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叶禧很快的给她奉茶进来又飞快的出去,唯恐被她想起目睹的事又要被冷目咻咻了。
萧琰的气恼去得也快,喝了一盏茶,廊下的强吻事件就被她抛到脑后了,那盏茶也终于洗去了她唇上的樱桃味——她倒没矫情的让安叶禧拿水给她漱口。究根底来讲,李毓祯的吻并不让她讨厌。
但她不喜欢被强吻。
她目光凝注茶盏,如果李毓祯不是这个身份……
算了,想这有什么用呢?出身不是自己决定,能决定的是今后要走的路。
再说,李毓祯这做法这行为……也是让她头痛。
萧琰再一次清晰认识到:她和李毓祯,在这方面的行事上,有太大的差异。
做同伴萧琰不会那么苛刻。同伴是大道砥砺同行、生死知交,可以托付后背的伙伴,不是要求对方跟自己一样;但若真做了情人、伴侣,萧琰就觉得,李毓祯对于情爱的行事做法,她是不能宽容的。
萧琰一直觉得友情更宽广,彼此有深厚情谊,却又是独立的个体,会更宽容,谅解,也不会要求双方的道德一致;但爱情不同,是要成为对方的一半也要让对方成为自己的一半,是两个人的感情和灵魂的相融,对人对事的看法当然不能差异太大,否则怎么相爱相融呢?遇到分歧就很难“求同存异”,可不像是对同伴那样宽容、谅解。
萧琰看着见底的茶盏,眸光沉凝不动。
可能对李毓祯来说,只要有锋利的剑,一剑斩下去,这些都不是问题。
但对萧琰来说很重要。
她神情渐渐平静。
伸手放下空了的茶盏,心里摇头微叹,对李毓祯的气恼已经消了。
不必生气,她和她,这是一场道的磨砺。
萧琰扬眉抬眸,幽黑的眸光已经回复了清澈明朗。
这才有心思抬眼打量讌息室。地上是浅青色的竹席,并不是十分名贵的竹子,但做工很精良,编织平整,细密柔软,就算穿着最柔软的丝绸,也不用担心被磨了或勾了丝;屋里的案榻、屏风隔断、瓷器摆设也是,用料并不奢贵,却个个精致,找不到一丝瑕疵。屋里的陈设精而不繁,就一茶案、一临窗小榻、一高架搁青柏盆景、一几搁瑞兽香炉,显得敞亮又阔朗。身处屋中,就有种轻松、舒适的感觉。
——住在这里的前任学长,必定是位不讲华贵,却注重舒适品质的人。
萧琰叫进安叶禧换茶,问她,“之前住这里的是何人?”相信以安叶禧的机灵,必定已经打听清楚了。
安叶禧见萧琰问话时眸子澄静,神色也回复了一贯的明朗,心情一松,眨眼笑道:“这里就是殿下晋入卿士时的学舍啊。”
萧琰神情一滞。
她能不能说……退舍?
半晌,她有气无力道:“你说,我如果申请换一间学舍,教务堂会不会同意?”
安叶禧表情严肃,“教务堂问原因呢?”
萧琰:“……还是算了吧。”
她这般住进来又退舍,不知道会惹人怎样猜想呢。
原本住进这里,就已经惹人猜想了;没住一日就搬出去,呵呵……
等她晋了洞真境,那时就是顺理成章的搬离了。
反正不会住多久。
萧琰这么一想,又踏实了。
她绕过屏风隔断步入内寝,但见里间的格调也如外间一样,不奢丽华贵,却讲究舒适和品质。
这些家具和陈设都是李毓祯用的,没有随着她晋阶搬舍而撤出,想必是留给自己用的。萧琰想到这里,又叹了口气。
转出内寝,她穿了木屐出了讌息室,将北面上房和东厢六间屋子都看了一遍。北面三间正中是堂厅,西边一间是书房;东厢三间是给从人住的,其中一间是库房。她一边转着,一边听安叶禧说另外三个学舍的情况。
“东面距这三里的学舍叫‘井中日月’,因为院子里就有一口井。用水最方便,不用去膳舍的公用水井提水。不过也没什么,就三四里路呗,比在军中打水方便多了。”
安叶禧笑嘻嘻道,以她引气境后期的内力,虽然只是武道末流,但拿来做这种劳力活,却是比膀阔腰圆的壮汉还得力。
“住‘井中日月’的那位武卿士,是洛阳独孤氏支系出身的天才,叫独孤静,二十六岁,登极境大圆满,讲武夫子是东阳公主……”
萧琰咦一声打断,“独孤静,女的?”
脑海中油然浮现东阳公主温雅浅笑的眉目。
在萧琰所见过的美丽女子中,东阳公主不是最美的,却是最有亲和感染力的,只是温和浅笑,就让人觉得身处清新绿野中,春风拂动,万物滋长,不知觉间就微笑起来。纵然是敌人,也很难对她生出恨意。萧琰心想:这样的讲武夫子,她的弟子应该也是让人觉得春风拂面吧?——独孤静,听名就是温柔的。
安叶禧笑嘻嘻点头,“对呀郎君,是位女学长哟。”她说到“女学长”,声音里带了促狭味儿。
萧琰冷咻咻的目光便在她脖子上溜了一下。
安叶禧颈子一缩,不敢取笑她了。
端然说道:“西面偏北三里半的学舍叫‘绝地风光’——哈哈,这名有趣吧?因为它的位置正好处在风眼上,听舍里的从人说,一到冬日,北风那个吹,是呼啸;雪花那个飘,是飞射……哈哈,那随从特逗,说话特有意思……”安叶禧说得眉飞色舞,显见和那人一拍即合,很聊得来。
萧琰打断她,“里面住的是哪位?”
“是辽东慕容氏嫡支长房的——”
萧琰一听到这里,就有不好的感觉了:别是慕容绝吧?
听安叶禧说完,她已经无语了。
——真是慕容绝!
哎,绝地风光,可不就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风光么?
不知道是谁安排的学舍,真是人才呀。
萧琰心里吭哧笑两声,转念又想起阿娘昨晚说的话,心里感觉又不好了。
慕容千山修的是绝情道……
应该,不会,与她有关……吧?
萧琰无意识的皱了下眉,问安叶禧,“慕容学长已经晋阶宗师了,不应该住在这里的学舍了,是没来及搬吧?”
安叶禧说着打听来的情况:“据慕容家那位从人说,慕容宗师应该在近期内不会搬。”
近期内……不会搬?
这种不太妙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萧琰愁了下眉。
她的直觉从来没有出错过。
但她只愁了一愁,也就放下了,换了廊阶下的木屐走到院中,一边漫步院子一边想道:管慕容千山做甚,她修她的绝情道,我修我的道,纵然有什么交集,水来土淹,山来山劈,心志不移,走自己的路就对了。
母亲说:遵循本心,勤拂拭,心净如初,志不惑。
她和李毓祯之间,不也是如此么?
她们彼此都选择了最难的方式,但只要经受住意志的磨砺,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就能明净如初,没有迷惑的坚定走下去。
——李毓祯要极情透情,然后破情。
——而她就要净心澈心,明王不动心。
萧琰立在院中央,仰头望着蓝色如洗的天空,只觉灵台也如同被水洗一般,恢复清净明澈。带着榆叶清香的风吹拂过脸颊,心中余留的那分郁结也如尘埃般被风吹去,又如雾气被天光照散,再无一丝阴霾。
她不由笑起来,眉宇朗阔,心胸旷达。wWW.ΧìǔΜЬ.CǒΜ
忽地神识进入灵台,发现莲瓣更加剔透,识海的水如清蓝天色一般,干净得没有一丝尘埃,神识的凝练竟似增加了一分。
萧琰心中一喜,这真是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呀。她不是禅祖做不到“明镜本无台”,但做到落尘埃勤拂拭,也能看清自己的本心,不会迷失了。
她微微一笑,又回头问安叶禧,南边的学舍住了谁。
安叶禧忽地觉得她神姿气度与方才又不同,就像这高天白云,旷阔洒逸,让人见了就生出阔朗,这样的郎君是她极喜欢的,不由带了笑道:“南边的学舍最远,距我们有四五里——哈哈,叫‘一襟怀春’!”她笑得打跌,“因为院里种了一株早梅,哈哈!……腊雪未尽梅早开,东风拂怀一襟春!——里面住的是一位郎君,英伟郎君哦!……哈哈!”
萧琰神情也古怪一下,想象了一下那场景,忍笑说道:“你怎知人家是‘英伟郎君’,见过真人了?”
安叶禧笑嘻嘻的,“真人不在学舍,我没见过。但听那从人说的,说他家郎君:身姿俊伟,六尺有九,威仪天成,气度自生,岳岳磊磊,卓立不群,英姿挺特,奇伟秀出——以下省略三百字。”她一脸端然,萧琰噗的喷笑。
安叶禧也绷不住笑哈哈道:“我差点以为他家郎君是天下第一奇伟男子了!——噢,忘了说,是出身彭城刘氏——似乎是丙姓后面的?我好像扫过一眼有印象,具体位次不记得了。”
因为安父一直打着主意要把女儿嫁给上面的士姓或者联姻重要官宦家庭,打从安叶禧容貌长开后,就被安父催逼着背熟了《士族谱》,省得以后应酬开罪上头哪位士姓都不知道。不过他们安氏也是有地位的,身为前安国王族,昭武九姓之一的安州安氏,也是有四五百年的家谱了,归入大唐后两百年来又一直不辍的努力,学习诗书礼仪考科举入士家、修家训立规矩做德礼表率、修路修桥修学堂不懈做仁善,还有好些弟子入了墨家的兼爱社,经过累积贡献一步步的升,三十年前已经晋阶到《士族谱》的丙姓中游行列了,对于安姓以后的士族当然不需要趋奉,只是注意安氏上面的。安叶禧心中有抵触背诵《士族谱》当然不会太经心,对于安姓之后也不会关注,最多就是同一页里瞄一眼,约摸这个彭城刘氏就是在安州安氏后面的。
萧琰眨了一下眼,笑道:“彭城刘氏呀——”
跟他们萧氏还真有点“渊源”。
“是西汉宗室的一支。当年汉高祖封异母弟刘交为楚王,定王都彭城,后来成为彭城郡,刘交的后人就以彭城为郡望,形成刘氏这一支。到西汉后期,这一支宗室就败落了,到东汉灭亡时,已经沦为庶族了……”
若说其他沦落的族氏,萧琰未必都清楚,但对彭城刘氏却是极清楚的,因为兰陵萧氏取代的南朝宋国,就是彭城刘氏建立的——刘氏在晋室南渡后以军功起家,平桓玄篡乱后就掌了军政大权,宋国公刘舆废晋恭帝,自立为帝,国号为宋。但不到六十年就被兰陵萧氏取代,立国为梁。
“哦这我知道!”
安叶禧兴奋举手,“南朝就是说你们南宋南梁二朝。”说着哎呀一声,“原来郎君与南舍的刘郎君有这等子‘渊源’呀。”又哎呀一声,“不过这也是宋厉帝作死太厉害呀,刘家这王朝不亡都没天理!”
安叶禧小时候读书就不行,历史也马马虎虎,但也知道宋厉帝这个有名的暴君:秦二世都没有他残暴!以亲手杀人为乐,喜欢白天黑夜的出巡,路上遇到他不及躲避的百姓,就被他射箭杀死;甚至亲自带着禁军冲入建康城的富户家,屠戳抢劫;他怀疑一位内侍吃了大蒜,为了确定猜测,能活剖了人的胃检查……总之很变态!安叶禧觉得这种皇帝就该被打死!所以皇帝一定要选好呀,不是说皇帝的嫡长子或者独儿子就该继位,出个司马氏那种白痴皇帝或者宋厉帝这种的,就不该立为太子!还好大唐皇帝都不错,登位后没一个歪了的,秦国殿下看起来也很不错,安叶禧心里嘀咕,难道是圣高武的血统太优良?
想到宋厉帝这暴君死于萧氏之手又好奇睁了眼问,“宋厉帝是不是对你们萧氏做了什么残暴的事呀?”
萧琰说,他们萧氏家主萧道骞,就是建国的梁高帝,当时是刘宋朝的领军将军,相当于从一品大将军,一次入宫禀事,被正在射箭取乐的宋厉帝当成人靶,若非高帝文武双修,当场就要被宋厉帝的玩乐射死。然后他们先祖就反了,不然迟早得玩死。
不过,萧氏也只诛了宋厉帝,废了刘氏皇族的王爵,降为公伯侯,按士族的潜规则,灭国不灭族——改朝换代不可对皇室族诛——并未对彭城刘氏赶尽杀绝;何况已经过去了五百年,如今大家同为大唐士族,这点子“渊源”早消得没影了。
安叶禧笑嘻嘻的向萧琰一眨眼,“南舍不会记你仇怨吧?”被萧琰翻了个白眼,又嘻嘻一笑,道,“那他们是覆朝后就败落了?”
“那倒不是,在大梁时,他们的嫡支还有朝廷给的爵位荣养。不过,子孙不成器有什么办法?大梁灭了,他们的荣养爵位没了,当然就败落了。”
安叶禧一阵唏嘘,这彭城刘氏从西汉宗室,沦落到庶族,又复起翻身为皇族,再跌落下来,真是诠尽人生无常,“世间起起落落,概莫能外啊!”
安叶禧感叹一句便抛诸脑后,语调轻快的继续向萧琰汇报刘氏学长的情况:
“名渊,嫡支出身,长房嫡三子,今年二十三岁,去年晋入登极境大圆满——啧,这天赋也极厉害了!讲武夫子是江王……”
萧琰一边听着,一边走到转角处,看着青白瓷鱼缸里的游鱼,似乎在出神。
她的确是在“出神”,一道神识已经放了出去,探查周边环境,将这片榆林观察了个清楚。
她的神识并没有进入另外三座学舍,只在院外三丈掠过,当然不是担心被三位学长发现,即使是已入宗师境的慕容绝,萧琰也自信神识境界超过她。但这三位是她的学长,不是她的敌人,她当然要恪守武者规则,尊重对方的私人领域。
萧琰收回神识,看着缸内的鱼,思索着。
四座学舍分布如“凸”字,李毓祯这座学舍落在“凸”字顶端——若北面为君位,东、西、南这三座学舍就恰如君座下方的三翼拱卫。
这是巧合还是特意?
她心忖这三舍学子的背景。
辽东慕容氏、洛阳独孤氏,这是一直忠于皇室的世家。
都是出身鲜卑大族,和皇族的关系一直亲密:因为高宗皇帝鲜卑三氏才得以被承认进入“衣冠士族”,又是因为高宗皇帝的倾力扶持,他们两氏才能迅速积累德绩功勋,从乙姓升到甲姓。与其他汉姓世家相比,他们与皇室更亲近,也更依靠皇室。
天策书院将这两个家族的天才置为李毓祯的左右辅弼,是说得过去的。
再看彭城刘氏,已没落为丙姓。但天策书院培养小士族及寒门出身的将军和武道天才早有传统,从太宗时代就开始,如今大唐的武勋世家,有一半是从寒门而起,还有从大世族没落下去的小士族。如果刘渊是彭城刘氏的武道天才,作为李毓祯的辅弼培养就不奇怪了——以此子二十二岁就晋入登极境大圆满的天赋,虽比不上她与李毓祯,以及慕容绝,但比独孤静就要胜出一筹了,绝对是年轻一辈的天才。
但这三人搬进这里时,李毓祯还只是清川郡主。
若说作为辅弼,难道书院很早就确定李毓祯会是大唐储君?
那齐王还争什么?——如果书院是这个态度。
虽然天策书院不能干涉立储,但作为皇室的武道护持,皇帝立储不可能不考虑书院的态度——尤其是天院的两位祭酒,以及辈分还在祭酒之上、但不理俗务的某些皇族先天的态度。如果这些皇室先天已有倾向,在皇帝心中的分量是很重的。因为皇帝和书院是一文一武,必须互相扶持,皇室才能屹立,根基不动摇;如果皇帝立的储君不得书院支持,那就糟了。而从书院立院以来,应该就没出现过皇帝立储君不顾及书院的情况。
萧琰想到这里不由皱眉,如果书院一早就倾向李毓祯为帝,难道圣人还会允许齐王争储?
她想起圣人沉如深渊的眼神,又觉得帝王心思难测。
一时想道,没准李毓祯不愿为帝,所以圣人以齐王争储来逼她……
这么一想打个寒凛:圣人不会拿自己的儿子来做棋子吧?而且还是下场不好的棋子?
——争储失败,能有什么好下场?
就算李毓祯继位后不会要齐王的命,但八成会让他做个“幽王”,一生困于王府,并处于控鹤府的监视下,齐王的子孙即使有才也只能做个闲置宗室。
圣人会对齐王这么残酷?
萧琰不由自失一笑,觉得自己想多了。
又想起父亲对齐王的评论:“聪明颖悟,负才学,识人善断,洞察时弊,有为政之能。”——按说比太子更适合做储君。
如果圣人以齐王为皇位继承人、以李毓祯为武道继承人,即使齐王登基,应该也不敢对前太子如何吧?
不过,一旦涉及至尊权位,这人心就难讲了。
毕竟太子还有个嫡子,难保齐王不会猜忌:李毓祯晋先天执掌了书院,不会支持她亲弟李毓祥夺位?或者李毓祯没这心思,难道李毓祥就没这心思?或者李毓祥的儿子们没这心思?李毓祯晋了先天后,她的寿命会很长很长,长到跨越几个皇帝,齐王和他的子孙坐着皇位心里都不会安稳。——这疑忌一生,皇帝和书院就有罅隙了,一文一武的两驾马车可能就会发生撞车而倾,或者被世家的马车冲过来撞翻。
以当今圣人的明智,会让这种情况出现?
萧琰这么一想,又对“圣人不会以齐王为棋子”怀疑了……难道圣人真有这么残酷?
她深深打了一个寒噤。
天似乎有些阴了……
她望了望天空,一朵不知从何飘来的乌云,半遮住了红日。
“哎呀时辰不早了。”安叶禧说完看了眼天色,又叫道,“郎君看天时要下雨我先去膳舍了。”说着蹬蹬脱了院屐上廊取了提篮出来穿靴就从院墙上腾空出去了。
萧琰:……
得亏萧季思没过来,不然得罚你一时辰的行走礼仪。
萧琰失笑,入房换上了书院的焦葛短褐,出到院中练淬体拳不到两刻钟,一阵湿风吹来,跟着,天色就阴暗下来。
乌云完全遮住了日头。
安叶禧提着食盒腾飞进来,哎呀叫道:“要下雨了!”
已经过了午膳时辰,但榆林内的小膳舍整个白日都供应膳食,只是过了食点就只提供汤和点心,当然临时下汤饼也是可以的。安叶禧的提梁食盒里就装了一份汤饼,这是她自己的,萧琰不爱食汤饼,给她装的是一盅那曲虫草褒水鸭汤,加七八碟时令点心,个个精致,只看了就觉得好吃。安叶禧脱靴上了东廊道:“郎君先用膳吧。回头再练。”
萧琰神识一扫食盒应了,回身脱靴上廊。
那个果糕好像挺好吃……
才用完两块点心,外面的雨就淅淅沥沥落下来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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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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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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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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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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