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科幻小说>来自二十年前的呼唤>第39章 浅溪(下)
  所以,我为什么要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呢?Χiυmъ.cοΜ

  我时常在想,却又想不明白。

  我会想如果我没有被亲生父母卖掉,那我在原生家庭会怎么样?会不会幸福?他们是个怎样的人?

  如果我有一天突然死掉,养父母会不会为我落泪,伤心难过?

  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最后觉得会的,因为他们花在我身上的钱还没有挣回去,当然会哭着骂我,骂我是个不挣钱的赔钱货。

  想的东西很多,可越想我心里越难受。毕竟,这个世界已经剥夺了我享受亲生父母爱的权利。

  知道真相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人生是一片灰色的,我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甚至以一种悲观的情绪面对世界,觉得我不应该如此艰难地苟活。

  当食物都没有了味道,吃饭变成维持我活下去的工作;当我的睡眠逐渐离我远去,躺在床上变成一种夜晚必须进行的任务;当我最喜欢的唱歌也成为一种煎熬;当我不想去见人,当我开始回避一切熟悉的事情……我知道我病了。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我初中毕业去了厂子打工。

  厂子离家不远,走路一个多小时,提供宿舍,虽然挣得不多,但我可以不回家面对养父母和弟弟,渐行渐远的脚步,和来自陌生环境的孤单,反而给我带来久违的快乐,虽然只是稍纵即逝的一点点。

  搬离家的那刻,我控制着自己的大脑尽量幻想新环境的美好,我曾相信未来只会更好,也曾希望能给我一个新的开始,虽然我知道当夜幕来临我依然会被那种熟悉又无助的痛苦纠缠。

  至于养父母和弟弟对我搬离家的态度如何,他们根本没有任何表现,似乎只是家里的一团空气消失了而已,甚至说他们三人的生活才是原本属于他们的世界。

  打工的日子虽然收入不高,但一分一厘都是来源于我自己的努力;虽然房子不大,但每一平米都是属于我自己的物品。

  我试着感受属于我的生活,感受阳光用心地晒到我的身上,感受微风专程来拨弄我的头发。

  上班时我会给卖早点的小姑娘多出一块钱,当作包装费;周末时我会帮助楼下独居老奶奶做饭;下班时我会陪一起放学的孩子玩耍,我喜欢看孩子的笑容;夜晚我会将灯光留给楼下的流浪汉……

  我喜欢默默地帮助身边每一个人,我喜欢看到他们用温柔又感恩的眼神看我。

  “这个小姑娘真善良。”

  “好人有好报。”

  我喜欢被这种赞美的话语包裹的感觉,那让我觉得我是自己的主角,就如同被养母打耳光一样。

  我在厂里打了三年工,直到十八岁才谈恋爱。

  那个男人和我一样,也是初中毕业就出来打工,也是拥有一个同样不和睦的家庭。

  相处的日子,我们都没有过多地过问对方的家庭,这种心照不宣是来自两个从小被冷落的人的默契。

  他好像是世界上的另一个我,以至于我们的交流都可以不通过语言以及其他任何媒介。迅速与他产生的爱情火花,在我们内心最黑暗的地方生根、发芽、绽放,温暖了血脉中的冰冷,从他的血管流入我的身躯。

  爱情的火花?

  我不太确定,我现在不太确定,可能也是出于一种对同病相怜之人的一种怜悯,在这个无情世界上彼此取暖和依偎……

  那段时间,还是很快乐的,两个人在一起每天工作吃饭,平淡又温暖的。

  但我不知道养父母从哪听说到这个人的存在,直接去工厂里找我,逼我分手。

  我起初态度强硬,坚决不分,却被掌掴。

  没错,他们当着我同事的面,打了我。

  小时候他们打我基本上是因为我被弟弟栽赃,或是我不小心惹怒了弟弟,除此之外我就像空气一般,不会得到他们的任何情绪,不论是欢喜、鼓励、气愤还是失望,都没有。

  有一段时间,我甚至会主动欺负弟弟,因为这样可以换来他们的一些辱骂或者毒打,而这种疼痛让我觉得自己的存在还是有意义的。

  自从我开始冷落弟弟,多少年他们都没有打我,哪怕我犯下了自认为滔天罪行,他们也不过是冷冷地摇头罢了,就好像在看隔壁犯错孩子的笑话。而此刻却因为我恋爱的事情打我。说实话皮肉不算疼,我内心深处居然有一点小小的兴奋,因为这种被人重视的感觉,真真切切地让我觉得踏实,觉得自己成为了自己的主角……

  我知道这个耳光的理由:他家穷,不能给出令他们满意的彩礼。

  我恨他们,没错我本应该恨他们,强行改变了我的人生,选择做我的父母却只把我当作一件物品。然而我却很淡然,周遭的一切都无法让我的情绪起任何波澜。

  我没吭声,养父母以为我同意了,但我只是懒得作出任何回应,似乎被打耳光的只是一个余光看到的路人。

  “私奔?”

  是啊,除了他还有什么事能够让我有所牵挂呢?当他跟我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我没有片刻迟疑地答应了。

  我们没有犹豫,也没有讨论私奔的方案,就是这种一如既往地默契。我们当晚就走了,甚至没要那个月的工资。

  拎起了行李,在乌黑的小路上摸索前行,走了一夜,直到走到天亮,才隐隐地看见前方城市拔地而起的楼房。

  那一刻,我的心也亮了。

  我从小到大没进城几次,对于城市的描绘也仅仅停留在电视机上。

  对我来说,城市就是繁华的,绚丽的,美好的,我并不知道城市是冰冷的,残酷的,毫无人情味可言的。

  在城市,我和那个男人转了一周多才弄清这件事。

  身上的钱所剩不多,我没学历,也没能力,很多工作都做不了,所幸我年轻皮肤好,长得还算不错,最后入职一家美容公司做销售。

  每天早上我要站在和我一样穿着蓝色制服的姑娘中间,跟着销售经理的节奏高声喊一句句的口号,一条条的鸡汤。

  “别问多远多少钱,问问青春剩几年!”

  “才华撑不起你的野心,美胸可以撑得起你的衣服!”

  “投入一分,美丽十分!”

  跟着人群高喊,我甚至觉得身体里的抑郁随着我的声浪被喷射出千里之外,我享受这种整齐划一地宣泄,我的声音融合到很多声音之中,这种宣泄让我觉得安心。

  然而下班时被经理训斥业绩不好时,那种无助的感觉会迅速来袭。

  而他在一个建筑工地上做起了工人。

  我们租了一个三十平方的小房子称之为“家”。

  那几年我每天最期待的就是下班回家躲在小家里,被那个男人抱着,听他讲工地上发生的事情。

  那个时候他是爱我的吧?还是只是说两个孤独灵魂在诺大城市中的慰藉?

  我讲不好。

  至于养父养母和那不争气的弟弟呢?

  离开后我便没再回过家,有一次在城里碰见进城务工的老乡,听他讲,弟弟上了贵族学校,但是性格不合群,经常被人欺负,后来因为打架伤人,被同学集体侮蔑,被迫辍学。

  听到这件事,我竟有一丝窃喜,心里想的都是,这就是报应。

  养父母和弟弟,是我一生苦难的开始。当时我沉浸在自以为是的爱情世界里,我的抑郁悲观有了新的寄托,它们好像一下子就消失了,我自以为我病好了,而那个男人就是我的救世主。

  他救了我,我爱他,我不要再生病,再难过,所以我也做好了一辈子不再和养父母打交道的打算。

  可那年弟弟还是出现在我面前。

  他不会来找我叙旧情的,我知道。

  果然,隔壁村有家人听说养父母家有我的存在,愿意出高价彩礼娶我。

  一个四十多岁丧妻的单身汉……与其说嫁女儿,不如说卖女儿。

  听到这家人的决定,我好像直接被人推进了冰窟窿里,像溺亡了一样,全身冰冷,无力挣扎。

  如果是十八岁的我,哪怕我多么不甘心,我可能也会老实听从家里人的安排。

  可现在不一样了,我有了他,那个将我心中奄奄一息的灯光再次点燃的他。

  我假装应下,答应翌日和弟弟回家,却连夜辞职搬家,和那个男人躲去了另一个地方生活。

  有之前的工作经验,我的第二份工作找得很快,但他却没有那么顺利。

  工程项目要碰的,我们刚去的那两个月没有要开工的项目,他就在家呆了两个月。

  初到新地段,初到新公司,我有很多事情要忙,忙到甚至忽略了他的存在,不清楚他的生活作息。

  直到有一天,我在他身上闻到了香水味,一股劣质的廉价香水味。

  虽然我一直就职于美容公司,但我从不喷香水。

  从那天起,我开始暗中留意,发现了他脖子上谎称为蚊子包的吻痕,发现他衣服上的女人头发,发现他在我离开家上班后去红灯区找红尘女人。

  那一刻,我觉得他好脏。

  我从未想过,那个记忆里老实巴交的男人会迷恋上红尘女子。

  我内心痛苦,抓狂,痛恨,但表现出来的却是一如既往地温顺和依赖,我试图想通过这种方式来挽留对方的心,却发现我什么都留不住。

  他还是走了,绝情地,带着他所有东西去了那个女人身边,没给我留下一点东西,哪怕是道歉和忏悔。

  他走的那一刻,我仿佛才缓过来的心又死了……

  我不禁再一次开始思考,我为什么要活在这个世界,如果我死掉,会不会不再痛苦……

  世界又变成灰色,我似乎与所有人都有屏障,难以交流。也不是所有人,我仅存的一点善意和沟通欲都给了在路上偶然遇见需要帮助的人。或许只有在帮助陌生人的时候,我才能感觉到我活着的意义。

  但那只是小部分的时候,大部分,我都浑浑噩噩心里如死灰。所以,我开始酗酒,每夜流连于酒吧买醉,试图忘记这一切。

  酒吧,没错。在那里我开始了第二段恋情,但是关于这段恋情,我没有讲给滕凡听,我不想把它讲给任何人,也许是因为我不想回忆,也许是因为我讲的累了,但肯定不是因为我对那个男人恋恋不忘,至少我觉得不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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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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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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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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