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州路在辽朝南京道中,虽然资源缺乏、物产贫瘠,但战略地位却极其重要,其境内的榆关是金朝统治下的辽东通往中原的咽喉要道。隋唐时期,榆关作为中原汉王朝防御辽东高丽入侵的重要军事重地,设关扎营,屯集大批兵马,“临渝关”“渝关”之名屡见诸史册。金朝怎么可以同意丢失这样一条要道?宋朝被迫同意了这个谈判结果。
金主阿骨打的头脑很冷静,没有冒失地派人去接管平州。他非常清楚,尽管宋朝已经答应放弃平、滦、营三州,但还有一个叫张觉的人将平州紧紧地攥在手中不放。
张觉,平州义丰人。参加辽国科举考试中进士第,担任辽朝兴军节度副使。在金人暴风骤雨式的打击下,辽朝行将就木,国内大乱,平州路也爆发民变,节度使萧谛里在混乱中被杀。危难关头,张觉组织起军队抚定了叛乱。朝廷里正乱得不可开交,也没有人来过问此事,州民于是推举张觉为权领州事,即代理平州事务。张觉料知辽朝必亡,便暗中招兵买马,积蓄实力,整训有军队五万余人,马千匹,意图在乱世中割据,把蛋糕做大。萧妃曾派大臣来出任平州知州,被张觉用大棍子打走了。这种行为表明张觉已经执意与自己的国家为敌了。
为了做到知己知彼,阿骨打亲自找来辽国降臣康公弼了解情况。康公弼曾经做过张觉的上级,他给张觉的评语是:“彼何能为。”建议阿骨打先稳住张觉,授其为临海军节度使,知平州,使其失了警惕,再从容收拾。
金国左监军完颜宗翰却不以为然,他说:“现在正准备押解辽相左企弓等人归东,在途经平州时,就可以突然发起攻击,一举袭取平州。”
康公弼作为一个刚刚投降过来的降臣,很想立些功劳报效新主子,他说:“这样做,只会把张觉推到我们的反面,不如我先到平州摸摸底,再根据实际情况做决定。”金主阿骨打同意了。于是康公弼携天子金牌、持临海军节度使的使节,前往平州招降张觉。
张觉极其诚恳地说:“契丹八路失陷,只剩下平州独存,我哪敢有异志?之所以没放下武器,全是为了防备萧干。”同意接受招降,并“厚赂公弼使还”。金主阿骨打这才放下心来。为了展示出对平州的重视,阿骨打宣布升平州为大金国的南京,任命张觉为南京留守。
然而,到了大宋宣和五年(1123年)四月,金军按照宋金双方的协定从燕京撤走,宋军进了燕京,张觉的心思发生了转变。
五月份,康公弼、左企弓、曹勇义、虞仲文等四名降金的辽臣押解着燕京的原籍居民迁往辽东。被迫东迁的燕京居民对燕地怀有眷恋,对康公弼等降臣痛恨不已,经过平州时,他们知道张觉原系辽将,而且张觉的军队又没有被金兵改编,平州境内又没有金军驻扎,于是就纷纷找张觉哭诉,说:“康公弼、左企弓等人不守燕京,致使我们背井离乡,无处安身。你临巨镇,握强兵,如能尽忠于辽,必然能使我们复归乡土。”张觉于是召僚商议。众人都说:“听说天祚帝兵势复振,出没于漠南之间,张公你若能仗义勤王,奉迎天祚帝,以图恢复旧邦,可先将左企弓这些国家敌人捉起来,一个个杀死,释放燕地居民,让他们回家安居乐业,再以平州归宋,宋必定接纳,到时平州便成了宋朝藩镇,就算金人加兵,咱们内用营、平之兵,外借助宋朝的力量,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张觉又去征询辽朝的翰林学士李石的意见。李石的看法和这些人一模一样。于是张觉就劫杀了康公弼等四人,恢复辽朝年号,称保大三年。燕人敬仰张觉的忠义,都听从他的话,陆陆续续搬回了燕京。
张觉虽口称忠于辽国,暗地里却寻找机会归宋。他让李石化名为李安弼,三司使高履化名为高党,带着平州的地图赴燕山府(治今北京市西南),以献土为名,求助于宋朝。
镇守燕京的是大宋河北河东燕山府路宣抚使、知燕山府王安中。这些日子来,他看见一大群一大群的燕京居民返回,一问才知道是平州张觉的功劳,不由得既惊又惧,既喜又忧。
李安弼、高党二人来到燕京,见到王安中,对他说:“平州自古形胜之地,地方数百里,带甲十余万,张觉文武全才,足以御金人、安燕境,幸速招致,不要让他西迎天祚,北合萧干。”王安中深以为然,将他们的话具奏于朝,并极力赞成招降张觉。
赵佶一听,征求大臣的意见。金毛宰相王黼认为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力劝赵佶赶紧同意张觉的请降。其他大臣也一致附和。只有马植,这些年来,他已清楚地看到了宋朝军事上的无能,深知接纳张觉会带来的恶果,毅然入谏道:“国家新与金国结盟,如此必失其欢,后不可悔。”
赵佶这时候财迷心窍,哪里听得进他的话?将他连降了五级,以示自己不愿意听到不和谐的声音。
张觉得到了宋朝方面明确的招降态度,意志更坚定了,“遂决策纳款焉”。六月,张觉遣书到王安中的抚司正式宣布:“金虏恃虎狼之强,驱徙燕京富家巨室,止留空城以塞盟誓,缅想大朝,亦非得已。遗民假道当管,冤痛之声,盈于衢路。州人不忍,佥谓宜抗贼命,以存生灵,使复父母之邦,且为大朝守御之备,已尽遣其人过界,谨令掌书记张钧、参谋军事张敦固诣安抚司听命。”
八月,金主完颜阿骨打暴病身亡,其弟吴乞买继位。金国上下正沉浸在哀痛中,没想到堂堂天朝竟在背后搞这样的小动作,张觉的公开信一发表,金兵无不激愤,纷纷拎刀子要找赵佶、张觉算账。
吴乞买是阿骨打的四弟,长得威武雄壮,既有擒虎捉熊之勇,也有安邦谋国之志,是个比阿骨打更为可怕的敌人。不过,他鉴于自己新即位,地位还不是很稳固,同时残辽的势力还没有全面扫除,就没有大动干戈,只是派三千骑兵前来平州问罪。
张觉早已料到了金人的反应,率兵数万列开了阵势。金人见张觉势大,不敢交锋,只在城门上留下“夏热且去,秋凉复来”八个大字,收兵而去。望着金人的背影,张觉哈哈大笑,以“大捷”呈报于宋朝。
赵佶没想到张觉打仗这么厉害,又惊又喜,决定将平州路改为泰宁军,任命张觉为泰宁军节度使,李安弼、高党等人皆升为徽猷阁待制,宣抚司犒赏银绢数万。张觉乐不可支,大开城门,出城远迎。
金朝谍知,发兵杀来。
这下惨了!张觉猝不及防,全军覆没,屁滚尿流地逃往燕京。而宋朝送给张觉的敕书,有赵佶用“瘦金体”所写的诏书,内有“吾当与汝灭女真”之句,落到金人的手中了。
金人得到了这些铁证,再也无法冷静了,誓将此事追究到底,派人到燕京索要叛臣张觉。王安中杀了一个貌似张觉的人交给金人,被金人识破。金人索求更急。王安中没辙了,只好向赵佶请示。赵佶毫无王安中那种瞻前顾后的惺惺作态,密令王安中将张觉抓了起来,数其过,将他处斩,用木匣盛了他的首级,恭恭敬敬地进呈给了金人。
张觉十一月被杀,距离他五月叛金,前后时间只有短短六个月。
张觉被杀严重伤害到了归宋汉人的感情!原先宋朝在金人“还土不还人”的燕京政策上签字,燕地百姓大失所望,觉得政府要的只是燕京这个地方,而不是他们这些人,已经有了一种被遗弃感,伤心极了。现在张觉之死,让燕地的汉人对宋朝完全绝望,有的甚至怨恨起来。
赵佶虽然杀了张觉,却完全不能弥合与金国的矛盾,北宋在金国这里背弃盟约、首鼠两端的印象算是种下了。
但是胆大心粗的赵佶却完全看不懂形势,竟然还想收留苟延残喘的辽天祚帝!赵佶用他的“瘦金体”给天祚帝写了一封信,信上说:“若来中国,当以皇兄之礼相待,位燕、越二王之上,赐第千间,女乐三百人,极所以奉养。”(燕王和越王是赵佶的两个兄弟)辽天祚帝得到书信大喜,有归宋的意愿。但是这封书信也被金国发现了。
前后两封信,彻底激怒了金国。宣和七年(辽保大五年,金天会三年,1125年)十月,吴乞买以兄长阿骨打“中外一统”的诏令为遗训,兵分两路大举伐宋。
1125年十月,金国以完颜宗望和完颜宗翰为东、西两路元帅,同时从平州、辽国西京大同出发,齐头并进,大举伐宋,分别攻取燕京和太原。可笑的是金人部署已定,而赵宋还“举朝不知,遣使往来,泄泄如
平时”。
东路军完颜宗望进军神速,十二月初一、初二,两日之内连下檀州、蓟州,随后又挟胜利的余威大败郭药师所部的四万五千人。对宋朝已心灰意冷的郭药师把大宋燕山府路宣抚使蔡靖、转运使吕颐浩捆起来,打开城门向完颜宗望投降。
燕京陷落使自北而南的整个河北大地豁然开朗,完颜宗望的骑兵驰骋纵横,如入无人之境,旋风般杀奔黄河北岸。
金人继续西进中山府(治今河北定州),战情紧急,赵佶魂飞魄散,一面下罪己诏,一面散发诏书催促四方起兵勤王,然后令群臣各抒己见,有力出力,有计出计。
太常少卿李纲当仁不让,立即献上刺臂血所书《御戎五策》,并直言请将皇位内禅太子赵桓,以号令天下豪杰。
李纲,字伯纪,福建邵武人。政和二年(1112年)进士及第,累官至监察御史兼权殿中侍御史。为人刚正不阿,深沉有大略,铁骨铮铮,内能谋国,外能谋敌。曾因为言事忤逆权贵,被谪为监南剑州沙县税务。后被召回朝,任太常少卿。
其间有人反对李纲的主张。李纲则严肃地回答说:“皇太子监国本是典礼之常。如今大敌入攻,安危存亡就在呼吸间,怎么可以守常礼不变?名分不正而当大权,何以号召天下?京师要地,又岂能寄其安危于万一侥幸之中?若传皇太子以位号,使为陛下守宗社,收将士心,以死捍敌,天下可保。况且从唐肃宗在灵武之事不难推知,不建号不足以复邦,肃宗建号之议不出于明皇,后世为之遗憾。”
正是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让赵佶坚定了内禅的决心。十二月十三日,皇太子赵桓在火线中仓促登基,是为宋钦宗,他宣布第二年改元靖康。
赵桓即位,李纲有拥立之功。赵桓即位后,在延和殿召见李纲,对他不无敬重地说:“朕以前在东宫曾读过你的《论水灾疏》,现在尚能熟诵,卿家实在是国之良臣啊。”授其兵部侍郎之职。
赵桓初登帝位所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清算“六贼”。这“六贼”便是蔡京、童贯、朱勔、李彦、王黼、梁师成。太学生陈东等人上书直斥“六贼异名同罪”,请求将他们尽数诛杀,并传首四方,以谢天下。但赵桓却犯了难。赵匡胤曾强调继位者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赵桓不敢轻动杀戒,只是将他们或贬,或罢,或流放。但实在是民愤难平,最终“六贼”在流放途中分别被地方府吏处死。
靖康元年(1126年)正月,完颜宗望率领大军来到了黄河边上。
黄河是拱卫大宋都城汴京的最后一道天险,有两万多守军,可惜这两万多宋军全是高俅训练出来的,听说金人来了,闻风丧胆,一哄而散。完颜宗望跃马扬鞭,仰天狂笑道:“南朝可谓无人,若以一二千人守河,我岂得渡哉?”
完颜宗望提兵渡过黄河,直取汴京。卸下了重担的赵佶开东门直接跑路了。宰执大臣建议赵桓也跟着巡幸东南,暂避敌锋。李纲阻止说:“太上皇将江山社稷授予陛下,陛下怎么可以弃之而去?”赵桓默然不能对。
太宰白时中辩称强敌压境,都城已不可守。李纲森然答道:“天下城池,哪一座比得上京城高大雄伟?况且京城有百官万民,又有宗庙社稷,圣上的辇舆一动,人心震骇,京城必定不保。而且陛下仓促离京,肯定走不了多远,金人如果大发飞骑驰追,陛下后悔都来不及!”
李纲一席话,不仅义正词严,而且也是实情。众人听在耳中,均心头一震。于是,赵桓暂时打消了逃跑的念头,顾视宰执大臣,小心地问了一句:“策将安出?”
李纲答道:“今日之计,只有整饬军马,固结民心,据城坚守,等待四方勤王之师。”
可是谁担任守城大将呢?赵桓提出了疑问。
李纲又答:“朝廷以高爵厚禄崇养大臣,就是用之于有事之日。太宰白时中、少宰李邦彦等都是国家重臣,虽未必知兵,然藉其位号,抚将士以抗敌锋,是其职责所在。”
被李纲点名的人闻言愤愤不平。这不明摆着是让我们去送死吗!白时中愤然说道:“别光说我们,你李纲的职位也不低,难道就不能带兵出战吗?”
耿南仲也说:“李纲要举兵,只遣李纲去。”
赵桓有些担心,说:“恐李纲不知兵。”
唐恪奏道:“火到身上自然拨,只要责以重任,李纲一定能完成任务,陛下不可听他推辞。”
推辞?我李纲会推辞?李纲笑了。
李纲故意用话来挤对白时中、李邦彦这些逃跑派,目的就是让他们推举自己为将。这些人不知是计,纷纷把责任推给李纲。李纲暗爽,拍着胸脯向赵桓请缨,说:“陛下不以臣书生庸懦,傥使治兵,愿以死报。但我人微官卑,恐不足以镇服士卒。”
赵桓小小振奋了一下,当即加封李纲为尚书右丞,并赐李纲绯袍笏带,准备留守都城抗战到底。他说:“我听了你的话留在京城,你就得用心治兵御敌,不得有任何疏虞。”
李纲谢恩道:“方时艰难,臣不敢辞。”
也就是从这一刻开始,李纲走上了抗金第一线。
但是随后赵桓经不过几个宰执的劝说又改变了主意,下旨任李纲为东京留守,自己跑路。他面有惭色地对李纲说:“朕不能留矣。”
李纲没法,只有苦口婆心地劝他说:“唐明皇闻潼关失守,立刻幸蜀,宗庙朝廷转瞬毁于贼手,后世有识之士都一致认为他最大的失策就在于不能坚守以待援。现在陛下初即大位,中外欣戴,四方之兵不日云集,陛下为何轻率离京而蹈唐明皇的覆辙呢?”
赵桓心中一凛,想起了唐明皇的爱妃杨玉环被逼死,皇位被儿子夺去的下场,不寒而栗,又重新下定了坚守京城的决心。不过这个决心也没维持多久,就又变卦了。他实在承受不了兵临城下的压力,连夜指挥内侍准备车驾,准备天色一明就起驾离京。
李纲也早料赵桓意志不坚,当夜宿于尚书省,天没亮就早早上朝,疾行到宫门,看到眼前的一幕,当时就傻眼了。宫前车驾齐备,禁军忙碌不停地往外搬运包裹。皇帝出行在即!李纲不由得跺脚对禁卫军叫道:“你们愿意死守社稷,还是愿意跟皇帝离京巡幸?”
这些禁卫兵的父母妻小都在京城,谁愿意撇下亲人外逃?听了李纲的喝问,一齐高声答道:“愿意死守!”
好!李纲松了口气,吩咐这些禁卫军先不要急着搬运,自己入宫面劝赵桓。
赵桓远远见了李纲,就抢先说道:“你就不要劝阻我了,我准备亲往陕西起兵收复都城,绝不可留下!”
李纲泣拜俯伏,以死相劝,说:“陛下已经同意我带领军队守城,为什么又要离京?陛下的辇舆一动,如龙脱渊,车驾早上离京,晚上京师就乱,即使我留下镇守,又于事何补!宗庙朝廷,将化为丘墟。现在六军父母男女皆在都城,无不愿以死相守,你带着他们离京,他们万一挂记城中的家人,散离回城,到时由谁来护卫您?敌兵眼看就要到了,知道你还没走远,必乘坐健马疾追,到时又该如何抵御?愿陛下三思啊。”
赵桓如梦初醒,一身冷汗涔涔而出,传令停止出巡。
李纲传旨左右说:“再有以离京之说扰乱军心者,格杀勿论!”禁卫军听了,一起拜伏,高呼万岁,六军将士也无不感泣流涕。
就在这踌躇反复之间,金国大军越来越近了。
赵桓在李纲的鼓励下,亲自到宣德门慰问守城将士,安排百官将士班楼前吃食起居,赐诸军班直缗钱有差;回头又建亲征行营司,任李纲为亲征行营使,由他总揽守城事宜,置司于大晟府,辟置官属,赐银钱各百万,朝议、武功大夫以下及将校官诰宣贴三千道,许便宜从事。
李纲毅然负起重托,每日亲临城头,治守战之具,以百步法分兵备御,每面城墙配置一万二千人的禁卫正规军,修建炮楼,上覆毡幕,内安投石机、弩床,运砖石,施燎炬,集檑木,备火油,防守的器械无不毕备。此外又将京城内的守军重新整编,分设前、后、左、右、中五军,中军八千人,前、后、左、右四军各一万人。前军驻守在通津门外,守护积蓄有四十多万石豆粟的延丰仓,用以供应四方前来的勤王之师;后军驻守在朝阳门外,高据樊家冈,占领城外的制高点,让金骑不敢迫近;左、右、中三军在城内以备缓急。每军设置统制、统领、将领、队将等,每日强化训练;又在每面城墙上设提举官,由宗亲皇室、机要大臣担任,各个城门置专使把守,实行问责制。
从正月初五至初八,经过几天的整顿,汴京城内防务齐备,军民摩拳擦掌,众志成城,誓与金军血战到底。
靖康元年(1126年)正月初七,完颜宗望大军昂然而至,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击了汴京西北牟驼冈上的天驷监,缴获战马两万余匹,粮草不计其数。紧接着,不容宋朝有喘息之机,发兵乘数十艘火船顺汴水而下,强攻汴京宣泽门(西水门)。
李纲接到战报,亲率两千敢死队员,布列于城下水道两侧。等金军的火船开到,便抛以长钩,掷以巨石;一时间木屑飞溅,惨叫声声。
冲过了防线的火船驰进内城,却发现前有杈木阻拦,无从再进,待要退出,李纲已命人将蔡京家里的假山亭台拆毁,堵死了城门的通道。金军叫苦不迭。
宋军斩首百余人,成功击退了金军的这次进攻。
初八,赵桓听说金军已到,便任驾部员外郎郑望之为军前计议使去与金人接触,看看有没有议和的可能。在金营里,金方开出的撤军条件是宋朝与金国以黄河为界,并以金帛犒劳远道而来的金军。
这个条件虽然吓死人,但毕竟有望停止战争,赵桓就想派出一名宰执级别的人再到金营找完颜宗望谈谈。赵桓环顾宰执,竟无一人应答。李纲请行,赵桓说道:“你性情刚烈,万不能去。”而以同知枢密院事李棁为正使,以郑望之、亲卫大夫高世为副使。议和的底线是在“海上之盟”的基础上增加岁币三五百万两,割地免谈;至于犒军,可许银三五百万两。
李纲鉴于敌军气势太锐,宋军勤王兵马还没集结,议和也未尝不可,道:“议和过程中万不可示弱。他们觉得中国势不可欺,则和平还有希望;若是处处示弱,则祸患不止,宗社安危,在此一举。”他认为李棁柔懦,恐怕会耽误国家大事。
不出李纲所料,柔弱的李棁到了金营就被完颜宗望的一番大话唬住了。完颜宗望提出的条件是:“议和所需的犒师金五百万两,银五千万两,牛马万匹,绸缎百万匹;尊我国主为伯父;凡是燕云的流民必须悉数遣归金国,并割太原、中山、河间三镇之地,且以亲王、宰相为人质。”
李棁不敢争议,耷拉着脑袋回来了。赵桓傻了眼,议和就此搁置。
正月初九清早,金军不耐烦,开始从京城北面的通天门(北城中门)、景阳门(北城东门)猛烈攻城。李纲闻讯,提禁军班直中的一千名神臂弓射手赶赴北城。
金军蜂拥蚁攒,密密麻麻地渡过护城河,四下架设云梯攻城,形势危急。李纲毫无惧色,迅速组织将士登城御敌。将士无不贾勇,近者用手炮、檑木猛击,远者用神臂弓劲射,更远的则用神臂弓的加强版床子弩和巨型投石机狂轰滥炸。一时间,金人有乘筏渡壕而溺者,有登梯而坠者,有中矢石而踣者,鬼哭狼嚎,响彻天际。
趁敌人攻势沮滞,李纲又招募了几百壮士缒城而下,到处纵火,烧毁金军云梯数十座,斩获首级数百。
完颜宗望远远观阵,看见伤亡太大,于是转攻安肃门(北城西门)、永泰门(北城次东门)。
这次他学乖了,先不急着渡壕登城,而是朝城上放箭,企图用火力压制城上守军。天空箭如飞蝗,城上矢集如猬毛,声势骇人。李纲左肩中箭,但坚持轻伤不下火线的原则,仍旧登城督战。
赵桓在后宫听得杀声震天,惊吓得坐立不安,屡次派遣中使到阵前犒劳慰问,传手札褒谕,颁赠内库酒、银碗、彩绢等物激励将士,六军士气大振,齐声欢呼。
自卯时苦战到未、申时之间,宋军杀敌数千,城下尸如山积。
完颜宗望初次受此大挫,大光其火,却又无可奈何,眼看军心已沮,只好灰溜溜地收军退去。
然而,赵桓也吓破了胆。这一天下来,他在后宫,耳听得厮杀声连绵不绝,响彻京城,他的神经一直紧绷,惊恐万分地祈祷着战争快点儿结束。精神承受力到达了极限,他决定答应完颜宗望提出的全部条件。初十,他下诏括借民间财产,规定凡有瞒报、转移、藏产者,按军法处置,妓娼、杂技艺人等的财产则全部充公,搜刮得金二十万两,银四百万两,民间金银为之一空。同时传旨:“中山、太原、河间府并属县及以北州军,已于誓书议定交割,如有不肯听从之处,即将所毗州府令归金国。”最后按照完颜宗望的要求,命康王赵构、少宰张邦昌为军前计议正副使,充当人质出使金营。对金人的要求全部遵照不虞。
李纲知道此事,简直急疯了,跑进宫里据理力争道:“金人要的钱财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即便是竭天下之财尚且不能凑足,何况只是一座京城?太原、中山、河间三镇,是国家的屏蔽,号为三镇,实际上其所包括的十余个郡地都是国家的险阻所在,属河北、河东的重要防区,乃本朝立国之本,翼护皇家祖宗陵寝所在,子孙怎么连祖坟都不要了?而宋金两国以黄河为界,汴京距黄河不过几百里路程,恐怕大宋此后难以立国!一旦被割让出去,大宋将何以立国保塞?!翼祖、顺祖、僖祖陵寝所在,子孙奈何与人!至于派遣人质,宰相当往,亲王却不当往。今日之计,就在一个拖字,可以先派使臣与金军假意议和,拖住他们,迟则几日,各路勤王大军就能赶到。敌人孤军深入重地,其势不能久留,必求速归,那时再和他们议和,条件也不至于这么不济,他们也不敢轻视中国,和平则可长久啊。”
李纲说得头头是道,对敌我形势的分析也全是真知灼见。但已被金人吓破胆的赵桓现在只一门心思要议和,对李纲的话置之不理。
李纲又气又急,请求辞职。和议还不知能不能成功,赵桓不敢让他轻退,慰谕他说:“爱卿只管用心治兵,加固城防,辞职之事以后再说。”
金军退去后,不再轻易攻城,只是游骑四出,烧杀劫掠,汴京附近的州县大多惨遭荼毒。其间,宋朝的各路勤王兵马也陆续赶到。正月十六日,统制官马忠率京西募集的新军前来报到,在顺天门(西城南门)小胜金军一场。同日,统制官范琼又率京东兵一万人赶了过来,于城外安营扎寨。正月二十一日,河北、河东两路制置使种师道、武安军承宣使姚平仲两路大军赶到汴京,于汴水之南扎下营寨,与金军大营隔水相峙。
勤王之师接踵而来,旬日间已聚集了数万人,四壁各置统制官,军队纠集,给刍粮,授器甲,立营寨,团队伍,声威大振。
完颜宗望所率金军虽然一路所向披靡,但已犯了孤军深入的兵家大忌,全军不过六七万人,而且粮运不继。之前与之遥相呼应的完颜宗翰西路军被阻于太原,原定会师于汴京的战略目标无法实现。眼见宋军不断云集,完颜宗望不免气馁,为避宋军锋锐,不得不拔起营盘向北略作迁移。
种师道,字彝叔,洛阳人,后迁居京兆府长安县豹林谷,原名建中,因避讳赵佶建中靖国的年号而改名师极,后又被赵佶赐名为师道。为人善察形势,沉毅有谋。种师道的家世显赫,祖父种世衡是仁宗朝的西北名将,威名震慑西夏。到种师道这一代,种家子弟已是三代从军,数十人战死沙场,功勋盖世无双。种师道本人历任忠州(治今重庆忠县)刺史、泾原(治今甘肃平凉)都钤辖、统领怀德军(治今宁夏固原北),抵御西夏屡立战功,为时人传颂。
靖康元年,种师道七十六岁,春秋已高,天下人已改称他为“老种”,退休赋闲在家,却接到了朝廷的勤王诏书。得到诏书,这位古稀老人二话不说,马上点兵东来。
种师道所带兵马只有一千多人,他着人促令尚在统兵的弟弟种师中带兵火速跟上,路过时任武安军承宣使的姚平仲的防区,又招呼上姚平仲带上其七千兵马,合兵赶往京师。两人一路疾行,到了汴京,径往城西,在汴水之南扎下营寨,剑指汴水之北的敌营。种师道此举不但谋略过人,而且胆识过人。平生嚣张的完颜宗望被镇住了,“徙砦稍北,敛游骑,但守牟驼冈,增垒自卫”,不敢轻举妄动。
赵桓听说种师道来了,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赶紧命人接他入城。不过,这时赵构和张邦昌已经去议和了,见到这位名震西北的老将军,赵桓开始责怪自己之前没看清形势。
改日,李纲、李邦彦、吴敏、种师道、姚平仲、折彦质等人来福宁殿见驾。李纲提出扼守关津,断绝粮道,禁止抄掠,分兵收复京城周围的郡邑,猎杀金兵的游骑,用重兵迫近他们的大营,坚壁不战的战略;等金兵粮尽力疲,就檄取誓书,收复三镇,纵金兵北归,中渡而后击,必定大胜。赵桓听了连连点头。李纲接着又提出,兵家忌分,勤王之师渐集,请将种师道和姚平仲两将兵由他节制。
从李纲的角度来说,这个请求不算过分,他现在的职位是尚书右丞兼亲征行营使。所谓“亲征行营使”就相当于皇帝在战争中的替身,并且赵桓早就明言由他总揽守城事宜,便宜从事。而在同一场战役中,不同的军队要纳入统一的管理体系之内,这个最高指挥者由李纲担任最为合适。
但是赵桓不答应,现在明知对金人的战略拥有了绝对优势,一旦战争胜利了,李纲不得功高震主?太祖皇帝创建了枢密院制度,就是为了不让宰相掌兵。李纲已经是副宰相,让他任亲征行营使已经有违了祖制,还掌握全部军队,那还得了!他推托说:“种师道年纪比你大得多,而且既熟读兵书,又有实战经验,职位与你相同,由你来节制他恐怕不合适吧?”于是在行营司之外另建了一个宣抚司,任命种师道为宣抚使,以姚平仲为都统制。这还不够,他还升种师道为检校少傅、同知枢密院、京畿两河宣抚使,由他统领四方勤王之师。
第二日,赵桓觉得勤王的军队还不够多,这么做种师道的军权还是没有李纲高,于是又把行营司的前后军拨给宣抚司。这样一来,李纲行营司原本的前后左右中五军已去其二,李纲的指挥权大大削弱了。赵桓还屡屡重申“两司不得侵紊”。从此节制既分,不相统一,宣抚司要干什么,往往托以机密之名,互不通气。wWW.ΧìǔΜЬ.CǒΜ
宣抚司的成立分散了原先行营司的一部分兵力。而宣抚司作为一个新成立的部门,由各路勤王兵马组成,内部更是派系丛生,无法团结。甚至有些人并不甘心受种师道的节制,跟随种师道一起东来的姚平仲就是其中之一。
姚平仲,字希晏,世代为西陲大将。父亲早死,由叔父姚古抚养成人,年十八,与西夏人激战臧底河,斩获甚众,战功第一,关中豪杰对他推崇备至,称他为“小太尉”。作为西北的武将世家,种家和姚家在西北战场上一直明争暗斗,互争名望高低。以前朝廷安排出征,总是尽量避免将这两个家族的人安排在一起,以免因为矛盾而产生内耗。这次种师道来得急,没等到种师中的军队,手下并没有多少军马,一路上的声势都是姚平仲的七千姚家军撑起来的。可进京后,种师道的官职一升再升,姚平仲心里不平衡了。他憋了一口气,想在这场勤王战争中将种师道的风头压下去。他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这个计划把种师道之前的战略构想彻底打乱了。
他的计划就是《三国演义》中最常见的劫营。他请求提本部兵马“夜叩金营,生擒宗望,奉康王以归”!他说:“其实金军并不足畏,种师道年老多虑,战略上未免保守。现在王师新集,士气正盛,急着和敌人决一胜负。要像种师道那样,等那么长时间,士气一鼓而作,再而衰,三而竭!现在只要趁着敌人惶恐不安进行深夜偷袭,就能将他们一次性搞定。”
连续几天里,主战的呼声越来越高,赵桓就越来越鄙视自己之前的议和之举,恨不能痛击金军一番,一舒之前的窝囊气。他同意了姚平仲的请求,说这个计划一旦成功就授给他节度使的官职。但是赵桓根本不知道,正是他之前的主动和议,将金币、牛羊、粮草等物资源源不断地送入金营劳军,金军士气复振,不但没有半点儿他想象中的惶恐不安,反而对宋军愈加轻视,每日对宋“需求不已,日肆屠掠”。
姚平仲的劫营提议也得到了李纲的赞成,他下令城中士兵都听从姚平仲的调遣。
种师道却不同意,理由是这种做法太冒险,现在两国大军对峙,稍有差池,直接影响到成败的走向,他力争至少也要等到自己的弟弟秦凤经略使种师中的西北精兵到了才可开战,而种师中有望在春分时
到达。
现在离春分还有八九天的时间,赵桓觉得太慢,表示等不了了。
赵桓对这次袭营行动高度重视,他亲自策划了每一个细节。但赵桓根本就是一个军事盲,由他策划军事行动就显得很可笑了。
为了保证万无一失,行动前,他找来一个叫楚天觉的术士,让他观天象、占卜、推算,选择去劫营的黄道吉日。天文学家楚天觉念念有词,推算出二月初一是该年最适合劫营的日子。
赵桓大喜,命人在开宝寺前竖起三杆大旗,上书“御前报捷”四个大字,又在封邱门上张御幄、备车驾,准备亲临受俘。这么一来,全地球人都知道二月初一这天在汴京附近将有大型“动作片”上演。
姚平仲叫苦不迭,但大导演赵桓已经入戏了,他是没有罢演权的。为了那诱人的票房,现在他只能豁出去了。
靖康元年(1126年)二月初一这天晚上,月黑风高。正所谓“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果然是劫营的好日子。姚平仲领着本部人马七千多人,马摘铃、人含枚,趁着夜色,冒着寒气,蹑手蹑脚地出发了。行动还算顺利。所谓的顺利,是指沿路没有遇到任何金兵,没有遇到任何抵抗,也没有任何阻碍。
不过越是这样,姚平仲心里就越没底。还是老天保佑吧,保佑金兵不会料到我军今夜会来劫营。姚平仲摸近了金营,发出了攻击的号令,可是连闯两寨都空无一人!姚平仲不由得寒毛倒竖。所有的将士也都跟着一凉。
天文学家楚天觉推算得没错,这一天夜里的确适合劫营,但也适合埋伏和隐藏。当姚平仲他们到达第三座营寨时,伏兵四起。漆黑中,宋军乱作一团,被杀得全军覆没。姚平仲拼死力战,仅以身免。
姚平仲异常清楚,此战关系重大,直接影响到宋金两国战与和的走向,现在既已落败,罪责深重,于是不敢回营,一昼夜急驰七百五十里,抵邓州,入武关,至长安,亡命天涯,不知所踪。
劫营失败的消息传回宫中,满怀希冀的赵桓犹如五雷轰顶,当场呆若木鸡,久久说不出话来。
但是这时,种师道镇定自若地说:“劫寨失败诚为可惜,但兵家贵在出奇制胜。今晚再遣兵分道劫寨,必在金人意料之外。就算是仍不能取胜也不要紧,只要以后每晚都派数千骑兵去劫营,不出十日,敌军必定遁去。”
精彩!真精彩!什么叫名将?这就叫名将!什么叫兵家之奇?这就叫兵家之奇!
如果这个建议能实施,根本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一连串人间惨剧。
太宰李邦彦却顿足反驳道:“劫一次营就损失了几千兵马,有再多兵马也经不起这么折腾!”他极陈姚平仲的败状,危言耸听地说整个宣抚司的兵马已经覆灭,金军乘势攻城,李纲的亲征行营司也将被打散,那样一来,京城的防务就算完蛋;当下之计,只有向金人认错,追究这次行动的责任人。
出使过金营的郑望之也附和道:“陛下之前要与金人议和,本意并没有错误,就像家里突然来了强盗,而家里壮丁都不在,不议和怎么应付得了?大臣们筹措用兵也没有错误,可他们只看到金军有可击之理,却不知朝廷现在并无可用之人啊!”言下之意,就是要把这次失败的责任推给主战的李纲和种师道。
也只有如此了,从震惊中缓过来的赵桓下令:停止一切军事行动和军事准备,罢免李纲的尚书右丞职,解除种师道的兵权,派人向金人谢罪道歉,废除行营使司,坚决执行议和政策。
赵桓不会想到,他这个诏令一颁布,竟然在京城内引起了轩然大波。这场风波涉及面之广、之烈,堪称空前。
二月初五这天早上,太学生陈东带领几百名太学生,拿着写好的请愿书,浩浩荡荡,径向皇宫前的宣德门行来,反对罢免李纲。
陈东,字少阳,镇江丹阳人,政和三年(1113年)以贡士身份入太学。当时蔡京、王黼当权,没有人敢公开指责,陈东却无所顾忌,抨击时政。赵桓即位后,陈东向赵桓上书,指斥蔡京、王黼等人为“六贼”,也就是在他的声讨下,蔡京、王黼等人被流放的流放、诛杀的诛杀,终于给人民一个交代。
请愿事态不断升级。赵桓不敢怠慢,最终只得将李纲官复原职。
李纲重新部署东京的防务,整顿军心,下令对能杀敌的士兵会有厚赏,以激励士气。经过整肃,军队又重新焕发出了高昂的斗志。
相较之下,金军的情况却日见窘困。从种师道率援兵到来之日起,金军就不敢再分兵出去劫掠了,士兵的粮,马匹的草,越来越接济不上,本来约定在汴京会师的西路军又迟迟没到,反而是宋朝的勤王兵马源源不断地赶来。因此完颜宗望对这次姚平仲的破坏活动并没做太多的指责,只是催促赵桓早一点儿签约,甚至都不太坚持以前的赔款
数额。
若是此时宋军对金军加以进攻,不能说不会取得胜利。但是赵桓根本把握不住形势的变化,对于金人,他已经没了抵抗的心思,一心一意想求和,成了彻头彻尾的投降主义者。
二月初九,完颜宗望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割让三镇的诏书,命宋廷调换人质,不等犒赏金银凑足,匆匆引军北去,汴京之围遂解。
宣和七年(1125年)十月,金军兵分两路,大举入侵,在完颜宗望的东路军一路势如破竹的同时,完颜宗翰领导的西路军自云中(治今山西大同)出发。十二月,先下朔州、武州。朔州西据黄河,北邻广漠,是云中到太原的咽喉要道,朔州一失,金军已洞开太原北门户,占据了战争的主动。此后,完颜宗翰亲率主力连克代州、忻州。朔、武、代、忻四州丢失,太原震动。
这时太原城内最高的指挥官是河北燕山路宣抚使童贯。这位爷是按《海上之盟》条约前来接收应、蔚两州以及灵丘、飞狐两县地盘的,哪里会料到这番风云变幻?据说他还一脸迷茫地询问金国使者:“出兵攻打我们,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事先不跟我说?”金国使者答道:“两国交战,贵在出其不意,告诉你做甚?赶快回去跟你们皇帝说,把河东、河北的土地割让出来,以黄河为界,或许还能保得住你家宋朝宗庙社稷。”童贯当即傻了。
现在听说金军就要到了,童贯马上逃跑。太原知府张孝纯劝阻:“金人撕毁盟约,大人应当大会诸路将士奋力抗敌,怎么可以就此离去?大人这一走,人心骇散,无异于把河东拱手让人。河东一旦失守,河北岂能保全!大人务请留下来与我们共竭死力,率众报国。如今太原府路地险城坚,将士谙战,金人未必就能攻破。”
张孝纯,字永锡,滕阳(今山东滕州)人,这时他的身份除了太原知府外,还是河东宣抚使。
童贯大发脾气,说:“我只是受命宣抚,并非守土之臣,如果一定要我留下,还要你们做什么?守城是你的职责,且须勉力!我到京城禀奏,很快就会发动诸路军马来策应,我留下来,则两无所益。”
张孝纯愤然而起,回到家里,抵掌大呼:“平时童太师作多少威重,大事临头,却畏懦如此,身为大臣,不能以死报国,只欲奉头鼠窜,将以何面目见天下士!”
童贯带着他的二万胜捷军仓皇宵遁,河东各军便失去了统一节制,互不统属,成了一盘散沙。而太原以北的最后一道天然屏障石岭关又被丢失,太原城岌岌可危。
十二月十八日,完颜宗翰率军大摇大摆到了太原城下安营扎寨。太原城的人民在张孝纯的带领下,面临着一场生死考验。金军既兵临城下,张孝纯便遍檄山西诸郡前来解围。
名将朔宁府(治今山西朔州)知府孙翊来了,但手下兵不满二千,刚到城下就被完颜宗翰的六万人集体绞杀,孙翊本人也以身殉国。
孙翊死前,张孝纯正在城头观战,爱莫能助,垂泪高呼:“贼已在近,不敢开门,观察可尽忠报国。”
孙翊仰天大叹:“但恨兵少耳!”随来将士无一骑肯降。
山西名将折从阮的后人折可求也来了,他是和刘光世合兵前来的,折可求的麟府兵和刘光世的鄜延兵加起来有四万多人。两军从府州涉大河,原本打算由岢岚和宪州出天门关赶赴太原的,但天门关已经被金人所占,只得翻山越岭取道松子岭出来,和金军决战于交城。
俗话说,不怕狼一样的敌人,就怕猪一样的队友。也不知折可求上辈子做了什么孽,上天安排刘光世——一个擅作逃兵的将领——来做他的队友。大战未开,刘光世望风而逃,折可求的阵脚马上乱了。金军以逸待劳,发动快攻,宋军很快崩溃。可怜的“折家军”的英名尽付流水。
张孝纯得知各路援军相继受挫,并没有灰心丧气,鼓励军民说:“金人虽然已经到了城下,却无所作为。太原自古雄藩,城坚粮足,兼之兵勇,我们且静观其变,等金人粮尽气失,将骄兵惰,而我们援兵一到,便可以内外相应,使胡骑匹马不归,上报效国家,下保汝等血属!”众人同仇敌忾,士气高涨。史因此赞:“若数十万坐守危城无有异心,孝纯之
力也。”
此时的太原城周长不过十一里,只有四座城门,远没有当年规模——宋之前的太原城周长四十二里,共开二十四道城门。为了加强城防,张孝纯带领军民在太原土城之内,又筑重城,土城之外,挖掘战壕。百姓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皆发给武器,分派地段,昼夜守城。城中存粮实行军事管制,不分贫富,均按人头每日供应。
完颜宗翰轮番攻城,动用了攻城必备的云梯、偏桥、抛石车等大型武器,均被太原军民击退。
强攻不能奏效,完颜宗翰眼珠一转,想出了一个办法。他看到太原城小,便采取了围困之法,在城外构筑工事,用鹿角连营,称“锁城法”,将太原城团团围住,断绝了与城外的所有联系。完颜宗翰想,用不着几天,城内之人就会集体崩溃,主动开城投降了。
然而他错了,他将太原围起来整整攻打了两个多月,太原城依然屹立不倒。按照原先的战略部署,他的西路军不仅要与完颜宗望的东路军会师合攻汴京,还要彻底击溃堪与金军抗衡的宋朝西北劲旅,攻取洛阳,以防宋朝政府从西路入蜀。
不能因为一座小小的太原城影响到整个战局。靖康元年(1126年)二月中旬,完颜宗翰只得留下部将银术可继续围困太原,自己则率军绕道疾驰南下。此时他还不知道,完颜宗望已经和赵桓议和,引军北返了。他挥军南行,沿路平定和招降了各县以及威胜军,攻下隆德府,即潞州。军队到了山西泽州,才知道完颜宗望和宋廷割三镇讲和的事。他认为太原已经不必再攻了,率军返回大同,同时派人押着赵桓派来的使臣路允迪前往太原,让他去向太原军民传达割让太原的诏书。
不过,就算宋廷答应了将太原割让给金国,太原百姓也不答应。路允迪进入城中,看到的是一张张写满悲愤的脸。太原军民断然拒绝了这份屈辱的圣旨,一个个手握兵器,怒视路允迪。河东宣抚使张孝纯等人大义凛然地说:“国君应保国爱民,臣民应忠君守义,现太原军民以大宋国为重,宁死不做金鬼,朝廷竟如此弃子民于不顾,何颜见天下臣民!太原军民坚不受命,以死固守。”路允迪羞愧满面,缒城而下。
负责围城的银术可虽恼羞成怒,却也无计可施,只得把满腔怒气发泄在太原外围的州县上,先后攻取了文水、西都谷、祁县、太谷、盂县等太原附近的一些城市,并接连击败了救援太原的北宋地方部队。
在宋朝同意割让三镇、与金议和后,赵桓得到了短暂的平静,他对太原被围完全不在意了,而是将精力放在了处置无关紧要的琐事上,比如解除李纲、种师道的兵权,严惩那个带头闹事的太学生陈东,甚至还打算立儿子赵谌为太子,以巩固自己的帝位,免得那个逃亡在外的老爹又回来跟自己争权。但他没料到割让三镇的行为导致了整个大宋国内沸反盈天,人们对朝政的抨击越来越猛烈,大有翻天的势头。所谓“凡君天下者,得河北则得天下矣,失河北则失天下矣。凡有国者,得河北则其国兴,失河北则其国弱”。
在强大的舆论压力下,赵桓幡然醒悟,重新认识了太原三镇作为国之屏蔽的重要性。而太原军民在太原保卫战中所显示出的抗击能力也让他认为金兵也不过如此。他决定撕毁和议书,用武力确保三镇不失,并加封三镇官员职位,褒奖他们的守城之功。
二月二十五日,也就是距离赵桓同金和议、同意割让三镇仅仅半个月后,赵桓就起用已经被他贬为中太乙宫使的老将种师道为河东、河北宣抚使,命他率兵屯驻于滑州(治今河南滑县);任姚平仲的叔父姚古为河东制置使,率兵六万驰援太原;命种师道之弟种师中为河东制置副使,率兵九万追击完颜宗望的军队,增援中山、河间等地。罢免了李邦彦、李棁、郑望之等主和派大臣的职位,任命主张抗战的徐处仁为太宰、许翰为同知枢密院事。下诏曰:“朕唯祖宗之地,尺寸不可与人,且保塞陵寝所在,誓当固守,不忍陷三镇二十州之民,以偷顷刻之安。”慷慨陈词,矢志要和金人死磕到底。
时近五月,天气渐热,金人耐寒不耐热,不但完颜宗翰已回西京云中避暑,完颜宗望也领着队伍赶到燕京度假了。姚古旗开得胜,首先收复了隆德府。种师中也在河北收复了许多失地,驻军于真定府。
赵桓大为兴奋,勒令种师中火速从太行八个山口的第五个——河北井陉关,穿越太行山西进;姚古和张孝纯的儿子张灏分别从隆德府和汾州北上;三军互为掎角,共解太原之围。
种师中遂由井陉进入平定军,沿途收复了寿阳、榆次等地,但姚古、张灏两军未能跟上策应,只好半途而返,回师真定府。
督战的是刚刚上任的同知枢密院事许翰,他是个强硬的主战派,却“昧于兵机”,不懂用兵之道。他认为种师中撤军是惧敌的表现,连发数道公文逼迫种师中出兵,并在最后一封中责以“逗挠”字样,指责种师中是在故意贻误战机。
种师中这年六十八岁了,一生在刀枪丛林中打拼,身经百战,历任环州(治今甘肃环县)、秦州(治今甘肃秦州)、邠州(治今陕西彬州)等州知州,庆阳府(治今甘肃庆阳)知府,侍卫步军马军副都指挥使,房州(治今湖北房县)观察使,奉宁军承宣使。他根据战场上瞬息万变的情况制订出了一套完整的援救计划,单等钱粮备足,便可鼓而西行。看了许翰这封信,种师中长叹道:“逗挠,兵家大戮也。吾结发从军,今老矣,岂能忍受这种指责!”派人飞马报知姚古、张灏,约会合兵日期,自己再次带兵穿越井陉关,进入河东境内。
种师中这次出兵走得急,辎重、赏赐军士的物品等,都来不及带。他很快就到达了寿阳境内,在一个叫石坑的地方和金军相遇。两军展开大战,血战五番,宋军获胜三场,终于强行突破进去,到达了太原一百里外的榆次,驻军于杀熊岭,成功开到约定地点。
与种师中相同,姚古也受到谏议大夫杨时的弹劾,被指责贻误战机,不敢出战。这些士大夫既不懂军事,又不了解战场形势,却偏偏喜欢指手画脚。杨时甚至建议赵桓以军法处死姚古,以儆效尤。这种情况下,姚古只能匆匆整军出发。
种师中到了杀熊岭,姚古也到了威胜军,二者相距二百里路程,再走上一两天,有望完成既定的战略目标。然而悲剧发生了。姚古得到一个误报,说完颜宗翰已经率大军赶回河东。姚古犹豫不决,逡巡不前。
种师中久等姚古、张灏两人不来,部队开始断粮,士兵三天没有粮食吃,每天只有一勺豆子,大家都面显饥色。银术可探听到这一情况,集结了重兵前来攻击。种师中部军士饥饿,右军一战而溃,前军不久又跟着逃散。种师中只好带着残余部队以神臂弓御敌,且战且走,苦苦支撑。
从卯时血战到巳时,种师中体被四创,血染战袍,官军溃散,胡骑四集,身边只剩下一百余亲兵小校,形势越来越危急。有部将换名马给他,请他赶快逃命。种师中却惨然一笑,谢说:“吾是大将,事至于此,不应该只为求生。你们赶紧走,不要和贼人对抗。”言毕提刀杀入敌阵,力战而死。将士们大为感奋,无一人逃走,全部壮烈殉国。
种师中老成持重,为时名将,兵败殉国,诸军自是气夺,情绪低落。之后姚古部遭到金军的猛烈进攻,全军一战而溃,仓皇退守隆德府。
河北宣抚使种师道得知弟弟阵亡,伤心欲绝,以年老多病难堪重任为由告退。姚古随后被降为节度副使,贬往广州。
负责救援太原的三大军事统帅死的死,退的退,贬的贬,全部离开,战局急转直下。朝中的主战派人士也因此大受打击,如同知枢密院事许翰就受到了“怯懦寡谋,而好谈兵”的弹劾,被迫引退。主和派的势力又开始抬头,新晋的门下侍郎耿南仲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他们幸灾乐祸,建议由没有出征经验的文臣李纲代替种师道担任河东河北宣抚使,用意就是想将这个主战派的领袖人物赶出朝廷。
细算起来,从前一年折可求和刘光世合兵救援失败,再到种师中这次的失败,已经是两次救援失败了。对于第三次救援太原的任务,李纲一点儿底也没有,但最后还是以国事为重,毅然将重任担了起来。
经过太学生陈东本年二月的请愿风波,李纲在赵桓心中的地位已一落千丈。这次,还未发兵,就受到了诸多掣肘。他担任的是河东河北宣抚使,但归他直接指挥的士卒却只有一万二千人;申请拨付的银、钱、绢各一百万的军需仅得到二十万;本拟在京城征调战马又被制止,甚至征召的地方部队也被遣散;战前必要的休整训练又被强令取消。
在赵桓的催促下,李纲大军于八月初匆匆开拔。临走前,赵桓不忘忽悠他一把,说:“卿为朕巡边,便可还朝。”
李纲非常清楚,自己这一走就永远脱离朝廷了,叹道:“臣此次之行,无复还之理。臣以愚直不容于朝廷,此番出征,定当以死报国。”
这次调动救援太原的军队比上一次多得多,除李纲的直属部队之外,还有屯兵于隆德府的解潜、折彦质部;屯兵于辽州的刘韐、王渊部;屯兵于汾州路的张思正、折可求部;屯兵于南、北关(在今山西灵石境内)的范琼部。其中仅驻军汾州的宋军就有十七万,总兵力已经接近三十万了,数量远大于金军。可是这三十万人李纲根本指挥不动,他们只听命于远在汴京的赵桓。
与宋军“将从中御”的做法完全不同,银术可可以全权自主调度军队,他的作战方法很简单,“任他诸路来,我只一路去”,先是集中主力击败从辽州发来的刘韐部,接着转头在南关打溃了解潜部,又在文水击溃张思正部。
宋军犹如一盘散沙,缓急不相救援,被金军各个击破,十几万大军狼奔豕突,溃不成军,相互践踏而死者也有几万人,败兵的尸体把周边的坑谷都填满了。
这场大战从八月初一开始,八月初二便告结束。
败讯传来,整个河东为之震恐,威胜军、隆德府、汾、晋、泽、绛等地军民都连夜逃往中原,州县皆空。这次救援太原的军事行动也宣告失败。八月初三,朝廷以“专主战议,丧师费财”的罪名将李纲贬往扬州,朝内从此再也听不到主战的声音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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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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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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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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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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