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寒柳马,大漠孤城鍪。
唯叹飘零苦,空怜异客愁。
举杯无他物,风雨暗满楼。
——《题诗·龙门楼壁上题》佚名
……
……
殷安,兵部尚书府。
玉堂金络马,高阁暗玄香。
兵部尚书此时正与部中官员议事。
“使君,幽州边军大破胡军,全赖您高瞻远瞩。如此使君入相,想必会是手到擒来。”
这一次集会半公半私,吏部官员们自然随便很多,恭贺之语脱口而出。
兵部尚书唐云眉宇间顿时一敛,批改公文的手一顿。
“此事……哪能如此笃定呢?”
唐云缓缓提起笔笔,细细挑好笔锋,搁在了笔洗上。
“何况,算上幽州同知唐艾将军战死沙场,建水之战共损失了两员离灵良将。建宁关、宁营关一度失陷,两城俱是残破。幽州兵马更是损失惨重,一万铁骑只剩八百,六万边军只剩两万七千。”
“这般损失之下,老夫要担责啊,何谈什么入相呢?”
“诶,不然不然,”
兵部侍郎乌冬摆摆手,
“老大人一向注重边军,当年力排众议,给幽州边军军团专门配备了两千弓手、五百弩手。如今弓弩手几乎丧尽,自然是他杜广唐艾指挥不利。”
“老大人已然仁至义尽,谁又能苛责老先生呢?”
乌冬此人年仅三十,凭着会试、殿试双元的进士及第与离灵的修为,早早爬上了一部副长的高位。
虽然是靠硬实力当上的侍郎,官场的潜规则依然束缚着乌冬,因此近几年来乌冬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谁也不得罪,见谁难堪也爱帮衬两句。除此之外,每天就是处理公务,准时下班。
今天乌冬也一如既往,开口宽慰着唐尚书。
“……呼,”
唐云却并未附和,只是一声长叹。
“诸位同僚,老夫入相如何全在陛下一念之间,今日议论亦是无用。”
“而今距玄威入寇不过四年,幽州军力再次被打空,诸位还是多想想这些,出个谋划吧。”
眼看唐云脸色变得严整,兵部尚书府内官员顿时收敛了随意的态度。
一位掌书记正正衣冠,开口回答:“自玄威入寇以来,幽州民生艰苦,四年间军械辎重几乎全靠朝中调运,兵力则是自渤海、渔阳与涿郡征发。”
“现在幽州边军一下子损失了大半,剩余又多伤兵残卒,短时间内完全没办法恢复武力。”
“那么只能靠兵部调遣一万本部兵马暂驻幽州。靠着这一万本兵混上新兵,把幽州边军的架子先搭起来。”
“随后待幽州边军成军,再把这一万本兵调回来京畿。”m.xiumb.com
这位掌书记官居从五品上,也是一位青年才俊,不过二十五岁,已然摸到离灵的门坎了。
典牍郎中因此格外看好此人,特地叫他来参与议事。
事前典牍郎中嘱咐这掌书记千万少说多听、细思谨言,谁知此人一见老尚书唐云发问,立即开了口。
典牍郎中不过一文职,哪里拉的住这位巅峰化罡?因此典牍郎中只能暗自期待这掌书记能说得不过于离谱,能给自己保住脸面。
好在这调兵一策既出,老尚书唐云便微微颔首,典牍郎中才放下几分心,待掌书记话音落下时拱手一礼,为他补上缺憾。
“调去的本兵若是已然成了边军的中流砥柱,如何能再调回来呢?”
“何况兵部本兵自整个中州选拔,没那么缺兵源。”
“所虑不过幽州苦寒,地势平旷,不知本兵能否适应与胡军交战。”
唐云坐在主位,听闻此言默默点头,
“本兵若全靠自己,一时间自然难以适应迥异的环境。所以老夫决定选派一员将领,协助本兵早点适应与胡人在幽燕狂野间作战。”
“诸位可有举荐?”
堂间自然有人出声,
“老大人,武德监有一奇才,日日沉醉于军旗推划,诸老将都不能胜。后来武德监派出学子实践,此人参与到了北疆战事,精心部署三千兵马一夜连破十三胡寨,斩杀七千胡兵。”
“归来后,此人本该青云直上,可惜天妒英才,不知怎的,此人患了一场疯病,竟当街大骂武德监同知,一直到三个月前才恢复过来。”
唐云顿时想起了这个人,杜莲字紫都,修为化罡后期,满腹谋略远超同年,初出茅庐便立下汗马功劳。
“那此事如此也好。
诸位可还有军务指教?若无事,诸位不必强留了。”
“嗯……乌冬大人留一下,本官有事相烦。”
众官员见军中公事已然处理完毕,自然识趣地退出去了,只留乌冬一人。
此时,夕阳已然发红,一点点点燃了西面半个天空,倚在殷山上,遥遥对着一轮圆月。
见众官员已去,唐云也不着急与乌冬交谈,只是令童子沏上一壶好茶。
茶水端来了,自壶嘴晕晕地冒着水汽,满屋子浮起了浅浅的红茶韵味。
唐云待茶泡好,慢慢倒出两杯,一杯递给了乌冬。
“羽睢,我若三年内入相,你可希望坐上我的位置?”
不铺不垫,上来就是一句掏心窝子的问话,两人关系显然十分熟络,而唐云显然也没那么冷静。
乌冬微微一笑,
“此事难呐……”
随即端起茶杯,轻轻抿上一口。
“换句话说,我太年轻,无论如何三十年内别想动弹。”
“何况,唐老大人,恐怕相位短时间内空不出来啊。”
“另外,唐老大人,您也不是那么追求入相的人啊。”
乌冬奇怪地看着唐云。
“唐老大人,咱们十年交情,有话何不直说呢?”
唐云闻言,脸色不变,手却有些颤抖,慢慢端起茶杯,饮下一口茶,突然吟起诗来。
“春无絮,春无绪,绿重红轻春又去。
云逐乱絮过亭台,胭脂林雨频相许。
更忆当时明月寒,寒褪芳芜轻着素。
流光薄露华灯阑,地久天长夕无数。
天长地久天亦老,春秋如梦回头苦。
渐觉无絮忆故人,浮萍东去与天齐。
空庐冷簟竹杯酒,残编半架待日西。
药鼎常温夜孤明,白砚不染天不与。
偶吟翠岩闲处石,苦问寒士遇不遇。
河畔烟,堤上柳,苍然一碧无今古。
古时春去是非花,而今空吟春无絮。”
声音渐吟渐悲,吟罢,唐云已是老泪纵横。
“老夫一生将尽,唯惜后辈不过唐艾唐抱拙一人武略出众、文采斐然。
想当年,艾儿科举久久不利,恰在天街见白玉京使者做法化去了柳花,有感自况,悲从中来,于是走马成诗,吟出了这一篇。”
“这一篇后,艾儿再没做过一首自伤自哀的诗词了。”
……
“艾儿骨子里傲,不肯用老夫的名气,自己求得了幽州同知,执掌幽州边军……”
“都说我要放年轻人出去打拼,可,可艾儿啊,你倒是回来啊……”
“羽睢,老夫与你是忘年之交,唯独今日,老夫做个前辈的架子:你千万保重,莫要一味争先。”
“今日听你说你已知三十年官位不得寸进,老夫就劝你千万隐忍住这三十年……”
那天晚上,唐云絮叨了许久。
这位叱咤风云的兵部大佬,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一生经验传授给了小他七十多岁的后辈。
那夜虽是十六,云沉无月,朝雨淅沥。
如泣。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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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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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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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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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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