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是幻觉。
她颤颤巍巍地起身,绕着石头走了一圈,发现只是一块寻常的石头,并无特殊之处。
“女儿,你已经投胎了对吗?”
石头没有回应。
童墨跪下来轻轻地抚摸着石头,随着她指尖的滑动,石头似乎有了体温,又是一阵热泪,温柔的热泪,冲淡了刚才痛苦的热泪。xiumb.com
天色已经暗沉,她定了定神,不知道今天晚上应当去哪里度过这个漫长的夜晚,那个进进出出无数次的家门,此刻就如同地狱鬼门关,她无论如何不敢踏进半步。
童墨起身,弹了弹身上的泥土,她漫无目的地走在村路上。
夜色朦胧,明月初升。
借着稀稀拉拉的路灯,勉强可以看到蜿蜒的小路通往村口,小路的两侧树木伸着胳膊,张牙舞爪地随风摇曳,她内心不禁更加害怕起来,进退维谷。
童墨自从嫁到赵家村,便断了与娘家的联系,头两年还跟家里电话往来,娘家人知道她日子过得不错,夫妻恩爱,于是也就没有过多的联系,直到现在,甚至连电话号码都失去了。
作为一个外乡人,这三年以来基本是以家庭为重,也没有朋友,她害怕让别人知道她遭受家暴,也不愿意去麻烦同事。
“这不是赵老师家的媳妇吗。”
“是呀是呀,赵老师给我家孩子补课,成绩蹭蹭往上涨。”
童墨走到路灯下时,正好两个邻居大婶在聊天,看到她过来主动上前打招呼。
“这么晚一个人出来散步呀。”
童墨看到他们认识自己,急忙遮着自己脸上的伤痕,快步躲避。
“哎呦,受着伤呢。”
“遮遮掩掩,肯定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赵老师人那么好,怎么娶了这样人。”
两个中年妇女也不在乎童墨是不是能听到,互相挤眉弄眼,高谈阔论之后沉浸在一片笑声中。
二人的话如同一把利刃直直刺入她已经百孔千疮的心房。而此刻,她萌生了一个想法:去报警。
派出所离他家并不远,步行十分钟就到。
她步履蹒跚地走到派出所,此刻值班民警已经准备下班,她犹豫了几次都不敢走入,反而是准备下班的女民警发现了她。
“女士,需要帮助吗?”
“我。”一个我字说出口,她忽然想到赵长云凶神恶煞的嘴脸,马上改口说,“我没事。”
女民警胆大心细,看出了她身上的伤痕,一把抓住了她:“你被人打了,进来。”
说着她被拉进了派出所。
派出所内部空间狭小,仅两排等候的座位,两个办事窗口分居左右,左边写着“办事窗口”,右边写着“民事调解”。
“你先坐一下,我们会给你公道。”女民警吩咐童墨坐在等候区,她便转身进去了。
片刻的工夫,走出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民警,警服勉强能撑得下他圆滚滚的肚腩。
“什么事啊。”他的声音慵懒,尾音拖得长长的。
“大胆说,这位是赵民警,三十多年从警经验。”
童墨没有说话,她看着自己的头发垂在脸上,隔着发帘,她不敢抬头看那个民警的眼睛。
“没关系,我们给你主持公道。”女民警鼓励着她,同时温柔地坐在她的边上。
“我老公打我。”童墨身子向女民警的另一侧挪了一下,声音很低,赵民警没有听清。
“她遭遇了家暴。”女民警在一旁解释道。
“家暴啊。”赵民警抚摸着自己的肚腩,从窗口后面走了出来,嘴把牙齿嘬得叭叭响。
童墨没有说话表示认同。
“抬起头来给我看看。”
童墨缓缓抬起头来,一双丹凤眼,眼皮内双,眼底空洞无神;皮肤蜡黄,有点婴儿肥的脸上,高高地肿起一块紫红色的瘀青。
“啧啧,多好一姑娘,怎么舍得下手这么狠。”赵民警连连摇头,一双大耳朵左右颤动。
“放心,告诉我们你的个人信息,我们帮你伸张正义。”女民警站起身来,义愤填膺地说。
“这事,我们不好管吧。”赵民警手伸到身体后面,抓了抓后腰,调整了一下裤子的方向,“清官难断家务事啊。”
“可是……”
“小刘,这事我们管不了,除非打成重伤,我可以按照故意伤害罪登记一下。”赵民警肥硕的五官聚在一起,脸盘的空间被释放出来,宛如一个放着几颗葡萄的大盘子,“小两口打架,没法录入,等重伤了再来吧。”
“可是她已经受伤了啊。”女民警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一个巴掌拍不响……”赵民警叹了口气似乎咽回去很多话,随后转身准备离去,又回过头来,丢下一句,“小姑娘你先回去吧,回去多关心关心你老公。”
办公窗口出入的大门砰的一声无情关闭。
“赵玉!”女民警怒吼道。
童墨大失所望,此刻身心俱疲,已经没有体力生气了,心底涌出更多的无助与绝望。她身子摊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女民警见她可怜,又无家可归,用电瓶车将她载到了自己租住的公寓。
“我叫刘玲玲,你呢?”女民警见童墨一路上都沉默不语,进了家门让她坐在沙发上开始自我介绍。
童墨没有说话,就如同一个大玩偶一样任人摆布。
刘玲玲拿了健力宝和一瓶矿泉水给她喝,又拿了一个毯子搭在她身上。
“你手机号码多少呀?或者传呼机号?以后有问题可以给我发短信。”
刘玲玲尝试了很多问题,都没有得到答案。
童墨压根就没有手机,自己的传呼机也被那个男人没收了。她在沙发上不知道坐了多久,只知道刘玲玲进进出出地忙着,一会换了睡衣,一会在卫生间忙着,一会又在卧室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卫生间随便用,可以先穿我的睡衣。”刘玲玲拿了一身睡衣放到沙发上,“那么晚安,有情况随时喊我。”
童墨身上的疼痛逐渐消失,比起来那个男人的嘴脸,她思考得更多的是院子里石头发出的声音。
那是女儿给自己托来的美梦。
想到这里,她连忙躺在沙发上,将毯子盖在身上,连头部也紧紧包裹。她希望自己能早点睡着,因为她渴望能够在梦里与只见过一面的女儿见面。
童墨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睡着,只觉得微弱的晨光浸湿了窗帘,染得屋里微微泛白。
她悄悄起身,将那瓶没喝的矿泉水拿在手里。为了不打扰还在睡梦中的刘玲玲,她把自己的鞋轻轻拎在手里,直到小心翼翼锁了房门,才悄无声息地穿好鞋子。
天还没有亮,整个赵家村笼罩在一团雾气中,个别早起的居民已经泛起了袅袅炊烟。
晨光足以看清楚路,她独自一人走在通往上班的路上。
突然,昏暗的小树林中,传来一声狗叫,紧接着是两个男人的叫喊声,再然后发出一声惨烈的悲鸣,那个声音听不出来是什么生物,但是那声音足以划破天空,与童墨心里撕裂的呐喊产生共鸣。
男人们的叫喊声,辱骂声,以及咣当的打砸声。童墨听出来了,那声悲鸣应该是一声狗叫,因为后续的狗叫声越来越清晰,又越来越低沉,最后竟变成了呜咽。
童墨躲在树后面,她心中想象着野狗被打的场景。它每哀嚎一声,她的心就跟着紧缩一下。
过了一会,传来男人丢掉武器的声音,以及一句抱怨:“死狗,敢吓唬老子。”然后是脚步远去的声音。
童墨确定脚步声已经消失,她从树后面慢慢探出头来,看到不远处有一团树叶一样的东西,还在慢慢挣扎。
她闪身出来,缓慢靠近那个位置。越来越近,她看到挣扎的是一条狗的后腿,它的身子被埋在树叶下面,看不见它的样子。
童墨蹲下身子,把狗身上的树叶打理干净。
那是一只棕色的成年土狗,四肢还在神经的控制下缓慢收缩。头部血肉模糊,已经看不出五官,靠近脖子的位置已经皮毛撕裂,隐隐约约透露出鲜红的血肉。
童墨看到这个场景并没有害怕,一来她是护士,见过的血也不在少数;二来她觉得这只可怜的小狗就如同她自己一般。
她伸手摸了摸狗的身子,狗显然已经没有力气搭理这个路人,只是神经性收缩了一下。
童墨脱下自己穿着的白色衬衣,将两个袖子撕下来,又当作短袖衬衫穿上。
她拿起撕下来的一个袖管,小心翼翼地撕成绷带的样子,拿起另外一个袖管,倒上矿泉水,轻轻地走到狗的身前,一点一点擦去狗身上的血迹,熟练得如同在对待自己的病患。
那个重伤的小生命也只是在擦到伤口的时候,微微颤动身子。
不一会的工夫,童墨将狗的伤口处理完毕,又拿剪好的绷带将它包扎起来,防止它继续流血。
操作完之后,她朝着村子里有人的地方走去,找到了一家刚开门的小卖部,买了两根火腿肠给它带了回来。
童墨回来的时候,它已经换了个姿势,脖子可以微微地抬起来。她给它喂了水和火腿肠,小狗的进食状态还不错。
她轻轻地坐在它的身旁,一人一狗,四目相对,没有说话。初夏的清晨有点微凉,她觉得被剪去的两臂之间凉飕飕的。
又过了一会,小狗体力恢复,已经能支撑着身子勉强蹲坐,赤黄色的身子,一只黑耳朵一只黄耳朵直挺挺地竖在头顶,看起来威风凛凛。童墨见它逐渐恢复意识,身体也可以控制,便起身离开。
走了很久,童墨发现它一直拖着身子,歪着受伤的脖颈,默默地,艰难地跟在自己身后。
她转身回去,缓缓地蹲在它面前说道:“回去吧,回你家,我要去上班了。”
小狗似乎听懂了似的,也便不再跟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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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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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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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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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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