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与前世里见过的刘献之好似不太相同,倒更像是她所熟悉的另一人。
她低垂着眉目,眼角却还微微上挑,打量琢磨着。冯娘子眼尖,拍了拍她的手,低低笑道,“碧珠,还不替姑娘带上面纱。”
这话便是叫刘献之接人出去。
他当即行了礼,朗声允诺。
这声音听着分明也是熟人。沈徽怔愣。出了府门,马车一早就候着。
车依旧是那辆车,赶车的人却换了,老实巴交的中年中年车夫细心扶着马凳,恭恭敬敬低着头。
碧珠掀开帷幔,车里老早就备好了零嘴和话本,就连小枕头也是软和适当。
“姑娘。”碧珠喜气洋洋地望向沈徽,那眼神灼灼,分明在说刘献之的好话。
想起前世里犯得蠢,沈徽呕得后心发涨。
呸,骗子!
她暗暗啐了几遍,不过好在,他便是安定王,是刘献之。那自己也不算什么妖女,不必担上勾别人未来夫婿的罪名。
更何况,前世里他们相互都做过假,也算扯平。
沈徽自觉公正,一口气叹得百转千回。
帷幔落下的瞬间,她远远瞟了眼骑马在前的如玉郎君,那一双点了墨的丹凤眼敛出温温波光,正恰恰好注视过来,一下就逮住了她,唇边好似还带着微末笑意。
他这一笑,忽得让沈徽想起那个有一有二的浑话,胸腔里好似被点了火,涌得她面上泛红,暗自捏紧了小枕头,咬牙切齿地开了口,“走吧。”
京都郊外有一处葱葱郁郁的园子,里面亭台楼阁,莲湖锦鲤,置当的满满堂堂,就算逛上一天也难见重复的景。
因园子占地极大,故而又细分了好几处院落供人歇脚,刘献之预定的便是靠莲池的那处。
下了马车,入目便是石子路两旁葱葱郁郁的百年大树,枝繁叶茂,正随着微微风来,沙沙作响。
脚下走过的蜿蜒小路,用的是从河床里捞出的圆润石子,一块接一块细致地拼出。恰恰好只能容两人通行。
拢了一层面纱,沈徽看什么都是雾腾腾的。偏这小石子又滑,还未惊呼。
“当心。”
身侧的郎君目不斜视,腕上搭来的热度,却好似欲语还休。
“......多谢。”她低垂下头,轻轻唤了碧珠前来搀扶。
三人难行,刘献之便独自在前引路,拢在袖中的手指悄悄捻了捻,上面好似还沾着沈徽衣袖拂过的柔和。
手腕纤细,捏上去都得小心翼翼,生怕折了。想起昨私扣下的书包里那些露骨话本,刘献之忍不住在心底默默比划了几下。
耳边窜上红意。
他微微抿唇,只觉自己这心思委实孟浪了些。
天色不美,阴沉沉地好似酝酿了无边风雨。
推开莲池旁一处地段幽静的院门,昨见过的小胡子乐呵呵的围了上来,招呼得熟稔。说了没两句,便跟碧珠使劲挤了挤眼,笑道,“今虽不适合踏青,倒是极为适宜吃点热乎的。小的不才,最拿手的便是厨艺。只不过这后厨就我一人,不知能不能同姑娘借人使使?”
“碧珠。”沈徽颔首,与身侧的婢子轻声道,“你去帮厨。”
咋咋呼呼的小胡子管事领着碧珠一走,院落里就只剩他们两人。
刘献之沉默,沈徽也沉默。
微微风来,稍稍掀起她的面纱,露出少许月白与嫣红的唇角。刘献之不自在地撇开眼,更沉默了。
两人并肩走进厅里,桌案上早就备好了香茶与糕点、水果。
正正好,都是她爱吃的。
片刻,沈徽才想起一件事,狐疑道,“你......怎得会在马车里放些......话本?”
两处停顿,皆是不好明说。
放些话本也无错,偏生他放得,与自己丢的书包里那些,隐隐都能对上。
比如,她订的第一本是《冷酷夫君不行后》,车里就在最显眼的地方摆着的一本《娇气娘子莫忧心》。
若说这不过是他差人随手买的,那这第二本就更有意思了。
她订的是《和离后,我持美行凶》,他摆出的第二本便是《藏美于室,我们不说和离》
自然,她还订了些描述颇为露骨的话本,倒没见着能呼应的。
“我也是听书局的人说,那些话本如今在京都中十分走俏,想着你或许会喜欢,便买来放着。”
刘献之坐在她对面,伸手递过一杯斟好的茶,好看的丹凤眼里隐隐夹杂着星点狡黠,只一瞬便又风平浪静。
沈徽一窒,半晌说不出话来。
好在厅前的戏台上咿咿呀呀已然唱起了戏。她愤愤地垂眸,默默给刘献之又记了一笔。
“对了,有一事我也好奇的紧,还望姑娘可以解答一二。”清冷的声线微微靠了过来。
沈徽刚拆下面纱,手中还捧着杯盏,闻言微微抬眸,俏生生地望着他。
那一记眼波,水水润润。想起昨夜里粗略看过的话本,刘献之心头一颤,极快地避开,目不斜视地盯住台上的角,声音更冷了几分,“姑娘怎得知道我的小字?”
“这......”眉心蹙起,沈徽略一沉吟,虚道,“爹提过,我便记在了心里。”
袖中攥紧的手指忽而松开,润湿的汗意在风中四散。刘献之并未追问,复道,“随口一提便记在了心里?”
“嗯。”沈徽万分诚恳地点着头。
刘献之意味深长地瞥了她几眼,“那这回,能记多久?”
他的声音被骤然起来的锣鼓淹没,只余一双丹凤眼斜斜看了过来,上挑的眼角裹挟着淡淡笑意,将糕点往她身前推了推。
沈徽听不清,也不费神去猜。捻着一块糕点,认认真真听起了戏。她这堵着嘴,塞了耳,也就有理由避开刘献之的继续盘问。
“傻姑娘。”低低的叹气随风飘散。树荫婆娑的窗外,忽得有人影极快闪过,刘献之瞥了眼专注听戏的沈徽,悄悄走了出去。
桌案上陆陆续续摆了一些小菜上来,手边还有管事温好的一瓶花酿。
糕点吃多了口干,沈徽也没回头,顺手便捞起花酿倒了半杯。
“咦!”入喉虽不是清茶,但温热中又带着一股清甜的花香,着实好喝,且喝完也不晕乎,人反倒精神起来。
沈徽接连喝了好几杯,仍是有些不过瘾。索性就着戏文,将这满满一瓶花酿喝得点滴不剩。
这才又自斟了一杯清茶,以手托腮,哀哀瞧着台上一出出悲欢离合。
刘献之进来时。台上的戏正到了生离死别之际。
想起那夜的惨状,沈徽忍不住触景伤情,手里的帕子捏了又捏,就连那段风靡京都的唱词也有些索然无味。红红的眼圈直直看向好端端坐着的刘献之。m.χIùmЬ.CǒM
“怎么了?”话毕。
好看的丹凤眼渐渐满载了诧异,目不转睛地瞧着脚步虚浮的沈徽,看着她懵懵懂懂地挨着自己坐下,再望着她伸出手臂,紧紧攀上了自己的肩头。
“白石。”附上来的女娇娥鼻息间微微有酒气,声音甜的似能醉人,偏偏往日里水灵灵的眼眸满是伤心,蹭着他的衣衫,闷闷不乐道,“白石。”
“我在。”小心地抬起她的下巴,刘献之笨拙地拾起她落在桌上的手帕,一点点擦着她眼角的泪珠,温声哄着,“告诉我,怎么了?”
沈徽摇了摇头,伸手将帕子接过,靠在他怀里慢慢叠出个方块,憨态可掬的大白鹅正正好在最上方,“送你。”
见刘献之诧异,沈徽也不解释,纤细的手指极为灵活,顺着他衣襟往里一塞,得意的笑道,“收下啦。”
“沈姑娘?”
“别,别吵。”一根手指压住刘献之欲说的唇,沈徽迷瞪了一会,又从发髻中抽出金簪,依法炮制地塞进他的前襟,“这个也送你。”
她兀自笑得欢快,云鬓散落,万千青丝轻轻扫过被她压制得不敢乱动的郎君身上,带出无尽的旖旎。
刘献之叹气,抬手一挥,戏台上的角转瞬就走得干干净净。
他伸手抱住还在胡乱动弹的沈徽,低低哄道,“我送你去厢房醒醒酒,好不好?”
“我不。”酒醉的沈徽格外固执,伸手抱住刘献之的脖颈,死活都不肯下来。
碧珠与管事托着菜盘上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解了云鬓的美人,面色酡红,跨坐在郎君身上,那双不安分的手还在探在郎君前襟,口中嘟嘟囔囔,似是嚷嚷着,“送你,都送你。”
“姑娘!”碧珠脸上一红,将菜盘往管事手中一放,掩了门便冲了上来。
她费了好半天劲,也没能叫沈徽松开刘献之,反而缠得越发紧,“姑娘,您醒醒。”
碧珠哪里见过这阵仗,更怪自己不该放姑娘一人,弄得这会子人被灌醉,出了莫大的洋相。
“算了,我抱她去厢房。”
“王爷,男女大防,这与规矩不合。”碧珠自然不肯,攥着沈徽裙摆的手被刘献之轻飘飘一眼瞥过,“她是我未过门的妻,这便是规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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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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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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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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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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