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长老萧印是洞真境大圆满巅峰,并且已经悟到先天境的门槛,在护族长老会中,实力仅次于大长老萧勰,虽然约战是切磋不是生死斗,战况却也惊险,看得护法的几位护族长老都有些紧张,却又看得眼中异彩涟涟,交战中两人对道则的运用让观战的长老也各有所得,尤其是道意的触动。这一战,还是萧琰胜了。萧印看着她大笑说好,回到护族长老院后,就开始闭关体悟了。
萧琰回到清宁院也闭院领悟了几日,之后就是和护族大长老、四堂叔祖萧勰的切磋,地点是在霍兰山东支山脉的一处悬崖上。萧琰之前就感觉到,四堂叔祖比起四年前带她上萧山时,境界又更深了,应该是一只脚已经跨入先天境的门槛了,所谓的半步先天即如是。
这一战更凶险几分……最终,还是萧琰胜了。
虽然双方都未出全力,也保留了最后的底牌,但胜负已能说明问题。萧勰败了比胜了更高兴,以他的修行时间和修为来说,胜了是应该的,没什么好高兴的,但败了对他个人来说更有收获,而且护族长老会的最高战力也更强了,何况萧琰是年轻一辈,表明护族长老会后继有人,怎么会不高兴呢!
自八月上旬以来,萧琰连续和洞真境大圆满境的护族长老切磋,但除了护族长老会外,无人知晓胜负。
萧琰知道这是护族长老会对她的保护,“萧氏先天境以下第一人”这个名头太响,护族长老会认为会给她招来更多外界注目,未必是好事。
萧氏族中的修行子弟都知道萧琰很厉害,但要说她能胜过大长老、二长老这些祖辈级的大圆满,除了和萧琰交过手的宗师外,很多子弟是不信的,所以护族长老会暗中一引导,这个“夸大的传言”就沉下去了。
萧琰对这些名头的沉浮并不在意,她仍然在沉淀领悟自己的收获,与护族长老们的切磋她胜了,同样也获益良多。这些长辈胜过她的是修行历练下来的经验和技巧,而她胜在真气容量、真气纯净和操控更精细上,还有她的虚无刀意,打败大长老萧勰、二长老萧印这两位实力最强劲的护族长老就是靠她的“无”字刀意,若论法则的广博、经验、技巧她还是比不上的。
一个月的沉淀下来,她在修行上又有进益,尤其自创的“天地一横”被她领悟到了大成。
十月,她进萧山时,浑身气息更加沉厚、圆融,此时萧勰若见到她也看不出她的深浅了,因为她的存在和气息都已与大地一体。
萧迟见到她时,赞了一句,“不错。”说道,“天道是乾坤,坤道在地,乾道在天。乾知大始,坤作成物,后者即造物、载物、生死,大地上的衍化,无外乎这三样,你的载物之道能悟至大成,对于空间存在的领悟也会大有裨益了。”
“是。”萧琰已经感悟到这一点。坤元孕万物,凭山川以载物。万物占据着全部的空间,而任何一个物体都占有一个空间,萧琰自身的存在就是一个空间;万物同时存在于大地上,这又是一个整体的空间,空间就是广泛性、构造性、并存性这三性的并存。空间是大道,要领悟这个大道,就必须领悟它的本质,空间三性就是它的本质。
萧琰领悟到这三性,将自身的单体构造存在于并存之中,又将它们融于大地载物的广泛之中,就恰似一滴水融于大海、一粒沙汇于沙漠,能找到这单独的一滴水、一粒沙吗?连洞真境圆满都感知不到萧琰的存在,就是自然而然的事了。如果她再进一步领悟,即使身上没有佩戴清心琉璃石,先天宗师也感知不到她的存在。ωωω.χΙυΜЬ.Cǒm
而任何一个物体的存在从具体形态上来说,就是长、宽、高构成一个空间,其特点即理学几何说的三维。萧琰用意象领悟道则,用三维构建模型,让她对空间道则的领悟意象和具象并存,此时就体现在身法上,一步瞬闪就是十几丈,看起来就是短距离的空间瞬移,萧迟噫一声,有意将身法加快,萧琰的瞬空步也加快,几息就瞬移出百丈,萧迟哈哈一笑,又赞一句,“自创的空步?不错。”
“是从斗转星移中领悟出来的空间步法,我取名叫瞬空步。目前短距离还可以,长距离就不行了。”
萧迟一言中的,“战斗中就是用短距离,长距离是拿来逃跑的。”
萧琰忍笑应道:“是。”
东宫时澹台熊讲他写的话本,其中有位逃命第一的先天宗师,其原型就是萧琰的夫子萧迟,澹台熊说,萧迟有十几年很是风流无品行,不是勾搭某某教的圣女就是勾搭某某先天的孙女或曾孙女,常年在逃跑中或即将逃跑中,名列先天瞬移第一的“咫尺无际天涯”,就是她在圣马诺神圣教廷几十万里的追杀中,逃跑创出来的。萧琰深觉夫子是切身体会,也是至理名言。萧琰自己也是被经常追杀的,想必以后还要被追杀,这逃跑的功夫也得练好。
深谷中,两人身影倏闪倏现,每一次身影倏忽出现,都是在十几丈,或几十丈外。
萧琰行在这深谷中,有种岁月倏忽过了十几年的感觉,其实才离开三年,或许因为经历了生死患难和复杂纠葛的感情,让岁月沉厚觉得悠久了之故。
萧迟带她去了自己住的地方,深涧边一座竹楼,竹屋闲息室内铺着柔软的织毯,置着叠席,萧迟坐下后问她,“墨徐先生给你讲过远古了吧?”
“是,东宫时阁主简要提过。”
“看过《远古原史》了?”
“没有。”萧琰老实答道,“原本是想借阅皇族的,后来想这事也不急,回家再看更好。——大长老说,您是我的讲武夫子,读史的事由您安排。”
萧迟道:“这是我的意思。”
萧琰有些惊讶,读这部史有这么郑重吗?或者是因为解读更重要?
这么一想便觉得自己没有向李毓祯借阅皇族收藏的原史是做对了,虽然不是错误,但夫子应该会失望。
萧迟起身,大袖飘飘走到长窗边,一双沉淀了岁月沧桑的目光仿佛穿透时空,看向遥远的以前,“知道为什么叫‘原史’?”
萧琰静静听夫子说。
“原,源也,是起源,也是本来、最初。它是人族起源的真面目,也是世界本来的面目。要想知道修行的源头,天启的根源,就要读原史,读懂原史。”
“读懂原史”,重要的是懂。
萧琰心道,所以这个史不只是读,还要有人讲,才能读懂知道文字后面的东西,以及写下这些文字的人的想法,目的、意义。
一只楠木书箱忽然出现在萧琰眼前的半空中,就好像从另一个空间中突然移到这里,萧琰立即伸手接住。
“这是原史刻印本的抄本。”萧迟说道,“隔壁是你的房间,回去读完,再来说话。”
“是。”萧琰恭敬行礼退出。
回到她住的屋子,萧琰打开书箱,《远古原史》竟有二十一卷,难怪要用一只箱子装。
萧琰拿起第一卷。
第一卷开篇就是高宗皇帝写的《序言》,言明书中史料是根据近古巫族传承的远古和上古神识史简编写,这是人族起源和世界的真相史,已经深掩在历史中,人间不知,唯道统之地传承。人族为世界之统治者,族群的起始和世界的真实都必须清楚,否则不知其始,何知其往?现在刻印成史,发行给帝国诸甲姓,就是要让最有智慧和心性的人族后代继承道统薪火,让子弟们明了,“人族从哪里来”;才能思考,“人族到哪里去”,这样的终极问题……
萧琰读完这则《序言》,脑中思绪翩跹,一时想了很多,想到历史上的人和事,有中原王朝的,也有中原以外的,却有一些疑惑让她不能确定,敛眸沉静了一会,才翻过这页《序言》,正式读史。
天光渐移,到日影西沉,再繁星漫天,从上午巳时到晚上戌时,她用了五个时辰才将二十一卷《远古原史》读完,以神识阅读的速度,这是相当慢了。
不是她读得慢,而是有太多需要思考的地方,让她停顿。
她第一遍就以神识浏览快速看完了二十一卷,知道了远古史的囫囵。然后第二遍从头细看,一边看,一边思考,常常是读一会,又停一会,中间抽了一个时辰练刀,实际上是读史四个时辰,这也足够长了,表明了这部史的内涵之深。
次日上午,她去见夫子,首先问出一个问题。
“天路是被人族自己封了?”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
萧迟赞赏看她一眼。
“知道什么是女娲补天?”
萧琰嘴角微抽,一下明白了。
道门这神话编的真是……有才。
女娲补天,不是天破了一个洞补上,而是人族封死了通往外界的天路。
这就叫虚虚实实,假中有真。有智识的人知道这是神话,是假的当不得真;普通百姓中没受过多少教育的,反而会信个七八分,觉得女娲娘娘造人、女娲补天,这些都是从真相中传说来的,不然古代怎么会有这样的神话呢?有智识的人们反而被自己的认知蒙住了眼睛。
萧琰觉得道门编的神话不只内涵有意思,这种以虚道实、以反道正的表现手法也很有意思,蕴含了一种哲学智慧在里面。知识让人明智,但知识也会局限人心,让人们只相信知识所指的真实,而知识之外的,就是虚假。没有了打破认知的想象力,也就失去了探索世界真相的直道,反而要走非常远的弯路,才可能回到正确的道路上。
萧琰以前就在想,既然有天启,那就必然有封天——世界不可能是封闭的,除非有特殊的原因,造成了它的封闭。
《远古原史》中也包括上古史和近古史,因为淹没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成为了不为人知的上游河底,相对于今古人们来说,都是遥远的掩埋世界,但无论是远古、上古、还是近古的史料记载,都没有提到“封天”这一事——然而通读全史后,自然会产生疑问。
——神族从哪里来?
——被驱逐后去了哪里?
——为什么没有打回来?
按《原史》记载的时间,神族战败被驱逐出这个世界后,又有巫族与妖族之战,巫族胜利,开始了人族对世界的统治,这就是上古纪元,持续了文明巅峰五十万年,然后是巫族的内战,直到洪荒,开启近古,又是几十万年过去,这么长的时间里,神族一直没有打回来?这不合理!
除非神族不再有实力打回来,或者有实力也没法打回来——这两种都有可能。
《原史》中说,远古巫族的智者根据一些迹象怀疑统治他们的神族不是这个世界的神,而是从天外来的异族,很可能是在人族产生的十几万年前就来到这里;但具体来自天外哪里,还有没有更强大的本部,这对人族来说还是个谜。
所以巫族妖族联盟将神族赶出天外后,首先就是防备神族休养生息后卷土重来,或者神族本部有后援打过来。
萧琰读史时就在想,封闭天路应该是巫族妖族联盟胜利后第一考虑的事,毕竟和神族大战后二族都受创严重,若是神族还有本部,后援队伍从遥远的距离赶过来,巫族和妖族都难以抵抗,所以天路首先是远古的大能们封掉的。
夫子说的“女娲补天”,是近古的大能们对远古封印的加持,毕竟五十多万年过去了,又经历了巫族大能内战的冲击,封印肯定出现了松动,而此时正是人族最虚弱的时候,更要防备神族打回来,所以“补天”的补,就是对封印的修补。
而天启计划,是要解封大能们的封印。
这个封印当然不好解,即使只是后来修补过的封印,威力不及最初的封印,但也不是后来的修行者能够突破的,否则先天宗师们何必窝在“云端”,早就飞到天外去了。
萧迟说,封死天路,这在巫族中都是最高端的机密。《远古原史》的史料来自于风巫部传承的史简,是史巫编载的纪年史,不会记下这些高端秘事。当初高宗皇帝刻印《远古原史》,也是作人间世族的通史用。还有一部是《远古秘闻》,一些高等级的机密,以及近古大能对远古、上古一些失传之事做的推想猜测,都在这部秘闻史里。
萧迟说,等你晋入先天,就可以读这部史了。
萧琰:???
这是一山还有一山高吗?
以为知道了真相,却原来还有更多的真相在后面。
萧琰哎呀叹口气,还是按着自己的小本本,向夫子询问读史时记下的问题。
萧迟有的解答了,有的还是那句,等你先天了再说。
萧琰:……
好在她一路都是从疑惑中走过来,早就习惯了。她对自己的出生就是有疑惑的,身边还有很多谜,她一路走来,一路都在解谜。往往解开一道疑惑,却发现有更多的疑惑。谜底一重又一重,就像登山一样,登了一重还有一重。她对这种事已经平静了,问了夫子最后一个问题,她觉得这个问题夫子一定会回答。
“阁主说诸世家都知晓,是从高宗皇帝开始。”高宗皇帝没有选择隐瞒秘密,而是以刻史的方式在顶层阶级公开,并让皇族和世家中有资格的后代传承下去。
“但在高宗皇帝之前,也出现过彪炳千古的历史人物。道统虽然隐在世外,却一定关注着人间。这些人物也有被道门选中,知道真相吧?”
萧琰说道门,没说剑阁和佛门,因为道门出现的历史最悠久,传承真相这种事,必定是道门在担负,而剑阁和佛门,应该是在后面加入的。
萧迟悠悠一叹,说道:“人族代代有英杰,每过两三百年还会出一位炳如日星的人物,道门当然不会错过这些人。身为人中之王,他们也有资格知道真相。
“上古大战之后,近古纪元开端,四分五裂的各个大陆基本没有了往来,每个大洲都如人间孤岛,成为独立的小世界,有各自不同的统治体系。中洲大陆世界,黄帝伐九黎巫部统一中原后,将以前的人族史封禁了大半,至陶唐氏尧、有虞氏舜、夏后氏禹三王时代,就只有各氏族的首领、祭司和长老们知道了。夏后氏禹之子夏后启发动政变,以血统世袭取代了氏族联盟统治,为了确立夏后氏血统的权威,夏后启命令焚毁史料简册,自此远古上古的文明史全面封禁。这也是巫族应对天运,决定全面退出人间,方有家族王朝之始。因此,肩负着巫族道统传承的道门,也开始在人间择弟子,暗中传道。
“夏朝覆灭有道门的手在里面,代夏而立的商王成汤,就是道门选择的第一位真相之子。之后,又有商王武丁,周文王、穆王,始皇帝政,汉武帝彻,均被道门选中。可惜,”她一叹,又一扬眉,“他们都不是大唐高武。”
因为大唐出了一位李曜,世界的真相才向大唐敞开。
大唐之前,也有道门选中的“真相之子”,但人族的起源、世界的真相也只限于那一人知道,或者最多扩散到他身边最信任的几个人。
在夏朝之后、大唐帝国之前,这三千年间,人间掌握了知识的最顶层,他们所知道的最久远的历史,也只是从人皇伏羲氏开始,还是不完整的、经过多次涂改的历史。
萧琰不由沉默,夫子说的这些“真相之子”中,她最景仰的是周文王,《周易》是一部智慧之书,蕴含着世间万物的道理;论功绩最彪炳的当然是秦始皇,但这两位先辈人王,都没有做到大唐高武做到的事,关于人族和世界的真相,并没有扩散到西周王朝和大秦王朝的顶层,历史依然掩埋在尘土中,秘密对于人间也依然是秘密。
这并不让人意外,只是让人沉默、感叹。
也更让人敬仰大唐高武的智慧和勇气,圣高武,也的确唯有她可以称为“圣高武”:圣高是大智慧,高武是大勇气。
——让众多顶层贵族都知道人族的起源真相,知道自己的祖先是从猿而来,谁也不比谁高贵,知道以前有更加巅峰的文明,有移山倒海的大能,这对“天子”、“皇权至上”肯定有影响,帝王的至尊权力也会受到影响,顶层家族也会让子弟追求修行,提升家族的武力,这必然会成为王朝的威胁,削弱帝王对国家和臣民的统驭力。
所以周文王不说,他只演《易》。要说的都在一部《周易》里了,后面的子孙领悟到,就能改变世界,关于真相,他们也会慢慢知道。只要有道门存在,真相就不会湮灭。这位智慧的仁王先哲,只以智慧说话。
所以秦始皇不说,他只一统六国、创建大一统王朝,让他达到独.裁至尊的位置,构建说一不二的威权,再进一步推进他的伟业。然而始皇帝崩,大秦也就崩了,始皇帝构划的伟业,也只是他一人的伟业。
高宗陛下说,人间是人们的人间,天下从来不可能是一个人的天下。于是她创建一个不一样的帝国,以皇帝和世家共同为统治者的新帝国,并且不断的扩大这个统治者的数量和范围,这个群体就是带领人间前进的力量。
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即使帝王也是如此。
高宗李曜清醒的认知到这一点,所以人间不是她一个人率领人族前进,而是一群人率领人族前进。这是高宗皇帝突破自我的认知。
萧迟说,至强者,强的是大智慧和大勇气。
萧琰心想,周文王有洞悉世界规则的强大智慧,但西周王朝仍然只是夏商王朝的延续,这是缺了打破旧规则创造新规则的大勇气吗?还是只有洞察规则而无创造规则的大智慧?或者是缺了打破旧世界的大勇气?秦始皇纵横捭阖、统一六国不能说没有勇气,创建帝制、统一文字等举措至今影响人族不能说没有智慧,但大秦王朝最终只是他一人的王朝,这是缺了更大的智慧吗?
萧琰渐渐阖目静思,只觉心境上又有所得,关于智慧,关于勇气……
智是知,是认知世间万物的洞察力;慧是悟、是觉,是领悟超越世间万物法则的能力,也是创造世界规则的能力,唯有慧心才能透视空间、遥视时间,看穿时间长河去向哪里。
但看穿了还要有勇气去改变。
勇气,是打破旧世界的勇气,更是突破自我的勇气。
强大如秦始皇,也不允许任何人挑战始皇帝的权威,于是限定在自我中,无法突破,也就无法超越自己,变得更强大。
高宗皇帝一开始也不是至强大的高武大帝,但她突破了自我,不畏惧自己被世家变强挑战、推翻,也才有大魄力推翻旧世界,创建一个不同的帝国,让一群人向着更强前进,让一个帝国的人都向着更强前进,如此大唐的统治者才能不断突破自我,国家也才能突破自我,不断前进。在她之后,大唐帝国没有消亡,反而变得越来越强,这就是突破、向前。
从大唐的统治者上升到人族的统治者,从一个国家的范畴扩大到整个人族,也必须有这样的大智慧和大勇气,人族才不会消亡在亿万万年的时间长河中。
萧琰觉得心中的浮躁在被洗炼,心境澄明,比之前更有信心,自己能突破色|欲天,突破自我。
萧迟对她的心境进步没有意外,当年她读《原史》后也是如此——读过这部史的宗师谁不是如此呢?真相被颠覆,世界大门被打开,若不能得到几分心境的体悟,那真要让人怀疑怎么晋到宗师境的了。
……
萧琰在竹楼中住下来,每天都是规律的生活,上午习武,下午看书,晚上在竹楼前的星光台上冥想,与世隔绝的幽谷生活让她的心灵宁静,就连神魂都更加纯净了。在这种心境下,她的修为也更加凝练。
萧迟每五日指点她一次,指点方式简单粗暴,就是出手,将她虐得死去活来。
这种方式粗暴却很有效。
以萧琰现在的境界,更进一步就是体悟先天道则,但“道可道,非常道”,高深的道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再多的言辞也无法表述道的奥妙。
动手是最好的方式,让萧琰直接感受萧迟刀中的道念。
——有一位先天宗师这么指导自己,这是萧琰从家族中获得的最宝贵的资源,比任何功法丹药都宝贵。
十二月中,临近冬至大节,萧琰才出谷。
过完年后,正月十七她又回到谷中,继续习武、讲武塔读书、被夫子五日一虐的规律日子。
二月十四,萧琰再次出谷,因为二月十五是她宗谱上的生日,更重要的是,她的及冠礼定在二月二十。
……
冠礼的服饰礼器都已经备好,仅冠就有三样,缁布冠、皮弁、爵弁,定制后送到睿思堂,皮弁、爵弁另配有冠簪,一样一样摆在金盘里。
梁国公萧昡幽冷的目光落在爵弁前的羊脂白玉冠簪上,神情莫测。
这枝冠簪是萧琰回谷之前交给父亲的,说,这是太子赠她的冠礼爵弁簪,作为至道同行的同伴之礼。
冠礼的冠簪一般是长辈赠送,至交之友多是赠送髻发的短簪,但李毓祯身为储君,赐下冠簪是合礼的,也是及冠者的荣耀。
萧昡不在意这个荣耀,但也不能拒绝,何况还是女儿重视的,当然不是重视这份荣耀,而是与李毓祯的至友情意,这正是梁国公担忧的。
和储君有情谊,这是好事,但女儿太重情,对至友忠诚信任,生死可付,这就让萧昡忧虑了。
这枝冠簪,萧昡已经审视过很多次,簪首雕刻的是星河,如此细小的雕琢竟透出了苍穹深远之意,那一丝道意让他感觉到了,这绝非玉匠能雕出来,是太子亲刻?
冠簪上星河的寓意,萧昡当然清楚,但太子李毓祯的意思恐怕不止是至道同行。当初申王那般积极主动的引荐阿琰去天策书院,也未必仅仅是为了阿琰的星命,恐怕还有一半的心思,是为了阿琰那一半的李氏血统。
真是不死心啊!
萧昡心里冷笑。
萧琰是他的女儿,谁也抢不走!
……
萧琰回府的次日就是二月十五,国公府为她开了长庆堂庆辰。
她的身份已经不同,除了同辈的堂兄弟姊妹赴宴为她庆贺外,还有族中的长老和长辈,向来不理族中俗务的护族长老院也派了代表赴宴庆贺,族内没有接到请柬的各房,也都遣人送了礼物到国公府。萧氏族外,得到消息的各个士族和官宦人家也都送了不菲的礼物。
生辰贺宴之后,萧琰带了青葙,拿着长得吓人的礼单去盛华院,对母亲笑嘻嘻说:“收礼收得手软。”
怎么回礼,萧琰没有经验,以前只是看过沈清猗处理,但自己上手又是另一回事,何况她和四哥的位置不同,送礼的人是偏重她的宗师身份,送礼和回礼都有一些差异。
青葙以前是沈清猗的大侍女,跟在沈清猗身边受过这方面的培养,但现在她是清宁院的大管事了,独当一面,以前接受的培养就不够了。
萧琰拿着礼单过来,既是给母亲过目,也是请母亲指点。
安平长公主挑眉笑她,“你当这些礼是白收的?等你冠礼成户后,族中的人情往来你就有份了,对外的人情来往你也有份,休看眼下收得多,转年你就得送出去。”
萧琰笑嘻嘻道:“是,母亲您说的是。”
她当然知道大家族人情往来剧繁,以前她在沈清猗身边读书,就遇上她处置承和院和国公府送礼、回礼的浩繁之事,举重若轻,有条不紊,她当时还笑叹说“姊姊真有当家主母风范”,孰料不过八、九年,人事已非……姊姊再也不是萧氏的宗媳了。
想到沈清猗,就想到那则蔷薇轶事,萧琰心中掩下去的烦乱又浮了起来。
或许……是她想多了?
但有些事经不得想,一旦打开这个方向,越往那边想,越觉得有可能。
难道要写信问姊姊你是这个意思?
萧琰之前几次提笔都没有落笔。
就算有怀疑,也应该当面问姊姊,才是对姊姊的尊重,而不是信中谈论,这太轻忽了。
沉下去的心事又被触及,萧琰暗叹一声,凝定心神,将它又沉下去,何时与沈清猗相见,她也不知道,至少,现在不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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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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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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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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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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