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liver身上的装置有增无减。他的脸色比上次我见到的还要苍白,而且这次我明显看到他是清醒着的。他想坐起来,用手肘支撑起上身,可是脚腕被固定在了床上。难不成他已经完全失去了活动自由?是否还是插上那具有屈辱性的尿管。
在半夜醒来的时候,身边空无一人,只有冰冷的管子和机器陪着他。可他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暴躁,反而就像被驯服了的老虎一样,我看着他温顺的表情和动作,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儿。是什么让他变得这般柔软,真的是那个所谓的脑电波干预技术吗?那么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我有些犹豫了,我不知道这样的结局对于Oliver来说是不是适合的,如果就如臭狗屎和小雅说的那样,通过技术的介入,能让一个性格乖戾危险的孩子塑造成一个温顺有礼的模板,在接下来的人生里,在面对很多事情的时候他会不会更顺利地度过呢?又或许这真的是一种残忍的施与。如果想办法救出他,给他的不只是自由,还有未知性。两种都是未知而已,没有任何区别。只是既定的未知和未知的未知而已。
即便这样,我也无法说服自己坐视不管,无法清除掉内心的愧疚和不断滋生出的同情。一个人的命运应该永远掌握在自己的手上,不论前方是光明还是黑暗,那些剥夺别人命运选择权的人。他们没有权利阻止别人和干预别人的情绪和选择,应该被制裁的是他们。
那个在酒局上的或者说是神秘的投资者是谁呢?或许应该找他谈谈。畅儿为何会出现在那里,那个人是死鱼眼吗?
从臭狗屎报销申请单上面的时间和地点看来,一共三家酒店,报销总数为五次。其中有一家酒店是出现过三次的。所以我首先去了那家酒店。
酒店是二十年的老酒店,虽然在装潢上早已不再华丽,但是内部设施和服务上面在所有酒店里绝对是数一数二的,而且整个酒店散发出一种历史的沉淀气息,完全没有某些酒店看起来那么得浮华和空虚。想来,能够选择来到这里宴请宾客的人大多也非等闲之辈。在人们普遍追求抢眼的色彩和张扬夸张的形式的今天,这个酒店能依然以这样的方式生存下去,纯属奇迹啊!酒店占地面积不是很大,但是每天门口和附近的停车场都停满了车,进出的客人也络绎不绝。我很好奇,这么多的人,仅有的那些房间是否能够容纳得下呢?
她在酒店里慢慢踱步,假装是已经订桌的人在简单地做以欣赏内部装饰。她来到二楼,墙壁上贴着简单典雅的复古浅绿色和奶黄色相间的壁纸,据说,这样的颜色能引起人的食欲,再配以环绕于洱的轻柔音乐,不禁让人产生小酌几杯的想法,走廊的尽头就在十米不到的地方,我还是决定走到头看看,最里面也是一样的,只是多了一些不太美观的制冷设备,当她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她突然发现地面上有一个类似插销之类的机关。好像是一个地窖之类的存在,她蹲下来,静静地听着,虽然没有任何声音,但是感觉从那个方向飘来的空气是一种带着人的温度的闷声闷气的而不是货物的空洞的流动感。
“您好,有什么需要帮助您的吗?”声音来自不远处。吓了我一跳。
我弹跳起来,当时自己的样子一定很滑稽,但是还是强装体面和镇定。
“这下面是哪里啊?”
“您是?”服务员打量着我朴素的行头和气质,在揣摩和定夺她的身份。
“我来这边吃饭,好奇问问而已。”
“哦,那下面只是仓库。”
回答不出所料。但是我坚信,酒店的仓库没有必要以这样隐蔽的方式设置,而且货物若存放在两层楼中间的位置还是向阳的位置,一定需要配备更多的制冷设备这样的话会增加没有必要的成本。而且,这么小的空间用来做仓库,显然是饮鸩止渴,纯属常识,酒店的仓库都会安排在背阴的房间或者是地下室的位置,很少在这样会客的交界处安排。那里面到底是什么?
不如先换个思路,作为缓兵之策。
妈妈正在打电话,是她的一个朋友在向她推销一种鸡肋的产品,而且那个人和妈妈的关系不错,照妈妈爱面子的习惯一定是会买一些来捧场的,人们就是这样,一旦知道你的腰包鼓起来了,就都会笑眯眯地送上笑脸,然后会伺机从你这里想办法得到些好处。我还记得那个人明明前些年还在背地里说过妈妈和我的坏话。妈妈有时候的忘性还是很大的。
“我知道啦,我现在手里没有那么多钱,过几天我和孩子他爸拿上就给你凑够,啊?他啊,他现在不在家,出差了。”
哼,出差,又来。
我先不去纠结这件事。
妈妈放下电话,问道:“来了,又来给我添乱是不是?”
“你现在是不是完全不管账务了?”
“你爸爸总需要应酬,所以很多支出都在他那里,这样反而好,我还省心呢。”
“省心?就他的那点破能力,能应酬什么,你觉得我能信吗?”
“你爱信不信,你就是来问这个的啊?这和你没关系。”
“这是和我没关系,但是你应该监督他那些大的支付的走向。你就不怕他去做一些黑项目吗?”
“什么黑项目?”
“比如,给孩子的大脑通电,让他们变成像机器一样的,还有在酒店里面胡来之类的。”
“你最近是怎么了?怎么总是和他过不去,他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啊!”
“你要当心,不要受他牵连。首先,他可能和畅儿的死有关,有钱了之后,他就像一个飘起来了的气球,太傲慢,目中无人,目无王法,终有一天会出事情的。”
妈妈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你跟我说句实话,他最近有没有做一些什么出格的事或者是做了什么大的决定,甚至是有没有大笔的支出。”
“我不知道。”
“你还在帮他隐瞒,或者他是不是在财务上已经把你架空了?”
“没有这回事,财务支出我都要把关的,但是冲锋陷阵的事情他来做。”m.χIùmЬ.CǒM
我对此表示严重怀疑。她觉得妈妈把这两件事的分工说反了。
“你连几千块都拿不出来,还说账是你在把关?我现在要查的不是账,而是别的事情有关。”
“什么事?”
“有一个孩子,被公司关起来用脑电波进行治疗。我现在要找到那个投资人,说服他停止投资,这样,那个孩子才有救,还有,就是......你知道的,畅儿。”当然还有没有说出口阿喆。
妈妈一直没有说话,我全程看着她默默地一个人完成了给巨大的盆栽换土施肥的工程。泥土被翻起来的气味真让人上头。
“不管你们谁管账,公司的法人是你,请你记住。出了事情,负责任的是你。”
“哎,我们都是过来人,你不要操心了,还是管好你自己的生活吧。你是不是辞职了?”
“那样的地方我待不下去。是谁告诉你的?”
“没有不漏风的墙。你以为你会永远隐瞒下去吗?”
“我没有要隐瞒,我为什么要隐瞒?”
妈妈把泥土压实,用布子把叶片擦干净。我只有在她这种时候才能看到有耐心的一面。
我从地上捡起妈妈替换下来的有了裂缝的花盆,出了大门,扔到了垃圾桶里。
虽然没有从妈妈的嘴里问出个所以然来,但从她暧昧的态度里基本可以确定的是,死鱼眼和此事是有关系的,我的心里憋着一股火,那也是一直以来我最难以释怀的事情,就是妈妈的越来越不坦诚,关键是这种不坦诚是由于死鱼眼,为了维护死鱼眼的利益和面子,妈妈竟然可以轻易打破母女之间本该颠扑不破的坦诚。一想到这里,我的内心就升起一种极端可怕的仇恨,那仇恨胜过了所有那些因Oliver遭遇不公的愤怒、畅儿之死的巨大困惑还有阿喆突然逝去的错愕。
而这一切的根源都在于一个人,一个行为恶劣的软饭男。而横亘在他和他应该接受的制裁中间的正是自己的母亲,充当着他的保护伞。然而这一切发生之后,他还是像往常一样躲在暗处或是角落里,但这次不一样的是,他进化了,进化成了一个黄雀,坐享渔翁之利。
家庭聚会上,死鱼眼又在各种炫耀自己的“成就”,我不明白,这样一个夸夸其谈的浅薄之人是如何形成了如此大的影响力,导致两个人的死亡,还有一个人现在被监禁起来,生不如死。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听着他振振有词地在给樟洋做教导,教导他要坚韧不拔,言外之意,将生活打理得像他一样井井有条,尽管他完全没有这个资格去教育樟洋,因为他从来没有尽到过一个父亲本该尽到的义务。在场的家庭成员就像听笑话一样听着他说话,在他们眼中,无论他如何发达,永远都是那个嫉妒自私懒惰和软弱的没有责任感的废物,在姐妹兄弟当中,很难有改观,而且,他现在又多了一条吃软饭的形迹,所以当他在炫耀自己的豪车的时候,大家都是低着头敷衍,而心里明白这一切都是仰仗着他找了个优秀而且能干的妻子,也就是我的妈妈,他本人呢,永远就只是个笑话。这样的人我认为和他撕破脸几乎都没有什么意义,当面对质都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我趁死鱼眼烂醉如泥,踉踉跄跄走去洗手间的间隙以借用手机的名义偷偷查看了死鱼眼的各种款项支出情况,发现几个月前他确实支付过很大的一笔款项给一个叫做Mars的公司。
关于这家公司,我查不到具体究竟是做什么的,官网介绍得很笼统,业务涉及的领域很广,有多年的实践经验,主要从事科技开发应用的工作。核心负责任的大名当然不会出现在官网上。
“Mars”这个词,我想起来了,她在臭狗屎的那个视频里听到过。
于是,她想再去那个酒店调查一下。
这次的动作一定要快。我快速地打开了那个插销。打开的一瞬间,她傻眼了。
里面别有洞天。
有一个电梯,她顺着电梯下去,是一片比白昼还要明亮的巨大空间,“巨大”都不足以形容它的面积。而且里面的风格和外面的天壤之别,极尽奢华之能事。天价的水晶吊灯,还有庞大的一个灯光瀑布,高级的摆件更是到处都是。里面也分为一个个独立的空间,尽管我看到有人成群结队地出入那些房间,但是这里和外面相比也是出奇的安静,看样子是安装了高端的隔音设备,保密措施做得很好。
上面堂堂正正的地方不走,偏偏要通过地面机关,顺着狭窄的电梯来这个地方,想来不是正经人的选择。这里很可能正在和发生过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阿喆爸爸正叼着烟,烟雾缭绕,他的脚下已经有了好几个烟蒂。我朝着他走过去。
“叔叔您好。”
“你好。”老男人被烟熏得眯着眼,可还是掩藏不住这些日子的疲惫感。他的骨架很粗大,身材高大,坚毅的脸庞上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更增加了他的男人的知性味道,这样的老男人真有味道,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风流倜傥的人物,岁月真的是从不败帅哥,即使皮骨销毁,但风骨犹存。而这正是男人的要义所在。
“这公园,你常来吗?”阿喆父亲我。
“嗯,这风景不错,还有很多小孩子可以玩的设施。”我回答。
“你喜欢小孩子吗?”
“是的,他们总会让人感到活着有希望。”
“你有孩子吗?”
“没有。”
“你一定会是个好妈妈。”
我没有说话,她知道,当妈妈太难了,否则自己姥姥和妈妈也不会那么轻易地过不好自己的一生了。
阿喆爸爸没有将话题进行下去,他依然抽着烟,抬起头将烟徐徐地吐到空气中。我觉得他是在想象着阿喆当妈妈后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他的表情愈加阴郁,让人心疼,我虽没有标准意义上的父亲,但是她却第一次感受到了女儿对父亲般的心疼,这一刻她就像是阿喆附身了。她忍不住说道:“您别抽那么多烟了。”
老男人笑笑,竟顺从地把烟掐灭了。
“那个酒店有一个暗道,您已经知道了吧。”
老男人没有回答,抬了下眼皮,突然咳嗽了起来,我权把它当做心照不宣的掩饰,
“能和我说说里面的情况吗?”我紧盯着他的眼睛。
“里面没有监控,这是一点,还有就是,具体里面在从事什么交易,我们目前还在查。能告诉你的只是这一点。你是想问你妹妹有没有出现在那里过吧?”
我像是被扒光了衣服晾晒在大庭广众之下一样,脸上烧得厉害。其实,相比于阿喆,我在感情亲疏上仍然更关心的是畅儿的死因。阿喆和臭狗屎的联系时间要早于那个阿喆和畅儿同时出现的视频。究竟是不是阿喆带畅儿去的那里呢?因为如果没有公司自己人的引进,畅儿作为一个实习生,本质上是个外人,是没有机会自行去到那种重要场合的,而且如果没有被利用的价值,她也不会被带到那里。
“当然还有阿喆的原因。”我这话确实有点言不由衷。
老男人没有理会。我感到深渊一样无尽的冷漠。
“对不起,请理解我们的工作,如果有什么新的可以告诉你的情况,我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她的家属的。但是,我也有一件事情想问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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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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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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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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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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