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玄幻小说>【大路朝天】>第14章 探亲
  自从跟林天豹闹翻,映秋再也没去过隧道斜井工地,林天豹也没去寨子里找过她,光在背地里骂她不要脸,白花了这么多年钱。可他又不甘心,煞有离开女人活不下去的架势,每到夜里就开始想映秋,中间打过几次电话,映秋没接,气得他半夜起来喝闷酒。

  映秋对林天豹虽已死心,但毕竟跟了他几年,从他那里也得到一些钱财支撑了贫穷的家。

  映春和映红似乎看出了映秋的心思,劝她去工地找林天豹好好谈谈,映秋摇头坚决不去。最终,不是映秋憋不住,而是林天豹很快失去耐心,带着钱开车来了寨子。

  山东工班搬到隧道出口后,用几天时间安好了家,塌方处理方案尚未确定,大家只能做一些必要的施工准备。小铁匠和张善帮桥梁队捞钻头回来能够歇一天,想一块去寨子上见映春和映红,便去找王大路请假。

  王大路问:“你俩空手去啊?”

  小铁匠说:“年前去的时候带啦,不用再带了吧?”

  “你俩这样还想娶媳妇?娶个屁。”王大路说,“捞钻头不是挣了点儿钱吗?花钱去买个礼物。”

  小铁匠和张善琢磨给映春和映红买啥,想不出来,就打电话问映秋,并请她把他们要过去的事情转告映春和映红。映秋让他们以后直接跟映春和映红联系,不用每次都通过她。小铁匠和张善听后,忽然开了窍,想起映春和映红没有手机,于是搭车去县城找到一家手机店,询遍每一款价格后,买了两个同款偏低档的手机,再搭乘摩托车去了寨子。

  事情就是这样,越怕什么越遇到什么。林天豹也没想到,自己刚停好车还没进门,小铁匠和张善就出现在他身后。林天豹板着脸冲俩人“哼!”了一声,骂他俩是癞蛤蟆。

  小铁匠不急不躁地说:“林老板,我俩已经不是你手下的打工仔了,骂我们做啥哩?”

  张善争强好胜,说:“你不是癞蛤蟆?你把阿姐都吃了,还说我俩是癞蛤蟆,丢人不?不癞别来找阿姐啊。”

  林天豹气急败坏,站在门口对小铁匠和张善发泄着不满。吵闹声越来越大,惊动了街坊四邻,不少小孩和妇女都围了过来。映春和映红听到吵声跑出来,发现那么多人堵在门口看热闹,又见林天豹红着脸大声嚷嚷,十分生气,一把拉住小铁匠让他们进屋。

  小铁匠和张善跟着映春和映红进到院子里,留下林天豹在人群中。映春进屋喊:“阿姐,你快见那人吧。他又来找你啦。”

  映秋正在屋里做活,一说那人便明白是林天豹,顿时脸上没了笑容。映春和映红故意躲开,拉着小铁匠和张善去了另一间屋,映秋也躲进了自己的房间。林天豹进到客堂没看到映秋,就一口一个“秋哎!”喊着,跑进里屋瞧见映秋正坐在床边。

  映秋低着头,问他还来做什么。林天豹赔着笑脸,走到床边要抱映秋,被映秋猛地用力推开了。

  映秋说道:“你少碰我。”

  林天豹掏出一沓钱往映秋怀里塞,说:“我不能没有你,你不能离开我,你得跟我回工地。”

  映秋将钱甩给林天豹,说:“你让我回去可以,先说你能不能兑现对我的承诺?”

  林天豹说:“只要你回去,我什么都答应你。”

  “你说过,开超市你出钱,现在我需要这笔钱。”

  从这一点看,映秋跟着林天豹的这几年,也明白了当感情得不到真心回报时,如何跟有钱人讨价还价,如何用“情”来当砝码。

  “你到哪儿开超市?”林天豹问,“可以到我工地开啊。”

  映秋说:“我和阿妹要去出口开,挣山东工班民工的钱。”

  林天豹生气地说:“还是想着姓铁的啊,这个钱我不能出。”

  映秋起身往外推他,说道:“你脏心烂肺,我的名声就是被你这样搞臭的。我不需要你的钱了,你走吧,以后别再来烦我。”

  林天豹被推了出来,极其狼狈地站在院子里,恰巧被映春、映红和小铁匠、张善看见。

  映春生气地说:“你怎么老欺负我阿姐呢?她跟姓铁的没关系。”

  小铁匠骂林天豹,说:“你个傻熊,俺龙飞哥有对象,阿姐跟着你会被冤死。”

  林天豹惊讶地问:“铁龙飞有对象?”

  张善说:“你不信就算啦,过不久你会看到他对象长啥样儿。”

  其实,张善和小铁匠根本不清楚铁龙飞到底有没有对象,只不过随便一说罢了。不过,这么一说倒是打消了林天豹对映秋和铁龙飞的疑虑,心里踏实了不少。

  最终,林天豹还是妥协了。他戏骂映秋真是臭婆娘,表态愿意出钱支持她开超市,直到把映秋逗笑。映秋没再执拗,顺水推舟给他台阶下,答应改日回工地。

  小铁匠和张善看不得林天豹下三烂的表演,觉得一般男人做不出这种恶心的事来。映春和映红年纪虽小,却明事理,能看出个对错。在她俩的印象里,林天豹老欺负映秋,对他极为反感,就催他回去等阿姐。

  林天豹对映秋说:“那我先走了,你明天可得回来啊。”

  映秋“嗯嗯”地应着,林天豹出门时也没去送。等他走后,映秋问小铁匠和张善,工班的人还在不在斜井工地。张善说已经从斜井全搬到出口去了。

  “那铁龙飞呢?”映秋又问,“上次我没见到他。”

  小铁匠说:“我们接了出口的活儿,龙飞哥脚被砸伤了,要回老家去办公司购买设备。要见他,你今天去,明天他和江水可能就走啦。”

  映秋想和铁龙飞说一些自己的想法,听他马上要回老家,心里不免起急。中午,映秋没留小铁匠和张善吃饭,就将俩人送出了门外。回到屋里,映秋找出一件米黄色的羽绒服,精心打扮一番,对映春和映红说,她要去一趟工地。

  铁龙飞没想到映秋会来找他,小铁匠和张善回来后也没提映秋要来,可映秋偏偏来了。来到隧道出口工地时,铁龙飞、江水和王大路已送走专家组,铁龙飞让铁铮骨、铁松儿和铁子安叫了三个民工,把拉回来的四块龙虎石板,其中两块抬到洞口,带“龙”字的那块,立在从洞内走出来的左边,带“虎”字的立在右边,然后用小车推来半斗混凝土,紧贴着洞门浇筑在墙根底部,将龙虎碑竖在了那里。

  铁龙飞嘱咐王大路和其他人,不论谁都不能动这两块石板,更要防止出碴进料的工程车辆撞在石板上,那样会不吉利。林天豹没立石碑,在洞口门外的山坡上,垒了一座小庙,在庙里供了一座山神像,经常派人上去烧香摆供果。形式不同,目的一样,都想图个心理安慰。

  洞门口立了两块龙虎石板,会议室门口还搁着两块。疯婆子从半山腰家里沿山道下来,在施工队驻地前面的空场上瞎溜达,看到铁龙飞和江水站在会议室门口,凑过来神神道道地说:“哟,大兄弟,上次王母娘娘说地动山摇,结果洞里塌了。昨晚,王母娘娘给我托梦说你来了,我下来看,你还真来了,跟原先那个人分了吧?”

  铁龙飞哭笑不得,说:“你别乱讲话,俺们都怕你。”

  疯婆子吊着三角眼,莫名其妙地问:“咦,怕我做甚哩?我不可怕,你们是怕王母娘娘。”

  江水推着她赶紧离开,说:“行啦行啦,我们有事,你快走吧。”

  “别人请我都请不动,你还赶我。”疯婆子说着低头去看龙虎石板,好奇地问这是从哪儿弄来的。铁龙飞说还剩两块,让她拿去安到家门口。

  疯婆子连连摆手,说:“我家有王母娘娘坐堂,用不着,你们快送别人吧。”

  王大路嘲笑疯婆子,说:“哎,疯婆子,我们打这座隧道顺利吗?”

  “瞧你说的,咋不顺利?”疯婆子指着铁龙飞神经兮兮地说,“他命硬,镇得住,我天天在家里烧香,山神保佑你们,放心吧。”

  说话间,一青年驾驶着摩托车轰隆隆开了过来,停在了会议室门前,映秋从后座上下来。听到摩托车的声音,民工们从宿舍里伸出头来看。小铁匠和张善跑出来,看见了映秋。她与铁龙飞和王大路、江水等人相距不到十米,却没有再往前挪步,羞红着脸站在那里。

  疯婆子走近映秋问:“哟,你是来讨债的吗?”

  “我找谁讨债?”

  映秋非常嫌弃地赶疯婆子走,小铁匠和张善走过去拽着疯婆子,说:“你走吧。我们忙着呢,没空跟你闲扯。”

  疯婆子基本是被小铁匠和张善架着离开的。江水心领神会,笑着轻轻拍了拍铁龙飞的肩膀,意思是让他跟映秋单独聊聊。江水朝周围的人挥了挥手,轰大家去干活。

  铁龙飞喊住江水,说:“把这两块‘龙虎碑’送到斜井去吧,看林天豹要不要。”

  王大路不同意送给林天豹,说:“挺好的东西,咱自己留着呗。”

  铁龙飞说:“送给姓林的吧。咱们打一座隧道,都平安才好。”

  王大路喊小铁匠和张善过来帮忙,将两块石板抬到皮卡车上,由江水开车拉着去了斜井。等人都走完,铁龙飞才邀映秋进屋里坐,映秋跟在后面来到会议室,拘谨地不敢与铁龙飞对视。

  “听说你受伤了。”映秋羞涩地说,“我来看看你。”

  铁龙飞谢了映秋,问道:“找我有事儿?”

  映秋抬头望着他说:“你跟林天豹闹翻了,我有点儿难过。”

  铁龙飞把目光投向远方,说:“为他还是为我?”

  “为你。”

  铁龙飞盯着映秋说:“你是他的人,我跟你没关系,为我难过从何说起呢?”

  “可我心里想着你,想给你道个歉。”

  铁龙飞摇了摇头说:“应该道歉的是他,不是你,你不该来找我。”

  映秋说:“不,我想在这边开个超市,方便民工买东西,你能给我提供两间房子吗?挣了钱,我给你交租金。”

  铁龙飞有些诧异,眨巴着眼睛盯着映秋看了好久,说:“你最好别来我这里开,要开超市还是去林天豹工地那边开。”

  映秋说:“我不去他那儿开,他们那些人的心比较坏,我不想再被他们欺负。”

  铁龙飞说:“你来我这儿开超市,林天豹会怎么想?他会把我当作敌人,我背不起这样的黑锅。”

  映秋说:“我要带映春和映红一起做,我不求你帮我,只求你能让小铁匠和张善把我两个妹妹带走。”

  隧道出口外是一段路基,再往前是一座大桥。除了刚搬来的山东劳务队,前面还有桥梁队和路基队,工地上的人都需要购买生活用品,这群人还真不少,开超市卖烟酒糖茶和日用品,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在工程项目建设过程中,有一个特别的现象,铁路修到哪儿,工地沿线就会一夜之间冒出一大帮姑娘媳妇,她们在周围做起各种生意,专门吃铁路饭。也有人戏称她们是一支特殊的“娘子军”,即便是身处海拔四千米的高原地区,她们照样能在绵延千里的线路站点旁边,搭起简易的洗头店和小卖部,从日出到日落,总能吸引着一些民工。

  铁龙飞听说过这种事,深思熟虑后,试探性地问道:“你打算做哪种生意?”

  映秋不知道铁龙飞的意思,说:“开超市卖烟酒糖茶和食品、衣服、鞋子、牙具等日用品呀。”

  铁龙飞说:“噢,卖这些还行。如果林天豹还怀疑咱俩,过来找我的麻烦咋办?”

  映秋干脆地回答:“那我就跟他彻底分手。”

  铁龙飞想了想,说:“如果你坚持要来这边做,我让王经理给你挤出两间房子,但你要考虑好后果。”

  映秋笑着点头说:“我想过了,没事的。哎,我想问你句话。”

  “啥哩?”

  “你真有对象了吗?”

  “没啊。”铁龙飞十分惊讶,“谁说的?”

  “张善。”

  “张善?”铁龙飞说,“哦!我心里有人了,不过还没见到她呢。”

  映秋对这个答案有些失望,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说:“祝你们幸福。啥时能把房子腾出来?”

  铁龙飞说自己和江水要回老家,让映秋回头去找王大路。映秋心存感激,告别了铁龙飞,一个人沿着弯曲的山道,朝隧道外走去。铁龙飞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心情很复杂。他气呼呼地把张善喊到会议室,问道:“你咋说我有对象了呢?谁告诉你的?”

  张善红着脸,吞吞吐吐,把去映秋家碰到林天豹之后发生的争吵讲了出来,说:“不提你有对象,姓林的老怀疑你和阿姐。”

  “说我有对象,他就不怀疑了吗?”

  张善说:“这我不知道。”

  铁龙飞训斥道:“以后出去别乱说,有没有对象是我个人的事儿。”

  当晚,铁龙飞与江水电话商量后,交代王大路腾出两间宿舍给映秋,帮她把超市开起来。小铁匠和张善听说这个消息,缠着王大路把一层最边上的两间宿舍腾空让了出来。俩人将里边打扫得干干净净,反复开了几次门锁,看是否能用。待安排妥当,俩人打电话给映春和映红,通知她们开超市的场地有了,安好货架即可进货开张。映秋听后很激动,对铁龙飞更增加了几分敬意。

  江水拉着龙虎碑来到斜井工地,工人们都进洞施工去了,只有林天豹和会计在。江水将车停靠在施工便道一侧,跳下车跑去林天豹办公室,站在门口喊:“老板,我给你拉来两块好东西。”

  林天豹坐在茶台前,右手端着紫砂茶杯,刚举到嘴边要喝,被江水这句冷不丁的话惊到了,问:“啥好东西?”

  江水朝屋里招手,说:“我带你去看。”

  林天豹和会计撂下茶杯,好奇地跟在江水后面走近皮卡车,伸长脖子朝车厢里瞧。两块龙虎碑字朝上平放着,太阳照在掺有朱砂的红漆上十分刺眼。

  会计不屑一顾地说:“这算什么好东西?不就是两块石板嘛。”

  江水“嘿嘿”笑着说:“这你就不懂了。出口可是在洞门左边和右边各竖了一块,龙虎把门,据说灵验得很。”

  林天豹讲迷信,看完石碑暗暗高兴,没深究石板是从哪儿弄来的,说道:“铁龙飞这小子挺讲究啊。他竖我们也竖,拉上去让刘万川叫人立在洞口。”

  江水按照林天豹的吩咐,开车把石板拉到洞口值班室外,冲着正在里面抽烟的刘万川说:“你找人弄些灰来,老板让安在洞门下面,左龙右虎。”

  刘万川问:“这东西哪儿弄来的?”

  江水说:“铁龙飞送的,刚从出口拉过来。”

  刘万川说:“老板想安,让他自己来安,我不安。”

  江水说:“哎,反正我交代给你了,你不安跟老板说去。”

  刘万川说:“龙虎斗,铁龙飞这是害老板啊。”

  江水卸完石板停好车,戴着安全帽钻进了隧道。刘万川果真没叫人去弄,自己跑到坡下林天豹办公室挑拨说:“老板,雕着龙和虎的那两块石头,是铁龙飞送的,我看他没安好心啊,洞门下面不能安这东西,龙虎斗呀。”

  林天豹猛然一惊,说:“铁龙飞送的?”

  “江水亲口说的呀。”刘万川说,“这小子跟铁龙飞一头,他们坑咱们呢,立在洞口万一出事,我可不管。”

  林天豹经不住刘万川的挑唆,带着刘万川去了隧道斜井,气呼呼地打电话把江水从隧道里喊出来骂了一通,说:“你咋不跟我说是铁龙飞送的,他心里记恨我,送两块碑是啥意思?”

  “你这脑袋咋长的。”江水恼怒地骂刘万川,转身对林天豹说,“老板,你咋净想别人的坏处呢?铁龙飞是一片好心,刘万川有眼不识泰山,如果你怕被铁龙飞害,我就把龙虎碑扔掉。”

  刘万川指着卸在值班室外的石板,说:“老板,龙虎带煞气,咱谁都不能信,更不能信铁龙飞。你想啊,铁龙飞凭啥无缘无故花钱送咱们这个?明摆着嘛,他接出口就是想跟咱们斜井斗,这叫龙虎之争。安上这东西,说不定哪天洞里会出乱子。这样,他不就得便宜占了上风吗?”

  林天豹被刘万川一席话说得直犯嘀咕,抬脚踩住两块石板,说:“江水啊,我对你可不薄噢,你怎能跟铁龙飞一伙,拉这东西来坑我啊。”

  面对刘万川和林天豹的猜疑,江水气呼呼地说:“好吧,怪我好心办坏事。既然你们这么认为,那我现在把这两块石板扔了,这总可以吧!”

  江水涨红着脸,先抱起龙碑走到值班室后扔到坡下,又跑回来抱起虎碑奋力朝坡下扔去,只听“嘣”一声响,虎碑砸中龙碑,两块碑瞬间断成了四块。

  江水满肚子气,称以后再也不想跟他们打交道了,等猴子工班的人回来,他就把工班拉走。他的这一举动,大大出乎林天豹的意料。林天豹和刘万川从没见过江水发这么大火,问他想把人拉到哪儿去?

  江水说:“我带他们回老家还不行吗?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其实,林天豹很怕江水工班的人走掉,但江水已经与铁龙飞和王大路上了一条船,斜井劳务能干接着干,不能干他就把工班拉到出口,先种好自家的一亩三分地。林天豹有点儿后悔,不该完全听信刘万川的话去激怒江水。扔了两块石板,特别是龙虎碑都被砸断了,林天豹心里也发虚,问刘万川:“铁龙飞跟我有仇不假,可江水至于拉他送的两块石板来害我们吗?”

  刘万川说:“老板,我可是对你负责。打隧道邪乎得很,哪儿弄不好,都会出幺蛾子。”

  林天豹又问:“你敢保证扔了石板就没事吗?”

  “这谁说得准啊?”刘万川说,“不过,我敢保证咱们不会上铁龙飞的当,他的圈套白设了。”

  江水没敢告诉铁龙飞,好心被林天豹当成了驴肝肺,如果铁龙飞知道,一定会被气死。回老家前的那天下午,江水开车去出口见铁龙飞和王大路时,只字未提龙虎碑的事儿。路宽通知他们去项目部签订隧道出口的施工合同,三个人沉浸在兴奋之中。合同条款是统一范本,没有修改的余地,铁龙飞和江水坐在会议桌前看了几遍,没有提更多意见,他们相信项目部对各劳务队会一视同仁。路宽称项目部提供的设备费和材料费,会按合同条款从每月计价中扣回,问他们还有什么想法。

  铁龙飞痛快地表态说:“能把隧道出口交给我们干,就是对我们最大的信任,不管赚不赚钱,我们必须把活儿干好。”

  路宽满意地回道:“哪能不让你们赚钱呢?起码不会让你们亏本,再说你们也亏不起。我要求的是能给项目部争光,保证工期、质量和安全,别让我老挨批。”

  江水汇报称他和铁龙飞明天回家去筹款买设备,快去快回。

  路宽说:“你们先去想办法,真筹不够钱,我可以先让计财部预支一部分计价款,当然不会太多。”

  铁龙飞和江水被路宽的话,感动得差点儿落泪。俩人拿着合同回到出口驻地,让张二奎安排厨师炒了几个小菜,跟王大路三个人喝到将近天亮。公司注册需要股东身份证复印件,铁龙飞用手机把江水和王大路的身份证拍下来留存。拍完嘱咐王大路,他和江水回老家后,隧道塌方清理掌子面的事就靠他了。王大路保证一定能管好现场,他已跟老婆曹桂花打了电话,让铁龙飞回去找她取钱。三个人商量好购买设备的出资方,分别打了借条,回来后共同签字。临散场,铁龙飞问王大路有没有啥话儿捎给老婆。

  王大路一口酒下肚,说:“没有,老夫老妻了,就说我在工地挺好的,让她和孩子放心。”

  第二天一早,铁龙飞和江水收拾完行装准备去赶火车,工班里的人都从宿舍里出来为他俩送行。听说铁龙飞要回家,小铁匠、铁铮骨和铁子安等人还乡心切,围着铁龙飞说个没完,让他向家里的亲人带好。

  铁松儿手里拿着一只从镇上买来的儿童玩具,跑出来递给铁龙飞,说:“龙飞哥,儿子出生快百天了,我这当爹的还不知道他长啥样呢。你帮我把这个玩具带回去交给雅芹,陪着我儿子慢慢长大。”

  铁龙飞接过来看了看,是一只会发出声响的黄色小鸭子,一捏就“呱呱呱”地叫。铁松儿望着那只玩具憨憨地笑,两眼有些潮湿。铁龙飞把玩具装进行李箱内,说:“松儿,知道大伙儿都想家想亲人,我也想。可是咱们要打工吃饭,要挣钱养家糊口,更要活下去。隧道打通以后,我一定给大家放假,让你们回去与亲人团聚。”

  最后一个从人群里挤过来的是张二奎。他两手空空,握着铁龙飞的手说:“回去到俺家去一趟,告诉你婶子,俺爷儿俩好着呢,别跟她说我下井捞钻头的事。那四万块钱就搁在你这儿用,你婶子可没见过这么多钱。有了钱,她会到处乱掖,说不定哪天犯糊涂给弄丢了。”

  铁龙飞说:“我先帮你保管着,张善娶媳妇时拿出来用。”

  在众人思乡情绪的感染下,铁龙飞也潮红着双眼,最后在江水的催促下才离开了工地。小铁匠和铁松儿跟车送站,直到把铁龙飞送上绿皮火车,看着他一路朝北方驰去才回工地。

  铁龙飞脚趾受伤行动不便,下狠心买了一张硬卧票下铺,比硬座票高出三分之一的价格。既然钱花了,那就好好享受一番。他将木拐搁在铺底下,把脚横着挪到铺上躺下,满脑子都是工地的那些事。行程一半时,他忽然想起县城边上有个双桥镇,镇上有个会接骨的老太太,祖传接骨神得很,哪怕是粉碎性骨折,只要她一上手,三捏两捏“咔吧”一声响,骨就接上了,现在已经传了三代。他想下车第一件事,就去找双桥镇老太太,先把脚趾捏好。于是,打电话给转业到县工商局的战友汪文进,让他提前联系好,下车直接过去。

  汪文进开车跑了一百二十公里路,在济南高铁西站出口接到了铁龙飞,又折返一百多公里路拉他去了双桥镇。老太太的诊所面积不大,里边挤满了前来做接骨治疗的伤者。轮到铁龙飞时,他拄着拐进去,老太太让他把纱布解开看看。

  铁龙飞乖乖地解去发黄的纱布,石膏板硬邦邦地糊在脚面上。老太太抓起旁边的小铁锤,“嘣嘣”两下敲掉石膏,用盐水帮他清理干净,伸出露着青筋的右手,在铁龙飞脚趾上来回摸。

  老太太边揉边说:“你的脚趾没断哩,是脚趾骨头脱节了,丢了拐吧。”

  老太太的手法很特别,使劲捋着捋着,猛一捏,只听“咔吱”一声响,铁龙飞立马感觉不疼了,像好了似的。揉搓一阵后,老太太喊徒弟拿来一种自制的药膏,帮他涂在脚趾上,然后用绷带缠紧,说:“下地走走,没事了。”

  铁龙飞十分小心地站起来,踮着脚在屋里走了两步,右脚不疼也不痒,几乎又恢复到了从前的状态,完全没有了受伤骨折的感觉,在惊讶民间医术神奇之余,摇头“扑哧”笑了。原来镇子上那名夜间值班医生,是位新来的实习生,闹了一场乌龙,害得他多日来像个受伤从战场上抬下来的士兵。铁龙飞掏出两百块钱递给老太太,甩掉了拐杖,出门钻进了汪文进的车里。

  阔别家乡几个月后,铁龙飞和江水分别回到了各自的农村老家。正是冬闲时节,又刚过完年,村头总有一帮老少爷们儿和妇女袖着手站在街边,无所事事地看着过往的车辆和行人。在这群人中,有小铁匠和铁松儿的爹,铁铮骨老婆陈玉环,铁子安媳妇王春玲,王大路媳妇曹桂花。张二奎家婶子张王氏,头戴一顶黑绒丝帽,脖颈上裹块蓝布巾,袖着两手正跟站街的人说话,眼巴巴地瞧着过往车辆,目光充满期待,很明显是在盼望张二奎和张善回来。村里人一看便知,这些人都是跟着铁龙飞外出打工人的父母和老婆。

  铁龙飞的车行驶了大约四十分钟后到达村头,他有意落下车窗,那是对同村父老乡亲们的一种尊重。

  “俺娘哎,这不是龙飞大侄子吗?你咋这时候回来啦?”

  张王氏透过车窗,第一个认出了铁龙飞。一声喊叫,惊到了其他街边的人,纷纷拥上前,把小车围了个严实。铁龙飞让汪文进停下,而后赶紧下车,从口袋里掏出一整包中华烟,边给男人们散烟,边跟他们寒暄拜年。

  张王氏拉住他的手,问道:“俺儿他爷儿俩咋没回来?”

  铁龙飞说:“我回来办事,办完得马上回去。二奎叔和张善在工地上好着呢,不用你惦记。”

  铁松儿爹问:“生孩子松儿没回来,过年咋也不回来啊?”

  铁龙飞解释道:“工地走不开,我们刚接了个新活。”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问着各家亲人的情况,铁龙飞应接不暇,又不敢怠慢,等一一做了答复,才让他回家。

  汪文进开车驶过两条胡同,把车停在了铁龙飞的家门口,从后备厢提下行李,被铁龙飞喊进家中喝水。铁龙飞的父亲铁继先走亲戚拜年去了,母亲和铁春蕾正在院子里晒被子,见汪文进提着箱子进门,铁龙飞跟在后头,激动得不得了。铁春蕾连忙跑上前接行李箱,汪文进摆手示意不用,三步并作两步跨进了堂屋,对铁龙飞的母亲说:“阿姨,龙飞好样的,在部队一直是标兵。带人出去干劳务,干得很出色。”

  铁龙飞母亲说:“他有出息,还不是你们帮衬的。”

  铁春蕾忙着给铁龙飞和汪文进沏茶倒水,问:“哥,你春节也不回来过年,咋还像在部队,出去就不想家啊。”

  “谁说不想家?我回来过年,村里打工的那些人咋办?刚接到的活不能舍下吧。”铁龙飞说,“娘,俺爹呢?”

  “恁爹串亲戚去了,下午回来。”铁龙飞母亲答道。

  过年期间的饭好做,都是现成的。现如今农村家家都安了双头燃气灶,不像过去烧煤炉,烟熏火燎,不仅呛人,还容易煤气中毒。铁龙飞家里有东厢房两间,堂屋五间,其中三间是大开间,一间用来做饭。母亲架起蒸锅烧水,在锅里安上箅子,又端出满满一筐年前蒸好的白面馒头,拾出十几个放进箅子里熥上。铁春蕾也在一旁准备着菜。不一会儿,饭菜就端了上来。

  铁龙飞和汪文进边吃饭边聊天,战友之间好似有说不完的话,更多的是回忆一起在部队时的生活,最后快要吃完时才聊到工程。汪文进告诉铁龙飞,公司营业执照已经申报,经营范围填了建筑、装饰、机电设备安装、土石方工程、钢结构、水电安装工程;建筑装饰材料、环保设备、金属材料、木材及制品、防水材料、机电设备及配件销售等,就差确定谁当股东了。

  铁龙飞从没办过这类公司,不清楚工程类经营范围包括哪些,问汪文进:“填写那么大范围,咱也做不了啊。”

  汪文进说:“都这么填,做不做另说,真做时如果营业执照和经营范围里没有,不就抓瞎啦?这些你别管,就说股东填谁吧?”

  铁龙飞说:“那我当法人,江水当股东,王大路当监事,你要不要参一股?”

  汪文进笑着说:“我是公务员,不能参股民营公司,那样就违规了,我可不能破规矩啊。你干你的,赚了钱请我喝酒就行啦。”

  俩人约定初八上班后,铁龙飞自己去县工商局办营业执照和劳务资质。注册资本金加上购买设备,铁龙飞说至少要花两百多万。汪文进一听头就大了,问:“这么多钱到哪儿去弄?把你的复转费全搭进去也不够啊。”

  铁龙飞说:“我想找银行贷款,能帮我找找人吗?”

  汪文进说:“我姑家表哥在县建行当行长,看他给不给贷。”

  开车不能喝酒,汪文进头脑很清醒。吃完饭出门时,他跟铁龙飞开玩笑说:“假如有一天我下岗了,混不上饭吃就去找你。”

  铁龙飞说:“你真会开玩笑,工商局多好的单位,哪会下岗?”

  临走,汪文进上车后撂下一句话,如果有需要他办的事情,让铁龙飞别不好意思张口,虽然只是个普通科员,跑跑腿办点事儿愿意效力。

  送走汪文进,铁龙飞要去铁铮骨、铁子安等人家串门拜年。他从行李箱里拿出那只黄色小鸭子,先去了铁松儿家。李雅芹正在哄孩子睡觉。

  松儿娘把他引到屋里,说:“雅芹,你龙飞哥过来啦,快起来。”

  李雅芹从床上下来,请铁龙飞坐。铁龙飞将玩具交给她,说:“松儿给孩子买的,他好着呢。”

  李雅芹接过玩具看了看,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问铁松儿啥时候能回来,铁龙飞一时难以回答。

  松儿娘说:“实在不行,让松儿回来吧,不出去挣这个钱啦。”

  铁龙飞说:“年轻人都在往外走,出去再回来还不是受苦?”

  可能是说话声吵到孩子了,他伸着小手“哇哇哇”地一阵乱哭。李雅芹爬上床将他抱在怀里,轻轻拍打着孩子的后背,哭声才渐渐停歇。

  李雅芹面带愁容,说:“龙飞哥,别叫松儿回来了。等孩子大点儿,我也出去打工挣钱,没钱的日子不好过。”

  铁龙飞被李雅芹的话深深地刺痛了。铁松儿的家境跟多数农村人家一样并不富裕,靠种地基本没啥收成,养孩子的成本又大,想发家致富谈何容易?

  铁龙飞说:“让松儿跟着我干吧,挣不到钱,我们没脸回来见你们。”

  让铁龙飞感到欣慰的是,他到小铁匠和张善家,把映春和映红的事情说给了他们听后,小铁匠父母异常激动,说:“把那姑娘领回来,咱好好待人家。”

  铁龙飞说:“凭俺铁匠兄弟的人品,能领回来哩。”

  张王氏听说有姑娘相中了张善,当时双腿一弯跪在了铁龙飞面前,说:“大侄子,你可真是个大菩萨。在咱这十里八村,谁家姑娘能看上俺小善?就俺家这穷劲儿,还不是要打一辈子光棍?”

  铁龙飞伸手扶起张王氏,说:“婶子,这可使不得,快起来。张善能吃苦,不惜力,我需要他这样的人。”

  张王氏声声哀叹,颤巍巍地站起来,抹着眼角的泪,说:“不管你到哪,都别忘带上他,俺和他爹死后也放心。”

  曾经的沃野,给老辈人带来过希望,也让他们有过悲伤。尤其是那些曾把土地视为家族繁衍生息的希望的庄稼汉,面对黄土地的耕种和生活所需,年轻人远离家乡,人稀了,地荒了,情淡了,乡音改了,这让他们很是担忧。

  铁龙飞带领村里年轻人外出打工,在农村是一种普遍现象。他不想看着村里的兄弟爷们儿受穷,更不想重复过那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丝毫改变的枯燥生活,只想带着村里的年轻人,在可以努力的范围内改变生活状态,让大家不再为吃饭穿衣嫁娶发愁,这便是他奋斗的目标。

  铁龙飞去的最后一家,是王大路家。门口拴着一条小黑狗,王大路媳妇曹桂花,正在堂屋里收拾着东西。小黑狗见生人来,冲着铁龙飞“汪汪汪”地狂吠不止。曹桂花听到狗叫,撂下活儿站在门台上往外瞧,一看是铁龙飞,忙招呼着:“哟,龙飞兄弟,来就来呗,还拿东西做啥哩?”

  铁龙飞一步跨上两级门台,进屋将年货放在八仙桌下,说:“俺大路哥回不来,我来看大嫂是应该的嘛。”

  曹桂花问王大路在外顺不顺心,干活累不累,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这应该是留守女人们最关注最操心的内容。她一再嘱咐铁龙飞,不要让王大路喝酒,以免伤了身体。

  铁龙飞说:“俺哥跟我在一起,你还不放心啊?身体棒着呢。”

  “你回来就是办公司的事儿呗,你哥来电话跟我说啦,让我在家等你。”

  曹桂花让铁龙飞坐在上座,冲了一碗糖水端到他面前,说完进到里间,从抽屉里拿来一张存折递给铁龙飞。“这三十万块钱,你拿去用。俺家就这点儿积蓄,挣了钱再还给俺,可别干亏打了水漂,那就把俺家的家底赔光啦。”

  铁龙飞接过存折,打心里佩服王大路和曹桂花的魄力,说:“大嫂,我和大路哥,加上河南一个兄弟三个人一块干,赔挣都由我担着。哪怕我自己不挣钱,也要给你们付本还息。如果不放心,我给你立个契约。”

  曹桂花摆摆手,说:“不用不用,信得过兄弟。唉!这点儿钱也不够啊,那咋办?”

  “我已经开始联系银行,砸锅卖铁也要凑够钱,置齐公司需要的设备,把新接的活儿干好。”

  铁龙飞拿到了第一笔钱,不过仅仅三十万,他给曹桂花立了收款字据后便告辞了。他盘算了一路,咋盘算咋不够用。注册资金至少一百万,再少显得公司没实力,剩下是买设备和办理资质、现场周转的钱了,没有一百五十万打不住,这些都需要他去筹。细细一算,除王大路入股三十万,占比百分之十多一点儿。家里仅有的复转费出去后已经花了一部分,好在在林天豹那里干了两个月,抹平后还赚了十多万。但即使复转费全部拿出来投到公司,还差一百四十万。就算江水能筹到一百万,里外还差四十万,何况还不确定江水能筹到多少钱,咋都需要找银行贷款。

  于是,铁龙飞打电话给江水,问他到底能筹到多少。江水回到老家,提着拜年的东西,一刻不停地去了舅舅的彩钢房生产加工厂。亲娘舅见外甥来借钱,心里也打鼓,支支吾吾一个上午,才答应借给江水五十万,使用期两年。江水说钱不够,能不能再给多借点儿,舅舅皱着眉头不说话,站在旁边的舅妈满脸不高兴,说:“俺家做的是小买卖,一年开销不少,恁舅也不容易,再多真拿不出来,不能眼瞧着厂子黄了吧?”ωωω.χΙυΜЬ.Cǒm

  江水被舅妈说得不好意思,接过舅舅递过来的一张五十万元银行卡,回到了家,合计后告诉铁龙飞,加上自己在工地带劳务干活积攒下来的钱,东拼西凑最多能筹七十万。铁龙飞掰着指头算了算,而后分别跟江水和王大路算账交底,说总数还差七十万,剩下的钱自己打算去银行抵押贷款,由公司通过干项目还。

  江水和王大路赞成他的意见。铁龙飞的想法得到了认可,但在思想上背负了巨大压力。作为一个既没有半点儿老底,又要白手起家干一番事业的年轻人,钱的重要性以及对钱的把控性,都给他带来了挑战。如若掌控不了钱,钱就会带来灾祸;钱若在掌控之下,则能让你财富自由。铁龙飞暗暗下定决心,贷款下来后,要把每一分钱都用在刀刃上,以钱生钱。可眼下筹款的最大难度,是去说服父母把复转费全部拿出来。

  天黑之前,铁龙飞回到了家里,父亲铁继先走亲戚刚好回来,正坐在堂屋里喝着茶等他。一家人团聚自然很高兴,父子相见更是格外亲切。两位老人并不在意工程干得如何,而是发愁铁龙飞的终身大事,问他有没有对象,十里八乡有许多亲朋好友找上门来提亲,催他早点儿找个姑娘订婚,先成家后立业。铁龙飞一心想着筹款办公司,听父母不停地唠叨,心就烦了。

  铁春蕾坐在母亲一侧,劝铁龙飞:“哥,你还烦,咱爹和娘天天替你发愁,你老拖着不找对象结婚,以后我咋出嫁啊?”

  铁龙飞说:“去去去,你毕不了业别想找对象。”

  铁春蕾噘着小嘴,说:“那将来我考会计专业,等你的公司开大了,我去当会计,保证把你们挣的钱管住喽。”

  四口人聊着聊着,话题转到了开公司上。铁龙飞趁机给父母算账,需要筹到两百多万用来办注册、购设备,其中自己要筹借八十万,提出将复转费全部拿出来。

  话音刚落,铁春蕾第一个反对,说:“哥,出去还没挣钱呢,咋就先往里搭这么多钱啊?你的复转费全部拿出去花了,我上大学的钱从哪儿来?”

  铁龙飞说:“你相信哥不?能少了你上大学的钱吗?”

  铁春蕾脸上没了笑容,摇着母亲的胳膊,说:“娘,俺哥把家里的钱全部拿去用,万一遇到事咋办啊?”

  铁继先把刚抽了两口的香烟扔在地上,抬脚捻灭,说:“你们合伙开公司,我和你娘不能说不支持,可你没成家呢。真有闺女相中咱家,到时候连彩礼钱都拿不出来,那可咋好哇?”

  铁龙飞心情变得沉重,说:“爹,我个人的事你们甭操心,到时候给你和俺娘带回来一个就是了。我挑头办公司当法人,大路哥家出了三十万,把家底都拿出来了。我即便是把复转费全拿出来也不够,还得去贷款,不然公司开不起来呀。”

  铁春蕾插话说:“让他们多出不行啊?”

  铁龙飞越说越急:“江水已经筹借了七十万,谁家都不宽裕。我可以不娶媳妇,但不能不开公司,咱老铁家不能再这么继续穷下去啦。”

  铁春蕾又问:“那你敢保证不赔本吗?”

  铁龙飞说:“我不敢保证成为富翁,可我会努力带着大家一起挣钱。”

  母亲最心疼儿子,打断铁继先和铁春蕾,说:“恁爷儿俩都甭说了。钱存在银行里也没用,一年利息没几个子儿。龙飞开公司也不是胡花,总不能看着他去头拱地吧?”

  说完,母亲走进里屋,从大衣柜里找出一个小铁盒,在里边翻腾了几遍拿出存折,回到堂屋递给铁龙飞,说:“儿子,拿去用吧,娘不能让你作难。”

  铁龙飞很感激母亲的理解,嘴里喊了句“娘!”,眼泪“唰”地流了下来。想想母亲不仅给了自己生命,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也是最能理解和支持自己的人。

  “孩子,你去大胆地闯。干赔了,娘陪着你去要饭。”母亲说着,上前帮铁龙飞抹去了眼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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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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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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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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