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琰掌心如被火炙般,猛地抽回来。
她“哎!”一声,怔怔看着李毓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只觉得她眼里的炽烈似岩浆一般,要将自己淹没、融化。便觉得自己的心口和掌心一样,也被火给炙了,灼痛、灼痛的,却又生出更强烈的难过,让她心口似被撑着一般。
“昭华……”
她梗住了。
我不是要你剜心!我怎么会去剜你的心?我是要你明白你的心。你现在的心不对,缠在感情上了,看不到天空了。李昭华,你现在就需要明心!
萧琰心里又气,难过又无力。
看着同伴一心一意跳坑还要拉自己下去,这种心情怎么解?
她忽然无比怀念起燕鸣河谷初见的李毓祯,带着些痛惜又气恼的道:“你就该像横马山河谷时那样,薄凉若冰,幽森若渊,坚锐如锋,还有杀气凌人。”
李毓祯噗笑,眼眸宛转,炽烈声音忽地如冰薄凉,却又似缠上了水藻,丝丝缕缕的柔缠,“原来悦之喜欢我这样啊。”说着唇突然落在萧琰的唇上,一吻而起。
萧琰气得抬手掐她脖子,这还能不能正经说话了!
脚一抬,狠踹了过去。
李毓祯小腿承了这一击,顺势松臂后退一步,眸子很无辜的看她,“依那时的我,就是这样,想要就得到。悦之,你不是喜欢我这样么?”
萧琰觉得必须拔刀!
这得多歪曲她的意思啊!
她气得飞眉瞪眼的,李毓祯看她却是爱极了,却不想太惹恼了她,柔声细语道:“原来是我理解错了。悦之,你别恼。”
萧琰的手僵在刀柄上,被她这柔语笑靥的一说,她这刀还拔得出来?
她只觉心里闷口血,吐也吐不出。
李毓祯伸手拉她,声音宽和又柔软的,“悦之——”
萧琰脑门筋跳,听这语气,倒似自己无理取闹,翻了下眼咽下那口闷气,一甩手往前走了。
李毓祯只觉唇上仍留着她的触感,心里柔藻缠绕,笑意旖旎,抬步跟上了她,和她隔着半步的距离,并肩往南走,神情一敛又很正经的和她说起元正七日节庆宫中宫外的安排。
萧琰一边听,一边心忖母亲约她这几日再见面,她要回去看看大伯父他们怎么安排才能确定。今天相处的时间还是太短了,她心里积了很多的疑问,总要寻个清静又合适的时间,与母亲长谈一次。
两人一路出了桓门。
安叶禧和萧季思已经得了通传,在东路外院的檐子门下候着了。
萧琰领着他二人从东角门出了公主府,她可不愿李毓祯送她出正门引得门口的金吾卫注目,尽管来时已经够注目了。她心里叹口气,觉得好生头疼,母亲住在这边,她想和李毓祯减少来往,让她用时间冷静感情都不行了。唉!以后还有得磨。她心里又叹口气。
李毓祯立在东角门内,目送萧琰骑马出了坊府门,这才转身,又回了北曲。
日头西斜,映在玉照院的浅碧色琉璃瓦上,光晕柔和,檐下一排排风铃被腊月北风吹得叮咚作响,发出有节奏的悦耳声音,和着廊下翠鸟的啾啾声,动中又衬出静。四名侍女垂手立在庑廊下,远远见到公主进来,立即屈身行礼,一名侍女通禀进去。
讌息室内静寂无声,缠枝花纹香筒内瑞脑香吐芬,李翊浵倚在花鸟插屏的壶门榻上,柔若无骨的手里握着一只两寸宽的温润玉牌,金丝编织的吊绳从白皙的指间垂了下来。
李毓祯进来向她行了礼,“姑母。”
“坐。”她眼皮撩了下。
李毓祯隔着榻几坐到姑母对面。
侍女上了茶,李翊浵眸子一扫,四名侍女都行礼退了下去,合上紫檀雕花门。
屋内姑侄目光相对,俱是幽深。
李翊浵将手中玉牌递了过去。
李毓祯搁了茶盏,接过自己的命牌,放入紫服襟袋内。
李翊浵柔美玉白的手掌却还伸着,唇边似笑非笑,“她的呢?”
李毓祯笑了笑,“姑母是要代悦之要回去?”
她着重说了个“代”。
李翊浵一笑收手,玉臂娇懒的倚在凭几上,妩眉轻挑,“你给呢,我就收。你不给呢,是你和悦之的事。不过,迷梦会瑶台这个账怎么算?”她的女儿难道让人平白欺负了去?虽然没吃亏,但被迷倒燕合这个账还是要算。xiumb.com
李毓祯微敛了眸,“姑母说呢?”
“呵,记着罢。”李翊浵声音慢悠悠的,“以后……”
她笑了一声,垂下眼皮,沉默片刻,对侄女诚挚建议,“阿祯,你还是挥剑断了为好。悦之她……你也应该猜到一些,她的出生……不是偶然,有太多的谋划在内,墨门、道门、佛门,我们皇族,还有萧氏,都牵涉在内。如果你只是李氏的公主,我不会劝你,但你是大唐的帝皇。阿祯,你该知道,以悦之的性情,她不会跟大唐的帝皇在一起。”
她悠悠叹息一声,眸子变得幽邃,“更何况,你和她之间还横亘着,河西和萧氏,这是你和她之间的天堑。”
屋里静下来,李毓祯垂敛着眸,鼻端萦绕着瑞脑香清凉明净的香氛。
过了一会,她抬眸看向姑母,目光由沉幽转向明利,道:“悦之,不是萧氏的血脉吧?”
李翊浵眉挑一下,呵声一笑,“阿祯,这没有意义。无论萧靖西是不是悦之的生父,她都会视他如生父,视自己为萧氏的子孙。除非,萧氏不认她。但你觉得这可能么?萧氏若不认她,就不会这么苦心孤诣的培养她。你当讲武塔会随便让一个不是萧氏血脉的孩子进入?”
她纤白的玉指抚着凭几边缘的篆刻纹,“萧氏重血统,但也重情,重才。有血统无情者,还不如无血统的有情有才者,这个道理哪个世家不懂?但真正能做到的,也就寥寥几家罢了。”她手指在凭几上敲了敲,“墨尊将悦之教得重情,萧氏待她如宝,怎会将她推出去,便宜了咱们李氏?我知道,你和你阿公都起过心思,想在悦之血统上作文章,让她归李姓……”说着咯吱一笑,眸子戏谑看她,“不过,阿祯现在肯定怎么也不愿悦之姓李了。”
表妹变成了堂妹,两人这辈子便绝无可能。
李毓祯面容沉静,似乎完全不为姑母的调谑所动,声音也沉静的道:“诚如姑母所说,萧氏不会放弃她,悦之也绝不会归入李氏。我和阿公原先的想法,只是一厢情愿罢了。想来阿公见过姑母后,也已经打消了这想法。”
李翊浵咯一声笑,凭几上的纤白玉手支着同样白皙的下颌,明媚的眼睛眨了眨,“其实悦之生父是谁,还真不知道。她的容貌像我多些,萧靖西和梵因,一个都不像。还是我这边的血统强大。”说着眉毛骄扬,咯咯的得意。
李毓祯:“……”
忽然庆幸萧琰是墨尊养大的,若是姑母教养她……心里寒了一下,还是别想象了。
她看着姑母的眼神挺无语:弄清楚女儿的生父这应该是很重要的吧?搁她姑母这就是无谓了。
李翊浵头侧着娇慵一笑,漫声道:“宝树是我生的,这不就够了。”
意思是“有母亲就行了,父亲是哪个重要么?”。
她这会倒是说“宝树”了,当着小狐狸一人,再遮掩就没意思了,都是聪明人,心知肚明,何必自欺欺人。
李毓祯语气凉凉的刺她姑母,“悦之的眼睛和您一样,杏核眼,纯黑瞳,但眸色应该更像圣梵因吧?澄净,剔透,不染污垢,佛曰:莲台琉璃净世界。”
李翊浵笑意敛了,轻哼一声,“那是功法的缘故。”才不愿承认女儿像梵因,像萧昡也不行。
“功法么,”李毓祯沉吟着,摇头道,“悦之修炼的不是佛门心法,可能是萧氏所创的源出道门的心法,但也很可能被墨尊修改过,加了墨门心法也不一定。”
墨门以剑道最著,但并不是只有剑道,武道都出自墨门。先秦时代,墨武的功法可是五花八门,与道门并称“中原武道二源”。以墨尊在武学上的精深宏大造诣,修改功法应该不是难事。她眸光幽邃的道:“修改的功法中也可能包含了佛门的心法。”
她在燕鸣河谷时曾经给萧琰内气灌顶助她突破,神识进入过她的经脉和丹田,加上后来的接触,对她的功法揣测了个五六分,如今她已能确定,萧琰修行的功法中必定是包含了墨、道、佛三家的传承心法。
她眸光幽敛。
这可不寻常,不同道统的传承心法是有相冲的,墨尊竟然能将它们相融!?还是说以三家心法为基础,创出的新功法?这更可怖了!
此且不提。
墨尊将这样的功法授给萧琰,是要培养出一个集众家之长的传人?
还是为了将来的……?
……
永兴坊萧府。
萧琰回到府中天色已近昏,换了身衣衫后就去见大伯父。
萧晀一身家居的竹青直裰,坐在书房中意态闲适,待萧琰见礼后,侍仆上茶退下,他温雅的声音笑道:“在公主府做客如何?”
萧琰目光澄澈,道:“伯父,我见到了母亲。”没有半分遮掩,声音清澈干净,神色坦然安静。
萧晀笑着赞道:“好孩子。”
这孩子胸襟明朗,心思纯正,有君子坦荡荡之质。
萧晀喜欢这样的后辈,在他看来,天资不够可以勤补拙,才学不足可博览群书,阅历浅薄可以增广,意志不坚可以磨炼,唯独这明朗坦荡的心性,不是勤奋读书、游历可以得来,它就像天然的晶玉,莹质自生,无论岁月风霜,都依然干净明朗。
萧晀神色越发和煦,笑赞后并不问她与母亲相见的情形。这是她们母女的私事,怎么相处也不需向他这位伯父回禀。何况,萧晀对萧琰很放心,不会因为她去见了她那位绝色魅惑又狡智如狐的亲生母亲就生出猜忌忧虑,这点胸怀都没有他也不能在族中居高位了。
他和煦一笑,如淳雅之风,与侄女说起元正前后几日的安排。
“明日二十八、后日二十九,都有宴会。除夕是咱们自家人聚。正旦日上午大朝会,之后是国宴,你们这些不上朝的小辈可以自行决定出游和聚宴。初二、初三、初四都是春宴。初五百官上朝,申时落衙,又各有宴请……已经排到了正月初七。正月初八起,我和你几位叔父就要回河西了,留下你们这些小辈各有各的交际,最早也要过了元宵……你一些堂兄可能要待到明年四五月才回。阿琰你在长安要待得更久,呵,想必你父亲已交待得清楚,伯父在这就不多说了。”
萧琰行礼应道:“是。”
她从经道堂下山回府后父亲就与她有过长谈,知道这次入京既是圣人想见她,同时也是家族的意思,一是到帝京增长见闻、丰富阅历,二是应申王之引荐进入天策书院学习,可能要到明年十二月才回贺州。
“这是年节前后的春宴单子。”萧晀拿起书案上一份箭兰水印的洒金折页单子递去,萧琰立即起身接过。
“看后,记在脑里。”萧晀叮嘱道。
萧琰应喏,知道这春宴单子实际影射了萧氏在京中的关系往来,不能流出去。当然,不是全部的关系,暗底的往来不会列在宴请单上。但这张宴请单上有一些低调的宴请,只有个别伯叔和部分精英子弟参加。
萧琰看过两遍牢记在心里,起身将折单又递回大伯父案上。
萧晀着重挑出了两项宴请,“……除了这两处外,其他那些宴请阿琰先不用去。让你堂兄们先去蹚蹚水,你在京中的时日多,以后再与这些世家子交际不迟。这几日,你先随着伯父,去见见几位世家主。”
萧琰恭谨应喏,“是,伯父。”
知道大伯父这是在提携她。
父亲身为河西的最高军事长官,不得朝廷诏谕是不能离开河西的,所以每年进京朝贺的大伯父就是萧氏家主的代表,她随同大伯父去拜见这些世家主,地位就不仅仅是嫡子了,而且是予以权力议事的嫡子,得到的重视当然是迥然不同的。
而家族显示出对她的重视,必会令她在长安与世家高门的交往更有利。
她按捺下微微激荡的心绪,仔细倾听大伯父说的明日、后日要拜访的家主。
这种拜访不是宴请,不会列在春宴单子上,是属于公开却又私密的拜会。
说公开是因为拜访光明正大,但双方拜访议的事,却是私密的。这样的拜访不可能只做官面文章,世家的某些交易可能就是在这样的拜会中达成,对某些事的态度也可能是通过这样的拜会传达。
萧琰知道,她被大伯父带去参与这样的拜访,即使正经谈事时她是和对方的子弟去暖阁喝茶或游园子,但也表达了她在家族中是可以“参与秘议”的地位,这对于提高她在长安交际圈子的等级是很有效的。
听完大伯父的安排,萧琰心里过了一下母亲那边的安排,以询问长辈意见的语气道:“母亲希望我这几日再过去。我想,陪母亲过个年夜,申时过去,正旦用了午膳后再回来。大伯父您看,是否合适?”
萧晀心里想了想,颔首笑道:“除夕清晨咱们府里祭祀,午正起便是家宴,聚欢要到年夜三更才歇,都是家里人没什么大事,你用过家宴就是团圆了。你和生母多年未见,陪母亲过个年夜也是应该的。”
萧琰恭敬拜谢,“是,多谢伯父。”
她拜别大伯父,回到金粟院,听菘蓝禀报今日是否有访客,听说萧继萧杭萧瑢三位堂兄都差人来问过,便立即起身挨个去三位堂兄院里叙话,回来已经是戌正了。又换了短褐,练了一个时辰的刀,沐浴上榻冥想前又不由得发了呆。
她回想着和母亲的相会,踏舞共浴说秘密叫阿娘相拥共膳游园离别时母亲的不舍抱了又抱亲了又亲,一边想一边咯咯的笑出了声,在床榻上滚来滚去,一脸的眷恋欢喜,又翻一个身托着腮想道,除夕过去给母亲带什么礼物呢?
她恍然发现自己对母亲的喜好竟是知道得如此之少。反观母亲对自己喜欢的、不喜欢的却是了如指掌,仿佛这十几年来她都在自己身边看着一样,不由又是欢喜又是懊恼。
萧琰一个翻身起来,取出札记本,一边回想一边记今日和母亲相处时她心中默默记下的细节,从屋中陈设到游园子时见到的景致设计布置等细节,揣摩母亲的喜好,寻思该准备怎样的礼物才是能得母亲喜欢,尽到自己心意。
写写想想的去了半个时辰,萧琰发现想无可想了,这才搁下笔将札记收好,又去净房洗了手,回到床榻上准备冥想时,又不可避免的想到李毓祯,一时心思就有些浮动,手按着脑门叹了口气。
便想到小时候母亲教她“定心”,说:任它四面风摧,我自岿然不动。
萧琰心中想道,她和李毓祯之间,就是如此了。她们两人的心志,都是同样的坚定,谁也动摇不了谁。她心叹,只能磨了,看谁磨得过谁。
萧琰缓缓吐了口气,心中浮动沉静下去,眸子变得清明,闭上眼,握着度因住持送她的清心琉璃石,很快杂念尽去,进入了澄空境界。
次日早晨,到九哥萧瑢院里用完朝食,她便去了大伯父的院子,随伯父一起前往宋国公府拜访。
宋国公即清河崔氏的家主,门下侍中崔希真,政事堂宰相之一,太子的岳父,深得圣人信任,当然这种信任也有可能是打嘴架吵出来的——宋国公曾任过好些年的谏议大夫和御史大夫,跟圣人是殿上吵架的老冤家了,任宰相后和圣人斗嘴更是经常,“老混蛋”“老无赖”这都是崔希真骂出来的。
大唐的皇帝陛下对于被臣下指着笏板骂已经习以为常了,太.祖、高祖、太宗、仁宗、明宗、高宗、世宗……没一个走脱的,被骂得最厉害的昭宗皇帝还开玩笑说“不被人妒是庸才,不被臣骂是庸帝”;只要把事干好,想吵架那就吵,圣人干嘴架也不是含糊的。但前提是能干实事,只会磨嘴皮子说道理的,皇帝陛下多半将人丢到翰林苑、国史馆去,那里有一堆磨嘴皮子的,由得你们天天讲道理、辩经论史去。崔希真能从台谏长官坐到门下宰相这个位置,绝不是只会干嘴仗的,深具政略和实政之能,在大事上,也从不含糊,是隐性的圣人一党,所以才在门下宰相这位置上稳稳当当的坐了有十年。如今下一任的皇帝是他女婿,下下任的皇帝也是他的外孙女,只要清河崔氏自己不犯蠢,继续繁盛个五十年不成问题。
“萧氏之下,就是清河崔氏。子弟英茂,人才辈出。宋国公宝刀不老,下面又有崔世子随时可接任,崔氏这一代的承上启下已不成问题。崔世子和你父亲同辈,是一位性度恢廓人物,很能得人心。崔氏有他为首,子弟齐心,不会亚于萧氏。一个家族源远流长,其一存道不毁,其二子弟同心,这比人才辈出还更重一分……”
萧琰心里回想着大伯父昨日说的话,结合赴京前父亲和四哥的指点,心中已经勾勒出清河崔氏的淡墨画卷,充彩丰富,还有待拜访之后。
车马很快到了永昌坊,从坊府门由谒者迎入。
世子崔光弼已经率兄弟子侄迎候在正门前。
崔光弼一身宽袖博带的礼服,外穿玄地金螭纹的锦面紫貂氅,仅袖口露出三寸黑色油亮的锋毛,容貌白皙俊雅,又有恢弘博广的气度,年已四十九,看着却似三十五六,头发乌黑、目光明亮,看见萧晀过来就大笑朗朗上前。
“定柔兄一年不见,风采依旧啊!”
萧晀也是一身宽袖博带的礼服,外穿深青地方胜纹锦面毛氅,锋毛尽敛于内,气质温雅如古玉,看见崔光弼就呵呵笑说不及你,越活越年轻英朗,说着抬袖让萧绱、萧杭、萧瑄、萧琰四位子侄上前见礼。
崔光弼笑声宏朗,亲热寒暄后,便迎萧晀入内。
众崔氏子弟也迎着萧琰几人上了石阶,进入大门。
桓门内堂厅已经烧了地龙,众人入内分宾主坐下,观看丝竹轻舞,笑语相叙用了三盏茶,崔光弼起身邀萧晀入内拜见父亲。
萧晀起身,只带了萧琰随行。
崔光弼心中微讶,神情却如常。
肩舆一路往北,入内桓门后到了崔氏家主的起居院子。
崔希真今年已经七十一岁,比圣人还大几岁,按理七十应该致仕了,圣人却仍留着他在门下侍中的位置上——朝上朝下都清楚,这是要等新皇登基后才退。
他的头发和胡须都已白了大半,精神却很矍铄,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穿一身松绿色宽袍大袖衫,袖摆一直垂到地面的织毯上,袍上绣着几朵银线菊,如同他的人一般,庄重、素雅、清贵。那些过去的岁月深刻如刀,在他脸上刻下了一道道深深的沟壑,却无法掩去他的神采气度,反而因岁月的蕴蓄更让人觉出精深的睿智,令人在他面前就生出一种不可测度的威敬感。
萧琰跟随大伯父入到暖阁便解下了面具。
怎么会?
崔光弼目光看过来便是一震,眼中陡然浮起惊愕、疑惑,但只一瞬,就尽数敛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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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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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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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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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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