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均是一愣。
云师微微一笑,正待打招呼。里面两人已齐齐弯腰,朝他问候:“属下拜见魔君!”
云师想跟两人说明,自己并不是什么魔君。转念一想,凭借魔君这个身份,也许能更顺利地自两人口中探听魔族秘辛。于是,他轻轻颔首,摆了摆手,示意两人不必多礼。随即,偷眼打量昏睡的谈素,只见他面容苍白,嘴唇微微泛紫,显是中毒。那毒素霸道至极,从他嘴角蔓延出千丝万缕的浅紫色丝线,往脖颈方向弥漫。
情况不容乐观啊!
蓝山很好奇,魔君为何也会出现在此。她往云师背后频频探望,并未瞧见忌惮恐惧之人,胆子不由得大了起来,问道:“属下斗胆,敢问魔君因何来此?”
通常位居高位者,都有一股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云师淡淡看她一眼,想着不回答效果可能更逼真。毕竟魔君这种级别之人,出行是不必对下属报备的。反之,下属也不该过问。不过蓝山这姑娘,一看就是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不能以寻常妖魔视之。
云师的反应恰到好处,显然也在蓝山意料之中。见他不答,蓝山也就不敢多问。她不问,云师倒发问了,道:“最近魔族很是清闲么?怎么到哪儿都有你二人。”他不笑时,自有一种严肃气质,可能是前世复杂的身份导致。
九川话不多。回答他的,是蓝山。只听得她毕恭毕敬道:“属下等是奉军师命令出来办事。”她停顿一会,忽然提高音量,大声道:“魔君,属下有事禀告!”
云师猜到她要说的事。果然,蓝山一只手捂住脖子,一只手指着九川,厉声道:“魔君,九川勾结正道,想要杀害属下!还请魔君明鉴,将他……”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
云师不疾不徐道:“正邪向来水火不容。勾结正道,在魔族可是大罪。你觉得,本君应当如何处置他?”
蓝山犹豫道:“魔君可将他交与属下,属下保证秉公处理,绝对不敢徇私。”
云师假作思考,没有立即答复。他慢慢踱步进入石室,目光不着痕迹地观察谈素状况。那些紫色丝线颜色越加显眼,可见毒素正在不断加重。谈素双眼紧闭,感觉不到呼吸,就快变成真正的死人。他想了想,走近九川,道:“还是交给本君处理吧。”说着,伸手就要去扶谈素。
见状,九川脸色一沉,闪身躲开,语言简短道:“魔君,得罪。属下不能将他交给你。”
蓝山立刻火上浇油,大肆指责道:“魔君你看,他连你都不放在眼里。区区一介卑贱半妖,居然猖狂至此,委实胆大包天,不可饶恕。魔君千万别放过他啊!”
云师没空理她。观九川态度,他是没法靠近谈素了。略加斟酌后,他故意冷哼一声,冷冷道:“此人已身中剧毒,再过片刻,药石罔效,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本君倒觉奇怪,你与他究竟是何关系?”
九川面色沉沉,握住谈素肩膀的手微微一紧。
蓝山道:“属下知道。他们原是一对。”
“……”
云师闻言差点呛住。蓝山不曾瞧见,继续道:“九川见色忘义,所看中的老姘头又是妥妥的正道人士。谁知道他有没有丧尽天良,吃里扒外,将我魔族机密泄露。理应带回魔界严刑拷打审问。”
云师:“汝言之有理。”
九川道:“属下从未。”
“你说从未就从未?”蓝山打断他,“你以为英明神武的魔君,会相信你一面之词?”
云师认真思考,道:“本君相信,他应该没说谎。”
蓝山愕然:“魔君?!”
云师实在懒得与她纠缠,遂冷冷吩咐:“你莫要多嘴。本君自行审问。”
蓝山睁大眼睛,张了张嘴,满是不可思议。终究没敢再多讲一句,将满腔话咽下,点点头:“是。”
云师对九川道:“本君可以救他。”
九川不语。很明显,他不相信云师。此乃人之常情。再怎么说,眼下云师顶着魔君身份,竟然肯对正道人士施援手。换作任何稍微有点脑子的,估计都不会相信。相信的,多半是傻子。说实话,云师自己也不信。在九川看来,他说能救谈素,更像是反语,能迅速送谈素最后一程。
九川不仅不信,听完他的话,甚至往后急速退了几步,那样子,想是随时准备带谈素跑路。蓝山见状,就要提醒云师。云师抬手,表示自己清楚,无须她多言。
九川道:“属下一定要带他离开!”
他说话语气格外坚定,宛如深陷炼狱,前方便是刀山火海,他也眉头都不眨,即使牺牲自己,也要保谈素安全。到此时,再要说两人没关系,云师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岂止有关系,可能蓝山所言,的确有九分真。xǐυmь.℃òm
云师道:“本君有说过不让你带他离开么?”
九川愣住。蓝山也愣住。
良久,九川抬眼打量他,眉心微蹙。
云师又道:“至于你是想带活人离开,还是带一具冷冰冰的尸体,那就是你的选择。本君说话一言九鼎,可以救他。”
九川不语。他垂眸观看谈素的脸,嘴唇紧抿,而后漠然道:“代价是什么?”
蓝山有些焦急,忘记遵守云师吩咐,生怕云师真的要救谈素,忙道:“魔君不可!”
云师道:“本君说过什么?”
蓝山:“是。属下不该多嘴。”
他道:“代价么,”假装思索,“如果是要你以性命交换,你可愿意?”
九川没犹豫,缓缓点头。
云师道:“你与他,当真不认识?”
九川再次点头。他从神态到动作,都没有伪装迹象。此刻,也完全没有伪装的必要。云师不禁心生疑惑。若两人真的素昧平生,九川何至于为了谈素连命都可以不顾?若说认识,又为何两人都否认?加之蓝山明显清楚两人之间的关系。或许,两人曾经发生过一些事,让两人同时忘记相识这件事。
他试着靠近,这次九川稍作犹疑,但没退。云师走到他面前,搭在谈素脉搏上,还没来得及仔细探查。倏忽,脚底传来阵阵波动,眼前天旋地转,不辨方向。待他能看清,就见一把寒光凛凛的鬼头刀,正正悬在他头顶。刀锋兀自鲜血横流,那血液颜色鲜红,才从人身上喷出。接着,便见那执刀者,身着漆黑盔甲,胸前鲜血淋漓,脚踏业火。他满脸横肉,身材魁梧高大,起码比云师高出大半截。只见他双眼通红,流露凶光,浑身杀气。而在他脚边,横七竖八,躺着的都是尸体的断肢残腿,鲜血到处流淌。四周是个密闭的房间,铜墙铁壁,里面妖氛浓郁,甚是阴暗。
云师吃了一惊,不及仔细观察,眼见刀锋兜头压下,再不躲避,立马就要尸首分离。遂急忙收敛心神,错身一步,堪堪躲开。
那铠甲壮汉不像是特地要杀他,而是挥舞鬼头刀时,云师恰好出现在他刀口下。对方显然不曾料想,此地尚有活口,大吃一惊。随即,阴沉沉大笑:“又来新人送死了么?!”
他大笑时,手头也不放松,就着刀势,横空猛挥,气势汹汹,虎虎生风,云师还没站稳脚,刀锋再次凶猛砍来。他脸色微变,脚下踩着八卦步,腾挪辗转,似壮汉这种蛮横无理的攻击,他本该如行云流水般轻松躲过。奈何墨拂音灵力太低,云师腿脚不灵活,闪躲时姿势笨拙,很是狼狈。
他道:“这位壮士,有话好说,你我素不相识,何故以死相拼?”
壮汉没理他,舞刀舞得正热火朝天。他以为,就凭云师这等弱不禁风的小身板,本该被一刀斩成两截。那些横躺在地面的尸体都是如此,没人能逃过他凶猛的攻击。可是,云师却能轻而易举逃过他致命的攻击,委实气人!
壮汉原是杀红了眼,此时被云师气得哇哇乱吼,疯狂挥刀,一定要置云师于死地方肯罢休。云师忽地发现,此处甚为眼熟。以前他貌似来过。不多时,他就想起来了。震惊不已,这里难道是……鬼楼?!
所谓的鬼楼,和它名字不太一样,并非专门用来关押厉鬼,甚至连关押都算不上。那是一座拥有十八层之高的恐怖建筑,位置偏僻,于外设置重重结界,并且经常更换地点。也就是说,那栋高楼,能够自行移动,没有固定地点。这鬼楼最大的用处,就是选拔凶悍人物。来这里的,妖魔鬼怪居多,当然也不排除正道之人,不过大多是离经叛道的修士。他们到此目的,就只有一个,杀戮!从鬼楼一楼开始,从下往上,层层杀戮,杀到最顶层,实力飞速进步的同时,还能获得令三界闻风丧胆的名号。
曾几何时,云师有幸来过鬼楼。他的目的,和其他修士不一样,非是为了杀戮,而是找一人。他的好徒弟天涯。他第一次见到天涯,是在鬼楼十七层的最后一间房间,和眼前的布局差不多,前后左右上下,皆是铜墙铁壁,每面墙壁都设下固若金汤的结界。起先里面有许多妖魔鬼怪,互相厮杀,最终活下来的,只能是一位,结界才会打开。当时天涯只剩一口气,云师将他的灵魂带走了。
天涯仅仅是凡人之躯,竟能杀到十七楼,差点就闯到十八楼,由此可见,其天赋之高。云师那时关注的,不是他资质有多高,而是天涯与生俱来的杀性。他性子冷冽,相当残暴,不相信世间任何人。云师耗费诸多精力,才勉强压制住他。
现在回想,也许天涯喜欢杀戮的性格,不能说完全是天生的,更多原因,是他在鬼楼待得太久,每日每夜,耳濡目染的,都是残酷的杀戮。不是被杀就是杀人,长此以往,即便换作云师,也不敢保证不会变节。
壮汉攻击越来越凶狠,云师只得收回思绪。心下纳闷,怎会来到鬼楼?他明明不是在帮谈素把脉的么?转瞬,他就想到一种可能,也唯有这种可能。他被带到了谈素的识境。虽说只有无相宗之人能开启识境,但也有例外,被神秘力量强行拉进识境。这种情况只能靠机缘巧合,万中无一。比如上次在墨拂音的识境里遇到的剑客商逸清。
谈素也来过鬼楼?他来鬼楼干嘛?结合其安魂师身份,云师猜测,能让他来鬼楼的原因,不外乎一种——抓鬼!没错,鬼楼也有鬼,且是厉鬼!
他凝思之际,忽地发现,原本疯狂追着砍他的壮汉,莫名其妙地停住,身体僵硬地立在屋子中央。他一动不动,就连眼珠都凝固。云师心觉诧异,跟着停下,他小心翼翼观察壮汉。就在这时,壮汉手臂双脚,迅速凝结成一层厚厚的寒冰。冰冻速度着实惊人,不过片刻,壮汉就完全变作臃肿的冰雕。一瞬间,轰然爆裂,身体粉碎成冰渣,噼里啪啦坠地,死得何其惨烈壮观。
这时,云师身边吹来一阵冷风,混合清冷的檀香味。
云师道:“你怎么来了?”
玉无秋道:“我不来,等着给你收尸?”
云师闻声看去,见他远远站在角落,那是这间屋子唯一能下脚的地方,白衣楚楚,纤尘不染。
他笑了笑:“也不至于。”
玉无秋拧眉望他一眼,举步是打算过来的。但他环顾地面,眉心蹙得更紧,硬生生控制住,不甚愉悦地待在原地。他不过来,云师就走了过去。他半开玩笑道:“壮汉一死,结界本来打开了。这下,你我怕是都要被困于此地。”
玉无秋待他走近,伸手牵住他手腕,微微用力,将他拉至自己身边。冷冷笑道:“你认为,这里能困得住我?”他话音刚落,轰然声响,云师眼前的三面坚固铜墙几乎同时爆裂,碎片横飞,结界自然而然被打开。
云师摇了摇头。心想,糟糕。如此之大的动静,想不被注意都很难。据说鬼楼是有其主的。下面还有诸多魑魅魍魉小喽啰。他不是害怕,只觉得会有些麻烦。
反观玉无秋,一幅泰山崩塌尚不变色悠然自得的冷静模样,云师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太过杞人忧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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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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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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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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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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