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风宛如静止。云幕低垂,色彩晦暗深沉,仿佛触手可及。是真的触手可及。就漂浮在人眼前。
云层底下,目光尽处但见一人,如玉雕屹立,映衬着剑光冷白,曳一袭炽热恣意的红,火红之色耀眼,人却淡然泊然。那副形容,便似一位清俊的翩翩公子自花海深处行来,十分夺人眼目。细观之下,却又显得寂静祥和,仿佛已经在此等了很久很久……
忽然,一道阴阳怪声打断公子沉思。谈绮道:“云宗主倒真有雅兴。死到临头,还有心情观赏美景。请问,可以开始了么?”琇書蛧
云师目光眺望远方。闻言,待要回答。倏忽,他后背传来刺骨的寒冷。不由得侧过身,凝视那逐渐成形的阴影。淡淡说道:“天涯别急,很快就结束了。”
既而对谈绮众人道:“开始吧。”
说着,修长的五指合掌,在他掌心,粘黏着一滴绯红的血液。他翻掌,猛地击落。乌云惊散,只见他面前的平地,赫然出现一个清晰掌印。
谈绮双臂抱胸,若有所思打量他一阵。笑意加深,他嘴角微微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眼神陡然间变得很冷很冷,不过很快那抹冷意就消退,恢复他原本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待云师击掌落誓,他慢慢抬起手,翻掌同样按了个手印。夜来等人随即依样学样。唯独风桥阴沉着脸,稍作犹豫。
谈绮视线扫过他:“风宗主在等什么?”
风桥将怒未怒,死死瞪他一眼,冷哼道:“没有!”说完,猛然击掌,登时烟尘四起。
至此,誓言算是达成。有四位宗主带头,剩下的各宗门弟子,就不必多此一举。因为宗主的命令,他们是万万不敢违背的。也就不存在会有人伤害天涯。修真界顶尖宗门几乎聚齐,除剑宗。但云师想着,慕容信跟谈绮他们作风不同,不会刻意针对天涯。至于外间的散修,就算要找茬,遇到天涯,指不定谁杀谁。
就在这时,谈绮揉了揉手腕,朝云师走近,说道:“云宗主请上路吧。不过在此之前……”说到这里,忽然停顿。
云师心道:终于来了。
念头刚转,谈绮骤然挥手。耳边响起金属锐声,轧轧探出。是难以计数的锁链,一条条,如同泛绿光的蛇,从四面八方,涌向云师。奇的是,明明寒风夹带杀意,就快逼近,云师竟不闪不避,身姿挺拔如松,岿然不动。
勾魂锁链,顾名思义,意在勾魂。对付寻常鬼怪,只须一条锁链,就能将之魂魄勾走。眼前的勾魂锁,不仅数量繁多,谈绮加注其上的灵力,亦不容小觑。云师知道,他不是要勾魂,而是想剥魂!
虽是一字之差,意思却失之千里。勾魂,只是简简单单将魂魄勾走,过程短暂,也没有任何痛苦,只在电光石火刹那完成。可剥魂就不一样了。那种感觉,比抽筋拔骨还要震撼。如果真要作比,就像活剥人皮。无数铁链,穿过躯体,拴住灵魂,似无数双巨大的手,密密麻麻,按住躯体,进行剥离。如人体表面皮肤,一点点,极缓极缓,慢慢撕裂开来,那痛,又岂是人皮脱落那么简单,直接作用于灵魂,痛苦是皮肉上的千倍万倍。隐约还能听到滋滋声响,宛如电流窜遍全身,实际不是,而是两缕灵魂活生生分离开。
云师忽感肩膀一沉。那些绿幽幽蛇一样的锁链,尽数缠住他躯体,从头到脚,没有一处空隙。
谈绮笑道:“看来云宗主对你那位徒弟,是真的非常看重。为了不让我等发现他踪迹,居然想到将他灵魂与自己的合而为一。”
云师亦笑道:“好说。这般看似高明的手段,不也被谈宗主看出?所以,算不得什么。”
谈绮轻轻一笑:“剑仙果非徒有虚名。面对如此险象环生的局面,还能与在下谈笑风生,在下对云宗主的钦佩,可谓油然而生。”话音一转,语气冷下来,直视云师,“就不知云宗主是装得云淡风轻,实际内心早已慌乱。还是当真无所畏惧。难道云宗主就不怕在下出尔反尔,非但将你徒弟魂魄勾走,让他魂飞魄散,也将云宗主灵魂击毁。”
云师也看他:“谈宗主若是想,不妨一试。”
两人隔着一张面具,遥遥对视。没有剑拔弩张,也没有刻骨仇恨。有的,只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氛。之所以说难以言喻,是真的没办法说明。谈绮对云师态度莫名,无法揣测,云师对他,也不无想法。
夜来瞧瞧两人,摇了摇扇子,问风桥:“风宗主可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风桥对谈绮余怒未消,听他说完,没好气道:“本宗主哪里知道他们打什么哑迷,搞得神神秘秘。”
白矜宛忽然道:“我想,我应该知道。”
夜来眼睛一亮:“哦?说来听听。”
白矜宛道:“我曾见识过清心宗的勾魂术。但如此宏大规模,想来不单单是要勾魂。听闻清心宗还有项秘术,叫做剥魂。”
夜来一惊,显然头一次听说“剥魂”这种术法。风桥眉头也皱得死死的,沉声道:“何谓剥魂?”
白矜宛解释道:“意思是将重合的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剥离。”
夜来震惊道:“你是说……那魔……云宗主徒弟灵魂,在他自己灵魂上?难怪我们到处找不到。当初谈宗主就曾说过,那魔……云宗主徒弟,乃魂魄状态,并无实体,随时都有可能附在人身上。也就是说,无梦城任何人都有可能是他。所以我们才会不惜杀害那么多人……没想到,竟然就附在云宗主身上。如果他不愿交,我们还真没办法。”
风桥冷冷道:“鬼迷心窍!”
夜来咳道:“也不能这么说。顶多是,云宗主爱徒心切。”
风桥道:“为一魔物,做到如此地步,还不是鬼迷心窍?想他堂堂无相宗宗主,扬名天下的剑仙,竟为魔废道!”
夜来:“也许,云宗主是真的很看重他的徒弟。”
风桥轻蔑冷哼,不敢苟同。
后背隐隐传来密密麻麻针扎的痛楚。云师大惊,但还是故作平淡,对谈绮道:“有劳谈宗主。这就动手吧。”
谈绮意味深长凝视他,少顷,眼神复杂,闪过一丝情绪。终于,他脸色沉下来,笑容也已消失。他不再时刻假笑,就显得正常许多,也让人感觉容易亲近许多。末了,他仿佛艰难开口,缓缓道:“好!”
话犹未了!就在此时,云师身后的阴影颜色突然加深,冷风阵阵吹刮,影子飘摇狂乱,疯狂扭曲变形。就好似一个即将癫狂之人,在无尽的悲愤中苦苦挣扎。可不论他如何挣扎,始终还是影子形态,也只能是影子。云师徒手结印,封住他片刻。
与此同时,铁链穿透他周身骨头,突如其来的剧痛,令云师眉心微蹙,他勉力站定。心底无端就平和下来。回想当年,此时此刻,他在想什么?应该也是如他现在这般,神思空明,心无挂碍。他没有多么伟大崇高,也没有所谓的觉悟能够为任何人白白牺牲,但若能护得一人,他甘之如饴。
天涯,为师并不是非死不可。只不过时机恰恰到了而已。仙魔殊途,云师不敢保证,能永远守护住他。以死换得誓言,从此无人敢伤害他。再者,那人是天涯,就多了一句甘之如饴。
禁锢天涯灵魂,目的就在于逼迫谈绮等立血誓时,以防不测。但他没想到,谈绮竟事事依他,就恨不得他赶紧死。也许,他之目标,一直都是云师罢。
勾魂锁刺骨冰寒,恍若冰锥,扎进骨髓,不知是不是错觉,云师好似听到喀嚓喀嚓,类似骨头碎裂的声音。实际除了难忍的疼痛,骨头完好无损。锁链穿过躯体重重阻碍,终于触碰到他灵魂。云师晃了晃,一只手突然握紧,骨节咯咯作响。面具下的脸,血色尽失。
在他灵魂深处,一层火红气罩,里面禁锢一缕淡淡白光。锁链如毒蛇,一条紧随一条,疯狂撞击那层业火红莲形成的气罩。云师轻轻吐了口气,红莲溃散,勾魂锁如离弦之箭、脱缰之马,风驰电掣,去势凶猛,准确锁住那缕白光,慢慢抽离。
锁链尚未离体,云师突然踉跄了下,喉咙一股腥甜汹涌澎湃,他咬紧牙关,鲜血还是自他两边嘴角淌下。全身就如被千斤巨锤狠狠锤过千百次,一次比一次狠。他整个人摇摇欲坠,即将散架。灵魂乃躯体核心,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侵入,若是普通修士,早就呕血身亡。
就在锁链圈住白光离开之际,他抬了抬手,喘了口气,道:“等……等一下。我……自己来!”
谈绮犹豫片刻,挥手的动作当真停了停。
云师慢慢垂眸,透过层层锁链,凝视胸口那团疯狂跳跃的光芒。须臾,他倒吸口冷气,亲手抓住铁链,不带丁点留念,灵力暴增,粗暴地将其从身体里用力拽出。
锁链终于彻底离体,云师却再也承受不住,屈膝半跪,哇的喷了口血,不光嘴角汩汩涌出鲜血,就连他天灵盖部位,也有鲜红的液体流下。那张面具很快就被血液浸透,由莹润的白,变成热烈的红。
谈绮放下手,略略出神。锁链消失,那白光甫得自由,突然发疯般冲向云师。
云师微微抬头,笑了笑。那光突兀地停在他面前,围绕他来来回回转动闪烁,光芒亦隐隐散发血红颜色。可以想象,天涯内心的焦躁愤怒。云师有气无力地道:“抱歉,还不行,再等等。”
蓦地,黑霾怒卷,云层也变得狂乱。苍穹之上,竟透出一缕光华。闷雷滚滚,穿透云雾,交织在云师头顶,似是猛兽张开血盆大口,靜待吞噬眼前之人那刻来到。云师长袖拂动,三尺秋水潋滟出缕缕寒光,剑刃交燃出眩目焰火,流窜云空,璀璨光华,引着一抹赤色火光,轰霆降落,宛若净世红莲,灼灼盛开。
袖风将天涯灵魂之光轻轻扫远,云师缓缓起身。霎时,火焰笼罩全身。世事纷纷扰扰,滚滚红尘,十丈软红,皆一一落入满目火光。最后一眼,留给了那渐渐变红的光芒,身躯燃化成灰消散。火焰渐趋弱小,却不见那人,唯见两样东西坠落尘埃。
一张面具,一个精致木偶。
同一时间,白光冲破束缚,附体成形。然而,还是晚了。红衣少年呆站原地,面容煞白,眼神茫然,长长久久,凝视火焰消失的所在。
突然间,他就仿佛厉鬼附身,薄唇紧抿,如狂风般扑了过去,伸手一抓,却什么都没抓住。最后一缕微弱黯淡的火光,在他手心停留片刻,刹那,随风飞逝。红衣少年隐约瞧见,那人惯常轻笑的唇瓣微挑,满是平和安详,满是欣慰。他什么都没留下,血液浸透的土地,只残留半张面具。
远处的无梦城。转眼,但见满树梅红,枯木逢春,遍地灿烂野花,随风摇曳。
一阵没由来的痛让天涯心一瞬间变得空空荡荡。这种痛,他早就经历过,可以说已经习惯。况且,那个人最后还是被他找到了。可是,强烈的痛楚,还是将他的心戳得千疮百孔、伤痕累累。就好像又回到了当年。那时的他,比现在更无助。因为他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见到那个被他放在心尖之人。恍惚间,他好似站在一株株红梅树下,头顶是灼灼绽放的花朵,暖风拂过,却拂不平他撕裂的创口。
天涯紧握拳头,掌心渗出红色液体,他无知无觉。此时一朵白梅花落下,他缓缓摊开手,花瓣飘落,瞬间染紅。
站了没多久,天涯俯身,将那半张染血的面具珍而重之地捡起,小心翼翼戴在自己脸上。这是师尊留下的东西,仅此一件。耳边回荡云师温润的话语,只是识境而已,只是识境……可是……
他笑了笑,眉眼冷冽:“不是让你再等等。你怎么就不听话呢。再等等就好了。”
虽是已成事实的结局,他还是有自信扭转乾坤的。只要他找回真身。可云师显然没给他机会。
众人目睹云师自焚的惨状,均是动容。心想,这人可真狠,说死就死,还以这般壮烈的方式。天火焚身,魂飞魄散,真正的死无全尸。接着,就见那红衣少年,戴着半张血红面具,正盯着他们。他嘴角弥漫出一丝邪魅狂狷的笑容,红衣猎猎飞舞,煞气翻腾。
众人大吃一惊。
见风桥沉脸往前走,夜来一把拉住他:“风宗主你……意欲何为?”
风桥牙缝挤出一句话:“斩草除根!”
夜来惊道:“你别忘了,我们才立下血誓。不能杀他!”
乍见天涯现身,风桥顿时被杀意冲昏头脑,经夜来提醒,才想起血誓这件事。顿了顿,恨声道:“难不成,就放任他离开?今后还都不能杀他?!”
夜来摇头:“恐怕是这样。”
风桥怔住,忽地狠狠拂袖。此时,天涯已看过众人,淡淡道:“你们,我都记住了。”记住过后的话,他没说,众人却都心领神会,就等着腥风血雨、丧心病狂的报复吧。后来也果然验证了。
说完,不等众人反应。只见他颀长的身影瞬间粉碎,宛若散落星河的光辉。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消失,什么也做不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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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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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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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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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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