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玄幻小说>【大路朝天】>第7章 再起争执
  小铁匠和铁子安走进隧道的时候,一辆灌车正拉着混凝土往洞里开,滚筒“哗啦!哗啦”不停地转动,震耳欲聋的声音直往洞里钻,车后扬起的烟尘充斥了整个隧道。

  俩人在洞壁照明灯发出的昏暗光线下,加快脚步向掌子面走去。他们没想到的是洞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在距离二衬地段不足百米处,一群民工吵嚷着迎面走来。在嘈杂声中,他俩听出张二奎的怒骂声,也听出了张善的哭嚎声,其中还夹杂着铁松儿、铁铮骨与外来工班的争执声。那群人当中,有身穿工服、雨靴的外来民工,也有江水工班和山东工班的人。人群已被分成了两拨,几个山东工班的民工,搀着一瘸一拐的张善正准备朝洞外走,刘万川和外来工班的民工,则在台车下站成一排,手里拎着钢筋和木棍。两队人互不相让,大声互怼着,眼看着一场拼杀即将发生。

  小铁匠和铁子安急步迎上去,吃惊地说:“奶奶个熊,这是咋啦?”

  一个机灵的民工悄悄躲开人群,气喘吁吁地跑回宿舍,把王大路叫出来,神情紧张地向他报告洞内发生的情况。王大路听后急了眼,没跟铁龙飞打招呼,和那个民工摸黑爬上山坡朝隧道赶去。来到洞口前的空场,正遇见张善被工友架着从隧道里出来,瞬间把王大路气得脸色发青。

  王大路问:“这是咋啦?咋啦嘛?”

  昏暗的灯影下,张二奎歪戴着安全帽,脸上挂着泪,扯住王大路的胳膊,哭道:“大路侄呀,你和龙飞可要为俺爷儿俩作主啊。俺儿本来腿瘸,刚才又被那帮混蛋从台车上推下来,摔得走不了路啦,这可咋着是好哇!”

  “为啥被推下来?”

  “他们二衬留空洞,想栽赃咱们,把张善从二衬台车上推下来啦。”

  铁铮骨气愤地说,“张善爬上二衬台车用手机拍照留了证据。”

  王大路看了看张善拍的外来工班二衬施工偷工减料的照片,从值班室门口抓了根铁棍,吩咐说:“把张善扶回宿舍,其他人跟我进洞去。”

  刘万川和外来工班的人,见张善被扶着走出隧道,就以胜利者的姿态说说笑笑,继续二衬作业。他们没料到,王大路带人又杀回来了。

  “刘万川,你个混蛋给我下来。”

  王大路的喊声让外来工班的人极为震惊。他们站在台车上往下瞧,发现王大路打头,铁铮骨、铁子安、铁松儿、小铁匠等人随后,手里提着棍棒,在台车下等着他们。

  刘万川和几个民工跳下台车,站在王大路面前。

  王大路怒不可遏,问道:“你们谁把张善推下去的?”

  刘万川毫不在乎地说:“没人推他,是他自己摔下去的。怎么着,你们想找后账吗?”

  铁铮骨、铁松儿和其他工友立即反驳,咬准是被上面的外来民工推下来摔伤的。刘万川听后急了,说:“他个瘸子敢爬上二衬台车偷拍人家干活,摔死活该啊。”

  “摔死活该?”王大路愤怒至极,一拳打在刘万川的面门上,随即一把揪住他的领口往台车上推。“混蛋,你自己上去给我摔下来看看。”

  台车上的外来民工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纷纷停下手里的活儿望着台车下面,没有一个人敢吭声。刘万川额头上流着血,眼眶也肿了。这时,他才反应过来,感到了后怕。

  小铁匠和铁子安冲着台车上喊道:“看俺们山东工班人好欺负是不是?有种下来,打死你个混蛋。”

  张善被架回宿舍时,铁龙飞和江水正在屋里研究如何购买设备的事儿。听到张善一阵阵哀号,立马迎出来,把整个过程问了个清楚。江水问张善拍照的手机呢?张善说交给王大路了。江水提醒铁龙飞,一定要把手机里的照片保存好,绝不能落入林天豹手中。铁龙飞心知肚明,当然知道这份证据的用途和分量。等王大路从隧道回来,让他将照片发送到了自己和江水的手机里。

  张善被推下台车扭伤了脚踝,虽然没骨折,但韧带受伤动弹不得。当天夜里,铁龙飞和王大路安排工友照料他的起居。张二奎垂头哀叹道:“瞧瞧俺这倒霉的儿子,命咋这么不济呢?”

  铁龙飞安慰他,说要替张善讨个说法。于是,他带着王大路和江水直奔林天豹的办公室。

  此时,刘万川捂着脸正在向林天豹诉苦抱怨。

  林天豹问:“你拍照记录里程和空洞里回填的东西了吗?”

  刘万川打开手机给林天豹看,说:“我留证据了。可张善那小瘸子爬上台车,也拍照抓到了咱们的证据,所以才推他下来。”

  “你傻啊!你们咋不看着他们?”林天豹挠着头说,“这要是被铁龙飞他们捅出去,咱可就惨啦呀。”

  起初,映秋站在旁边没说话,只是满脸的鄙视,听说张善被推下来摔伤时瞬间急了,说:“刘万川,你们把张善推下去摔了,我妹妹还咋跟他见面?你个丧良心的。”xiumb.com

  刚骂完,映秋转头看见铁龙飞、江水和王大路出现在门口,脸上即刻露出不易被人察觉的喜色。

  “进来坐呀。”映秋说着去搬凳子。刘万川瞥了一眼铁龙飞和王大路,迅速躲到后面。铁龙飞看出了他的心虚,狠狠瞪了他一眼;三个人进屋坐在了茶台周围。

  林天豹知道铁龙飞手里握有二衬空洞的证据,心里直发虚,佯装笑脸说:“兄弟,咱们有事好商量,不该把刘主管打成这样啊!”

  王大路怒气未消,与刘万川和林天豹再次嚷嚷起来。

  “好啦!”林天豹说,“咱们双方扯平了。你们那个跛脚被摔伤,我的现场主管也被打得流了血,咱们啥都不说啦。”

  铁龙飞端起面前的茶杯正准备喝,听到这话,又放回了茶台,说:“你是老板,我兄弟摔骨折了,是你叫来的人把他从台车上推下去的,所有的花销都该由你承担。”

  林天豹顿时变脸,指着刘万川说:“那刘主管被打伤的费用应该怎么算?”

  王大路插话道:“打他活该。我们给你干活,还受你们欺负,公理何在?”

  江水说:“是哩。你两个月没给我们工班结工费了,现在工人们没钱回家过年,甚至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

  铁龙飞说:“林老板,咱先不谈你让刘主管故意留二衬空洞的事,先把上场以来的工费给大伙儿结了,啥事都好说,不然我也只能叫弟兄们停下来,你看着办。”

  的确,外出打工的民工都是凭身子板下苦力吃饭,尤其是那些上了岁数的人,一把年纪还背井离乡,跟年轻人出来一起干,无非是想多挣几个钱。但在工地上,工程干到一半往往是资金最紧张的时候,业主计价拨款不及时,过程中施工变更多,地材地料就地涨价,对项目部来说是很挠头的事情。一旦来了点儿钱,项目部除了买材料就拨给了劳务队,又被黑心的包工头克扣了大部分,所以常常出现拖欠民工工资的情况。

  铁龙飞和王大路带出来的工班,上场接替猴子工班两个月,林天豹只预付了部分生活费。眼下到了年关,项目部尚未拨钱下来,他更有理由推脱。铁龙飞把出来时带的钱,给每个人撒撒胡椒面地对付着,可过年大家都想拿到钱寄给家里,这一来不但没有钱寄,连日常开销都成了问题。

  铁松儿刚出来不久就当了爹,不仅没往家寄过钱,还经常问家里要钱。小铁匠也要过两次,仅够维持生活,后来也不好意思再向家里开口。铁子安、铁铮骨,有时收工后累得想喝几口,可口袋里剩的几张毛票,连工地附近小杂货铺里最廉价的勾兑酒也不敢买,馋酒馋得夜里做梦都流哈喇子。

  在整个工班中,最可怜的是张二奎。为了给自己跛脚的儿子张善说上媳妇成个家,爷儿俩省吃俭用,吃的是最便宜的饭菜,穿得也是破烂不堪的旧衣服,饱经沧桑的脸上布满了一道道皱纹。平时吃饭,他照顾着张善吃饱,自己基本都是一碗米饭就着一小碟咸菜。身上那件藏蓝色的衣服已经穿了很久,被泥水和汗水反复浸湿过,风干后成了牛皮般硬邦邦的布片,看上去像个文物,极其寒酸。离家时本来没带多少钱,经过两个多月的消耗,可以说身无分文了,其间多亏了铁龙飞时不时的救济。所以,平时收工回来,工友们在宿舍里睡觉玩牌,他偷偷跑到工地周围拾荒,捡些被弃之不用且值不了几个钱的破烂,背回来堆在宿舍前面的沟槽里,准备瞅机会卖掉换几元十几元的零钱积攒下来。

  铁龙飞曾好几次碰到张二奎躬着腰,背着一大捆钢筋头子、矿泉水塑料瓶、纸箱、碎方木等从山上下来。有一次碰到张二奎又捡东西回来,铁龙飞赶紧伸手接过来,说:“二奎叔,你这么大岁数还不歇着,去捡破烂能挣几个钱?”

  张二奎憨憨地笑着,说:“闲着也是闲着,这些东西丢了可惜,捡回来多少能换几块钱。”

  张二奎说话时的表情,让铁龙飞忽然想起了曾经看过的那幅名叫《父亲》的油画,心里泛起阵阵酸楚。

  铁龙飞说:“二奎叔,以后别去捡了,没钱你跟我说。”

  张二奎摆摆手,说:“不用,不用。”

  铁龙飞帮张二奎背着那捆破烂往山下走,伸手摸了摸口袋,把身上仅有的一百块钱塞到他手里,说:“拿着,再难也不能让你们跟我受苦,咱们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张二奎点了点头,接过那一百块钱,跟在铁龙飞身后,边走边偷偷地抹起了眼泪。

  林天豹当然感受不到民工的这种艰辛。他最怕工班停工,一停工指定影响进度,还要给工班补偿误工费。他知道要是真闹起来不好收场,再加上没几天就要过年,春节期间必须留住这些民工,只好痛快地答应承担张善的医疗费和误工费。

  “那民工的工费呢?”江水问,“不结了吗?”

  “结!”林天豹说,“结呀。”

  谈到最后,林天豹给铁龙飞提了个条件,让他把张善手机里的照片删除掉。铁龙飞明白,林天豹是冲着二衬空洞证据才服软的,照片绝不能给他,回绝道:“二衬空洞的责任,我和江水的工班都不会背。现在,我们的要求是这板二衬重新做,你们从外面请来的工班,怎么把二衬打上去的,再怎么改回来。要不然,天亮我去项目部,向路经理如实告知这里的情况。”

  “你们要去举报?”刘万川咬牙切齿地瞪着铁龙飞说,“谁敢去举报,我整死谁。”

  王大路站起身指着刘万川,说:“兔崽子,咱们看看谁整死谁。”

  林天豹感受到极大的威胁,按捺不住怒火,抓起茶盏“啪”地摔在地上,碎渣儿四处乱飞,嘴里喊着:“滚!都给我滚!”

  刘万川和铁龙飞、江水、王大路都被赶出了屋,大家不欢而散。映秋看着这样的场面,觉得既窝囊又尴尬,直朝林天豹甩脸子,骂道:“刘万川干了偷鸡摸狗的事儿,证据在人家手里,还轰人家走,人家怕你什么啊?”

  映秋说这些话,是在替铁龙飞打抱不平。她很欣赏像铁龙飞这样的人,也希望能跟他们多待一会儿。女人的心思,有时男人根本看不透。林天豹心里很窝火,明知理亏,便转过头来哄映秋,又是给钱,又是许诺。

  映秋觉得自己跟了林天豹好几年,尽管心生厌恶,可多少也有着一丝感情。她也不想看到林天豹被举报,像上次那样被罚款,甚至被打入“黑名单”,于是劝林天豹将那板二衬重新返工,不留后患。林天豹嘴上支支吾吾地应付着,答应整改重新做,同时又担心张善拍下的照片被项目部和路宽、汤公明知道,说无论如何也要叫铁龙飞把那些照片删除。

  映秋说:“你赶紧去找他啊,多给人家点儿钱。”

  “我是没办法啦。”林天豹愁眉苦脸地说,“要不你去帮我跟姓铁的去说说。”

  映秋惊讶道:“我怎么能说服人家?”

  林天豹望着她,露出邪恶的奸笑,说:“说出来我也心疼,但为了咱们的好日子,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既然是我的女人,理应为我着想是不是?”

  映秋听得稀里糊涂,一头雾水,反问他到底让自己去干什么。

  “你去找他。”林天豹神秘兮兮地说,“只要能把证据毁掉,你们想干啥就干啥,这个不用我教你吧。”

  映秋最后也没明白林天豹的用意,只隐隐约约感觉他没安什么好心,实在懒得和他说话,就把话题岔了过去。

  第二天中午,映秋又溜达去了山外的那个小超市。老板娘正在卸货,映秋见状上前帮着她往超市搬。等收拾妥当后,老板娘打开箱子,拿起一件件新进的棉服往货架上挂,问映秋:“妹子,今儿个咋有空来啦?想买啥东西,我给你打折。”

  映秋笑着摇了摇头说随便看看。俩人家长里短地聊了起来。映秋把林天豹暗示她的那些话讲给老板娘听,老板娘捂着嘴“扑哧”地笑出了声。

  映秋问:“大姐,你笑啥啊?”

  “笑啥?”老板娘说,“笑你傻啊。”

  映秋诧异地望着老板娘。

  “你也是过来人,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老板娘神秘地说,“你男人都舍得放你出去,你有啥放不开的?”

  映秋说:“不会吧?!这个混蛋,拿我当筹码。你说我该怎么办?”

  “男人只要有口气,就没有不好色的。”老板娘笑嘻嘻地说,“你想让姓铁的把证据毁掉,主动扑上去啊,只要往他被窝里一躺,那还跑得了?”

  顷刻间,映秋的脸“唰”的红了。

  “那哪儿行啊?”映秋羞怯地说,“我可干不了那种事。”

  老板娘说:“你家爷们儿不是说做啥都行吗?他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反正你是为他办事,心里又喜欢姓铁的男人,大不了,你跟那老男人分手,嫁给姓铁的就是啦。”

  面对老板娘的调侃,映秋显得极不乐意,可内心深处却泛起另一种想法,如果真像老板娘说的那样做,铁龙飞会是什么反应?

  跟林天豹的谈判无疾而终,铁龙飞与江水商量先让王大路停止洞内作业。第二天,大家都没去上工,无所事事地窝在宿舍里下棋,等待林天豹兑现承诺。林天豹当然没那么傻,嘴上虽然承诺了铁龙飞和江水的条件,但心里却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如果铁龙飞他们不肯删掉照片,他也不会结算工费。这是个交换条件。

  民工们等了两天,始终没有见到林天豹的人影。王大路对小铁匠等人说:“姓林的不发钱,你们去他办公室静坐,啥时候拿到钱啥时候复工。有了钱,放你们回家过年。”

  王大路发了令,小铁匠、铁松儿、铁铮骨和其他民工自然听从,扔掉手中的扑克牌,三三两两地朝林天豹的办公室赶去。大家往门口一站,屋里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映秋也被堵在了里边。林天豹见状急得不行,打电话找铁龙飞,叫他过来把山东工班领走。

  铁龙飞和江水刚要开车去林天虎的隧道出口,接到林天豹的电话后,从车里跳下来,叫上王大路匆匆赶过去。围在门口的工友们见他们来了,主动闪开一条道。林天豹顺势赶紧从屋里蹿出来,身后跟着映秋。

  林天豹说:“兄弟呀,求求你快把人弄进洞干活吧!钱我得让会计去银行取嘛!”

  王大路说:“你给个准信儿,啥时能发到大家手里?”

  林天豹说:“只要不停工,上午取到钱,下午准发。”

  铁子安说:“你糊弄鬼呢?我们不信。”

  映秋从林天豹身后绕到前面,站在铁龙飞跟前说:“你能相信我吗?我担保,先别让他们在这儿闹啦。”

  铁龙飞指着映秋,对林天豹说:“我信她,你快去取钱吧。”

  王大路见铁龙飞表了态,挥动着手臂让大家回去:“散了吧,散了吧,都给我回去。”

  小铁匠正好站在映秋旁边,映秋转过头看着他说:“你去见映春了吗?”

  小铁匠红着脸躲躲闪闪,不好意思地说:“没呢。”

  其他人听到他们的对话,起哄说:“铁匠手里没钱,没有彩礼,赶快发工钱吧。”

  这场面把林天豹气得脸色发白,差点儿吐出血来。此时,他的手机叮铃响个不停,一接是汤公明打来的。汤公明通知他,业主要来工地进行年终大检查,给各施工单位信誉评价打分,谁拉了项目部排名得分就扣谁的计价款。检查组已经在来隧道斜井的路上,让他做好现场准备。

  这个电话快把林天豹吓尿了,急得抓耳挠腮,求铁龙飞说:“兄弟呀,其他事都好说,检查组会要了我的命,我拿不到钱,你们更拿不到钱,赶紧让大家出工进洞行不行?”

  铁龙飞暗自窃喜,说:“可以让大家出工,除了前面谈的张善受伤费用和工费结算两个条件,我还有个条件。”

  林天豹愕然,问:“啥条件?你尽管说,我都答应。”

  铁龙飞晃了晃手里的手机,说:“你也知道我手机里保存的是什么,那你去劝劝你弟弟林天虎,让他年前这几天把搁在出口洞内的设备全部撤出去,别给项目部添麻烦。不然的话,我会把手机里的东西交给项目部。”

  林天豹听出了铁龙飞的意思,皱着眉头说:“你是知道的,我做不了林天虎的主呀,不要为难我嘛!”

  王大路说:“谁信呀。你是哥,他是弟,长兄如父。你当哥的说了他不听,他还能听谁的?”

  林天豹举起手说:“我对天发誓,我和我爹说了都不算数,天王老子都管不了他。”

  铁龙飞说:“咱们做的是交易,你要的是删掉我手机里的照片,我要的是张善的误工补偿费和大家的工资,外加清理掉出口的设备,这样很公平。”

  林天豹又气又恨,答应去劝林天虎,但唯一的要求,是民工马上复工。映秋听了铁龙飞提出的条件,觉得他有点儿狠,不高兴地瞅了瞅他,转身进屋去了。

  汤公明电话通知林天豹的时候,路宽、李从安和汤公明正带着由铁路建设公司作为业主方组成的检查组一行五人,分乘几辆越野车开进隧道。原本每年年底开展信誉评价平推检查,业主都会提前通知现场做准备,后来业主和质检站的领导也智慧起来,更注重施工日常化管理的有序性,时不时来个突然袭击,不声不响地偷偷往工地跑,搞得施工单位措手不及。到年底,把平常的检查评分综合到一块,加权平均便得出谁是第一、谁是老末的排名顺序,这样倒是能看到真实的现场管理水平。

  林天豹对这次检查没有丝毫准备。刘万川头天脸上挨的那一拳,打掉了他带工管现场的心气,找了个头疼的理由,向林天豹请假,赖在宿舍里喝着闷酒。山东工班的人嚷着歇工要工钱,洞里只有江水手下的几个白班民工稀稀拉拉地在洞里磨洋工。虽然后来铁龙飞发令让大家复工作业,但没拿到钱,大家仍没有动力,磨磨叽叽竟没能赶在检查组到达之前进洞施工。

  看着眼前冷冷清清的场面,路宽和汤公明的心“嗖”地凉了,嘴里开始嘟嘟囔囔骂林天豹。带队前来检查的是业主公司副总经理兼总工唐仁怀,组员有专门负责安全的、质量的、技术的和物资设备的,个个都是高铁建设的专家。越野车停在二衬台车前面的成洞处,一组人马手提安全帽从车上跳下,先站在台车下仰脸观察了一会儿刚打好还没拆模的二衬后才往里面走。来到栈桥顶头,检查仰拱和掌子面开挖。踏过长长的栈桥,掌子面尚未开挖到标高,出完碴的底部乱石嶙峋,泥泞遍地。

  唐仁怀光顾着看头顶,没注意脚下,不小心踩了两脚泥,浑浊的泥水当即灌满了两只鞋窝。身旁年轻的工作人员很有眼力见儿,掏出纸巾蹲下身子去帮他擦鞋。唐仁怀阴沉着脸,显然不高兴,将工作人员支开,招手把路宽和汤公明叫过来,大声问道:“你们干活的人呢?难道就这几个游兵散将吗?”

  路宽在来隧道出口的路上,一直琢磨着如何应付这场检查,必须找一个合理的说辞,不承想洞内人员如此稀少。他被唐仁怀问得满头大汗。

  “人都在,都在呢。”路宽急忙回答道,“昨晚刚打完二衬放完炮,工班马上到了。”

  其实,民工们到底来没来,路宽根本不清楚,心里气急冒火,又不敢发作,直给汤公明递眼色,催他去洞外叫人。汤公明跟他历来心照不宣,悄悄退到洞口,准备去找林天豹。

  这当口,只见一排人影背着光从隧道外走来。汤公明听到铁龙飞在喊:“后面的跟上,快点儿。”

  接着,“咚咚咚”的脚步声和嚷叫声不绝于耳。王大路指挥小铁匠、铁子安、铁松儿、铁铮骨等人和江水工班的民工,快速跑进掌子面各就各位,有的跳进仰拱基坑里,有的往开挖台车和二衬台车上爬。不管真干假干,样子做得很不赖,这让唐仁怀和检查组成员感到很意外,觉得自己刚才的态度有点儿过了。

  路宽见洞里有了人,有大干的架势,长长松了口气。铁龙飞和江水都到场了,唯独没看到林天豹。

  汤公明当场急了,嚷道:“老林呢?他没来吗?”

  “在后面呢。”铁龙飞说着扭头指着身后说,“来啦!来啦!”

  林天豹头戴安全帽,脚穿雨鞋,从二衬台车下一溜小跑来到路宽和唐仁怀面前,后面跟着刘万川。

  林天豹“嘿嘿”笑着说:“刚才我派会计去取钱了,又去了趟寨子买两头猪回来杀,过年给工人改善伙食。”

  检查组成员爬上掌子面、跳进仰拱基坑、跳上二衬台车做着检查,唐仁怀站在下面,路宽、汤公明、铁龙飞、江水和林天豹陪在旁边。听说杀猪,唐仁怀来了兴趣,边打量拱顶边说:“杀猪菜好吃啊,你们谁会杀猪?”

  提到杀猪菜好吃,江水猜测唐仁怀可能是东北人,不是东北人至少也是北方人,说:“我们在农村都见过,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杀猪可是门学问啊,一刀致命才叫漂亮。”唐仁怀走到掌子面前停下,问林天豹,“你这个老板姓林对不对?”

  林天豹点头哈腰,回道:“是,姓林,我叫林天豹啦。”

  唐仁怀歪头打量着他,突然呵呵一笑,说:“瞧瞧,说话还啦啦的,南方人。打隧道的老板也学会杀猪啦?”

  林天豹说话十分小心,生怕哪句话说错惹领导和路宽、汤公明生气,回道:“嘿嘿,出来打工之前在老家杀过。”

  “噢?!心狠啊。”唐仁怀指着他说,“是杀脖子还是捅屁股?”

  “杀脖子。”

  唐仁怀漫不经心地望着掌子面,问路宽和汤公明:“你们说说,哪种杀法对?”

  路宽说:“应该是杀脖子。”

  汤公明也跟了一句,说杀脖子。唐仁怀瞄了一眼汤公明,走到边墙跟前,说:“要我说呀,杀猪各有各的杀法,杀脖子也好,捅屁股也罢,目的是把猪杀死。”

  “对呢!”刘万川接话说。

  “这座隧道好比一头猪,交给你们却没杀好啊。”唐仁怀话锋一转,指着掌子面和拱顶说,“老林,你看看拱顶初支,一条条的像猪肋骨,这质量怎么能过得了关呢?你们的湿喷机械手呢?”

  听着唐仁怀的一席话,路宽等人的额头上当即冒出了冷汗。

  汤公明问林天豹:“湿喷机械手在哪儿?”

  刘万川心虚地走到边墙根前,说:“这不在呢嘛。”

  唐仁怀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一张罚单和黄牌,又抽出签字笔,填好后递给路宽,冷着脸说:“在,为什么不用?”

  路宽手有些发抖,不想接,转念又想既然已经签发了,不可能再收回去,表示服从处罚。汤公明上前求情,唐仁怀根本不给他好脸,说:“瞧你,是项目副经理兼总工,还别罚啦?最该罚的是你。是不是嫌不够,要不再给你们多发一张?”

  路宽无话可说,表示迅速整改。此时,铁龙飞插嘴说:“老总,我有事要报告。”

  林天豹和刘万川最怕铁龙飞向检查组和路宽打小报告,万一二衬空洞的事儿捅出去,那可捅了大娄子。林天豹知道他要说啥,伸手拉住铁龙飞,求他少说话。路宽也制止着铁龙飞,怕节外生枝影响了检查。可唐仁怀问道:“有啥事儿?你尽管说。”

  铁龙飞骑虎难下。他确实想把刘万川叫外来工班打二衬留空洞的事情报告给检查组,可又不能不看路宽的脸色,想了想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吞吞吐吐地说:“隧道出口队伍一直没解决,工期来不及啦。”

  唐仁怀愣了愣,把林天豹叫过来,说:“听说是你弟弟林天虎占着出口不撤场?”

  林天豹说:“他正跟项目部谈结算啦。”

  路宽说:“谈不下来,讹我们。”

  “讹你们更应该清。不撤场是不是?那好吧。”

  唐仁怀当场通知,如果隧道出口的设备年前不撤场,年后再不复工,连斜井林天豹的队伍一起清出去。

  这次年底检查平推,项目部信评得分排名倒数第三,遭到集团公司董事长好一顿批,决定让汤公明改任副经理,负责现场施工,另给项目部增派一名项目总工,这让路宽、汤公明和李从安大为光火。

  送走检查组当天,路宽、汤公明和李从安很沮丧,耷拉着脸,组织劳务队在工地值班室开会。他们还没说话,林天豹就跟铁龙飞吵了起来。

  林天豹嘴里嘟囔着,埋怨说:“你们会不会干?不会干给我滚!”

  铁龙飞、江水和王大路满腔愤怒,对林天豹的质疑不予认可。林天豹说:“你们还要工资,雇你们干活,我都被罚死啦。”

  铁龙飞满脸愠怒,说:“刘万川是现场大拿,我们听他的。他让我们咋干就咋干,尤其这板二衬,你应该知道是咋回事儿。”

  路宽和汤公明很敏感,听到铁龙飞的话顿时警觉,连问三声二衬是不是有问题。林天豹矢口否认,摇头称没问题,当即把铁龙飞拉到门口,警告他想要钱就别提二衬的事儿。铁龙飞瞪着林天豹晃了晃手机,暗示手里的证据,意思很明确,还是那句话,只要林天虎把设备撤出去,空洞的事他暂时不说。

  林天豹骂道:“算你小子狠,我不怕要挟!”

  铁龙飞说:“咱们做的是交易,不是要挟。如果你做不到,我也保证不了答应你的事。”

  之后,俩人被李从安叫了进去。路宽先把林天豹、刘万川臭骂一顿,宣布罚款五万元,并下令隧道斜井停工整顿。俩人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咽,嘴上连连喊冤。当然,路宽也狠狠批了铁龙飞和江水一顿,要求他们春节期间不放假不停工。

  隧道整改需要一周时间,路宽指示李从安盯在洞里,整改不达标不得复工,继续处罚林天豹。铁龙飞和江水把各自工班的人都派进了洞,唯独没安排小铁匠、张善和张二奎进洞干活。

  映秋把先前从超市买的两件棉服卷成一团,塞进包里先回了一趟家,回到工地后把小铁匠叫来,掏出两千块钱递给他,说:“张善脚受了伤,你去寨子上见映春吧,她等你呢。”

  小铁匠红着脸不要,映秋硬将钱塞给他,说:“拿着,你要嫌不好看,就到镇子上买点儿东西带着,别忘了替张善买一份。”

  小铁匠的心扑通扑通跳,不知如何是好,心存感激地谢了映秋。收好钱后跑去找铁龙飞,傻傻地问:“龙飞哥,老板娘给了我钱,叫我去见她妹妹。你说我能去吗?”

  “你收老板娘的钱做什么?没钱找我要。”铁龙飞说着,也掏出一千块钱递给他,“去呀,准你假。”

  铁松儿没见小铁匠上工,趁出洞拉料的间隙,打电话问他跑哪儿去了。小铁匠说铁龙飞叫他跟会计去寨子买猪。

  “买个蛋的猪啊。”铁松儿不相信,“敢骗我,去见老板娘的妹妹吧,找个理由让我一起陪你去嘛。”

  小铁匠正在张善宿舍里,当着张二奎和张善的面儿回道:“带你去做什么?”

  挂断电话,小铁匠告诉张善要去见映春。一听去寨子,张善斜靠在床上心急火燎,想伸腿下地,可疼得龇牙咧嘴。尽管如此,他仍然坚持要去见映红。

  小铁匠说:“你本来一条腿就瘸,另一条又伤着啦,咋去见人家?”

  张二奎劝张善等恢复好了再去,张善想了想低下头说他不去了,觉得映秋和映红肯定看不上他。小铁匠听后,安慰他说:“等伤好了,我陪你去见还不行吗?老板娘不嫌弃咱,她妹妹就不会嫌弃咱。”

  林天豹被年底的检查搞得焦头烂额,为了尽快完成整改,他从箱子里拿出两万块钱,给每个民工发了一百五十元的赶工整改补助费。见到钱,大家的心情好了很多,嚷着叫着要往洞子里钻。但对于两大劳务工班的工费,林天豹只字未提。铁龙飞和江水堵着林天豹,问是不是不发了。

  林天豹回答说:“已经叫会计去取啦,着啥急嘛!”

  半晌,小铁匠跟会计一走,林天豹便回到办公室,喝着茶发起愁来。映秋刚好进来,问咋啦?林天豹望着她,说要请铁龙飞喝酒。

  映秋问:“请他喝酒做什么?”

  林天豹说:“他手机里留着空洞的证据,要让他删掉,这次你得帮帮我。”

  映秋又问:“我咋帮?”

  “跟你说过,用女人的本领啊。”

  林天豹的再一次暗示,让她想起了超市老板娘的那番话。见她站在那里不吭声,林天豹进一步挑明说:“我要把他拉到咱这床上来,需要你配合一下。只要他往床上一躺,不怕他不把证据交出来。”

  映秋很生气,从茶台上抓起一只茶杯砸向了林天豹。

  “我跟了你这么久,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映秋发火道。

  林天豹厚着脸皮“嘿嘿”笑着说:“咱们是一家人,遇到难事,你不帮我谁帮我?挣到钱咱俩分啊。”

  林天豹的这番话让映秋很失望。从内心讲,她对铁龙飞并不抵触,但不能用这种下流手段去害铁龙飞。于是,她推开面前这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让他去找别的女人做这种事,但转身迟疑了一会儿,对林天豹说:“行,既然你这样打算,那我就跟铁龙飞睡一觉,你可别后悔。”

  林天豹并不深究映秋的反复,从内心来讲,他很清楚自己有妻室儿女,有完整的家庭,不可能跟映秋有什么结果,更不会把她娶回家。两人之间的关系更多的是一种交换,一个图色,聊以慰藉;一个图钱,养家糊口。

  想到这些,林天豹释然地露出了笑容,出门开车去了县城。来到宾馆后,他径直向林天虎的套房走去。之前谈判的人都走了,只有冯三在,俩人正在喝茶。见林天豹进来,冯三起身让座,给林天豹递烟倒水。林天虎问有啥事儿,林天豹把业主提出的要求一五一十地讲给他听。

  林天虎说:“业主说你就信吗?”

  “这次真的挡不住啦。”林天豹说,“这几天你不撤出设备,我也没法再干了,那咱家就没人能在高铁工地挣钱了,算我当哥的求你行不行?”

  冯三听着当场急眼,说:“我派的人守在洞子里呢,让撤出来你哥俩得给我钱。”

  “你瞧瞧,冯三的钱确实没给呢。”林天虎接着说,“冯三,咱事先说好的,结算完再付你钱。项目部不给我办结算,我也没有钱给你,你可不能耍赖。”

  冯三说:“那我不管,撤出来不可能。”

  林天豹端起茶杯猛喝一口,把杯子撂下,说:“你们不撤,我也会被清出场,我的损失谁赔?”

  林天虎愣了愣神,说:“叫我撤场,没结算回来的钱你给我?亲兄弟明算账,让我撤也得给个说法吧。”

  在工程项目上,常有这样的事发生。林天豹曾听说同乡一对父子,因为分钱不均,儿子举起镐头追着老爹打,吓得老爹满工地跑。此时,他也感受到在金钱面前,家族亲情也是可以中断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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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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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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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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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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