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其它小说>两宋之变>第四章 南宋建立
  金人灭掉了北宋政权,接下来,他们会怎么治理中原这一大片地域呢?说到底金国只是从一个原始部落进化成的国家,历时不过十余年,要管理这几百万平方公里的疆土自然力不从心。于是建立一个可以代替自己管理中原大地的傀儡政权就势在必行了。那么,选谁来做这个傀儡政府的主人呢?金国君臣经过一番论证,最后定下来了张邦昌。

  张邦昌,字子能,永静军东光张家湾(今河北东光县大龙湾)人。进士出身,先后担任过大司成、知州、礼部侍郎、尚书右丞、尚书左丞、中书侍郎等职。史书没有记载他在这些职位上留下过什么值得称道的政绩,这位仁兄算得上平凡无奇,毫不引人注目。可从这些职位的变迁上不难看出,其官运还是非常亨通的。靖康元年(1126年),赵桓即位,凭着十几年的摸爬滚打,论职称、论资格、论人脉等杂七杂八的官场潜规则,他终于达到了他人生的一个巅峰——拜少宰。也是从这一年开始,他的人生轨迹开始改变。完颜宗望率东路军第一次兵临汴京城下时,赵桓不听李纲等人的劝阻,决意和议,当时完颜宗望指定由一名亲王和宰臣负责和谈。赵桓不假思索,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张邦昌,让他陪同康王赵构出使金营。

  此旨一下,张邦昌吓得魂飞魄散。张邦昌勉为其难前行,到了金营后,他给完颜宗望的第一印象就是怯懦如鸡,胆小如鼠。姚平仲劫营失败后的第二日,张邦昌全身战栗,匍匐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赌咒发誓,说姚平仲劫营纯属个人行为,他的所作所为只能代表他自己,大宋以诚信为本,根本不可能做出那种出尔反尔的事。

  完颜宗望很满意张邦昌的反应,饶了他一命,让他回去重换亲王人质,并尽快签订割取三镇的协议。姚平仲的失败,将赵桓也吓得心惊肉跳不已。看见张邦昌回来,赵桓惊魂稍定,便加封张邦昌为太宰兼门下侍郎,命他和肃王赵枢以河北路割地使的身份去和金人落实协议的签订。张邦昌已经快被吓死,第二次出使,张邦昌就是以这样一副战战兢兢、魂不附体的样子又回到金营。

  张邦昌前后两次出使金营,一副闻风丧胆的样子自然给完颜宗望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金军要找代理人,无非要满足以下几个要求:首先,他得是宋朝宰执级的人物,要在朝廷有一定影响力,这样才能名正言顺;其次,这个宰执级的人物之前必须是个和议派,不能有强烈的反金情绪;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个人还得胆小怕事,奴颜婢膝,对大金百依百顺,这样才容易控制。综上所述,你想还有谁比张邦昌更合适呢?何况,张邦昌还两次出使金营,跟金人打过交道,是大金国的老朋友了。不单金人这样想,当时很多大宋官员也觉得张邦昌比较适合这个帝位。

  金人宣布废除宋朝并勒令宋朝的百官讨论并推举异姓为帝的事情,张邦昌本人并不知道,当完颜宗望命使臣王汭将百官的劝进表送到他的面前时,他如遭雷击,大叫道:“赵氏无罪,遽蒙废灭,这是邦昌所不忍闻,如强要立邦昌,邦昌唯有一死。”

  完颜宗望听了王汭的报告,只是淡淡一笑。他才不管张邦昌到底想不想做这个皇帝。对于这种人,他知道该用什么手段对付他。他命王汭带张邦昌来面谈。

  完颜宗望当着张邦昌的面,再说起百官推戴之事,张邦昌体若筛糠,死活不肯接受。推辞了半日,完颜宗望也不直接施压,他说:“其实大金皇帝早有诏令,立宋太子为新帝,以你为相,请你妥善辅佐,不要毁败宋金两国的结盟,请赶紧入城。”张邦昌这才停止推让,跪拜在地,一身冷汗涔涔而下。

  靖康二年(1127年)三月初七,金人奉册宝立邦昌为帝,百官等会于尚书省。这天,刮风起霾,日色薄而有晕。百官面色惨淡,张邦昌也面有忧色。金人持御衣红伞来了,张邦昌如临大敌,下跪受册。册文说:“咨尔张邦昌,宜即皇帝位,国号大楚,都金陵。”

  拜谢完毕,张邦昌放声大哭,如丧考妣。

  金人册封完毕,百官按照礼仪引导张邦昌上马出门。张邦昌勉强上马,从宣德门入大庆殿,再到文德殿,张邦昌却不到御座就座,而在西侧另外安置了一张椅子,坐在上面接受官员的入贺。

  张邦昌对自己签发的命令不称“诏书”,而是称为“手书”;接见百官不称“朕”,而是称“予”。百官称他“陛下”,他也总是义正词严地“斥之”,严格把自己和“皇帝”的身份区分开来。

  三月十五日,张邦昌往青城拜见完颜宗望,呈上《乞免括金银书》,议七事:

  一、请求不毁赵氏陵庙;

  二、请求免取金帛;

  三、请求存留汴京楼橹;

  四、请求等江宁府(治今江苏南京)修缮完毕再迁都;

  五、请求金军五日内班师;

  六、请求以帝为号,称大楚帝,不改朝换代;

  七、请求借贷金银犒赏自己的臣民、军队。

  经过金军搜刮的汴京城已经一贫如洗,如果不答应这七个请求,新立的傀儡政府也实在没法开张,完颜宗望、完颜宗翰全部通过,免除了钱一百万贯、银二十万两、绢二十万匹。

  张邦昌又呈上《请归冯澥等书》,请求归还被绑架在金营中的宋朝大臣。完颜宗望、完颜宗翰也同意了。只扣留了几个他们认为的刺头,比如孙傅、张叔夜、司马朴等。而把冯澥、曹辅、路允迪、孙觌、张澂、谭世勣、汪藻、康执权、元可当、沈晦、黄夏卿、邓肃、郭仲荀等人,以及太学、六局官、秘书省的官员全部释放。

  从张邦昌的所作所为中不难看出,张邦昌根本就没把自己当皇帝,他不但要求金人尽快撤走,而且尽量从维护国家利益的角度出发,争取废除金国对汴京人民的苛政:他只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稳定局势的过渡性人物。

  三月二十七日,金军挟持赵佶、赵桓、皇太后、皇后、亲王、皇孙、驸马、公主、妃嫔,部分文武官僚,还有宋王朝所用礼器、法物,教坊乐器和八宝、九鼎,以及浑天仪、铜人、刻漏、天下府州县图,皇宫侍女、戏曲演员、技艺工匠、娼妓等,迤逦北去。府库蓄积,为之一空。

  张邦昌带着伪楚的文武百官和军民人等往南薰门辞别。宋朝君臣悲伤无限,万人齐哭,有号绝而不能止者,昏倒在地。

  金人将宋朝宗室尽数掠走,用意很简单,就是要彻底断绝中原百姓复兴宋室的希望,为新出炉的张邦昌政权奠定统治基础。

  金人撤走了,汴京城内暂时安静下来。吕好问问张邦昌:“相公是真想当皇帝呢,还是想敷衍金人,看形势另做打算?”张邦昌无言以对,吕好问就建议自废帝号,还政于元祐皇后,再邀康王赵构即位。

  元祐皇后,姓孟,洺州人,她的辈分很高,是宋哲宗的第一位皇后,王安石变法时,其无辜涉入新旧两党的争斗中,后位被废,入瑶华宫出家修行。哲宗病故后,赵佶继位,孟氏又回到宫中,光荣复位。两年后发生元祐党人事件,孟氏再度受到牵连,被赶回瑶华宫。靖康初年,瑶华宫失火,孟氏移居延宁宫;延宁宫又失火,孟氏差点儿被烧死,后被赶出了宫,居住在相国寺前的一所民宅里。想不到,正是这两场大火救了她。靖康国难,金人将皇室成员一锅端,独独漏了她。

  张邦昌听从吕好问的建议,册封元祐皇后为宋太后,迎入延福宫。又派人送信给赵构,自辩说:“我之所以暂时执行了金人的推戴,实在是情非得已,并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然后交出刻有篆文“大宋受命之宝”的玉玺。

  四月十一日,元祐皇后正式垂帘听政,张邦昌退位。至此僭位闹剧正式结束,由金人炒作的大楚政权仅仅存活了三十三天。

  赵构,赵佶第九子,宣和三年(1121年)封康王。赵构虽贵为皇子,但血统却十分卑贱——他的母亲韦氏,曾在哲宗朝宰相苏颂家里做过婢女。后哲宗海选宫女,分赐诸王,韦氏幸运入围,进了端王府,变成了赵佶的侍女,得到赵佶的意外宠幸生下赵构。

  赵佶并不缺儿子,综合比较来说,在皇宫中跟其他皇子相比,赵构出身是最低贱的。

  在自卑心理的作用下,赵构从小就对自己要求很高,史称其“博学强记,读书日诵千余言”,且长于书法,笔动神飞,有晋人之韵。陆游称其:“妙悟八法,留神古雅。”明代陶宗仪则称:“高宗善真、行、草书,天纵其能,无不造妙。”更奇的是,他还勤习武艺,能挽弓至一石五斗,每天双臂平举两袋米走几百步,每袋米重一斛(约为一百一十市斤),众人都很惊叹。

  看得出,他非常渴望能在众多的兄弟中脱颖而出,引起父皇的关注。金兵第一次围困汴京时,赵桓就提出要派一位亲王前往金营议和,一心搏出位的赵构越级向前,慨然请行。他拍着胸脯向皇帝哥哥说:“朝廷若有便宜,无以一亲王为念。”把赵桓感动得热泪盈眶。也正是这次出使,让他赚足了人气,并和张邦昌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但是金兵第二次围困汴京,赵桓再派他去金营时,他却不干了,他发誓再干就是傻子!他明知金军渡河南下,却反方向北上,在靖康元年(1126年)十一月二十日抵达磁州,因与磁州知州宗泽发生龃龉,又得相州知州汪伯彦派将士刘浩相迎,于是到相州待了一个月。闰十一月底,赵构接到赵桓任命他为河北兵马大元帅的蜡书,遂于十二月初一日在相州开设大元帅府。

  赵桓任命赵构为河北兵马大元帅的目的是要他火速救援东京。但赵构却虚张声势,派刘浩领兵南下濬州(治今河南浚县西北)和滑州,自己则与汪伯彦于十二月十四日诡称南下汤阴,往临漳方向进发,一个神龙摆尾,进入了北京大名府。之后,走东平府(治今山东东平),南下济州(治今山东巨野)。

  这样,赵构非常聪明地躲过一劫,成了大宋赵佶一脉中的唯一幸存者。

  靖康二年(1127年)四月,赵构在济州得到张邦昌的劝进书,权应天府朱胜非也从南京前来进谒,劝赵构到南京应天府登基,说:“南京即宋州,是当年太祖兴王之地,四方所向,漕运通便,请即日启行。”赵构一听,觉得这主意不错,于四月二十一日赶赴应天府。应天府原名宋州,朱胜非说它是太祖兴王之地,指的是宋太祖赵匡胤称帝前曾在这儿做后周的归德节度使,宋朝的国号也因宋州而来。

  五月初一,赵构命人在应天府天治门左筑坛,作册告天,撰文肆赦,登坛受命,将靖康二年改元为建炎元年,遥尊被俘的赵桓为孝慈渊圣皇帝,遥谢二帝,北向干号,大赦天下。

  他以黄潜善为中书侍郎,汪伯彦为同知枢密院事,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张邦昌为太保、奉国军节度使、加封同安郡王,河东、河北宣抚使范讷为京城留守,大元帅府五军都提举刘光世为省视陵寝使,应天直龙图阁、权应天府朱胜非为试中书舍人。又设置御营司,总领军政,任黄潜善为御营使,汪伯彦兼副使,王渊为都统制。黄潜善和汪伯彦是赵构在逃跑路上结下的“患难之交”,他们和张邦昌一样,均胆小如鼠,难堪大任,但深得赵构喜爱。

  除此之外,赵构集团还意外得到了一个重量级人物的加盟,这个人就是一年前被赵桓从朝堂赶到扬州赋闲的名臣李纲。赵构任李纲为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催促他赶紧来应天府报到。李纲于六月间从南方赶到了应天府。正是李纲的加盟,这个草创的小朝廷才算和那些流寇、山大王之类有所区别,有了几分气象。

  但李纲一到,张邦昌的生命就进入了倒计时。李纲对赵构说:“昔日唐明皇准备起用姚崇为相,姚崇有十事要说,这十事件件针砭时弊。今日我也准备了十事仰干天听,陛下如果觉得可以推行,请批准施行,这样我才敢受命。”他提出了关于议国是、议巡幸、议赦令、议僭逆、议战守等问题的十件大事,指出在黄河沿线的防线既失的情况下,欲战而不足,欲和而不可,只能先自治,以守为策,先守而后战,战胜之后再议和。

  应该说这十件大事中大部分都是当务之急,有感而发。但第七条严惩张邦昌一项就有些过了。李纲强调说:“张邦昌篡逆已成不争的事实,如果仍留他在朝廷,百姓将认为朝廷有两位天子。臣不愿与贼臣同居。如果一定要用张邦昌,我宁愿罢职!”

  不得已,赵构只得通过了李纲的奏议,历数张邦昌的罪状,将之贬为昭化军节度副使,安置在潭州(治今湖南长沙),不久,又遣人送诏书到长沙赐其自尽。其他阿谀金人、鼓动建立伪楚的大臣也被处理。只有吕好问因劝张邦昌归正有功,出知宣州。

  伪楚政权被废,赵构在应天府即位,作为曾经国都的汴京还需要人守护。李纲力荐宗泽任东京留守兼开封知府,负责守卫京城。

  宗泽,字汝霖,婺州(治今浙江金华)义乌人,自幼饱读诗书,豪爽有大志,元祐六年(1091年)荣登进士第。宗泽的第一份工作是到大名府馆陶县做县尉。在馆陶做县尉时,天寒地冻,大雪纷飞,但是朝廷依然不断催促黄河堤防施工的进度。宗泽甘冒逆龙鳞的危险上书皇帝,请行停止工程,到次年初春再行开工。这一举动将很多人从寒冷的死亡线上拉了回来。在馆陶县任满,宗泽先后在衢州龙游(今浙江龙游)、晋州赵城(今山西赵城)、莱州掖县(今山东莱州)做县令。在龙游,宗泽兴建学校,设师儒,论经术,使该县学风大变,升学率嗖嗖上升。在晋州,赵城地处边境,城中的武备却十分松弛。宗泽一上任,就军政两手抓,抓生产,练军马,增强了武备。在莱州,当时赵佶大炼丹药,派人在全国范围内搜刮牛黄,宗泽怒斥前来勒索牛黄的使者,因此遭到免职,但一城的百姓免却缴纳牛黄之苦。

  到了靖康元年(1126年),宗泽已经六十八岁了,在御史大夫陈过庭的推荐下,被赵桓召入朝中,出任台谏。不久,太原失陷,赵桓任命他为和议使,负责去河北与金军谈判。但是宗泽拒绝屈节金廷,赵桓便将他换了下来,安排他去磁州任知州。

  当时两河地区的形势已经非常严峻了,地处河北南部的磁州饱经敌骑蹂躏,人民逃徙,帑廪枵然。宗泽一到,便修缮城墙,疏浚城河,整治兵械,招募义勇,又倾尽府库所有金银,捐出自己的俸银,花高价购买了数万斤军粮作为储备,做出长久固守的态势。靖康元年十一月,奉命第二次出使金营的康王赵构一路拖拖沓沓到了磁州。宗泽预见和议没有好下场,力劝赵构留在磁州大会诸路兵马共同抗击金军。正中赵构下怀,赵构便取消了出使金营的使命。但当时金军已经渡过黄河,围攻汴京,赵构也不敢待在磁州,在相州知州汪伯彦的接应下到了相州。

  汴京危急,朝廷诏封赵构为大元帅,大集河北诸路兵勤王,宗泽被封为副元帅。宗泽得令,一路南下向汴京开进,多次出奇制胜,以少胜多。也由此开始,宗泽成了抗金主战场上一面鲜明的旗帜。

  到了靖康二年(1127年)三四月份,宗泽得知徽、钦二帝被金军挟走,曾想沿路截回,失败;又听说张邦昌称帝,想领兵讨伐他,被赵构劝阻,赵构命其按兵不动,察看形势。

  如今,赵构任命宗泽为东京留守兼开封知府。宗泽自感责任重大,赴任途中,作《雨晴渡关》述怀:

  燕北静胡尘,河南濯我兵。

  风云朝会合,天地昼清明。

  泣涕收横溃,焦枯赖发生。

  不辞关路远,辛苦向都城。

  词句慷慨激昂,意气雄沉刚劲,报国壮志,跃然纸上。

  惨遭金军洗劫的汴京城,如今已是满目疮痍,楼橹尽废,兵民杂居,盗贼纵横,人情汹汹。而两河地区的金兵还未退去,金骑留屯的地方,金鼓声阵阵响起,接连不断,闻之让人怵然色变。

  宗泽到了汴京,立刻下令修缮城池,整肃社会秩序。为了缉捕盗贼,稳定形势,他下令:“为盗者,赃无轻重,皆从军法。”连捕盗贼数人,于是盗贼屏息,民赖以安。

  为了壮大实力,宗泽又着力招抚各种地方势力,组建义兵。

  北宋政府一亡,两河地区失去了统治,各种地方势力如雨后春笋般出现,或占山为王,或割据为盗,或聚众抗金,形形色色,良莠难分。宗泽不管,一律对之晓以祸福,谕以大义,收为己用。

  有人觉得这些人成立的都是非法武装,对国家和社会的安定构成威胁,劝宗泽注意提防。宗泽却说:“我披心而待,就算是木石犹可感动,何况是人呢!”

  拥兵三十万的大盗杨进屯军于城南,另一名大盗王善拥兵七十万屯军于城北,他们的军队都是从山东来的游手好闲之人,都被宗泽招降,纳于麾下。但两人气不相合,一日,两人各率所部千余人在天津桥相拒,汴京城内一片恐慌。宗泽写了两张小字条,命人送去给杨、王二人。两人分别展纸,上面写道:“为国之心,何必如此?杀敌立功,胜负自见。”二人相视,惭沮而退。

  宗泽又经常把契丹人、燕地的汉人叫来,与之促膝谈心,赤诚相待,希望他们能奋于忠义,共灭金人,报效国家。

  众人拾柴火焰高,有了大家的拥护和支持,宗泽打造了一千二百乘决胜战车,在汴京城外高筑二十四座连珠硬寨,结连两河义士,分守京郊方圆七十二里,大挖壕沟,广植鹿角,将汴京防线打造成了一道金军难以逾越的坚强壁垒。

  金人听说赵构称帝,宋朝死灰复燃,暴怒之下,大行侮辱赵构之能事,他们大肆宣扬赵构的母亲、妻子从妓院中出来从良的事迹,成心恶心赵构。更有甚者,他们还编造秽书,诬蔑韦后、邢后(宋高宗皇后)。

  这对于任何一个稍有血性的人来讲,都是奇耻大辱。但赵构对金人诸如此类的恶行充耳不闻,无动于衷,并淡定地派宣教郎傅雱出使金国,名义上是去呈递国书和问候徽、钦两位皇帝,真正的用意是试探金人对自己登基的态度和向金国投降有无可能。傅雱刚走到云中就被金国兵部尚书高庆裔赶了回来,闹了个灰头土脸。

  投降既然没门,那就只能往安全的地方躲了。在赵构的眼中,应天府还算不上一个安全的地方,他把“巡幸”的下一站定在了扬州。

  明眼人一眼就看出,赵构在对金的态度上选择了退缩避让,毫无收复失地的心思。时在应天府的一名叫岳飞的军中小将,受春秋大义的影响,急眼了,忍不住干了件极有个性的事,下笔千言,给赵构写了一封信。

  岳飞,字鹏举,相州汤阴人。岳飞自小痴迷武术,他天赋异禀,神力盖世,十三四岁的年纪,就能挽弓三百斤,开弩八石。三百斤的弓发出的箭强可揳入铁中!岳飞的箭法也十分精妙,一箭发出,能将前面的箭矢从箭尾一直破到箭头。此外,岳飞还擅长使大刀、长枪,他凭枪击之技在家乡汤阴县的武术大赛上连挑数人,一县无敌。

  岳飞在家乡耳闻目睹了金兵的种种兽行,义愤填膺,靖康元年(1126年),径往相州投枢密院武翼大夫刘浩部下。刘浩奇其貌,壮其勇,破格擢其为军中偏校。同年冬季,岳飞随同刘浩所部一起划归赵构的大元帅府统辖。在刘浩的治下,岳飞很快崭露头角。他以三百名骑兵在李固渡伏击金兵,大获全胜。又在一个叫侍御林的地方,率部打败一队金军,杀其枭将。岳飞连战凯旋,因功迁三官,为正九品成忠郎。

  赵构虽开大元帅府,但并不着意勤王,而是一路迂回往南。作为大元帅府的属军,岳飞自然也在南下之列。到了靖康二年(1127年)二月,赵构已经撤到了济州,此时岳飞所属的刘浩部奉命改隶于黄潜善。跟随黄潜善的队伍,岳飞最终来到了应天府。赵构在应天府称帝,但他还是要接着南迁,这终于引起了岳飞的不满,果断上书阻止他的这一行为。

  岳飞在信的开头先分析了当前形势,指出江山社稷既立新主人,勤王的军队又不断云集,正适合给扬扬自得的胡虏狠狠地来那么一下子;紧接着,直言不讳地指出黄潜善、汪伯彦等人全是奸邪小人,应该将他们驱逐出朝廷;信的结尾,呼吁赵构车驾向北,还都东京,早日收复中原失地。

  但是书信落到了奸臣黄潜善和汪伯彦的手里。这两个家伙嗤之以鼻地说:“肤浅,真是肤浅!”然后批了八个字:“小臣越职,非所宜言。”于是,岳飞的兵刃、器甲和马匹一律被没收,岳飞本人被削除军籍,逐出军营。

  建炎元年(1127年)六七月间,岳飞从应天府出来,布衣芒鞋,孑然一身,和逃亡的流民没有什么分别,但不同的是,别人都是往南走,他却踽踽向北而上。八月份,进了大宋北京大名府,投到了河北西路招抚使张所帐下。

  张所是两宋年间出了名的忠义之士,不久其将岳飞借补为从七品的武经郎,升任统制,在都统制王彦的统率之下。

  王彦,字子才,河东上党人。性情豪放,喜读韬略兵书。曾经投军在泾原路经略使种师道部下,跟随种师道两入夏国,屡立战功。金人围攻东京时,王彦慨然离家赶赴京城,请求领军杀贼。朝廷重建,张所爱惜他的忠勇,将他擢升为都统制。

  王彦和岳飞矢志抗金,志同道合,配合作战。

  八月,张所命岳飞跟随都统王彦领七千兵马渡过黄河,前去收复位于河北西路南端的卫、怀、濬三州。驰骋疆场,抗金杀敌,是岳飞最热衷于做的大事,他高高兴兴地出发了。但他万万没料到,这一次出发不但和王彦构成了毕生不能化解的嫌隙,和“伯乐”张所也成了永别。

  苟且偷安的赵构虽然迫于民众的呼声起用李纲为相,但始终心不在焉,他听信谗言,八月份就罢免了李纲的相位,李纲居相位仅仅七十五天。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作为李纲得力干将的张所也不免被牵连。九月,河北西路招抚司被彻底遣散。张所本人经荆湖南路贬谪到首府潭州,被流寇杀害。

  张所一死,黄河北岸的王彦等人顿时失去了组织,成了一支散兵游勇。王彦郁闷极了,和金人干了几仗,队伍减员严重,被迫退避卫州新乡,等待战机。

  金人在河北的势力已遍布了怀州、卫州、濬州和真定府,当然不能忍受有这样一支宋军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出没,纠合了好几路兵马前往石门山向王彦讨战。

  面对来势汹汹的敌人,很多人提出整军后撤,避敌锋锐。所谓“整军后撤,避敌锋锐”,是比较委婉的一种说法,说穿了,就是逃跑。这是年轻的岳飞所不能接受的。

  战或退,最终的拍板权在统帅王彦的手里。王彦的意思是撤。岳飞大急,驳斥说:“二帝蒙尘,贼据河朔,我们做臣子的自当奋力杀贼,迎回乘舆。现在敌人就在眼前,做统帅的不早做决定与之速战,却这样摇摆不定,莫非要投降附贼吗!”他大步出帐,点起本部兵马迎战金兵。一鼓作气夺下了新乡,生擒了一个名叫阿里孛的金军千户。接着,又挫败了前来挑战的金人万户长。

  第二天,在征战侯兆川(在今河南辉县西北)时,岳飞手持一柄丈八蛇矛,将为首金将“黑风大王”挑落马下。

  大家想必对正经的历史中怎么有这么个有武林气息的称呼感到奇怪。这其中有个缘故:宋金战争早期,因为双方语言不通,宋不知金人名字,对高级将领往往冠以“某某大王”之名。即便在抗金后期,宋朝的奏捷文书中也不用金军将领的全部官衔和真实姓名,而只用简单的习惯称呼,如完颜宗辅只叫“三太子”,完颜宗弼只称“四太子”。

  连日激战,岳飞军中的粮草用尽,又值隆冬,将士饿死冻毙很多。岳飞不得不回来向王彦求粮。王彦断然拒绝,但他也没有过多为难岳飞,只是说:“你已触犯军法,论罪当斩,但你脱离了我这么久,还能自觉回来,也算是胆气过人了。现在国家举步艰危,人才难得,不是钩心斗角、互相拆台的时候,我饶你不死,你走吧,好自为之!”

  王彦和岳飞有同样的志向,本应成为一对好朋友,然而却因为这一件小事而反目成仇。后来虽然岳飞也一再请求王彦的谅解,却始终得不到回应,两人互不往来,一直到死,成了一件中国历史上不能不引以为憾的事。

  岳飞离开了王彦的队伍。而这时候宗泽正在大力联结河东、河北山水砦忠义民兵。弹尽粮绝的岳飞听说,于是把队伍从山间撤出,南下投奔宗泽。有部众提醒岳飞,说:“按照军法,擅自出战和脱离部队者,当斩无虞。你岳飞是王彦的副将,没经过王彦同意,私自出战,当斩。出战导致所部军队完全脱离了国家的军队编制,当斩。宗泽生性刚直,法令如山,贸然去投,岂不是自寻死路?”岳飞正色道:“你们都是国家的将士,怎么能因为我而失去报效国家的机会呢?我自己犯下的错误,必须由我自己来解决,即使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将士闻言,无不落泪。

  的确,宗泽性情刚烈,眼中不容沙子,史称其早年任馆陶尉,只要捉到了逃军就杀掉。神宗朝的宰相吕惠卿实在看不过眼,逢人便叹息道:“宗泽从不阅读佛书,怎知人命难得,安可轻杀?”现在宗泽身负重任,本着乱世用重典的思想,治军更为严酷。所以说,岳飞是抱了一颗必死之心投奔宗泽的,全体士兵的脸上也写满了悲壮。

  建炎元年(1127年)十月,赵构终于“巡幸”到了梦寐以求的扬州。

  完颜宗翰听说赵构到了扬州,于是邀各军分道南侵。十二月,军队完成集结,分三路大举伐宋。由于略宋头号战犯完颜宗望已于十月病逝,他原先的部队由阿骨打的第三子右副元帅完颜宗辅与阿骨打第四子完颜宗弼带领,仍称东路军,从燕山府出发,自沧州渡河,进攻山东。左副元帅完颜宗翰从云中出发,出太行山至河阳(在今河南孟州)渡河,进攻河南,称中路军。陕西路都统完颜娄室率领西路军,自晋西南渡河,取道同州(治今陕西大荔)进攻关中地区。

  中路军完颜宗翰和银术可很快渡过黄河,十二月初八,进攻汜水关。

  汜水关属古成皋县,位于今河南省荥阳市区西北部十六公里处的汜水镇。关隘高筑在汜水西面的大伾山上,南面连接中岳嵩山,北面是黄河天堑,山岭纵横,险峻异常,当真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作为洛阳东边的天险和屏障,其历代为兵家必争之地。相传西周穆王曾经在这儿猎虎,并建造“虎牢”困虎,故又名虎牢关。大宋抚有中土,将天下分为一十五路,建四京,其中汴梁为国都,称东京开封府,洛阳为西京河南府,宋州为南京,大名府为北京。此时的四京均在宋人之手,特别是东京,有宗泽坐镇,金人数犯不下,兵锋一偏,准备转略西京洛阳。

  宗泽觉察到了金人的意图,率先赶到汜水关凭关守险,挡住金人的去路。宗泽在汜水关拒敌已经多日,他苦苦思索着对策,感觉恐怕坚守不了多久了。这时手下的军士前来报告,有人领了一队逃兵前来报到,征询如何处置。如果是以往,宗泽根本用不着多考虑,让士兵直接拉出去就杀了。但今天不同了,他接待了岳飞,并对他说:“按照军法,你当以死罪论,现在是用人之际,且免你一死,望你能在军中努力建功。”

  金人因连日攻关不下,此时正在关前列开阵势,显耀兵威。有一名骑将在关下往来驰突,骂骂咧咧,大爆粗口。

  岳飞对宗泽说:“咱们中原士兵总觉得金人剽悍难以战胜,往往仗还没打,胆气先怯。其实金人也是人,和我们没有什么分别。他们所恃的不过骑兵、重甲和弓矢。关下这员金将骑烈马,披重甲,全身上下包得严严实实的,自以为所向无敌,敢在下面显凶逞能,且看我取他性命。”说完,取来一张铁胎硬弓,弯弓搭箭,两臂使力,弓弦绷紧,弓身发出吱咯咯的声音,惊得旁边所有的将士眼睛瞪得大大的,对他的神力无不服膺。wWW.ΧìǔΜЬ.CǒΜ

  岳飞一箭射出,快似流星,怒骂的虏骑应弦而毙,翻身跌落尘埃。而岳飞射出的羽箭竟然穿透虏骑的颈脖,带着污血,挟着尖锐的风声,向前飞行了好远才插在地上。

  关上的军士一齐欢呼,声音犹如山崩岳撼。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始。喝彩的欢呼声还没停歇,岳飞已经从箭筒里抽出了第二支箭,这次他的目标是金兵大阵里的那些负责掌旗的旗手。这些“执旗者”站在金兵队列的中央,而金兵的队列距城下有百步之遥,在普通弓箭射程的两倍之外了。不幸的是,他们今天遇上的是天生神力、射技精湛的岳飞!

  金兵阵营里的人还搞不清是怎么回事,“嗖”,又一道风声,紧接着左翼的旗手惨叫着倒地。金兵全蒙了,一个个惶惑不安、怵然四顾,又一道风声伴随着惨叫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第三个旗手被射死了。

  宋军万人齐声喝彩,士气大振。

  等金兵搞清楚这个状况,已经接连死了五六名旗手,吓得其他正在执旗的旗手心胆俱裂,惶恐四顾。

  岳飞不失时机地向宗泽请战,他说:“现在敌众正乱,咱们出关掩击,定会获胜。”宗泽同意了他的请求。

  战斗中,岳飞为了继续激励战士的斗志,将自己的头盔摘下,披头散发,挥两柄四刃铁锏直犯虏阵。宋军士兵看得热血沸腾,人人酣呼杀贼,个个奋勇争先,以一当百,大破敌军,又狂追数十里。

  这一战,岳飞纵骑突擎,大败金兵,夺甲、马、弓、刀献上,为虎牢关的历史添上了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正是:辞家壮志凭孤剑,报国先声震两河。

  从汜水关回到东京,宗泽将岳飞升为统制官,经常与他彻夜长谈,大为感佩于他的才华、勇气和资质。有一次,他语重心长地对岳飞说:“以你的智勇才艺论,堪称一流良将。但你偏好于野战,而对古战阵法极为轻视,这样是不行的。现在嘛,作为一个偏将还可以,但要成为统率三军的大将,岂可不习兵书阵法?!”说完,从案桌上取出几本阵图兵法相授,其中有宋太宗赵光义绘制的《平戎万能全阵图》和宋仁宗赵祯在位期间由大臣曾公亮与丁度所编写的《武经总要》。

  当初为了收复燕云十六州,赵光义呕心沥血,费尽心机专门针对辽人的骑兵军团研究出了一套步兵的布阵图。

  骑兵骑在马背上奔驰驱策可以形成巨大的冲击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高速机动的骑兵部队就是冷兵器时代的机械化部队,具有大规模杀伤力。但是,中原马匹奇缺,即使有,也是本地圈养的。这些马匹比较矮小,速度慢,耐力不足,爆发力也欠佳,和辽人的马匹根本无法相提并论,因而和辽人作战就不得不考虑如何以自己的步兵优势去对抗骑兵。

  和辽人相比较,宋军的优势是掌握了高超的锻造技术,武器精良,战甲一般用铁制造,防护性能好,如果能组成科学的步兵方阵,就能在正面作战中所向无敌。

  赵光义和他领导下的军事团体经过反复的推演和刻苦的研究,在古人留下的八阵图的基础上,结合了宋朝特有的神臂弓、子母弩等特种武器,由弩兵、盾牌兵、长槊兵、重步兵、骑兵和机动步兵等多样兵种排成大阵,画成图形,在实际中操练,层层叠叠,变化无穷。

  宋仁宗赵祯时编的《武经总要》,把“古阵法”“大宋八阵法”都绘图说明,并在《阵法总说》中强调:“孙武云:‘纷纷纭纭,斗乱而不可乱;混混沌沌,形圆而不可破。’不用阵法,其孰能与于此乎?”

  得到这样的奇书,岳飞如获至宝,欢喜不尽。然而,才粗读一遍,岳飞便将书束之高阁,置之不理。

  为什么会这样呢?宗泽觉得非常纳闷儿,问他:“那些行兵布阵之法,你读得怎么样了?”

  岳飞回答道:“按图布阵,属于拘泥不化。兵无常形,所以不必深究。”

  宗泽听了非常不高兴,说:“照你说的太宗的阵法是没有什么用处了?”

  岳飞认真回答道:“布下阵势,然后交战,不过是战场上最常见不过的战争模式。统帅要能够对天时、地利、人和充分利用和灵活调度。”

  宗泽一愣,看着岳飞没说话。

  岳飞又解释道:“留守所赐的阵图,都是清一色的固定格局。试想,一年中有春夏秋冬四季,同一季节,又有雨雪风雾,不同的地点,又分广狭险易。两军对垒,难道都照搬书上的阵图?兵者,诡道也。用兵之要贵在出奇制胜,两军相遇,敌人还没摸清我的虚实,我已取胜,哪还用得着布置阵势?我现在只是一员裨将,掌兵不多,布阵反而让敌人得知我军的虚实,弄巧成拙。”

  宗泽沉默良久,最后说:“你说的是对的。”

  在此,插说几句宋朝的武举制度。读者可能在很多小说和戏曲中,都看到过这样的桥段:岳飞参加武举考试,枪挑小梁王,夺下了武状元。

  事实上宋武举与唐武举不同,它一改唐武举只片面追求武艺的做法,考试时既考武艺,又考军事理论,文武并重。通过考察武举子的军事理论与军事技术,将武举授官与军队建设紧密地结合在一起。为了显示对选拔武备人才的重视,朝廷还首开武举殿试之先河,制定了解试、省试、殿试的三级考试制度。武艺考试以弓马为主,理论考试则先答策问,后考由朝廷专门编制的军事教材《武经七书》,“以策问定去留,以弓马定

  高下”。

  按照岳飞这种不拘泥于兵书的做法,岳飞若要参加武举,估计很难通过主考官这一关,更遑论夺取武状元了。

  虽然岳飞和宗泽的想法相悖,但宗泽却强烈地感觉到,面前的这个年轻人颇具军事天赋,认为他能够在复杂形势下做出正确的判断,将来前途不可估量。也正因如此,宋人在评论宗泽时道:“虽身不及用,尚能为我宋得一岳飞!”

  建炎元年(1127年)十二月,东路军的完颜宗辅与完颜宗弼从沧州渡过黄河后,他们哥儿俩一商量,打算套用当年完颜宗望的策略,先攻汴京,再分兵南下直取赵构。

  汴京城经过宗泽大力整改,城外千里,均无粮可就。金兵无法进犯汴京,于是频扰靠河州郡。有人向宗泽请求拆掉汴水桥梁,整兵严加防守。宗泽大笑道:“去年冬天金骑能直来直往,正是因为我们先拆掉了河桥,既暴露了我军的虚实,又阻止了诸路大军的集结,这次万不可拆桥了。”命统制官刘衍去滑州、刘达去郑州,各率车二百乘、战士二百人保护河梁,以等待金人渡河。金人侦骑探知,夜断河梁逃去。

  中路军的统帅完颜宗翰是个战争惯犯,听说东路军不敢招惹宗泽,渡过汜水关后,便率军直趋洛阳。洛阳残破,城池无备,西京留守孙昭远力不能敌,丢弃洛阳而去。完颜宗翰进入洛阳,与宗泽相持,同时命大将银术可沿汉水一带流窜作案,以配合汴京战场。银术可手脚麻利,从建炎元年十二月至建炎二年(1128年)正月,先后剽掠了汝州、邓州、襄阳、均州(治今湖北丹江口)、房州、唐州(治今河南唐河)、蔡州(治今河南汝南)、陈州(治今河南淮阳)、颍昌府等地。

  正月十五日,金军前锋抵达汴京城下,汴京城内人心震怵。诸将慌忙向宗泽汇报,请示御敌方案。宗泽正在下棋,淡淡一笑,说:“何事张皇,统制官刘衍等人在外必能御敌。”一盘棋下完,宗泽这才从容披挂甲胄,登上城头,布部伍,撤吊桥,指挥队伍备防,同时挑选了数千精锐,绕到敌人背后,断其归路,击退了金军。城内军心民心很快安定。

  与汴京守军不同,宋朝河东、京东路的守军缺乏统一的指挥且部队缺乏机动能力,致使完颜宗辅和完颜宗弼的东路军在两河横冲直撞,大行其事,连下潍州、青州等地,但紧接着便丢弃了。

  宗泽不慌不忙,分遣统制官李景良、阎中立和统领官郭俊民往滑州和郑州,两面接战。不幸的是,和完颜宗翰中路军作战的统制官阎中立战死,统领官郭俊民兵败降敌;而发往滑州迎战完颜宗弼东路军的统制官李景良则战败逃亡。

  三支军队主将死的死、降的降、逃的逃,汴京城内每一个人的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影。面对严峻形势,宗泽没有丝毫沮丧之色,他算准了逃兵李景良的逃跑路线,亲自设伏,将他缉拿归案。士兵将李景良押上,宗泽面若寒霜,厉声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胜而归,罪尚可恕;私自逃匿,分明是目无军法!”喝令将他斩首。

  不久,降金的郭俊民奉命来向宗泽招降,同来的还有一名姓史的金将和一个姓何的燕地汉人。

  来得正好!宗泽将这三个兜头捉下,指着郭俊民的鼻子骂道:“你失利战死,不失做一忠义鬼。现在降金充当说客,有何面目见我!推出去斩了!”不一会儿,血淋淋的人头呈上,满堂战栗。“啪”的一声,宗泽拍了一下桌案,杀气腾腾地对那名姓史的金将说:“圣上命我在京师屯驻重兵,我为京师留守,誓死不退,你等不与我死战,而以儿女语胁我邪?来人,推出去斩了。”转眼间连斩两人。

  主帅有这种决一死战的信心和胆魄,帐中诸将像吃了一粒定心丸,抗金的热情又高涨了起来。至于那个姓何的燕地人,宗泽的解释是,此人本是宋人,被胁迫而来,情非得已,可免其一死。命人解缚将其放了。诸将皆服。

  二月初十,金军进攻滑州。宗泽命人取来甲衣,说:“滑州是汴京的冲要,一旦失守,京师就危急了。这次不再劳烦诸将,我当亲自率军救援。”

  宗泽是汴京的主心骨,岂能轻动?右武大夫、果州(治今四川南充)防御使张捴主动请缨说:“大帅但坐守汴京,末将效死出战。”宗泽再三要去,却争不过张捴,便接受了他的请求,授五千精兵给他。

  张捴到了滑州,二话不说,拎着刀子就往前冲,见人就砍。滑州城外的金兵有五万多人,是张捴部的十倍多,众将劝他先避敌人锋芒,稍后再战。张捴神情肃穆地说:“退而偷生,岂能回见宗元帅?”说完,口中大呼杀贼,与敌人玩命恶战。

  金兵没料到这伙宋兵这么生猛,又看天色已近薄暮,鏖战数合,匆匆退去。

  第二、第三日,张捴继续发扬其玩命作战的风格,杀敌无数,但也遭受到了越来越多的金兵围攻,最终寡不敌众,壮烈战死。张捴这支军队虽然全军覆没,但其铁血本色却让金兵为之色变,内心惊恐不已。

  宗泽苦等不到滑州解围的捷报,于是又发来了第二支救援队伍。这支军队由统制官王宣率领,与金军在滑州北门展开血战。受张捴战死的激励,这支队伍打得更加凶悍,血红着眼珠,个个奋勇,人人争先。

  疯了,完全疯了!金军在兵力占优的情况下被杀得丢盔弃甲,四下逃避,狼狈撤出了战斗。王宣引军追杀了一阵儿,指着远去的金军说:“敌军必定不甘心失败,夜里十有八九会来偷营。”于是收兵休整,傍晚到河边设伏。果然,夜半时分,金军借着月色,鬼头鬼脑地来了。

  什么也不要说了,一个字:打!王宣趁敌军半渡发动攻击,斩首数百,所伤甚众。

  经此一战,金人东路军元气大伤,全军拔营而走,金人两面夹击汴京的计划就此宣告破产。

  四月初一,磁州统制官赵世隆带领其部三千来投奔宗泽。赵世隆原本是磁州书佐,宗泽任磁州知州时,看他有丈夫气概,任他为中军将。赵构设大元帅府,檄令诸军会兵大名府,宗泽离开磁州往大名的时候,将磁州交给兵马钤辖李侃。赵世隆趁机起兵作乱,谋杀了李侃,转推举通判赵子节代理州事。现在,他听说宗泽在东京做了留守,却高高兴兴地带领着三千人来投,同来的还有他的弟弟赵世兴。

  对这种有严重犯罪前科的人,将士们都非常怀疑他来汴京的动机。宗泽却不以为然道:“赵世隆不过是我手下的一名将校,他此番前来,不可能有什么图谋,且看看他要说什么。”

  赵世隆入见宗泽,宗泽当面切责他不该叛乱,依据大宋律令,将他的罪状一条条地罗列给他听。赵世隆瞠目结舌,无话可说,膝头一软,跪倒在地,连连谢罪。宗泽冷笑道:“你以为河北陷没,我大宋的法令就会随之陷没吗?来人,将赵世隆拖出去斩了。”

  此言一出,赵世隆带来的悍兵一齐露刃于庭,赵世兴也佩刀侍侧。热热闹闹的见面会霎时冷场,杀气大起。宗泽周围的亲兵紧张得骨关节咯咯作响。宗泽扬起下巴,徐徐语于赵世兴:“你兄长犯法,法理不容。你如能奋志立功,尚可以洗雪他带来的耻辱。”赵世隆、赵世兴两兄弟一听,相对大哭。

  不日,滑州送来急报,说金骑又来进攻,已经攻陷了州城。宗泽对赵世兴说:“你立功的时候到了,请带你的本部人马前去夺回滑州。”赵世兴欣然受命。到了滑州,赵世兴乘敌不备,骤然发起攻击,斩首数百,胜利收复滑州。宗泽重重奖励了他。

  在这次东京保卫战中,宗泽所指挥的军队虽多,但都是由盗贼、溃兵、流民临时拼凑起来的,后勤粮草供应不上,武器装备极差,和久经沙场的金人骑军并不在同一档次,可是他凭着必死的决心和必胜的信念,最终获取了完胜。南宋军民备受鼓舞,抗金热情高涨。宗泽亦由此“威声日著,北方闻其名,常尊惮之,对南人言,必曰宗爷爷”。

  金国的东路军和中路军已经失利,那么完颜娄室的西路军前景如何呢?

  完颜娄室的主攻方向是陕西。自古有语云:关西出将,关东出相。所谓“关西”,指的是函谷关以西,西始河西走廊,东抵太行山脉,北界内蒙古高原,南限秦岭的秦陇地区。此时陕西有永兴军、鄜延路、环庆路、秦凤路、泾原路、熙河路等六个经略安抚司,每个经略安抚司都类似今天军区的机构,下设各路经略安抚使、马步军都总管、知各州府的将官等。

  建炎元年(1127年)十二月十一日,完颜娄室踩着厚厚的坚冰渡过黄河,发现河中府蒲津(在今山西永济西蒲州镇)的宋军已有所准备。完颜娄室素来兵出无常,他兵锋一转,带领上万骑兵悄悄从上游的清水曲出龙门,直取韩城。

  京兆府知府唐重原本沿河安置各安抚使司统制官统军守河,但安抚统制更换频繁,最终守河的重任落在了一个叫曲方的沿河安抚使头上。

  曲方年老体衰,皓首黧面如鬼物,统兵屯驻韩城,自上任以来,每日就喝喝小酒,唱唱小曲,从来就没怎么把守河的责任放在心上。唐重深以为患,但手下实在无将可换,为保韩城不失,特地派遣总管刘光弼带了大量金帛前往韩城犒劳士兵,激励大家用心守河。

  刘光弼刚到华州,就听说金人已经到了河中府,惊恐之下,止步不进。近在韩城的曲方还沉浸在醉乡中,呵斥侦察巡逻兵,说他们胡言乱语,蛊惑军心。

  十二月十三日,金兵兵不血刃拔下韩城!

  韩城失守,与韩城仅隔七十里的同州城内,也人心骚乱,惶惶不安。停驻在华州的刘光弼吓得心胆俱裂,连长安也不敢回,往邠州方向飞奔逃命去了。

  同州守臣为直秘阁郑骧,他是一个正直的人,自走上仕途以来,一直恪守职责,爱护百姓,以苍生为念。在姚古的提携下,郑骧进入了熙河兰廓路经略司工作,也是从这儿,他开始成了宋朝大西军中的一员。现在,他以直秘阁知同州兼沿河安抚使的身份驻守在同州。听说完颜娄室夜袭韩城,他火速遣兵前去救援,无奈韩城已陷,金军士气高涨,兵锋正锐,他发来的援兵被打散了。

  金军攻下韩城后,乘胜往同州杀来。同州大哗,军民四下逃窜,通判以下的官员全部逃得干干净净。有人劝郑骧也赶紧逃命,郑骧大怒,拒绝了他的好意,大声说:“所谓太守,就是与城相始终的守城者。城既破,我只有死而已!”

  十九日,同州城陷,郑骧从容投井而死。

  同州既破,扼守在蒲津西岸的王燮军也乱不能整,不战自溃。王燮直接放弃陕州,逃奔兴元府(治今陕西汉中)。

  十二月二十五日,完颜娄室下华州,克潼关。建炎二年(1128年)正月初一,兵临长安。

  这次金国三路大军齐头并进,赵构为了行朝的安全,刚刚从长安城中抽调了大量的京兆府守军,长安京兆府知府唐重手下将兵不满千人。面对来势汹汹的敌人,唐重既不像刘光弼、王燮之流惊慌失措、转身就逃,也不像郑骧那样束手无策、投井赴死,而是将城里不多的士兵组织起来,做出婴城固守的姿态。他还写了一封遗书明志,遗书中说:“唐重平生忠义,不敢辞难。虽竭尽智力,一死报上不足惜!”

  在唐重的激励下,长安军民上下一心,同仇敌忾,抱定了必死之心守城。因此,有人撰写了一篇《劝勇文》贴在关帝庙里面,大论敌兵有五事易杀,鼓励大家同心协力,共保长安不失。

  其五事为:

  一、连年战辛苦,易杀;

  二、马倒便不起,易杀;

  三、深入重地力孤,易杀;

  四、多带金银,易杀;

  五、作虚声吓人,易杀。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篇《劝勇文》起了作用,前河东经制副使傅亮从冯翊郡出发,率领数百精兵进入长安,加入到抗击金军的洪流中来。大战从正月初一正式开始。唐重和傅亮凭着仅有的一千多兵力与金兵苦苦周旋,毫不示弱。金军猛攻了十几天,始终攻城不下。与此同时,沿边五路兵马全都各自为战,见死不救。城中有些人的意志开始崩溃了,形势越来越危急。

  正月十六日早上,傅亮突然率领数百精锐夺门而出。城中不知其所为,面面相觑。傅亮出了城门便径往金营请降。

  原来英雄只是个假英雄!在连日的厮杀和精神上的煎熬下,傅亮的意志彻底崩溃了,在生与死的考验下,他选择了投降。傅亮的投降,直接导致了军心的溃散。

  大势去矣!目前,唐重面前有两种选择:其一,如傅亮一样,开城投降;其二,如郑骧一样,投井尽忠。然而,唐重却选择了第三种——他要本着杀一个扯平、杀两个赚了的原则,守到最后一刻。他向白发苍苍的老父亲诀别:“忠孝不能两全,原谅儿子不能舍义苟生。”老父亲朗朗答道:“你以身殉国,我自然含笑跟随。”父子一对一答,观者无不流涕感奋。

  但屋漏又遭连夜雨,船破偏遇打头风。中午,城内又发生了严重的地震。金兵趁势发起猛烈的攻击,很快攻破了城池。

  唐重率领手下数十名亲兵呕血誓众,死战到底。金兵像潮水一样拥进,越来越多。唐重身受重伤,众人劝他逃跑。他仰天叫道:“死吾职也。”仍旧奋力冲杀,直至力尽而死。随同遇难的还有陕西转运副使桑景询、荣州团练使陈迪、主管机宜文字王尚友和他的儿子王建中、判官曾谓、提刑郭忠孝。

  长安既克,完颜娄室率军沿渭河河谷鼓而西行,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凤翔、秦州。在金兵的强大军事压力下,凤翔守臣刘清臣弃城而遁,秦凤经略使李复生望风而降。

  金兵已下秦、凤诸州,于是兵锋继续向西,直指熙州。

  熙州是熙河路经略安抚司的大本营,熙河路经略安抚使张深听闻消息,赶紧命马步军副总管刘惟辅率三千骑兵前往截战。

  刘惟辅,泾州(治今甘肃泾川)人,性情豪爽,使气尚侠,是个狠角色。金军的前锋这时已经掠过了巩州(治今甘肃陇西),离熙州不足百里。刘惟辅留一部分兵力驻守熟羊城(在今甘肃省陇西县西首阳镇),亲率一千八百骑夜趋新店。黎明与金军遭遇,短兵相接,两军在晨曦中大打出手。

  金兵在陕西横冲直撞,逢州夺州,逢府夺府,所过城邑连攻连克,还没遇上主动迎敌的宋军,这次终于碰上了硬茬。统领这支金兵的是先锋将孛堇黑锋,他哇哇怪叫着指挥士兵作战。刘惟辅大喝一声,手舞大槊跃马冲上,一槊刺出,竟使其“洞胸堕马”而死。余下金兵为之夺气,四散溃逃。

  与此同时,远在扬州的陕西制置使钱盖听说长安已破,便奏请赵构,传檄鄜延经略使兼知延安府王庶兼节制环庆、泾原两路兵马拒敌,并由王庶代行陕西制置使之职。

  王庶,字子尚,甘肃庆阳人,崇宁五年(1106年)举进士第。他对战略问题的判断很准确,常有惊人之语,是个难得的人才。得到朝廷发来的批准诏书后,王庶便“传檄诸路,会期讨贼”,号召两河豪杰,共起义兵击敌。檄文发出,数日之间,便有孟迪、种潜、张勉、张渐、白保、李进、李彦仙、王择仁等各率上万兵力群起响应。

  形势开始好转。其中李彦仙在一月之内连破敌寨五十余座。到了三月份,胜利收复陕州。

  李彦仙,一个超级猛人。其实李彦仙只是他的化名,他的本名叫李孝忠。李孝忠少有大志,喜论兵法,精于骑射。靖康之难时,李孝忠毁家纾难,募兵勤王。靖康元年(1126年),金军围攻太原,朝廷以李纲为河北、河东路宣抚使宣抚两河,李孝忠上书弹劾李纲不知兵,将要误国,被有司下令追捕,李孝忠被迫逃亡,才改名为李彦仙。李彦仙到了陕西,参加了陕西的抗金斗争,不久在陕西任石壕尉。这次,金军进攻陕西,诸州沦陷。在收复沦陷诸郡中,李彦仙出力甚重。李彦仙收复陕州,直接截断了完颜娄室的西路军与完颜宗翰东路军的往来。

  完颜娄室听说陕州被夺回,不由得寒意横生,于是停止了对熙州的进攻,急急向同、陕方向撤军。

  金人抢掠负重,行动不便,正适合宋各路大军尾随袭击。王庶觉察到了金人的意图,亲自起草了两道文书,要求环庆经略使王似、泾原经略使席贡协同鄜延军对金军进行追击。但王庶是文人出身,虽由钱盖指定代行陕西制置使之职,但其他经略安抚使并不心悦诚服。所以,王似、席贡直接无视了王庶的调度。

  熙河路经略安抚使张深听说金军东撤,派出陇右都护张严对金军进行追击。张严追到凤翔境上,和刘惟辅军会合。两人经过商议,最终决定,刘惟辅另外找路从吴山(在今陕西陈仓区北)出宝鸡,张严则继续尾随,并邀泾原军统制曲端发兵五里坡,实施三面合击。然而在五里坡,曲端失期不至,张严中了金军的埋伏,大败,张严本人亦阵亡。刘惟辅得到张严的死讯,连忙从石鼻砦(在今陕西宝鸡市东三十里)率军退走。

  战败了张严,完颜娄室改变了主意,不再急于反攻同州、陕州,而是乘势大举进攻熙州。刘惟辅率部从熙河撤出,且走且战。完颜娄室又由熙河东进,企图打击泾原路经略安抚司的主力部队。而此时泾原路经略安抚司真正执掌兵权的正是席贡部下的统制官曲端。

  曲端,字正甫,镇戎军(治今宁夏固原)人。他自幼机敏知书,善作诗文,长于兵略,历任秦凤路队将、泾原路通安砦兵马临押,权泾原路第三将。

  听说金军进犯泾原,曲端命令吴玠率部开赴青溪岭,凭险据守,自己亲统大军驻麻务镇,以为后援。

  在陕西,流传着这样一句谚语:“有文有武是曲大,有谋有勇是吴大。”曲大指的就是曲端,而吴大则是指吴玠。

  吴玠,字晋卿,德顺军(治今宁夏隆德)陇干(今甘肃静宁)人。自小沉毅有志节,知兵骑射,读书能通大义。还没成年吴玠就投军吃军粮了,在对西夏作战中屡有战功,最出彩的一次是以百余骑击敌,竟斩首一百四十级而还,军中目之为悍将。他曾随着部队转移到江南招讨方腊,也到过河北平定群盗,累功至泾原军第二副将。

  要说陕西军界最牛的人,毫无疑问,非曲端莫属;但要说陕西军界打仗最猛的人,吴玠当是不二人选。曲端和吴玠虽然是上下级关系,但他们在军民心中的地位却是一样的。

  吴玠一路急行军,终于在金军未到之前到达青溪岭。青溪岭属于杜阳山脉(在今陕西凤翔市东北)的一个分支,控扼着由凤翔至泾州的通道。吴玠简单地察看了一下地形,便根据地形隐秘设防,全军全部进入备战状态。待金军一出现,吴玠命手下的一名牙将领三百余人率先发起攻击。但是三百余牙兵还没开始交锋,就被金军的杀气所慑,反往大谷、比较岭上溃散。吴玠气得顿足大骂,命手下将领杨从义率五百人从侧翼迂回,自己拎起刀子,一马当先,冲锋在前。士兵大受激励,纷纷奋勇冲锋,杨从义又从侧翼杀出。经过一番恶战,金军乱了阵脚,仓皇而逃。

  完颜娄室在青溪岭惨遭打击,北进泾原的计划落空,只得退回咸阳。途经渭河南岸,却遭到了宋朝义军的袭击,无法渡河。完颜娄室只得放弃了凤翔、长安,循着渭水东撤,进入了王庶的鄜延军地界。

  为了站稳脚跟,完颜娄室鼓起余勇,猛攻康定(在今陕西洛川),进围龙坊(在今陕西黄陵)。王庶命人连夜拆断河桥,又令将官刘延亮屯兵神水峡(在今陕西铜川市北),截断金军归路。这样一来,完颜娄室再次进退失据,只能盘桓在冯翊、河中一带,等待完颜宗翰的中路军的增援。

  然而,这一愿望又落空了。因为这时完颜宗翰的中路军、完颜宗辅的东路军已被宗泽和河东、河北各路忠义民兵牢牢钉死,他们既无法渡过长江进犯江南,也无法抽兵西援陕西。

  完颜娄室四面受敌,已成瓮中之鳖。如果这时陕西的宋军能集中兵力,统一指挥,势必可以将完颜娄室的西路军一举歼灭,收复陕西全境。

  但这只是如果。现在陕西的六路宋军将领都忙于发展自己的势力,没人有心思顾全大局。王择仁已经进驻长安。曲端趁金兵撤退,也收复了秦州加以盘踞。凤翔府原本为义兵所收复,经制司统领官刘希亮却强行入城,将之收为己有。后来,刘希亮被义兵驱逐,无处安身,哭哭啼啼地来投奔曲端。曲端却玩了手阴的,先假惺惺地表示接纳,转眼却将他杀死,吞并了他的军队。与之同时,王择仁也被新任命的永兴军经略安抚使郭琰赶出长安。

  沿边六路最有战斗力的是曲端,他向来不服王庶,得知孟迪、李彦仙等人虽受王庶节制,也都不喜欢他,于是张贴榜文称金人已经渡过黄河归国,农务不可失时,让大家该干嘛干嘛,将渭河以南义兵全都解散。王庶为了抗金,仍给环庆路经略使王似、泾原路经略使席贡写信,催促他们发兵将金军逐过黄河,但王似、席贡置之不理。王庶气得直跺脚!为了壮大自己的势力,树立威信,他想出了一条“妙计”。他向朝廷提出申请,把曲端划到自己的节制司来。申请很快通过,六月,朝廷任命王庶为龙图阁待制,正式节制陕西六路军马,同时命曲端为右武大夫、吉州团练使,充任王庶节制司的都统制;并下诏要求务必趁夏季打败金军,以防金军秋后卷土重来。

  曲端被调入了鄜延路,然而却老大不愿意。要知道,在泾原路他早已架空了经略使席贡,成了泾原军事实上的老大。而到了鄜延路,就得听从王庶的节制了。他怎么会愿意?他怏怏不快,消极怠战。鄜延路一带的百姓由此惶然不安,担心金军秋后再次发动攻势,纷纷往环庆路迁徙。一些官兵便借口流民造谣生事,半路打劫,掠财害命,致使闾里萧条。

  完颜娄室的西路军虽然一路攻城略地,但是因孤军深入,又受制于中路军和东路军的失败,没能取得完全的胜利,同时盛夏又至,暂时进入沉寂。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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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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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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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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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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