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当她来到自己岗位时,却发现所有人都对她投来异样的目光。
年轻的小护士三三两两路过她的时候,都在窃窃私语。她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只是看到她们口罩上面露出一种近似鄙夷的目光。
就连安保大叔都对她指手画脚。
“童墨你来一下。”说话的是主任。
童墨鱼惯地跟在主任的身后,默默地忍受着擦肩而过的人群投来的鄙视。
来到主任办公室,主任示意她坐在椅子上。
“童墨,你的脸怎么了。”主任说话的时候摘下口罩,甚至都没有正脸看一眼童墨。
童墨下意识将口罩往上拉了一下,侧了侧头,假装看窗外的风景:“没,没怎么。”
“伤得不轻啊。”主任目光紧紧地锁在童墨的口罩上。
童墨用余光接应着主任的目光,伤口在主任目光中,似乎灼热般的疼痛。
“上午赵老师来找过你。”主任用了一种奇怪的断句,试探性地问了童墨。
童墨明显露出了诧异的目光。
“她说你一夜没有回家。”主任的语气越来越快,咄咄逼人地继续说道,“他说你,说你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
主任明显是切换了措辞,童墨似乎能猜测赵长云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童墨,你听主任一句话,赵老师人很好,能嫁给他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主任摊了摊手,做出个类似恨铁不成钢的动作,“咱们女人就是要多去关心和理解男人。”
童墨觉得内心血液一阵翻滚,随后又戛然而止,一腔愤怒变成彻骨寒风。她双手托在膝盖上,眼泪随着身体的颤抖滴落。
“男人呀,就像个孩子,开心了自然就会对咱们女人好了。”主任完全没理会面前这个委屈的女人,自顾自地讲着自己的大道理,“你平时多给他做些好吃的,多说几句好听的,你看,做女人多容易呀。”
童墨没有听她后面滔滔不绝的话,她脑海中想着赵长云在自己单位恶人先告状的样子,那副伪君子的嘴脸让她胸口一阵阵反酸。她不知道如何解释,也不知道后面的日子该如何面对同事的目光。
此刻她的解释在所有人看来都是苍白无力的,人们只会相信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童墨缓缓起身,走到主任办公室的门口,紧紧握着门把手。她迟疑了一下,回过头说了声:“主任,谢谢你。”
然后夺门而去。
她一边飞奔着,一边哭泣着,一边把身上的白大褂脱下来随意地扔在路边。
她无路可走,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在自己体力允许的范围内狂奔着。
突然她开始羡慕清早碰到的那只狗,她们有着相同的遭遇,可是狗明显幸运很多,因为它不需要为自己的安身之处所困扰,天地之大,哪里都是它的家。而且狗只是受到了皮肉之苦,它不需要承担这么多的栽赃与谩骂。
正午的艳阳炙烤着大地,万物生灵蒸腾出来的水气,使得空气焦躁不堪。
童墨来到一片无垠的草坪,远处村庄正泛起袅袅炊烟,一切都是那么不清晰不真实。
曾经处于热恋期的赵长云和童墨,在这片无垠的草坪上用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去等候日落。
“最美的夕阳,也美不过跟你一起等候的时光。”
“那我们每天一起等候夕阳。”
当年语文老师的甜言蜜语,就如同会发酵的陈酒,丝丝沁入心脾。
此刻语文老师的口蜜腹剑,却也能根根刺入心房。
童墨想象着当时的样子,想象着身边依然有那个男人可以依靠。
“如果他能够回心转意,我愿意放弃一切。”
她心底默默说道。
童墨有个不幸的前半生,她只希望三十岁以后的后半生能够找到一个爱自己的人。
在她三岁的时候弟弟出生了,而她人生的全部记忆,就开始于弟弟出生以后给家人带来的喜悦。
而同时,父母有多疼爱她的弟弟,就有多讨厌这个女儿。
似乎自己的存在是这个家庭的多余,而每年过年的全家福,也只有三个人看起来才比较和谐,四个人的合影,她往往觉得自己的位置非常尴尬和多余。
小学时,即便她成绩再好,也最多换来母亲的一句“表现不错”,而弟弟只要从六十分进步到六十一分,都会获得一次大餐奖励。
小学毕业之后,她便没有上过学,她有着极高的音乐天赋,只靠听邻居拉小提琴就能学会。音乐老师曾经希望免费让她学习,却得到了父母的双双拒绝。
“女孩子哪有时间学音乐。”
母亲给出的答案也是非常简单,是啊,她的母亲就在相夫教子中度过了一辈子。
十九岁那年,她嫁给了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母亲也得到了一笔还算不错的彩礼。可是结婚不到一年,男人便死于一场意外。从此她便背上了克夫的名声。xǐυmь.℃òm
直到26岁这一年,一个外乡的赵姓老师,愿意出高额的彩礼,讨来她做老婆,她们全家才喜出望外地促成了这笔交易。
而她们全家在少了一个女儿之后,也并没觉得有什么损失,问候的电话也从每月一通,变为现在的永不联系。
童墨曾经得到了这个男人真心地爱,她一度认为,她跟定这个男人了,不论贫穷还是疾病。
此刻的她依旧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黄昏时分,焦灼的热浪逐渐褪去。童墨已经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身无分文的她突然感觉灵魂和身体一样空空如也。
她拖着饥饿又疲惫的身子,一步一步,踏上回家的路。
院子还是那个院子,屋子也还是那个屋子。
可是对于童墨来说,恍如隔世。
站在院子里,黄昏的余晖染红了屋子的墙壁,屋内黑着灯。她走到房门,门是锁着的,她轻轻扣了一下,里面没有人。
她缓缓走到院子中央,坐在院子中央的石头上。
她想起来这个石头,不禁又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内心的伤感就如同降临的夜色,冰凉又朦胧。
“女儿,你能听到妈妈的声音吗?”童墨试着按照昨天的方式与石头对话。
石头纹丝不动。
她轻轻地抚摸着石头,就如同抚摸着一个孩子的肌肤。
“妈妈,你在吗?”
石头里面突然发出那个在她耳边萦绕了一天的声线。
“女儿,妈妈在,妈妈在……”
童墨一连说了好几个“妈妈在”,直到泪水已经倒流回她的嗓子,声带浸润,无法发出声音。
石头没有了动静。
她急忙起身,慌乱地擦了擦泪水,生怕自己朦胧的目光看不到石头发出的信号。她上下打量着石头,激动的啜泣声让她身体发颤。
“我不管您能不能听到,女儿有好多话想跟您说。即便不能,就当我对着教堂忏悔吧。”
突然石头又开始说话。
教堂?她不知道哪里来的教堂,可是此时女儿的声音让她心底的血液如万马奔腾,无暇思考那么多。她流着泪拼命点头:“说吧,妈妈听着。”
石头温柔而虔诚地讲述着自己的经历。
工作如何不顺利。
婆婆如何与自己拌嘴。
老公如何软弱不给自己撑腰。
女儿如何不听话。
……
对面的怨声载道,就如同春日的暖阳,轻轻抚摸着童墨的心灵。
她多么希望去挑战工作上的不顺利。
她多么希望婆婆能与自己拌嘴。
她多么希望老公能温柔以待。
她多么希望有个不听话的女儿。
……
“我好羡慕你。”
童墨由衷地赞叹。
“你是谁?你,不是我妈妈。”石头发出了质问。
“我是这间古宅的主人。”
“古宅?”石头再次质问。
“你的声音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院子里?”童墨擦了擦眼泪,此刻她内心多出一些好奇和恐惧。
这时,一只大手从天而降,一个巴掌突如其来,正中童墨的脸颊。
“啊。”
疼痛让童墨失去了知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昏迷了,昏暗的夜晚突然明媚了起来,阳光强烈得让她无法睁开眼睛。
“臭婆娘,你还知道回来。”赵长云高大的身影逆光而立,他手中的手电筒正照在童墨的脸上。
“我。”
“你昨晚上去找哪个野男人了。”
“我没有。”
“快说。”赵长云说罢又是一脚,“你们单位都找不到你,全村人都没看到你,你去了哪里?”
“老公,对不起。”童墨的声音低到连自己都听不见。
“承认了是吧。”
一双大手托起她,将她拖回房间,重重地摔倒地上。男人狠狠地发泄了一顿,独自走回卧室。
童墨一声都没有叫,她没有感觉到一丝疼痛,因为内心的痛感已经将她的肉体麻醉,她所能感受到的是一种不真实。
客厅昏暗,夜深了,月光从玄关处照进来,地面惨白得吓人。不知过了多久,卧室的门开了。
童墨紧张得如同上午她遇到的野狗。
“老婆,对不起。”
一双大手轻轻地搀扶起她来,拖着她的身子,慢慢地走回卧室去。
那一晚那个男人在她的身上如野兽一般地发泄,粗鲁的动作,沉重地呻吟,同时又在耳边说着一些属于语文老师才能编造出的蜜语甜言。
她没有任何感觉,不痛也不痒。
就如同那只受伤的野狗,时不时随着神经的抽搐,蹬一蹬腿。
在那个男人营造出来的温柔乡里,她再一次迷失了自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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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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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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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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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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