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善的死讯,还是传回了老家。张二奎没有手机,也从不给张王氏往家里打电话,是李雅芹得知消息后传出去的。一大早起来,她刚给孩子喂完奶,打开电视看到早间新闻里说,南方高铁工地所在的那个县发生了大地震,惊悚地喊铁松儿娘:“娘,娘,你快来看,松儿那里大地震啦。”
铁松儿娘正在厨房做饭,听到大地震,吓得撂下勺子跑出来,急问:“俺娘哎!松儿那里大地震啦?快打电话问问他没事吧?”
李雅芹抓起手机急忙打给铁松儿,把工地的情况问了个遍,最后说:“松儿,可吓死俺和爹娘啦。咱儿还没见过你呢,不行你回来。”
接到电话时,铁松儿刚把张善的尸体从隧道里抬出来,哽咽着说:“我们都没事,可张善……”
李雅芹听到铁松儿哭了,问道:“张善?他咋啦?二奎叔呢?”
铁松儿吞吞吐吐地说:“二奎叔在,张善……在隧道里被砸死啦。”
李雅芹“啊”的一声惊叫,说:“你说啥?张善被砸死啦?”
铁松儿娘心乱如麻,说话的声调都变了:“俺的娘哎,小张善死啦,这可咋好?”
上午赶集,铁子安老婆王春玲、铁铮骨老婆陈玉怀、王大路老婆曹桂花和小铁匠母亲,约铁松儿娘一块去。站在大门外喊了多遍,铁松儿娘愣是没出来,小铁匠母亲推开大门进去喊,见铁松儿娘和李雅芹忧心忡忡地说话,气色很不好,左瞧右看问她娘儿俩有啥事儿。铁松儿娘憋不住,抹着眼泪把张善在地震中被砸身亡的消息学舌传了出去。留守妇女们都担心起自家爷们儿来,纷纷打电话到工地,询问各自的情况。曹桂花哆哆嗦嗦地问王大路:“张善真死啦?”
王大路在洞口外淋着雨,回答道:“面目全非,死得好惨!只怪老天爷不开眼,他命咋这么短哩。”
一传十,十传百,整个村庄的人都知道了张善死在了地震中。一个上午,从村东头到村西头,三三两两的村民围在一起,议论着张善家的事儿。怕张王氏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大家瞒着她,见她从家里出来,那些平常爱聚在一块有说有笑拉呱儿的妇女们都躲着她走,叫谁谁都不回头。
张王氏奇怪村里人咋啦,为啥要躲着自己,是铁龙飞的母亲打破了全村的沉寂。铁春蕾从学校里打来电话,说工地那边发生了大地震,好像死人了。铁继先当即拨通铁龙飞的手机,问工地的情况。
铁龙飞说:“爹,张善死了。你和俺娘拿点钱,先去家里安慰安慰二奎婶子,让她有个思想准备。”
铁继先得知张善死了,蹲在堂屋门台上抽着烟直叹气。铁龙飞娘听说这一消息,眼泪止不住往下落。铁继先让她拿五百块钱去看望张王氏。进门没开口,张王氏先问:“今儿个村里人为嘛都躲着俺哩?”
铁龙飞娘不好多说,把钱递到她手里,谎称是张二奎和张善从工地打来的。张王氏接过钱既惊喜又纳闷,美滋滋地夸张善孝顺,赞铁龙飞真是能人。龙飞娘将话题慢慢往地震上引,张王氏越听越糊涂,搞不懂龙飞娘说的是什么意思。
聊了两个时辰,张王氏心里开始发慌,问道:“有话你直说,我挺得住。”
铁龙飞娘思忖良久,说:“孩子们外出打工不容易,说不好啥时出个三长两短,这不让张善侄子赶上了。”
张王氏立刻明白了铁龙飞娘说的意思,问:“你是说俺那瘸儿子……出事啦?”
就这样,张王氏在极度伤心悲痛中,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张善了,霎时间哭得死去活来,天旋地转。铁松儿、小铁匠爹娘和村里的人,先后来到张善家。张王氏从纸盒子里翻出一张张善的照片,让人拿到集市,放大后装好镜框竖在堂屋条板上,摆上供品,又找只铁盆搁在八仙桌前烧纸上香,慰藉张善的亡灵。
地震之后,政府派出电力、通信等单位的人员,首先抢修了基站和供电。如此一来,张善的死讯很快传遍了整个工地。业主公司派副总经理唐仁怀到工地视察灾情,带来了许多慰问物资,给项目部卸下不少方便面、面包和油米蛋菜。工地买不到帐篷,也无法做饭,所有人员都露天办公和休息。
望着这般惨景,唐仁怀心里直发酸,问:“死的那个民工埋了吗?”
路宽回答道:“埋在隧道口外面的山上了,他老父亲还在出口工地呢。”
唐仁怀眨了眨眼,说:“公司党工委决定下拨一笔救灾资金,除帮助各标段和劳务队进行自救,尽快恢复生活生产秩序外,可以给死者一定的赔偿金。”
按照唐仁怀交代的最高标准,路宽和苏欣商量,决定给张善发放五十万元赔偿金。汤公明喊来会计,说:“快开一张五十万元的现金支票,唐总要去隧道出口给张善发放赔偿金。”
会计说:“咱们出钱,让业主当好人?”
路宽把会计拉到一边说:“你真傻假傻?咱给业主面子,业主才给咱们面子。后面拨救灾资金,唐总会亏咱们吗?连这都不懂。”
会计点头说:“好好好,我去开,你等着。”
路宽将支票递给唐仁怀,喊苏欣一起陪他去了隧道出口慰问。项目部同样给劳务队带了些生活物资和用品。民工们的生活还没安排妥当,铁龙飞和王大路已经在利用自备发电机发电,催工班进洞里抽水,加固初期支护地段和掌子面。
路宽和唐仁怀到达时,铁龙飞和王大路正在洞里察看地震给隧道造成的损害。张二奎跟厨师在坡上选了块平坦的地方,弓着身子用石头垒锅灶。映秋姐仨则蹲在废墟里,捡拾那些可以利用和出卖的商品。
唐仁怀和路宽、苏欣下车,没地方可坐,只能站在坡上等铁龙飞。
路宽指着山上的坟头给他看,说:“埋在那里啦。”
唐仁怀瞄了一眼,问:“他爹在哪儿?”
苏欣指指张二奎,说:“这不,在垒锅灶呢。”
张二奎见路宽和苏欣来,又开始咧嘴哭,苏欣上前去安慰他。虽然他频频点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悲痛。映秋抬头望见苏欣,起身朝她走来。
苏欣问:“你们咋还在这里?没回家看看?”
映秋满脸阴郁,缓缓摇头,眼里盈满了泪水。张二奎流泪望着山顶说:“她们都回去啦,发送完爹娘又回来啦。媳妇没过门,张善就走啦。唉!俺儿没这个命啊。”
唐仁怀愕然地问映秋:“你家几口人遇难?”
映秋低着头抹眼泪,说:“阿爸阿妈都走了,就剩俺姐仨啦。”
唐仁怀说:“你不是一直跟着老林吗?他没救济你家?”
映秋悲切地摇头。苏欣接话说:“林天豹不知躲到哪去啦,到头来俩人成了仇家。”
唐仁怀从身上掏出两千块钱递给映秋,让她别嫌少拿去用。映秋不接,唐仁怀拉下脸来硬塞给她,回头骂道:“这老林真不是东西,大灾面前见死不救,枉做男人。”
苏欣愤然地说:“别说救了,他恨不得整死映秋呢。”
映秋哭了,说:“我们姐仨没活路,只能在这儿开超市赚点小钱维持生活。本来想把二妹嫁给张善,可他舍下映红走啦。”
现场气氛蓦然凝固。幸亏铁龙飞和王大路从洞里出来,才缓解了沉闷的局面。苏欣告诉铁龙飞,唐仁怀是代表业主来慰问的,铁龙飞握住唐仁怀的手,一再感谢组织的关怀。
唐仁怀掏出支票说:“这是给张善的赔偿金,你拿给这位老人吧。”
铁龙飞接过支票,转手递给张二奎,说:“二奎叔,这是组织给的钱,拿着吧,你和婶子后半辈子养老。”
张二奎往后缩手,怎么都不接,流着泪说:“俺儿没了,俺老两口儿要钱有啥用?还是拿给那些受灾的庄户人家用吧。”
唐仁怀、路宽和苏欣感动得差点掉眼泪。他们谁都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竟在遭遇灾难时,面对金钱还能想着他人,相比那些有钱人的吝啬,这是何等的高尚啊。路宽和苏欣顿时想起了林天虎,在心里暗暗骂他,隧道斜井明明没死人,还想弄虚作假骗取国家钱财,真的令人鄙夷。
铁龙飞谢过唐仁怀,把支票还给他,让他收回去用于救灾。苏欣抢过支票塞给张二奎,说:“这是给张善的赔偿金,凡是在地震中身亡的人都有。您收好,别人不用你操心。”
张二奎哆嗦着双手接过支票,含泪跪在地上给唐仁怀、路宽和苏欣磕头。唐仁怀拉他起来,感慨地说:“使不得!高铁建设靠的是你们这群人,我哪敢接受你的跪拜。”
临走,苏欣安慰映秋,劝她不要难过,又走近铁龙飞说:“龙飞,咱们得想法帮映秋,让她们姐仨有个家。”
那天中午,民工们从洞里出来,吃了这几天最饱的一顿饭。刚吃完,苏欣打电话通知铁龙飞,项目部先预拨一部分计价款和救灾资金,叫他派人去办手续。江水跑到其他地市订购的帐篷和彩钢板还没到货,他正在催。铁龙飞安排他先去项目部把钱领回来,以解燃眉之急。
下拨资金总共五六百万。发完民工工资,扣除买帐篷的钱,留足给建行刘敬宾的还贷,还剩三百多万,本该可以还清战友汪文进的全部借款,但工地应急要用,所以只好往后放。
铁龙飞打电话解释,说:“文进,工地发生了地震,借你的钱晚两个月还清行吗?”
汪文进毫不含糊,说:“咱俩谁跟谁?不还都行,你先用。”
铁龙飞心里有了底,把王大路和江水喊到一起商量,想向当地抗震指挥部捐十五万,再拿出十五万或更多,去帮助映秋和坡下的村民重建家园。江水和王大路看要动钱有些心疼,就说自己穷哈哈的,还充富人去帮别人,搞不好会被人笑话。
铁龙飞执意说:“这样吧,我把自己应该分红的那份先拿出来,你们俩的不动,三十万都算我的。”
江水半晌不语,看了一眼王大路,说:“别呀,咱三兄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都离不开谁,谁也别想丢下谁,那就照你的意思办。老王,你同意不?”
王大路说:“行哩。咱们赚钱图啥?别人有难咱伸把手,咱们有事别人也会帮,三十万咱三个平摊,捐吧。”
铁龙飞和江水提着十五万现金,开车找到县抗震救灾指挥部进行了登记捐赠,虽然不多,却是高铁工地第一个站出来捐款的农民工劳务队。书记和县长亲自担任总指挥,在帐篷里接见他俩,感动之余询问了工地一些情况,问他们有哪些需要地方政府解决的困难。铁龙飞谦逊地说:“有困难自己能克服,对受灾群众只能尽一点儿微薄之力。”
县长说:“这已经不错啦。你们挣钱不容易,还拿出自己的血汗钱支持我们政府,县里会记住你们这支标杆队。”
书记问在地震中工地死人没有,江水说队里死了一个民工,还帮镇政府把洞口上面疯婆子老两口儿遗体埋了。书记叹了口气,赞扬说:“你们急灾区人民所急,想全县人民所想,县委县政府感谢你们,必须给你们戴红花、发锦旗,将来县里重建,优先使用你们这样的劳务队。”
铁龙飞憨憨一笑,说:“谢谢书记!我是一名党员,这是我应该做的。”
书记指示县长留下铁龙飞和江水的联络方式,安排县住建局的工作人员与铁龙飞随时保持联系。这令他俩实感意外。回去的路上,江水有一种自豪感,夸赞铁龙飞想得长远,希望将来会有一个更加美好的发展前景。
铁龙飞说:“我想拿出点钱帮助冯三他们村里,毕竟咱们在人家地盘上打工,你说呢?”
江水说:“帮谁都行,就是不能帮冯三家,那混蛋是毒蛇,咱们要当农夫吗?除此之外,全听你的,你说出多少咱就出多少。你在前面押,我和老王在后面跟。”
铁龙飞问:“如果帮映秋姐仨盖一处房子呢?”
江水说:“我俩也跟。反正挣钱没有够,只要还清债,咱想咋花就咋花,做些对社会有意义的事心里安定。”
回到山上那片空地,铁龙飞和江水把王大路叫来,商量彩钢板到后,在原址上怎样重新盖宿舍。铁龙飞提出继续多盖两间,给映秋姐仨当超市,江水和王大路没有反驳,自然同意了。
铁龙飞又说:“映秋姐仨无家可归,我想出钱帮她们选个地方盖处房子,这是我和苏欣俩人的事,你俩就别掺和啦。”
江水说:“别呀,你和苏欣的事,也是我和老王的事儿,盘算一下看需要多少钱,我俩也出。老王你说呢?”
王大路沉思一会儿,说:“看仨小姑娘怪可怜的,出吧,就算咱们公司赞助啦。”
映秋离他们三个人不远,王大路一嗓子把她喊过来,说:“哎,我们想帮你们盖处房子,还要回寨子上盖吗?”
映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望着铁龙飞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铁龙飞劝她,说:“别难过,张善走了,小铁匠没那个能力帮助你们盖房子,俺们三个出钱,你选地方。”
正在旁边忙活的张二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摸了摸口袋,然后起身走过来,对铁龙飞和映秋说:“龙飞,俺都听到啦。闺女,谢谢你的好心,可惜俺儿没那个命,舍下三姑娘走了。俺想回老家陪你大娘。”
张二奎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现金支票递给铁龙飞,说:“龙飞,你们帮俺把这些钱兑换成现金,拿二十万给仨姑娘盖房吧,就算俺儿该付给老三闺女的彩礼。他走了,俺老两口儿要钱没用。”
映秋听到此话泪流满面,扑通跪在地上,谢了铁龙飞、江水、王大路和张二奎,说:“叔叔,如果你和大婶不嫌弃俺姐仨,我们给二老养老送终。”
张二奎两眼噙满泪水,说:“起来吧姑娘。俺家在北方,你们在南方,将来让老三闺女嫁个好人家,别耽误了她。”
铁龙飞问映秋:“你能保证映春将来一定会嫁给铁匠吗?”
映秋点头,说:“嗯!你们是我们姐仨的恩人,映春一定嫁给他。”
张二奎给映秋姐仨留下了二十万块钱盖房子,不久就离开工地回到了北方老家。后来,铁龙飞和王大路听村里打工的人说,张王氏疯疯癫癫大半年,不管刮风下雨,总是蓬头垢面地坐在街头,逢人便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叫嚷:“俺儿没啦!他一个人埋在工地的山上孤单,俺要和老头子一起坐着火车去看他。俺那苦命的儿啊!”
再后来,从老家传来消息,说老两口儿在一个晚上,一起上吊自尽了。村里人帮他们收尸下葬,埋在了村西头的庄稼地里,还在旁边给张善造了一座假坟。自此,这户人家从村里彻底消失了。
铁龙飞等人听到这个悲惨的消息,聚在一块哭了好半天。他们不想同样的悲剧发生在自己身上,但为了儿女和老人,又必须在工地坚持下去。
商量好帮映秋盖房子的那天晚上,没上夜班的民工跑进隧道成洞处睡觉,没有灯光,也无床铺,找些彩条布铺在地上,囫囵着身子等待着。铁龙飞、江水、王大路和映秋姐仨也钻进了隧道里边避寒。夜班民工仍不停歇,拖着疲惫的身子在掌子面施工,进出车辆把进洞休息的人吵得难以入眠。
铁龙飞刚要睡,一束手电筒的光亮从洞口照进来。王大路迎出来一瞧是冯三,问道:“你来做啥哩?”
冯三狼狈不堪,说:“我找铁龙飞。”
王大路问:“你还想绑架他吗?”
冯三低着头说:“我已经遭到报应啦。”
王大路冲他“哼”了一声,边嘟囔边带着冯三来到铁龙飞和江水跟前。
铁龙飞直起腰,问:“这么晚来找我做啥?”
冯三嗓子里像堵了东西,支支吾吾,眼里掉下泪来,说:“我想找你们借点钱……”
王大路气哼哼地说:“借钱没有,要命一条,快走吧。”
冯三双膝一弯“扑通”跪在地上,哭诉说:“这次遭难我家全毁了,钱取不出来。你舍命救了我老婆孩子三口人,我想再找你借点钱用。”
王大路吃惊地问铁龙飞:“啥?你救了他家三条命?”
铁龙飞起身告诉王大路和江水,从山里刚回到村头,就赶上了地震,总不能见死不救。王大路骂冯三:“看看你这混账东西,你们那么害龙飞兄弟,他还舍命救你老婆孩子。现在你来借钱,俺们不借。”
冯三声音颤抖,哀求说:“请可怜可怜我们家,我取出来后马上还。求求你们就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吧。”
小铁匠身披彩条布围过来,说:“借谁也不借你,谁让你跟林天豹合伙来害龙飞哥和阿姐呢?”
铁龙飞打断小铁匠和王大路的话,问冯三想借多少,冯三称暂时盖不了房子,先借五万维持生活,再买一些重建房子的材料。
王大路把冯三拉起来,往洞外推,说:“有钱也不借给丧良心的人,快走快走,懒得听你啰唆。”
冯三被推出十几米,打着手电含泪往外走。铁龙飞叫小铁匠把他喊回来。小铁匠说:“我不喊他个熊玩意儿,这回咋没把他震死哩。”
铁龙飞呵斥几句小铁匠,让他再去喊。小铁匠极不情愿,但不敢抗命,只好趁黑去追。映秋从暗中走过来,问铁龙飞是不是真想借钱给冯三,铁龙飞前后思量着说:“他家遇难啦,咋办?”
映秋心疼铁龙飞,痛恨冯三,担心他手头钱紧作难,就说张二奎留下的钱暂时用不上,如果真想借,先用那些钱。铁龙飞婉拒了映秋的好意,问江水能不能拿五万块钱出来。
江水说:“有是有,可借给冯三这种人不值。”
铁龙飞说:“给我吧,就算我借公司的。”
江水翻开压在身下的箱包,拿出五万块钱递给了铁龙飞。小铁匠故意拖沓着脚步,慢慢腾腾地跟在冯三后面,就是不张口喊他,手电筒的光亮眼看着快要消失了,他还不紧不慢地在后面走。铁龙飞疾步追上来,呵斥小铁匠,撵上冯三将钱塞到他手里,让他拿去先应急。冯三带着提前写好的借条塞给了铁龙飞,感动地哭出声来,给铁龙飞深深鞠了一躬,说:“天下我最对不起的人是你,欠最多的人也是你。以后你叫我赴汤蹈火,我毫不迟疑。”
第二天上午,江水订购的三十顶帐篷,厂家派专车送到了出口工地。王大路按十个人住一顶算,劳务队最多用十二顶,纳闷为啥花钱订这么多,问厂家送货人员:“还有劳务队订这么多的吗?”
厂家边卸货边说:“没有。就你们这个队订得多,隧道斜井那家劳务队在我们厂只订了十三顶。”
王大路跑去坡上找江水,说:“多买了二十顶帐篷也不少钱呢,咱要那么多给谁呀?”
江水说:“听龙飞的,他说给项目部送去,路经理和苏欣他们还在露天办公呢。”
王大路恍然大悟,说:“噢!我以为又要捐给冯三呢,送给项目部我没意见。”
隧道出口在宿舍原址上,共支起了十四顶帐篷,其中十二顶住民工,一顶用来当伙房炒菜做饭,另一顶给了映秋姐仨当超市。不多久,订购的床铺和被褥送到了,仍有映秋姐仨的份儿,多订购的帐篷、床铺、被褥,由铁龙飞和江水带路,全部拉着送给了项目部。苏欣见铁龙飞和江水送来这些紧缺的生活物资,无比感动,情深意切地望着铁龙飞,说:“你们都有了吗?”
“都有啦。”铁龙飞捋着她的头发说,“我不能看着你和项目部的人露天宿营,咱们要一起过难关。”
苏欣又问:“你们帮映秋她们了吗?”
江水站在旁边,说:“帮啦,有她姐仨一顶。不光帮她们,龙飞还帮了冯三家呢。”
苏欣惊问:“冯三害你,你还帮他们家?”
铁龙飞解释说,那天晚上从废墟里救出了冯三老婆和两个孩子,昨晚冯三找到工地来,要借五万块钱,当场借给他了。苏欣静静地听着,非但没埋怨铁龙飞,反倒夸他心眼好。
铁龙飞伏在她耳畔悄声说:“你找对人啦,我不会辜负你。”
苏欣红着脸,悄声说:“嗯!我知道。”
十几顶帐篷很快支起来,项目部有了临时办公场所和宿舍。苏欣和汤公明一直在调人指挥搭建帐篷,没见到路宽和李从安。铁龙飞问他俩去哪了,汤公明回答说去隧道斜井检查了。铁龙飞和江水没再等他们,更没谈送来的物资共花了多少钱,就开车回了出口工地。
林天豹听说路宽和李从安要来检查,慌慌张张地要躲开,让林天虎和刘万川去隧道里应付,不能让路宽知道他来工地。林天虎说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早晚要露面。现在风声已经过去,劝林天豹别再躲了。林天豹钻进车里,答应改日回来就不再走了。
路宽和汤公明来到隧道斜井工地,没有碰见林天豹,林天虎和刘万川陪他们进洞做了一番检查。出来后,正赶上厂家送来帐篷,货车停在坡道上,送货人喊:“刘经理,十四顶帐篷到了,快派人来卸货。”
刘万川越过路宽和李从安,冲到前头去喊休班的民工,打开货车车厢,将帐篷卸下来堆到路边。送货人说:“你数数,十四顶,一顶不多,一顶不少,都是新的。”
刘万川一顶顶点验,问:“隧道出口也是从你们厂订的吗?”
送货人说:“是啊,人家订了三十顶,你们咋订这么一点儿?”
林天虎陪路宽和李从安走过来,问:“他们订那么多干啥?是不是钱多没地方花啦?吃饱了撑的。”
送货人收拾着帐篷,说:“他们送给项目部和当地村里人了,看看人家那觉悟,你们干吗不多订一些啊?”
林天虎在路宽面前极为尴尬,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抖动,对路宽说:“经理,真对不起,手下人办事不力,按说应该为项目部出点力多订十几顶回来,可货都送来了,就这么多,要不我让刘万川再多订几顶给项目部送去?”
路宽看他虚情假意,摆手打住,说:“哎,林天虎,你咋跟你哥一样虚头巴脑的,你们自己够用就好,项目部不用你管。”
林天虎支支吾吾,说:“经理,那……我可是真心的呀。”
李从安说:“就算你真心,项目部也用不着。经理,咱们走吧。”
林天虎很失体面,调转话题催民工抓紧把帐篷支起来。路宽和李从安一走,刘万川凑过来问林天虎,是不是真打算多订些帐篷送给项目部?林天虎冷笑道:“送个屁,项目部又不多给咱们钱,凭啥咱们花钱他们享受?让他们用铁龙飞的吧。”
刘万川稍停又说:“这次下拨的计价款和救灾资金,咱们比隧道出口多不少呢。”
林天虎抬手敲刘万川的脑袋,说:“猪脑子啊,你咋不说项目部还给隧道出口小瘸子赔偿了五十万呢?”
刘万川说:“小瘸子不是在地震中死了嘛!”
“我也向他们报告了,咱们队里也死了两个人。项目部咋不说给咱们队发赔偿金啊?”
刘万川发蒙,说:“你说咱们队死了俩人?哪有这回事啊?”
林天虎恨不得打他两巴掌,生气地说:“我说有就有。就你这脑子还想赚钱。”
刘万川被骂了一通,随后一想,觉得林天虎讲得似乎在理,便开始顺着他“就是,就是”地应和着,改口称用不着把钱花在项目部救灾上,上面拨下来的计价款和救灾款,都存在项目部账户上,他们想花多少随便花。
这只不过是林天虎和刘万川这种人的小算盘,可他们打错了。用于高铁建设的每分钱都有账可查,国家资金谁要私自动用一分都是犯法。一些包工头是属貔貅的,自己挣再多的钱,都不舍得给公家花上分毫,纯粹是那种光吃不拉、只进不出的玩意儿。
地震后两个月的生产自救,从项目部到各劳务队,都用彩钢房替换成了帐篷,在清掉垃圾的原址上,建起了跟地震前一模一样的宿舍区和办公区,所有工点和劳务队全部恢复了正常生产,映秋姐仨的工地超市也重新开张营业。
这天早晨,超市刚开门,就迎来了一批买东西的民工。映秋正忙活,村寨书记突然打来电话,让她回寨子领十万元补贴。她很纳闷,问谁给发这么多钱。村寨书记很不耐烦,嚷道:“县政府发的补贴,家家都有,听懂了吗?”
映秋没再多问,把超市生意交给映春和映红打理,一个人急匆匆地回了寨子。村寨里领钱的人排成一长溜,快到中午才轮到她,办完手续当即收到了一捆现钞。
村寨书记说:“有人帮你们填报了房宅面积,这钱是重建补贴盖房子用的,别乱花。花完盖不了房,村委会可没钱给你们,到时淋雨活该。”
出门时,又听村寨书记对众人喊:“各家房子不能乱盖,听村镇的统一规划安排,谁要不听,就把钱收回来。”
映秋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将钱装进一只蛇皮袋里,拎着蛇皮袋走出老远,才搭乘一辆摩托车回隧道出口。
映秋自言自语说:“谁能帮咱家申报老房子的面积呢?”m.xiumb.com
映春说:“不会是那个姓林的吧?他去过咱们家。”
映红呛她,说:“那人没这么好心,应该是咱们家的邻居。”
姐仨想来想去都没能猜出是谁在背后帮了她们。映春说爱谁谁,其他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钱到手,可以筹划盖房了。然而,房子怎么盖、找谁盖,姐仨拿不定主意,暂时搁了下来。
张善死后百日,王大路跑到附近一座庙里,请了把香,又催铁松儿和小铁匠到乡下集市上,买了一沓黄纸、鸡鱼和供果,铁龙飞率全体民工上山,对张善进行祭奠。
夜里,铁龙飞跟江水和王大路商量重新调整工班,让铁松儿接替张善,负责洞外材料加工和混凝土生产以及后勤保障。这样,铁松儿便有了时间跑去超市,跟映秋、映春和映红闲聊逗乐。见到姐仨,铁松儿不知话咋那么多,甚至学得有些油嘴滑舌,竟要认映红当干妹,将来跟他回山东,在村里帮她找个好小伙儿成个家,到时候映春嫁给小铁匠回到老家后,两姐妹就可以经常见面。
映秋开玩笑问:“她们都去你们老家,我怎么办?要不你也在村里帮我找个好男人,我们三个都嫁你们那边去。”
铁松儿嘻嘻一笑,说:“那不行。林天豹还在背后盯着你呢,你还是跟他呗。”
映秋假装生气,说:“哼!你不管我,还想让老二老三嫁你们那边,那我不干。俺仨要走一块走。”
铁松儿说:“龙飞哥这不正帮你们盖房子嘛。有了新房子,你招个上门女婿得啦。”
映秋骂道:“滚滚滚!老三不给你当干妹,怕你老婆吃醋。”
铁松儿说:“老婆都给我生儿子了,她才不吃醋呢。”
映红红着脸说:“那我也不给你当干妹,更不去你们老家,张善留在这里了,我跟阿姐也要留在这边。”
进入七八月份,南方雨季来临。晴天没有一丝风,闷热潮湿。北方民工到了南方,忍受不了热和湿,下身就长花癣,用治癣的药抹上,疼得钻心。
小铁匠率民工进洞作业,修整地震造成的开裂,向拱顶内部注浆加固。多日来,阴雨连绵,潮湿得厉害。他的下身奇痒无比,老想伸手去抓裤裆。找个背人的地方,解开裤子一看,果真长了癣,可没药治,就想让映秋或映春进货时,帮买一管治癣的药膏来。从隧道里出来去了超市,正碰见铁松儿站在门口跟姐仨闲聊,小铁匠问铁松儿扯啥呢?
映春讥笑说:“他想认映红当干妹,阿姐和老三不干。”
小铁匠说:“松儿,你净瞎扯淡。我的身上有点痒,你去帮我买支治癣的药膏吧。”
铁松儿嘻嘻哈哈,说:“你才真扯淡呢。让你家映春去买呀,买回来她能给你抹上。”
映春站在柜台里,羞红了脸,随手抓起个东西朝铁松儿扔过去,铁松儿赶忙向外面跑去。小铁匠拉住映春,叫她别去理铁松儿,赶紧说正事儿。映秋问啥正事,小铁匠说铁龙飞花钱雇了当地的施工队,今天去寨子上清理垃圾盖新房了。映秋惊讶地叫了一声,怪铁龙飞不告诉她,赶忙从超市往寨子上赶。
映秋带着钱回到寨子,看见铁龙飞和施工队的人正在忙活。铁龙飞手里拿着一张简图,映秋凑近一看,设计得比原来的老宅好,有正房和厢房,还有个不错的大门,问道:“你找谁设计的?”
铁龙飞说:“苏欣自己设计的,不用花钱,满意吗?”
映秋眼里充满了感激,点头称很满意,提出不用建厢房,盖几间正房有个家就行,尽量少花钱。说着,拎过二十万块钱递给铁龙飞。
铁龙飞看了看袋子里的钱,留下十万,把另外十万连袋子一块还给了映秋,说:“你就出这么多,其余我们出。”
映秋说:“不行。叔叔走前留下二十万,政府还补贴了十万,不能再花你们的钱了。”
苏欣的设计,没有再采用以前的木质结构,而是砖混墙,水泥屋顶,防雨又防震。铁龙飞对映秋说,材料已经订完货准备齐了,开建时派铁松儿来监工。映秋怕耽误隧道施工,要回来亲自看着盖,铁龙飞拒绝了她,说已经到县政府重建办备了案,算是出口劳务队援助灾民的项目,其实是嫌映秋不懂盖房,叫她姐仨把超市开好,等着回来住即可。映秋这才明白,是铁龙飞帮她家申报了重建补贴。
原来,前些天的一个下午,苏欣、铁龙飞和江水开车去了寨子。三个人多方打听,才找到被地震夷为平地的映秋家,踏勘了整个院落和倒塌的房屋面积后,向村委会进行了申报。苏欣白天忙全线施工生产和技术上的事儿,晚上翻阅部分有关民宅资料,结合当地环境、民俗和建筑风格,在电脑上画出了新建房屋图。铁龙飞和江水带上图纸,去县城找到重建办,申请出钱给这家人援建一处新宅。重建办领导马上做了登记,随后向县长做了汇报。
县长有点意外,说:“又是这家劳务队,批准同意。县里要号召所有民营企业向这家劳务队学习,发动他们对全县灾民进行帮扶。”
经重建办确认,映秋家重建地址没有新的变更,铁龙飞和江水返回寨子上,找到村寨书记,表达了他们给映秋家援建的意愿和县里的态度,并把图纸铺开给他看。
村书记赞赏说:“行啊行啊!村寨重建太需要像你们这样的队伍啦。你们带头把映秋家建好,说不定会引来其他援建者呢,这样新村寨很快就能改变面貌。”
江水说:“我们只能援建这一家。”
村书记好奇地问:“这我知道。哎,映秋在工地跟了个姓林的老头,不是他出钱吧?”
铁龙飞澄清说:“援建跟那人没关系,是我们出钱。我们和姓林的干同一座隧道,他干隧道斜井,我们干隧道出口。”
村书记更加疑惑了,又问:“这就怪啦!映秋跟那个老头好多年了,他为啥不帮出钱?你们为啥出?”
江水机智地说:“我们从县重建办领到的这户重建任务。”
村书记误以为映秋有通天的关系,轻轻地“哦”了一声,很痛快地答应铁龙飞他们可以随时来施工。
背后发生的这一切,铁龙飞没跟映秋提过半个字。他觉得帮助别人,不需要说在嘴上,更不能居功自傲,让对方来讨好和报答自己。在他心里,始终有一个信念,那就是所有的财富均来自社会,也应回报社会,不该把拥有多少财富,当作一个人追求的终极目标。何况映秋也是在为高铁建设做贡献,如果没有她在洞口开办超市,民工们买个牙膏牙刷都得往山下跑。这一去最少一上午,上百号民工,每人每月下一趟山,一百多个工天就没了,还怎么加快工程进度?这样比对,铁龙飞看上去是在帮映秋,实际上是在帮助建高铁的人。
映秋对铁龙飞、苏欣和江水所做的这些事心存感激。她站在铁龙飞面前一时不知该说啥,只深情地望着铁龙飞,说:“苏总真有福气,她咋就能遇见你这么好的男人呢?”
铁龙飞明白她的意思,没有正面回答,良久才说:“听说林天豹回到隧道斜井工地了,他又骚扰过你吗?”
“没有。”映秋说,“我恨他这样的男人。”
林天豹再次回到斜井驻地后,确实没再离开。他频繁更换手机号码,想联系他很困难。全县受灾民众开始了重建,县里和乡镇政府对每个村庄进行了整体规划和设计,有的要从山上或山脚下搬到平坦的地方去。坡下的村庄没有迁移,村里家家户户都在统一规划指导下开始建设新村寨。
冯三家还是在原址上盖新房。从铁龙飞那里借来的五万块钱,他没有瞎花。银行网点重新恢复营业后,冯三跑到镇上取出一些钱,除还给铁龙飞的五万块钱外,其他钱用来购买材料盖房子。
稍微闲下来,冯三就会想起林天豹,一次次打他手机,怎么都打不通,气得破口大骂,甚至发狠要拿刀杀了他。再一日,冯三打电话给刘万川和猴子,问谁在隧道斜井工地,刘万川说漏嘴,把林老板给卖了。
冯三问:“你说哪个林老板?是虎是豹?”
刘万川说:“虎走啦,豹来啦。”
“豺狼虎豹,没他妈一个好东西。”
“冯哥,你咋翻脸了呢?”
冯三吼道:“林天豹把我坑死了。我家受灾,他连个屁都不放一个,是铁龙飞救了我老婆孩子。”
刘万川很诧异,问:“铁龙飞救了你老婆孩子?不会吧。”
挂断电话,刘万川火速从洞口去办公室找林天豹,把情况汇报给他听。林天豹猛然一愣,说:“铁龙飞会救他老婆孩子?我不信。”
刘万川说:“是真的。冯三没准儿会来找你,还是再躲躲吧,工地由我和猴子呢。”
林天豹没有采纳刘万川的建议,不想再躲到哪里去,早晚要跟冯三见面,不如干脆面对面把话说开。对于铁龙飞是如何救的冯三家人这件事,他百思不得其解,想到在解决映秋和铁龙飞的问题上,花费了那么大工夫和钱财却屡屡失利,对冯三那晚没干掉铁龙飞怀恨在心。他开始琢磨万一跟冯三见面,如何对付冯三可能会实施的讹诈。
铁龙飞安排完建房队伍后,跟映秋一起离开了寨子,回到隧道出口驻地,先进隧道查看了一下石质变化与掘进情况。闯断层先采取的是分洞室开挖法,后转换成三台阶,现在又换成了两台阶开挖。放炮后,掌子面形成的弧形轮廓线十分清晰,说明围岩类别由软岩变成了硬岩,施工的危险系数大大降低,进度也将加快。开挖和衬砌各工班的工人赤裸着上身,穿着裤衩挥汗如雨,有的打风枪钻爆,有的在立钢格栅支撑和喷射混凝土,还有的在进行二衬作业和开挖仰拱,环环相扣往前掘进,大有战天斗地的气概。裂隙水从掌子面缝隙里“哗哗哗”地喷出来,浇湿了民工们的后背,但他们全然不顾。
这样的施工场面令铁龙飞十分欣慰。他站在台阶下,用两只手做成喇叭状,大声喊道:“弟兄们争口气,使劲拼一把,创造一个新的成洞纪录,回头给大家发奖金。”
上台阶的一组民工停下风枪,扭头朝下喊:“瞧好吧,咱一定能创纪录。”
王大路歪戴着安全帽,从拱仰开挖处来到铁龙飞身边,问他寨子上盖房弄得咋样。铁龙飞说弄好了,映秋拿出来十万块钱。
王大路说:“看在张善和二奎叔的面子上,就这样吧。三个小姑娘不容易,咱俩和江水凑,多出点儿没啥。”
铁龙飞很感谢王大路的理解,毕竟是同村出来的兄弟,能够有难同当、患难与共,就喊他回办公室。从隧道里出来,俩人站在宿舍后坡上看下面的山村。刚来时,村庄里到处鸡鸣狗叫、炊烟袅袅,可一夜之间变得伤痕累累,面目全非,竟不认识这是哪儿了。好在有几户人家已经开始打地基重建,才渐渐感受到一丝往日的乡村气息。
俩人在坡上站了一会儿,刚要转身回办公室,只听坡下有人喊道:“兄弟,请等等。”
王大路走到坡上朝下看,发现冯三手里拎着东西,后面跟着老婆和两个孩子,正吃力地往坡上爬。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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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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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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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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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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