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琰咳一声,“这个,还是算了吧。”
沈清猗神色凛然,声如冰清,“大唐帝国强大屹立,是因为她打倒了一切来犯的敌人。犯我者,必揍他。犯我子民者,天涯海角也杀他。这是大唐的规则。没有这个规则,大唐早已经倒塌,也没有如今的强大繁荣,和祥安乐。”
她看着萧琰,眸子清透入心,“阿琰,你也有你的规则。犯你规则者,怒可拔刀。这就是道理。”
萧琰眼神豁然明亮,却又说道:“我的规则,姊姊就不怕我乱定规则,随意杀人,轻贱生命吗?”
沈清猗微笑说道:“你不会。因为杀戮不是你的心性。阿琰,你重生。正因为重生,不轻贱生命,你才为马贼冷漠平静的对待死亡而入惑。”
“对,就是姊姊你说的这样。”萧琰点头。
“他们漠视死亡,是因为他们眼中生命不重要。这些人必定是刻意训练出的死士,死士不惜生,他们不珍惜生命,死亡自然冷漠无所动,也自然会轻贱别人的生命。他们人人一身血气,这是要杀人很多,才能杀出的血气。今日不死在你刀下,他们仍然会冷漠的收割别人的生命。人命于他们,不过是割麦子。”
萧琰握了握拳,严肃点头。
“他们没有死,所以死的平静。如果心中有信念,你会看到他们死去时脸上会露出殉道一样的神情。”
萧琰惊讶,然后点头。
“但遇上这样的殉道者,他们的道就是道理了吗?如果他们犯你的规则,遇上这样的人杀了,那是守护自己的道。”
自己的道……
“杀人要有道理,这个就是道,是守护自己的心。”
守护自己的心……
“大唐的军人在战场上杀了很多人,但敌人死的兵就是有罪的吗?如果唐军这么想,那瞬间死的就是他们。大唐的军人能够坚定的战斗,是因为他们相信自己的战斗是忠诚和守护,忠诚于这个帝国,忠诚于自己的亲人——这就是大唐军人的心。”
“对,守护。”萧琰想起自己在英魂碑下的感触,想起英烈不是寂寞的,因为人间的欢乐伴随着他们,她豁然的眸子明亮到耀目。
“阿琰,从你的心,定你的规则。
“这就是你的道。”
“对,我有守护的人。我要守护四哥,谁杀四哥,我就杀谁。”她纯黑瞳仁聚光,仿佛因深心处透出的信念而明亮绽放起来,“谁犯我守护的人,我就杀谁。”
这是我的规则。
问心而直,问心而正。
无愧于心,就是我的道。
萧琰脑中“咔嚓”一声轻响,似乎破碎了什么壁障,灵台澄澈,大放光明,残留在脑海中的狰狞和血腥犹如阴影遇到光明,霎时褪得干干净净,明亮亮光透透,如同净光琉璃。而在她的灵台中央,就有一团金光如同水滴垂悬般,通透光明。
她身子陡然一震,脸上现出难以置信的狂喜。
观光?
真的是观光!
她的心境竟然由此提升了!
从听息进入到观光!!
……
“啊哈哈哈!”
萧琰突然倒在榻上笑起来。
沈清猗:“阿琰?”
突然从杀人后的压抑茫然转到狂笑大喜……
她的劝慰这么有效果?
萧琰咯咯咯的笑,腰力一挺,直坐起来,眸子如万千星光绽放,“姊姊句句如禅音道磬,让我顿悟破障,心境进阶了,哈哈哈!观光期呀!哈哈哈!”又笑倒在榻上直捶。
无怪乎她狂喜。
观光期是什么?
意味着可以内视,只要冥想入神就能够看见自己的骨骼经脉窍穴丹田,能够内视内气在经脉的运行,内视丹田的滋生往复,等等,总之,就是自己的身体内部将如光照映在自己眼前。
“这有什么好处?”沈清猗斜眼看她故作不懂,捶笑得这么狂不打压下不行。
“好处大了!”
萧琰一骨碌起来兴奋的给沈清猗说,叽叽喳喳,咯咯咯咯:
“首先这对内气的精细掌控的好处是不言而喻的……咯咯咯咯。
“还有这意味着我行气开通窍穴的速度将翻倍加快。姊姊你想,没有内视前,就好比绣女闭着眼睛戳戳戳,而有了内视,那就是睁着眼睛绣花,这开窍的速度能比吗?
“而内力积累就是开闭窍穴,打开窍穴以纳天地元气,闭合窍穴以敛天地元气,再化为己身精气。窍穴开得多,吸纳收敛的天地元气就越多,内力修为当然增长得更快啦。
“内力增长得快,那我进阶当然就更快啦。
“所以说姊姊,心境进入观光期太重要了,有些人练五十年内力,为什么还不如人家练十年?就是因为不能“内视”,你闭着眼睛戳戳戳能比得上别人睁着眼睛绣花的速度么?
“哈哈哈,我才用了十二年就观光了……姊姊你看,只要我境界领悟到了,很快就能晋阶到登极境了……”
萧琰得意之极,咯咯笑着就扑到沈清猗身上,“这个顿悟太难得了!姊姊你就是我的玉磬道鸣,佛钟禅音,天边的北斗,启明的星辰!”她越说越欢乐,在沈清猗脸上亲了下,又抱着她滚来滚去。琇書網
沈清猗被她一下扑倒在榻上,跟着脸颊被亲了,跟着被她搂在床榻上滚,从惊愕到为她欢喜到心脏促跳到猛然回神,一伸手就扯了她耳朵,瞋眉怒目,“萧悦之!你发癫了?”
萧琰这才发觉欢喜过头,立即不滚了,老实认错,“姊姊,我是一时太高兴了。”心境进阶那是要讲机缘的,不比内功修为积累就能进步,这种顿悟的进阶机会可遇而不可求,莫怪她欢喜忘形了。
她一只耳朵被沈清猗扯着,肘撑着身子斜趴看沈清猗,万千星光的眸子与她清冽微嗔的眸子对望在一起。
沈清猗心口“怦!”一声,心神似要被那星光绽放的眸子吸进去,心脏促跳一下又滞停。
她失神不过片息,松了萧琰耳朵,伸手将她推开,坐了起来,横她一眼,“衣裳皱了让你舔平。”
萧琰咯笑凑过去,“那我给你舔呗。”说着伸了下舌尖。
沈清猗噗笑,推她,“滚开。”
青葙眼睛有些发直,少夫人这语气、语气……好像有些娇媚啊?一定是她听错了。一定是!
萧琰听话的滚了开去,又滚了回来,沈清猗笑着轻踢了她一下,“好了,别闹了,时辰都被你折腾尽了。”说着起身下榻,整理衣衫。
她穿的是家居大袖衫,滑缎的质料,不会压出褶子,只整了整衣襟便好。
萧琰起身给她理头发,将发带解了,去镜台前拿了紫檀梳过来,将她微乱的长发梳顺,脑袋从她肩后支出道:“姊姊头发还是湿的,不如先散着吧,这样干得快。等晚宴前换衣再挽发好了。”
沈清猗回头看她一眼,“散着发不合礼节。”
萧琰一脸不在意,“反正是在一个院内,从外院到内院都是承和院的人,还有谁敢多嘴不成?……你出浴后就该散了发不系,湿气入头多不好。”说着还责备上了。
沈清猗向后给她一巴掌,“别搅缠了。被你闹的这时辰,一会就该开宴了,还不去拾掇好自己?”
看她内衫就皱眉,白叠布的质料虽然柔软吸汗,却是极易皱的,刚她在榻上滚来滚去的就有了褶,瞪她一眼,“滚得皱巴巴的,还不换件?”
萧琰哦一声就低头开始解内衫系扣,也不知道先取内衫过来,难道要解了光着去衣橱?沈清猗横她一眼,深觉这孩子不省心,起身去衣橱为她取了内衫过来,走到榻前时,萧琰已经脱了内衫,习惯的伸左手给她。
沈清猗:惯得你。
还真是她惯的。
沈清猗哼一声,却已经给她穿袖子了,萧琰侧过身又伸右手。拽袖子过去时眼睛视线不可避免的落在她凝滑如玉的背上,背脊曲线完美,两页扇骨精巧,翩飞如蝴蝶,透着妖媚。
沈清猗眸子凝住,那一刹她觉得呼吸有些促,想捉住那只蝴蝶……
她心里微乱,觉得今日自己有些不对劲,很快将另一只衣袖给她穿上,就退了步,让那两扇蝴蝶骨从她眼中消失。
“青葙留下给你髻发。……我先回了。”沈清猗拿起发带束了头发就走了。
萧琰匆忙系好衫扣送她到寝门边,心里有些疑惑:姊姊今日好像走得匆忙了些?
……
沈清猗带着赤芍回了内院,有些莫名浮躁的心绪已经平静下来。
萧琮在讌息室正和那位长辈说完话不久,沈清猗进来时,他眉宇间还有着凝重。
“四郎。”
“清猗,阿琰伤可都好尽了?杀了那些马贼,心里可开解了?”
原本该由他这个兄长去开解弟弟首次杀人的不适,但他自觉在这方面未必有沈清猗做得好。
他可以面不改色的决定很多人的生死,但那不是自己动手,如果让自己拿刀杀人,直面那种残酷的血腥,估计还不会比阿琰适应得好。
但沈清猗和自己是不同的。
父亲在下决定让他娶清猗前,先让疾风馆查了她,查出了她一些事,不为沈家知道的一些事,其中就有亲自解剖尸体。
当然这对外科医家来说不奇怪,在医学院读书时都要经历解剖尸体这一遭。但对沈氏女来说就不寻常了,沈氏可不允许家中出个女医,而且还是动刀子切内脏的外科女医。父亲当时说:敢杀人的不一定敢解剖尸体,这沈十七的心性很强。
那些死尸是她通过地下渠道,从官府收买的处决的无家人认领的死囚尸体、义庄无人认领的尸体。虽然解剖不是杀人,但亲手切过尸体,对死人和尸体就没了不适感。萧琮甚至相信,如果真需要她亲手杀人,她一定不会有犹豫,会跟给他下针一样出手果断。
疾风馆调查的情报中,有莱国公沈纶送给沈清猗生母的一个郊外小庄子。那个小庄子一年没多少出产,胜在风景不错,地方也极清静,沈清猗在这个庄子养了几头狼,这些狼有时吃的真是人肉。其中就有她解剖过的死人尸体,也有她乔装外出时遇上的那些想侵犯美貌女郎的地痞混混,被她的贴身侍人出手或是被她用银针刺穴拿下,用马车运到庄子地窖里,割了舌头试药,打断骨再接骨,割断筋再接筋,折腾得人恨不得死去,最终成为狼口食物还要感激终于解脱了。
也有得了不治之症的,人生无望,但还有家人要顾,便和她签“试药契”,成为她精进医术和试药的对象,虽然不会死人,但试药中难免出现一些意想不到的痛苦状况……让签契者深觉自己还是得绝症死了算了,若不是契金是按月发给的,真有人想赶紧死。
萧琮看了这些情报后,就觉得医者能救人,但也是世上最可怕的人。
……
萧琮觉得他欣赏喜欢沈清猗很多地方,却始终产生不了夫妻之间的那种爱慕,或许就有当初看了那些情报的影响。但无论如何,沈清猗是他敬重的妻子,是他付予信任的枕边人。世家宗主、宗子夫妇能不能相爱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能够互相信任,携手并进。于他而言,更希望妻子是能够倚重的谋士和对内对外的助力。沈清猗在这些方面是极好的,萧琮觉得,与祖母长宁大公主、母亲安平公主相比,沈清猗才是最适合做兰陵萧氏当家主母的人。
托付给沈清猗做的事情,她总是会做得很好,这次也没让他失望,还让他惊喜。
“阿琰心境进阶了,到了观光。她心性澄透,只是因为杀人的血腥而不适,一旦想通为何杀人,就不会有迷惘。”
“好!”萧琮笑起来,眉宇间的凝重完全被驱散。
他虽然不习武,但对武道的各种境界知之甚详,知道心境进入观光是何等难得。阿琰一入观光,武道便是如镜照鉴,进境不可以道里计。
萧琮知道妻子的开解充当了阿琰顿悟的那一记“当头喝”,心中又是感叹,父亲当初让他娶清猗真是极英明的决定。
因已到出宴的时辰,两人都未深谈家中的宗师长辈,只互使个眼色,表明回头再谈,便由侍女服侍着更换了礼服,出席刺史府的洗尘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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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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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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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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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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