣,又喂我饮了几杯温水,这才铺好松软暖和被衾,扶着我躺下,“女公子,奴婢去给您熬点米汤。”
“我不饿。”看着秀娘一脸担忧,我轻笑道:“好秀儿,我无碍的!你若无事不如去陪陪志儿?他应是与雪团子在一处吧?”
“玉姬在后头陪着呢!”秀娘说道:“她怕我教训志儿,说什么都不让我靠近他!”
我听罢笑眯了眼,“既如此,便陪我歇会儿罢。明日还要赶路,可得养好精神!”
这一夜秀娘拉着我的手,一刻未曾松开。辛胜则靠在车门外假寐,车里但凡传出点动静,他便要打开车门悄悄望一眼。除了昏迷了一夜的鲍春与雪团子,众人如履薄冰谁也不曾睡好。
次日天刚放光,鲍春中气十足的声音自军帐中传来,“哎哟!是哪个挨千刀的趁老子睡着偷袭老子!”军医提着药箱小跑进了他的营帐,怒呵道“鲍春,你可闭嘴吧!”
洗漱后秀娘给我端来一碗煮好的米汤。我动作不便,饮了两口便捧在掌心里暖手。辛胜见状接过铜碗,他一如初见时的温润,轻声问我:“可需我喂你?”
“我只是伤了,又不是断了……”我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几时日程?”
辛胜答:“待他们收拾好便出发!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尽早将你们送到道观稳妥些。那道观在咸阳名声颇盛,去的也多些世家贵族,你待在那里也安全些。”
接下来的路途中再无任何事发生,车马安全驶入山脚下的船社。山上的路难走,马车只得安置。阿房与船社的伙计要了一扇磨平毛刺的木板,又支好防风的白帐,这才唤来两名卫尉将昏睡的雪团子抬上山。
辛胜吩咐下属在此间停留整顿。待卫尉收拾好上山的物件,他才走到我身边将我打横抱起。然后径自绕到另一边的小道,施施然往上走。
“为什么不与他们一道走?”山间的泥路潦草,辛胜却呼吸平稳走得毫无颠簸,他闻言取笑我,“我以为你不会想这般模样行于人前。”
辛胜顺着我的视线低头看着脚下,故作轻佻凑近我耳边,他说:“你放心,我臂力尚可,定不会让你难受半分!”温热的湿气驱散我耳边的凉意,我身子猛一哆嗦,故作凶相斥了辛胜一句:“你胡说什么呢!”
辛胜笑得眉眼弯弯,他声音低低,只一句“来日方长!”
到达山顶时已然日上中天。
赵高提前命人与观主知会过,特意安排了一处清幽的院落。旁边环绕荫荫栎木,隐隐有蝉叫声传来。院中不见秀娘她们的身影,只有几个卫尉在勘测地形。
辛胜步子一拐寻了僻静处,这才将我放下。他站在我身前垂着眉眼看我,“昨夜的事我已经告诫过所有人,他们自当深埋于心,你不必忧心会有流言传出去!”
辛胜牵起我的手握紧,“我即将前往攻打燕国,这一仗有王翦将军坐镇,至多一年,我定能得胜归来!待我回朝便向夏侍医求娶!你且等等我,待我回朝定会娶你为妻!”不曾待我回话,辛胜又说道:“倾倾,吾,心悦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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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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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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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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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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