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灵们正折梅,待回神,发现新主正在风雪中看她们,不知他在那立了多久,肩上头上都积了厚厚一层雪。
山灵飞至相厌身边,笑他,“房廊就近在眼前,新主怎也不进去避避!”
相厌看着她们手里的花,轻轻笑了下。
山灵把花递给他,“本就折来插瓶,正好新主要去,便带去吧。”说着把花塞相厌手里,几人笑闹着去了。
相厌转了转手里的梅花,微微抿唇。
他才不是要去。
狻猊吐雾,光影晦暗。
素色纱帘静默低垂,一截修长的指拨开纱帘,露出狭长的一条缝隙。
缝隙里瞥见她眉头紧锁。
魂虽稳固,但她似乎陷入了无边梦魇。
相厌的身影在床帏上投下一个模糊的轮廓,呆立许久,指尖退出,徒留纱帘轻荡。
寻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瓶子。
相厌手中的梅花一时无以安放。
“把你的痛苦给我,让我来承受!”
七扇猛地睁眼,眼前床帏幽静,意识到是个梦,心头一松,后怕地吐出口浊气。
怎么梦到相厌死的时候了……她揉揉脑袋,手……惊坐而起,她摸了摸自己的身体,神魂合一了?
空气里氤氲着辛甜的沉木之香,七扇掀帘,正巧逮到一个惊慌失措的身影,他将手里的花匆匆弃在地上,仓皇而逃。
跑什么?七扇下床跟上去,推门时风雪入怀,冷得她一激灵。
相厌就趁机消失在茫茫雪地里,连脚印都没留下。
他跑什么,莫不是怕她生气?可按理,该他生气才对啊,毕竟她骗了他,还对他诸多隐瞒。
忽然前方浮现点点碎光,“跟着光跑!”
七扇抬首,雕工精美的雀替后探出几个身影,正是相厌身边的山灵。
她们在梁上妖娆随性地或坐或攀,推推搡搡的看热闹。
见七扇还愣着,她们挺着急,“再不追,就追不上他了!”
七扇回神,匆忙抬脚,一踏入碎光顿觉身体轻盈,应是山灵的术法,跑了几步周遭景物迅速变换,停脚时置身于一片苍茫雪原。
她该跟他好好道歉。
七扇在雪原里走了一段,冻得手脸通红,却仍是不见相厌。
他在躲她。
若是他有心要躲,她是找不到他的。
七扇叹息一声,呼出团白气,一时不知如何是好。m.χIùmЬ.CǒM
相厌缩在一丛覆了白雪的灌木后,小心翼翼收敛身形,生怕被她发现。
可他在怕什么……
明明,明明是她不好。
“哈秋!”
一声秀气的喷嚏吓得他一缩。
他抱着自己的膝盖,团得更紧了。
察觉她的脚步错过自己仍在往前,相厌眼角一紧,抿了抿唇。
终究还是走过了……
他微微侧脸,斜眼瞧她缓慢且漫无目的地前行。
她这模样……故意的。
她懒得找他,就到处乱走,知道他定会去寻她。
这个坏女人,明明只要好好地找一找就能发现到他……他哪敢真让她找不到。
不过……他也真是幼稚。
天地玄妙明明已悉数入心,怎么一对上她就退回原点。
相厌站起身。
七扇听到悉索声回眸。
皑皑白雪里一身黑衣的相厌特别醒目,他头发很长,被风撩在身后絮絮地飞舞,俊逸的脸上眉目低垂,许是被冷风刮久了,眼角透着靡丽的红,瞧着十分委屈。
说他委屈吧,脸上又是一片孤高雪峰般的清冷,饱满的妃色唇下撇,不高兴得十分明显。
这是怎么了……
相厌……给她的感觉变了。
不管是那个傻里傻气的相厌,还是那个神性超然的相厌,都没有像此刻这般……复杂。
这是……
她朝相厌奔去,临到身前,却忽然顿住脚,睁大眼睛细细地打量他,不想错过他任何一点细微的表情。
“相厌……”她轻轻喊了一声,轻得仿佛雪片飘落,不惊扰分毫。
在她昏睡的时候,他想了许久,却仍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她。直到现在……他也不知该怎么做,只是微颤的指尖传来躁动,一种发自内心最原始的渴望几乎克制不住。
想……想触碰她……
想亲近她……
抬手欲揽她入怀,她却退后两步。
震惊的手僵在半空,他看向她的目光来不及伪装,入目满是伤痛。
七扇连忙握住他的指尖,她只是还来不及确认,只是还在处在震惊中,她没有要拒绝他。
“相厌……”她双唇颤抖,喉头哽咽,“你……你是相厌!”
不再只是那个身为主温柔地对待万物的相厌,不再只是她强行要爱要追随的相厌,这是那个……爱她超越生命的相厌!
这是她的傻蛇相厌啊。
相厌不料七扇竟一眼看出他恢复记忆,一时百感交集,竟流下泪来。
“相厌不哭。”七扇踮脚捧住他的脸,安慰他别哭,自己却哭得一塌糊涂。
他抓住她抚摸他脸的手,痴痴地唤她:“娘子……”
“嗯!我在。”
“娘子……”
哀怨缠绵,凄凄切切。
雪原里上两人相对嚎哭,惊得地下鼠兔不得安眠。
他没有憎恨她,也没有追问她为什么骗她,不管是傻蛇还是新主,只要她朝他走去,他都无条件张开怀抱,接纳她、深爱她。
何德何能,承君此情。
承君此情,何其幸哉。
风雪的尽头是晴空。
天地一色,阳光照在雪上几乎使人致盲。
相厌背着七扇慢慢往回走,雪地里留下他一串深长的脚印。
七扇搂着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脖颈间,瓮声瓮气地同他说话,“相厌……时至今日我仍不说自己是谁,你会生气吗?”
“不生了。”相厌把她往上颠了一点,继续前行。
七扇的唇压在他脖子上,有些痒,他伸了伸脖子。
“现在不生……那就是以前还生过气。”七扇揪住他的言辞不放。
“嗯。”相厌应了声,“以前生。”
“怎么现在就不生了。”七扇故意用唇贴着他的皮肤说话,弄得他痒痒。
相厌又转了转脖子,“因为……因为……”
七扇见他半天因为不出来,催道:“因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相厌自己在心里回答道。
没听到他的回答,七扇也不催了。
耳边响着相厌踩雪的“吱吱”声,前方依山势隐隐约约出现亭台楼阁的轮廓,七扇想起相厌让山灵起势,竟是这个意思。
“相厌,那你呢?你到底是谁呢?”
相厌抬眼看向前方,“说不清。”
“说不清?”七扇重复道。
“我也不知道我这样的应该叫什么。”相厌垂眼,看着自己的脚一步一步陷入雪地,低声道:“我只是知道自己必须要做什么。”
七扇敛眸,“你必须要杀掉落哲吗?”
相厌点点头,“灭杀他以及……”他忽然顿住脚,目光依然落在自己脚上,“所有异界力量。”
“你知道我不是这里的人了。”七扇道。
“嗯。”
七扇扯起丝笑,“你就不怕我和他一伙的,会害你?”
相厌不语,默了片刻,他又抬脚继续前行,“不怕。”
七扇惊得挑眉,侃道:“这都不怕?那你怕什么。”
“我怕留不住你。”
七扇默然,向来能言善辩的嘴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们之间横着的,是一整个时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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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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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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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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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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