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宽说:“老林,咱先说隧道斜井。今天必须给你指出来,苏总第一次去检查,就发现洞内有许多问题。二次衬砌空洞刚整改完,还好没让监理和业主知道。现在石质不算差,可开挖循环太慢,日进尺太少;步距仍然超标,仰拱没跟上;钢筋搭接不规范,再有排水不及时,拱顶格栅间距过大等,你们是怎么组织的?”
林天豹头上冒汗,说:“开挖慢,是因为炸药供不上。”
刘万川狡辩说:“开挖班耽误了太多时间,光等炸药啦。”
苏欣“啪”地将笔扔在桌子上,严肃地说:“你们光强调客观原因,不在主观上找毛病。炸药供应不及时可能是事实,但四级围岩开挖慢,主要是打眼深度不够,工序和工班安排不合理,无法缩短循环时间,步距那么大,二次衬砌为啥不加强力量紧跟呢?还有初期支护钢筋搭接错了呀,焊接用点焊能受力吗?万一边墙开挖塌下来咋办?你们工班之间闲的闲死,忙的忙死,哪有这样组织施工的?限你们两天内整改。”
林天豹连连点头说:“好,我们整改。”
苏欣对汤公明和李从安说:“你俩带工程部、安质部重点盯住斜井,整改不到位该处罚的处罚。”
刘万川说:“光罚我们啊?那隧道出口罚不罚?”
路宽说:“现在说你们的事,你说人家干什么?隧道出口也没违反啥规定。”
铁龙飞听刘万川乱咬,说:“刘万川,我正想问你呢,趁我不在,你和猴子开车去出口送断掉的龙虎碑做啥?我的一片好意,被你们这样糟蹋了。林老板还说要我承担责任,那咱得好好说说。你安全制度落实不好,放炮崩伤俩民工,要我担责任,我担得着吗?”
路宽、汤公明和李从安听着有点儿蒙,追问:“这是啥时候的事啊?”
铁龙飞说:“前几天夜里。”
李从安听后头皮发麻,站起来说:“老林啊老林,你们三天两头净给我惹事,出了事还瞒报,我看你们真是了不得了。”
林天豹对铁龙飞恨得咬牙切齿,指着他说:“铁龙飞,你在龙虎碑上下蛊害我出事,当面装好人,背后搞陷害,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铁龙飞说:“你说我下蛊?我一不是巫师,二没学过施法。你可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既然你说我害你,不要两块石板,那我让江水拉回来,以后隧道斜井再出事,看还怨得上我不?”
苏欣觉得很可笑,却没敢笑出声,说:“你们都别扯,什么龙虎碑不龙虎碑,我看都是迷信。打隧道讲的是科学,不从你们自身找问题,净来这一套,趁早拉倒。”
这一次交锋,林天豹仍以失败告终。李从安逼他写事故报告,并要开罚款单。林天豹狗急跳墙,说:“再罚款,我就把事捅出去,让业主来看看,你们项目部是怎么管理的。”
汤公明看他想要挟,愣了愣说:“嘿,老林,你们自己安全管理不到位,出事还怪上项目部啦?岂有此理。”
刘万川说:“那不管,我们已经罚不起了。”
“行。”苏欣说,“安质部派人住到队里去,天天盯着每一道工序,哪块不符合规范都不能施工,你们提供吃住。”
苏欣一句话堵住了林天豹的嘴。刘万川想,派人住到队里盯控更麻烦,央求说:“还是别派了,我们自己整改,一定严格要求。”
路宽怕再引起不必要的争执,说道:“这次可以不罚你们,今天做个会议纪要,老林你要在上面签字,下次检查按纪要一条条核对。”
从会议室出来,刘万川心里很是憋屈,埋怨项目部偏向铁龙飞。他给林天豹出主意,等隧道出口正式展开施工后,好好治治铁龙飞。林天豹问能有什么法子呢?刘万川称有的是招数,等他们打二次衬砌和仰拱混凝土时,弄辆烂车堵在上山的路上,或到附近村里花钱雇一帮老头老太太,拿个小板凳往路中央一坐,看耽误不死他。再不行,花点儿钱去找“大名人”龙哥,让他派手下弟兄去出口转两圈。林天豹心里暗暗窃喜,让他和猴子放手干。总之一条,隧道斜井不能败给出口。
林天豹走后,铁龙飞将两包煎饼提到桌子上,包袱一解开,散发出一股面香。铁龙飞说:“老家没啥好带的,就有这个,煎饼卷大葱好着哩,你们领导都尝尝。”
路宽、汤公明和李从安,抓起两张煎饼各撕一块,卷巴卷巴往嘴里塞,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嗯!确实香!要有大葱更好吃了。”
苏欣受不了煎饼的诱惑,也伸手撕下一块塞进了嘴里。吃完,从本子下面拿起业主和设计院确定的塌方处理方案,递给铁龙飞说:“按照这个方案,派人往拱顶注浆,争取用十天时间清理掉堆积体,把作业面腾出来。”
铁龙飞领受了苏欣提供的处理方案,表示回工地马上安排。路宽嘴里嚼着煎饼,呜囔呜囔地说:“龙飞,现在整个标段的压力都在隧道出口。苏总来了,可以助咱们一臂之力。如果干不好挡了道,我可真没法向局里交代。到时,林天豹和林天虎可要笑话死咱们啦。”
铁龙飞先递交了盖好章的合同,又掏出营业执照和资质证书给路宽和苏欣他们看,倾诉一路走来的艰难。末了,他认真地说:“请相信我,如果拿不下隧道出口,我即便是用双肩撑起车轮,也要让高铁列车开过去。”
听起来好像是豪言壮语,实际是铁龙飞内心的真实表达,路宽和苏欣、汤公明都受到了震撼。到了吃晚饭的时候,铁龙飞要回工地,路宽和汤公明留他一起吃,他不肯留下。
路宽说:“苏总,你去送送他。”
苏欣将铁龙飞送到皮卡车前,他上车后将胳膊搭在车窗上,望着苏欣腼腆地笑。
苏欣会意地笑着问:“你不走,还想跟我说啥?”
铁龙飞说:“我想天天见到你。”
苏欣脸颊绯红,说:“你干好干坏,我都会经常去隧道出口检查,何况还要处理塌方呢?不怕我收拾你呀?”
铁龙飞调皮地说:“干不好挨你收拾,也是一种幸福,我很乐意。”
苏欣捂嘴笑了,催他:“快走!快走!我吃饭去啦。”
铁龙飞鼓起勇气问:“你有对象了吗?”
苏欣羞涩地低下头,说:“没有。你结婚啦?”
铁龙飞说:“我跟谁结婚?光等你了。从现在起,我正式开始追求你,你会接受吗?”
苏欣心里美滋滋的,微笑着本想说不行,但看铁龙飞那么真诚,便说:“你别乱说好不好?我是总工,你干隧道出口。咱俩处对象,你不怕人家说我假公济私、中饱私囊啊?”
铁龙飞坚定地说:“我的天哪,你咋想得那么复杂,我不管别人怎么说,反正我要追你。”
后来的很长一段日子,铁龙飞和苏欣都被这次谈话搅乱了心思。出于工作原因和甲乙方的关系,虽然俩人心中都十分向往,却不敢公开表达,只能藏在心里默默地欢喜。
铁龙飞开车回到出口驻地,江水已经回来了。张二奎让大厨炒了几个小菜,用盘子端到铁龙飞办公室里,王大路打开一瓶廉价白酒,三个人倒在水杯里,喝得倒是挺爽。铁龙飞把开办公司的所有花销,包括购买两台设备的原始发票和筹借款总数,一笔笔算给江水和王大路听。江水也把从舅舅那里借的钱报出来,铁龙飞说已经收到了转款。按照事先约定,三个人都予认可,并以公司名义出具投资入股证明,加盖了公司印章。这样,就算完成了公司组建和启动的全部事项。
铁龙飞喝完最后一杯酒,对江水说:“大路哥在当地雇了两个机械司机,每月八千块钱,你记好账。”
江水说:“我队里也没有会开挖掘机和装载机的师傅,雇得不贵。”
铁龙飞“嗯”了一声,又说:“林天豹没要龙虎碑,还说我下蛊害他。瞧瞧,这是哪跟哪?人心难测呀。这事你咋没跟我说呢?抽空拉回来,不给他们留话。”
江水说:“这家伙不知好歹,那我等会儿去拉。”
林天豹被项目部约谈,心里很不舒服。回到工地,晚饭没吃直接进了隧道。在离掌子面不远的地方,二十来个正要换班的民工,手里抡着钢筋,气势汹汹地互相对骂,一伙是李工长带领的民工,另一伙是猴子手下的人。
猴子首当其冲,嘴里胡乱骂着,质问李工长:“掌子面正在进行湿喷作业,为何要把通道堵死跟我抢混凝土。”
李工长毫不示弱回骂道:“你明明知道打二次衬砌还来捣乱,找挨揍啊。”
双方的争吵理由听起来不仅很荒诞,还很滑稽,可谁都不肯让步,差点儿打起来。林天豹和刘万川紧跑几步,上前阻止并呵斥住他们,说:“进度跟不上,还在这儿瞎扯,你们扯个鸟!给我该干啥干啥去。”
吃完晚饭,林天豹把各工班的工长叫到办公室开会整顿。江水赶到时,林天豹正在发火,矛头直指李工长,说:“江水撒手不管斜井的事,就甩给你一个工长,人调不开,二次衬砌和仰拱跟不上,挨罚的是我。你问问江水,他到底跟谁干?真不想干就滚吧。”
李工长挠挠头皮,说:“老板,江水没说不干呀,我们的工班和工人听刘主管调配。他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干,咋又怪上我们啦?”
刘万川坐在茶几后面,说:“是由我调配,可你们的人出工不出力,每天都完不成二次衬砌和仰拱任务。你要这么说,那咱就按计件工资来考核。”
猴子挑衅说:“李头,要我说你们撤出去算啦,那两道工序不够我和新来的工班干的,工人多了都不挣钱,你们去隧道出口干多好。”
李工长说:“这不行,合同是江水签的,我们说不顶用。”
猴子扬手说:“别跟我提他,他帮姓铁的害咱们。”
屋里的声音越来越大,李工长跟猴子、刘万川说着说着吵了起来。江水躲在门外听得很明白,林天豹和刘万川在调整工序和工人方面,几乎把河南工班的活,全拨给了猴子和新来的工班,关键是还把责任推到了河南工班身上,怨他们在二次衬砌施工中进度滞后,造成了步距超标和钢筋搭接存在质量缺陷的问题。江水琢磨,这是硬逼他的工班自己提出离开。正要冲进去,又听林天豹说道:“江水已经被姓铁的带坏啦。他在帮铁龙飞坑我们,好比内部出了内奸,这咋得了!”
这样一顶大帽子扣在江水头上,让他实在忍无可忍。他“哐”地推开门进去,脸色极其难看,说:“林老板,我都听到了。你的意思是不想让我干了呗?行,你人手够了,从明天起,我把所有工序让出来,将我的人拉走,这回你们满意了吧!”
猴子怔住了,说:“江头,老板要调整工序跟我无关,冲我发啥火哟?你不干也不碍我的事儿。”
江水说:“少废话。趁我不在,你和刘万川拉着断碑送去出口,居心何在?”
猴子来了气,说:“你拉那两块玩意儿来,又居心何在?”
刘万川挥手打住,说:“哎哎哎,咱先不说龙虎碑的事儿,晦气得很。江哥,老板没有不让你继续干的意思啊,是你自己说的。你们不走可以,但怎么叫你工班的人多出进度,保证质量呢?”
李工长反驳道:“工序和工人是你亲自安排的,哪天没完成日进尺?你说说看。”
几个人吵成了一锅粥。自从铁龙飞带着工班去接手隧道出口,斜井拉来了龙虎碑,林天豹就把江水看成心头大患,早有解除河南劳务工班的打算,只是没有逮到合适的机会。眼前,江水跟刘万川和猴子话赶话吵闹不休,提出来撤走,可谓正中下怀。
林天豹顺水推舟,对江水说:“问题不在于你的人能不能干或者干得快慢,主要是你暗中帮铁龙飞。我不敢说你们在做合伙生意,可我堵心啊。既然你想走,那我就不强留了,暗里帮不如明着帮。你和铁龙飞去干隧道出口,咱们变成了对手,可以分出个高低嘛,今晚算算账啦。”
江水本意是将龙虎碑拉回去,没想到林天豹召集的工期质量整改会,变成了对河南工班的驱逐会和解约会。他被彻底惹恼了,说:“李工长,回去叫弟兄们全停下,现在算账走人。”
遭遇林天豹的驱赶很突然。江水打电话给铁龙飞和王大路,详细说了晚上来斜井后发生的这些事。王大路气不过,说:“奶奶个熊,是猴子和刘万川故意排挤你。”
铁龙飞在电话里沉默好久,说道:“林天豹跟咱们较上劲啦。撤过来吧,咱们出口非打个漂亮仗不可,不争馒头争口气。”
那一夜,林天豹和江水组织双方人员,连夜清理工程量进行计价和结算。在计价单上签字的那一刻,江水提出:“你清我走,必须给补偿。给的够,我走;给不够,那我还得考虑考虑。”
林天豹和会计合计过,给一定的补偿,总比几十号人耗在这里省得多,现在人工费贵得不得了,一个大工每天三四百块钱下不来,小工也要一百六七到两百块钱。扩大劳务分包,赚的就是人头费和小料钱、管理费,外加变更所得。每道工序产生的合同外工程量,获得的设计变更增加部分,还要跟工班分账,这样不如用最少的工班和工人,把计价款和管理费省下来自己挣。给予补偿,明面上看起来吃亏,实则是赚。
老奸巨猾的林天豹先说经常挨罚,项目没赚钱,跟江水打马虎眼。等江水坚持咬定不给补偿不撤走,至少补十万块钱时,他才答应说:“那这样,你的人好歹跟我干过,看在你辛苦的份上,我给你补偿三万块钱可以吧?”
江水知道林天豹的为人,想让他掏腰包,好比割身上的肉,对补偿根本不抱多大希望,但还是要讨价还价。江水想多要,林天豹想少给,一来二去熬到大半夜,双方最终同意折中价五万块钱。
林天豹抓过结算协议书扔给江水,说:“哎呀呀,别再啰唆好不好?吃亏我认啦,五万块钱就五万块钱吧,快签字。”
江水签完字,领完结算到手的工费,跑回宿舍给工人发了当月的工资,让大家第二天起床,收拾行李往隧道出口撤。随后,他带着李工长开车去斜井洞口找那两块石板。猴子和刘万川拉着石板去隧道出口闹事被挡住,狼狈不堪地回来后,将龙虎碑还是扔在了洞口值班室外的坡下,只是龙虎碑被摔成了好几块。江水跑到坡下用手机灯光到处照,打电话问铁龙飞还要不要。
铁龙飞说:“全拉回来,一块也不留。”
江水接到指令,跟李工长各抱起一块,爬上坡往车厢里装。等再跑下去抱另一块时,两道手电筒的光柱从坡上照下来,正好照在他俩脸上,晃得睁不开眼睛。
“哎!”刘万川站在坡上喊,“江水,你还想把这石板拉走吗?”
江水和李工长抱着石板“吭哧吭哧”爬上来扔进车厢,说:“要走就走得一干二净。这几块石板,我咋拉来的再咋拉回去,不给你们添堵。”
猴子不干,从车厢里往下卸,说:“你想拉来就拉来,想拉走就拉走?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你动了石板,再出事你要负全责。”
江水扯住猴子的手,说:“咋说都是你们的理儿。要送回去的是你们,现在想拉走又不让拉,搁在这儿你们嫌别扭,到底想咋着?”
刘万川关掉手电筒,说:“老板说啦,谁都不能动这两块石板,就搁在这儿,也算我们的材料,说不定哪天还能派上用场。”
江水未能拉回龙虎碑,憋屈地在宿舍睡了最后一晚。第二天一早,民工们匆匆吃完早饭,各打各的行装,像山东工班的民工撤离时一样,沿着山道朝隧道出口进行大迁移。
铁龙飞和王大路头晚得到消息,算好人数和床位,让铁铮骨带人连夜把一层宿舍打扫干净,并让张二奎和食堂增加几十口人的饭菜,等待江水工班人马的到来。
中午前,江水带着河南工班的民工到达了隧道出口。两个工班的人相见格外亲切,发狠要跟斜井的林天豹和刘万川、猴子分个胜负。
铁龙飞和王大路正忙着安排民工食宿,疯婆子和冯三忽然来了。这次疯婆子跟以前不同,身边跟着个老头儿,手里提着两只死母鸡,明眼人一看便知老头儿跟疯婆子是两口子。冯三见到那老头儿张口喊叔,问鸡咋死啦?老头将鸡扔在一层会议室门前说吓死了。冯三奇怪,用脚踢了踢两只硬挺挺的母鸡,问咋吓死的?
疯婆子皱巴巴的脸上,一副怪模样,说:“你们村里小媳妇以前不怀孕,不也是被隧道放炮吓的吗?俺家这两只老母鸡,就是这两天被洞里面的声音吵着了。过去,每天不到天亮就打鸣,今天早上没出窝,一看吓死啦。”
冯三笑着问:“疯婆子,我可头一回听说老母鸡能被吓死,你有啥证据?”
疯婆子说:“那是噪声!成天隆隆响,没有熄火的时候,刺得人都能得神经病,何况是鸡啊?”
冯三摇了摇头,说:“来找他们要钱呗?”
“可不得让他们赔?哪只鸡不卖个一两百块钱?你想,母鸡下蛋,蛋孵小鸡,小鸡再下蛋,再孵小鸡,俺损失大啦!”疯婆子见来了一帮新民工,又说:“哎哟,这帮人惹着谁了吧?看他们那脸色,没有一个高兴的。”
冯三推了推疯婆子,说:“快走快走!大家都不喜欢你,别整天来这里捣乱。”
疯婆子斜眼看着他,神秘地说:“别不喜欢我,王母娘娘昨晚给我托梦,说咱这块有大地震呢。”
冯三更不相信她了,讥笑说:“你咋净胡说呢,地震震不死你就行。叔,快拉她回家吧。”
那老头儿无奈地说:“她能听我的吗?拿不到鸡钱,我们不能回。”
铁龙飞、江水和王大路从宿舍一侧走过来,开始只看见冯三跟疯婆子和老头儿站在那里说话,没发现地上搁着两只死母鸡。
王大路眼尖,走到跟前说:“冯总,把你家死鸡扔到这里做啥哩?是得了鸡瘟吗?”
疯婆子把话接过来,说:“咦,是俺家的,被你们施工吓死啦。”
江水知道遇上了讹人的主儿,提起两只鸡要扔到远处去,说:“疯婆子,我们还没正式干活呢,咋就吓死你家老母鸡啦?”
老头跑过去夺过那两只鸡,铁龙飞站在那里看着,不说话。疯婆子仍然不依不饶,说:“我和老头儿不讹你们,给两百块拉倒。”
一旁的铁龙飞这才开口说:“咦,你挺好的一个人,今儿个咋啦?”
疯婆子说:“哟,大兄弟,你命硬,别人磕不过你。俺可让王母娘娘托着你呢,不能亏了俺吧?”
铁龙飞没再理她,对冯三说:“你来得正好,正要找你呢。”
冯三是个机灵的家伙,猜到找他必定是谈出碴的事儿,赔着笑脸对铁龙飞说:“你回来就好办啦,来几次王哥不敢定。”转头对疯婆子说,“你走吧,我们有正事谈。”
疯婆子拉住冯三,说:“让我们走,你给钱啊?”
冯三从老头儿手里抢过两只死鸡,走到下山的坡边,使劲扔到了杂草丛生的山坡下。老头儿和疯婆子追过去找他要钱,冯三抡起拳头,说道:“再不走耽误我的事,我对你们不客气了。”
疯婆子和老头儿知道冯三是村里有名的恶人,不敢得罪他,爬到山坡下去捡那两只死鸡,嘟嘟囔囔骂道:“地震快来吧,先震死他们。”
冯三替铁龙飞解围赶走了疯婆子,跟在铁龙飞后面来到办公室。王大路问用以前的价格能不能干出碴,冯三说可以干,但价格偏低不赚钱,被林天虎坑苦了。
“把水沟电缆槽也包给我吧。”冯三说,“我手下弟兄闲着也是闲着,多给点儿活可以平衡一下价格。”
江水说:“我算过,林天虎给你的也是市场价,不低啊。”
“行,那就用原来的价,我认。”冯三说,“啥时候签合同?”
铁龙飞说:“今晚就可以签。明天你把自卸车调上来,我们自己的挖掘机和装载机负责挖装,你负责拉运弃。”
冯三脸上带着愠怒,说:“哎哎哎,你们怎么变了呢?原先我是装运卸弃一条龙,现在咋只剩下拉运和弃碴了?总价减了不少,我的钩机和装载机都用不上了,这恐怕不行吧?”
王大路说:“我们自己买了挖掘机和装载机,不使外面的。”
冯三很不高兴,说:“那没剩多少活啊。水沟电缆槽能不能给我做?”
铁龙飞说:“塌方体没有处理,我们的人也闲着,已经安排他们在做水沟电缆槽了。”
冯三说:“如果这样,我就不干啦。”
铁龙飞说:“冯总,你若真不干,我们就另找出碴队。县城边上停着成排的自卸车,租金很便宜。考虑你是当地村的,有现成的运输车,又干过出碴,所以才想跟你继续合作。回去商量商量,明天一早给个痛快话,说好咱们再签合同。”
冯三说:“这么点儿活,单价又低,干起来有啥意思?”
江水从抽屉里拿出合同书递给冯三,后面附有工程量清单和单价表,说:“冯总,你先看看。”
“你们这是在玩我呀。”
冯三接过合同看都没看,生气地转身走了。第二天,铁龙飞打电话给冯三询问结果,电话接不通,就派王大路带小铁匠去村里找他。他家大门关着,小铁匠“咚咚咚”连敲几遍,冯三媳妇开的门,称他昨晚出去就没回来。
冯三拿着合同离开后,那一晚确实没回家。他觉得铁龙飞跟他耍花招,嘴里骂着脏话,开车绕过两座山头去了斜井。刘万川和猴子刚从隧道里出来,见他来了便迎上去问:“嗨,冯哥,真新鲜呀,哪阵风把你吹来啦?”
冯三将车停在洞口值班室外,车门也没锁,问:“二位有空吗?”
刘万川琢磨冯三来一定与隧道出口有关,热情地说:“有啊。想去喝点儿,我俩请你。”
三个人开车来到镇上一家餐馆,要了个包间。落座后,刘万川点了个火锅,外加几个凉菜。猴子要了两瓶当地产的白酒。凉菜端上来,不等火锅烧开,三个人已经开始端杯豪饮。
猴子故意套冯三的话,说:“冯哥,你不是在隧道出口干出碴吗?是不让你干了吗?”
冯三将合同甩给刘万川和猴子看,发牢骚说:“铁龙飞和那姓江的在我面前耍小聪明,把洞内出碴的活儿都给我扒光了,还要我用林天虎的价格干,拿我当讨饭的。老子不缺钱。”
猴子趁机挑拨,说:“这帮家伙太不像话,他们在这儿跟我和刘主管对着干,想着法儿坑林老板。去了出口又想坑你,真不识抬举呀,就欠收拾。”
刘万川借机添油加醋,说:“是呀。他们跟姓路的经理是老乡关系,挤走了老板的弟弟,现在想跟我们争高低,连你冯哥都不放在眼里,可见铁龙飞太不知好歹了。”
服务员进来将肉下进了火锅,大火“咕嘟咕嘟”煮了一刻钟,猴子用漏勺捞出来搁在冯三餐盘里。冯三借着酒劲说,出碴不干了,但要出这口气。
三个人喝酒到深夜,商量完怎样收拾铁龙飞后,猴子花钱请客,拉着冯三和刘万川,又去隔壁酒店的歌厅包间,鬼哭狼嚎唱到凌晨。天色已晚,猴子直接跑到前台开出三间房睡到了天亮。
一觉醒来,冯三手机“叮铃”响个不停,铁龙飞的短信一条条追问他还签不签出碴合同。冯三睡眼惺忪,直接回复:“对不起!我侍候不了你们,另请高明吧。”
铁龙飞接到短信,拿起手机直接打给冯三,结果被摁断了,不得不把江水和王大路叫到一起商议。王大路纳闷地说:“哎!这小子吃了啥药,放着钱不挣犯癔症啦?”
铁龙飞寻思着说:“我看他肚子里一定没憋好屁。”
江水建议把水沟电缆槽给他做。王大路反对,说:“那咱们的人闲下来咋办?”
铁龙飞横下心说:“咱们让步,他就会得寸进尺。算啦,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俩抓紧去县城联系出碴队伍,咱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县城边上各种等待出租的土方机械很多。江水和王大路开车赶过去,一群人立刻围上来问这问那,就像古玩市场靠卖假古董为生的小商贩,只要你买了一家的,其他都追着降价让你买。江水俩人先在租赁市场转了两圈,逐个询价,最后选定了一家设备较好、价格也相对比较便宜的专业运输队。上午签订完出碴合同,中午几辆大型运输自卸车就轰轰隆隆开到洞口,开始了塌方堆积体清理作业。王大路头戴安全帽亲自指挥,出碴、喷锚、二次衬砌、仰拱等各工序和专业工班,在隧道里干得热火朝天。
从这天起,隧道出口真正热闹起来。洞口通风机和小型混凝土搅拌机轰然作响,运输自卸车拉着装满车厢的石碴进进出出,加工好的钢拱架,用特制的车辆送进隧道,在大型衬砌台车后面的成洞处撂了一地,随时可以吊上掌子面进行拱顶初期支护。隧道出口前面与路基、桥梁相接,工地都已经复工,沿线路边竖起成排的钻机,再往前的路基段也机声隆隆。
春天的到来,让整个高铁工地充满了活力,时常有桥梁队和路基队的民工,路过或来到隧道出口与工班人员寒暄交流,加上江水工班几十号人马的到来,让映秋看到了超市的前景与希望,等所有货物进齐,她决定超市正式开业。
吃过晚饭,小铁匠喊着张善,要去帮映秋、映春和映红张罗。张善踮着脚,跟在小铁匠身后来到超市。门前用木架子搭着一个四方形挡雨的前庭,上面拉着成串的霓虹灯。映秋不在店里,小铁匠和张善话不多说,提起四只红灯笼往门两边和门前柱子上挂,打开灯箱,“姐妹超市”四个字在黑夜里格外亮眼。
张善瞧着灯箱,说:“这名字取得好,姐妹超市,容易记住。”
映红逗他说:“我们来这里开超市,也算为高铁建设作贡献,你们别不服,工地没有超市,大家就得跑老远去买东西,耽误工夫呢。”
小铁匠抓起一副“开业大吉”的对联往门上贴,说:“是哩!多进点儿烟酒,白的啤的都要有。累了,想家了,遇到烦心事了,谁都想着喝几口。”
映春说:“别人喝,你别喝。”
张善手里牵着对联一角,说:“哟,现在就管上啦?怕俺兄弟花钱呗。”
映春说:“花钱是小事,怕你们耽误事,喝多咋进隧道干活啊。”
四个人开心地边聊边收拾屋子,忽然射来一束灯光。紧接着,林天豹的越野车停在了超市门前。
小铁匠说:“林天豹来找阿姐啦。”
林天豹从车上下来,“嘭”地甩上车门,走到门口左顾右盼,看看灯笼,望望灯箱,进屋后又里里外外打量,阴阳怪气地说:“面积小了点儿,咋不多要两间啊?”
张善说:“这两间还是俺爹挤出来的呢,再多没有啦。”
“你们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林天豹说,“离得近就是方便。”
“林老板。”小铁匠说,“明天超市开张,用不着你来跑腿呀。”
林天豹说:“我来看看。映春,你阿姐呢?”
映春红着脸说:“阿姐出去啦。”
“去哪儿啦?”
“俺不晓得。”
映秋不知道林天豹天黑会跑来。晚饭后,她拿着三份从镇上买来的请柬,上面用签字笔填着铁龙飞、江水和王大路的名字,绕过一层宿舍来到会议室隔壁的办公室。江水和王大路撂下碗筷进了洞子,办公室只剩下铁龙飞一个人。
映秋羞怯地站在门口,轻轻敲了两下门。铁龙飞听到了敲门声,喊道:“谁呀?进来。”
映秋推门进去,瞧见铁龙飞正坐在办公桌前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脑。足足有半分钟,铁龙飞才抬起头来,发现映秋已经站在面前好久了。
铁龙飞起身绕过办公桌走近映秋,问道:“有事吗?”
映秋腼腆地笑着,将手中的请柬递给他,说:“明天上午超市开业,想请你和江大哥、王大哥去捧捧场。”
铁龙飞接过请柬打开看了看,表示祝贺,随后说:“明天项目部来检查,我让江水和铁匠、张善去参加行吗?”
“不!”映秋说,“我想请你参加,哪怕到门口站站也好。”
铁龙飞明白映秋的心思,很感谢她的邀请,可他考虑更多的是怕传到苏欣耳朵里,同时顾及他与林天豹的关系和在民工队伍中的影响。
铁龙飞说:“我可以喊大家都去超市买东西,但明天我真没时间去。”
映秋失望地说:“你还在嫌弃我。”
铁龙飞有口难辩,转到办公桌后面,把请柬搁在桌子上,说:“我没嫌弃你啊。只是不想让项目部苏总知道我为你站台,请你理解一下。”
映秋低下头,说:“你见过她啦?”
“嗯!见过了。我已向她表白了。”
铁龙飞之所以透露跟苏欣的关系,是想让映秋打消各种念头,并让她将这层关系拐弯抹角地转达给林天豹,以免跟映秋接触引起各方误解。映秋却不这样想,她总觉得铁龙飞对自己始终抱有成见,摆脱不掉林天豹留给他的阴影。
映秋站着不说话,铁龙飞能感受到她的心情,又从桌子后面转出来,说:“走,我现在过去看看,明天早上如果有空就参加,没空你也别怨我。”
铁龙飞和映秋从办公室出来,并肩走向宿舍顶头的超市。此时,映秋心里显然是满足的。门前已经亮化,铁龙飞光顾着打量超市的装饰,没注意到停在门前的越野车,说道:“哟,挺漂亮呀,准能招人哩。”
映秋步履轻松,走在前面,喊道:“来呀,到屋里看看。”
小铁匠、张善、映春、映红和林天豹都听到了她的声音。
映红跑出去喊道:“阿姐回来啦。”
林天豹跟在映红身后,迈出门槛第一眼就瞧见了铁龙飞,酸溜溜地对映秋说:“我来找你,你去找别人,又想给我戴绿帽子啊。”
铁龙飞听出林天豹是在指桑骂槐,停住脚步问谁给他戴绿帽子了,请他说明白。林天豹带着怒气说:“铁龙飞,你有这么好心给她提供场地开超市?鬼才信。假如你俩没有私情,我把自己的脑袋砍下来。”
“你真混蛋!”铁龙飞骂完转身要走,被林天豹拉住了。
铁龙飞甩开他说:“滚开!”
林天豹继续纠缠,说:“你不能走。必须说清楚,她去找你做什么?”
“你叫她说吧。”铁龙飞说,“我问你,你来我的工地干啥?”
林天豹说:“来找我的女人啊。我给她出钱开超市,不是让她去养汉。”
映秋忍无可忍,走近林天豹举手扇在他脸上,骂道:“你一直在侮辱我,冤枉我。我去送请柬,明天开业请他们来出席,你快给我滚。”
林天豹大怒,一把扯住映秋的头发,将她拽到越野车跟前,从后备厢里提出一个纸袋甩在地上,散落出一摞现金,说:“我送钱给你花,你为啥不请我?”
映秋头皮被扯得生疼,哀号中双手紧紧抓住发根,避免林天豹拽掉头发,同时用脚不停地踢他。随着“哎哟!哎哟!”的哭叫,映秋疼得蹲在了地上。铁龙飞见状上前抓住林天豹的手,说:“快松开!再不松开我要动手啦。”
小铁匠和张善听到映秋的哭声冲出来,先扶起她,然后冲到林天豹跟前,抡起拳头朝他身上和脸上“噼里啪啦”一顿乱揍。林天豹左胳膊被铁龙飞拧到背后,动弹不得。映春愤怒地伸手去挠林天豹,够不着他的脸,就张嘴去咬他的胳膊,疼得他叽里呱啦地尖叫,顺势抬起右手一巴掌呼在映春脸上,映春霎时晕厥过去。铁龙飞实在忍不住,一拳将林天豹打倒在地。
“给我滚!以后不许你踏进我的工地半步,来一次打一次。”铁龙飞指着映秋说,“她是你的女人,你现在把她领走。”
映秋捂住头皮,抓起一沓散落的钱甩在林天豹脸上,骂道:“从今以后我不要你的钱。我做我的,不要你管。”琇書蛧
这场混乱,引来了张二奎和下班的所有民工。江水和王大路从洞里出来,听到民工喊有人打架,急匆匆地朝超市跑来。铁龙飞恼怒地转身走出几步,又回来指着映秋说:“你现在跟他走,我不想在这里看到你们。”
那一夜,映秋、映春和映红抱头痛哭了整整一个晚上。小铁匠和张善陪她们到半夜,问:“阿姐,明天还开业吗?”
映秋抹了抹眼泪,坚强地站起来,说:“开!你俩都走吧。”
张善说:“我们回去劝劝龙飞哥,超市一定要在这里开下去。”
因开超市引发的这场冲突,令铁龙飞极为恼火。他满腔愤怒地回到办公室,当着江水和王大路的面儿,抬手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吩咐王大路收回那两间房子关掉超市,将映秋赶出工地。
王大路知道他说的是气话,劝道:“超市明天就开业了,咋跟那女的说啊?当初她来找,你也同意给她腾两间房,钱投进去了,现在咱说收回来,实在不好开口呀。再说,小铁匠和张善由她俩妹牵绊着,俩小子找个媳妇不容易,我看还是忍忍好。”
铁龙飞拍着桌子,说:“姓林的再来无理取闹咋办?”
“别生气啦,林天豹下次再来,你别出面,我来对付他。”江水摆弄着请柬说,“明天开业,我和王哥去露个面。”
铁龙飞说:“她开业不关咱们的事儿,都甭去啦。”
林天豹挨了一顿揍,灰溜溜地回到驻地办公室,打电话叫来刘万川和猴子。刘万川见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惊愕地问:“哟,老板,谁下这么重的手?我们去找他,吃亏哪行?”
林天豹捂着脸,把刚刚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跟他俩说了一遍,并且下令不能让映秋的超市开下去。猴子说:“都是铁龙飞那家伙捣的鬼。不过,我得说你两句,那臭娘们儿也太不像话了,忘恩负义,从她身上下手啊。”
林天豹让刘万川和猴子想办法,猴子一个电话叫来了冯三,从口袋里掏出两千块钱甩给他,说:“冯哥,这回看你的啦,明天能不能派兄弟搅了那娘们儿的场子,给姓铁的点颜色瞧瞧?”
冯三接过钱“啪啪啪”地在桌子磕,冷笑着称这事好办,让他们明天瞧好。林天豹咽不下这口气,当晚发信息给路宽、汤公明和李从安以及项目部每个人,大骂铁龙飞和映秋是一对狗男女,把民工宿舍腾出来帮她开超市,是为了两人行苟且之事,还把他打了,请求项目部进行调查处理。发完信息又鼓动刘万川和猴子写举报信,反映铁龙飞和映秋的不耻行为。
路宽和汤公明收到这条莫名其妙的短信,差点儿惊掉下巴,怎么也不相信铁龙飞会做出这种事来。
汤公明说:“看看这家伙,弄个女人往铁龙飞身上安,自己给自己戴绿帽子,真是绝了,快回复他。”
路宽回复林天豹:“这是你们劳务队之间的私事,不涉及工程,项目部无权干涉。”
短信发出去后,路宽接着打电话给铁龙飞询问此事。铁龙飞怒不可遏,解释说映秋来工地开超市,是为方便民工们购物,林天豹来出口工地闹事,反而倒打一耙,求路宽和汤公明不要告诉苏欣。路宽嘱咐他把塌方处理好,这种事情项目部不管,更不会告诉苏欣。而苏欣接到举报信后,还是知道了这场闹剧,不过这是后话。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映秋的“姐妹超市”按时开张,只是气氛有些尴尬。铁龙飞一早进了隧道,江水和王大路去露了个脸,转身走了,剩下小铁匠和张善忙前忙后。鞭炮一响,一些桥梁队和路基队的民工蜂拥而来。在人头攒动的人群里,小铁匠和张善忽然瞅见一张熟悉的面孔。不知何时,冯三出现在了前来看热闹和买东西的民工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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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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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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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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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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