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在他背后,将飞尘打出五彩光芒,单是站在那,便好似仙君现世,端的是温润有度,谦谦君子之风。
一身墨色的长衫,更称得他面如冠玉。长眉入鬓,挺鼻薄唇,世间十分颜色,他独占八分。
沈徽一时瞧傻了眼,攀在他怀里,手中的书本坠落也不自知,“白,白石?!”
骤然相见,好不容易压在心头的担忧尽数涌了出来,一点一滴的愁绪与无名的委屈,渐渐染红了她的眼眶。
“你认得我?”刘献之僵着手臂,推开她也不是,揽住她更不合礼数。一双清冷的丹凤眼里隐隐有了无奈。
自他回京,不知见过多少暗送秋波的姑娘,甚至于大胆引诱者也不少,偏生没有一人,像她这样哭得涕泪横飞。
刘献之心中疑惑,又摸不准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得低低提醒道,“姑娘,我已定了亲。”
正往他衣衫上蹭眼泪的沈徽一顿,抬起哭得通红的眼,抽噎着鼻子,似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刘献之垂眸,眼神落在被她紧紧攥住的衣袖,“姑娘可否放开在下?”
“好,我,我知道。嗝,我就是太......太,嗝,欢喜了。”沈徽手忙脚乱地拿帕子抹了抹脸,见刘献之前襟被她的眼泪洇湿了一片,连忙又用手中的帕子替他擦了擦。
她的手抚来抚去,便是隔了衣衫与帕子,始终也是越矩。
刘献之微微皱眉,毫不怜惜地攥住沈徽作乱的手腕,到口的训斥还未出,眼角略略瞥过那帕子上绣着的大白鹅,手劲一收,冷声又问道,“你认得我?”
这该怎么说,总不能说前世因,今生果?只怕这话一出口,就会被当做疯婆子关起来。xǐυmь.℃òm
沈徽艰难地点了点头,转瞬又飞快地摇了摇头,回答也模棱两可,“算是吧。”
刘献之虽不认得沈徽,倒是认识她帕子上的大白鹅。几月前定亲时,曾收了她一方帕子,上面正正好也绣着一只憨憨的大白鹅,与她手中的这块一模一样。
早就听闻,京都中有世家定亲,请画师画像的习俗。
刘献之略略一想,便明白她这番矛盾的答话。只不过,他的表字甚少有人知晓。更别提是连面都不曾见过的沈家姑娘。
面前的小娘子低垂着头,似是犯了错的学子,稍稍侧脸还能瞧见她因懊恼撅起的唇。露出的一段脖颈,掩在纱领之中,欲遮未遮。
刘献之还未曾如此细致的打量过一个女子。视线不经意间微微下移,才刚触到一片莹白,转瞬便克制的离开。
纤细的手腕上还有他刚刚用力捏出的红痕,衬在月白的肤色上,格外显眼。
“你怎得一个人出来?”想起她刚刚哭红了眼说太过欢喜,刘献之思绪一转,沈徽怕不是孤身一人受了欺负才会如此,他不自觉放柔了声,细心询问道,“可有人让你受了委屈?”
沈徽微微抬眸,见他不似刚刚那般冷清,心里更加过意不去。
白石人好仗义,要不是受了自己的拖累,说不定早就与他的小娘子和和和美美,而不是被人追杀。
嗷,说起来她还在药力下勾了旁人的未来夫婿!
沈徽越发内疚自责,水灵灵的眼睛也好似蒙了尘,一张脸涨红,难堪又羞愧。她涩涩地摇了摇头,呐呐道,“没什么,我先走了。”
她临别时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怎么看都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手指微动,书架暗处猛然有了人声,“爷,是沈徽沈姑娘。”
“嗯。去查查今可有不开眼的惹了她。”伸手捡起地上跌落的书籍,刘献之眉心紧蹙,“死生志异?”
“爷,还有这些。”护卫拿起角落里一叠纸包,恭敬递上,“沈姑娘定的话本。沈府马车还在外头,可要小的一并送了去?”
“不必了。”前襟还有洇湿的痕迹,刘献之心里喟叹,“改日我亲自去送。”接过纸包,再想起沈徽哭红的眼,若真有志怪,大抵也是这般楚楚可怜。
他心底一软,怔愣了半日忽而又吩咐道,“把今早猎下的几只兔子都放了。”
“爷。”护卫有些为难,“管事怕已经准备好食材......”
刘献之敛眉,忆起今个儿早晨捏着兔耳朵掂量的管事,那爽朗的笑声,“爷,您就瞧好吧!保管下午的手撕烤兔,肥的流油。”
他轻咳了几声,“......能放几只是几只。”
“是。”
四月阳光渐盛,随处可见桃花绽放,粉粉嫩嫩,娇艳异常。
“姑娘。”瞧见沈徽出来,碧珠折了一支远远迎了上去,往日里瞧见这深红浅红芳菲色,沈徽只觉心旷神怡。
今日再看,却只道桃花树下风流客,上京城中错姻缘。
沈徽闷闷不乐,接过桃花嗅了嗅,就听碧珠道,“姑娘的话本子可是忘了?”
“呀!”手里的花枝被紧紧捏住,沈徽提起裙摆,慌里慌张地又冲回了书局。
刚刚她放下话本子的地方,便是遇见白石之处。话本子丢了不打紧,万一被他看到里面的书名。
沈徽不敢细想,脸上火烧火燎,可寻了一遍,别说一叠话本子,就连个纸渣都没瞧见。
去问了店家的碧珠也折了回来,轻声道,“姑娘,指不定是被人捡走了。可要在店家那再定一套?”
“不了。”沈徽摆手,这些压根就没有用武之地,她既然重生又何必浪费钱财。
眼下,她只盼切莫被白石捡走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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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白釉莲花香炉里燃着白木香,袅袅白气,清香怡神。
书桌上放着一个纸包,发丝半散的郎君好似游移不定,修长的手指一会放在其上的捆绳,一会又拿了下来。
要拆不拆间,耳边还有管事哭丧的声音,委屈至极,“爷,小的自打跟了您,可从未有过忤逆。今也是您点了头,小的才敢动那笼兔子。如今您说要放,小的也不是不从,只是这兔子都烤出了油。小的要是早知道,绝对把这笼兔子伺候的油光锃亮,不不,是皮毛顺滑。”
刘献之微微抬眸,丹凤眼随着眉尾上挑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你就是早知道,手下拔毛的速度也只快不慢。”
“爷,您这可是冤枉小的了。小的就算再馋,也不敢妄动爷的兔子。”管事心虚地低下头,嗓门依旧震天响。
刘献之唇边带了笑意,并不拆穿。今本就是他临时起意,再者说管事手艺极佳,这道撕烤兔更是拿手好菜。
现在院里肉味飘香,便是这白木也难以盖住。
“爷。”护卫在书房外轻声禀道,“沈家姑娘来了侧门,说是要找车夫白石。”
“你说谁?”桌上的纸包刚刚被扯开一根绳,刘献之面色凝滞,才要抬脚出门,忽得被那两字拽住了步伐,“车夫?”
他一转身,正对上管事好奇的脸,刘献之不自在地偏过眼,“咱们府中可有叫白石的车夫?”
“爷平日里都是骑马,马车用的甚少,咱府里倒是有车夫,不过也是年近半百的老兵,爷念他为国征战半生,特地招进府里养老。”管事往围裙上抹了抹指尖沾上的油,跪走到刘献之身旁,挤眉弄眼道,“爷担心什么,沈家姑娘来了自然是来找您的。估摸着这中间出了什么岔子,爷正好借机解释清楚。”
刘献之凝神不语,沈徽毕竟是个闺阁女子,虽说两人已经定亲,但这么找上门来,若是被有心人得知,定会拿沈刘两府大做文章。
她既寻的是车夫白石,估计也是想到了这点。刘献之微微一笑,伸手拍上管事的肩头,“谁说刘府没有车夫白石的?”
换上一套粗布衣衫,刘献之望了眼桌上的纸包,神使鬼差地没有提在手里。
微风拂来,沈徽瞥了眼守在巷口的碧珠,拢在袖里手仍是发颤,万一真被他捡到该怎么办?想起她定的那些话本,沈徽眼角一抽,悔不当初。
“吱呀-”木门应声而开。
朝霞映天,等候多时的郎君信步而来。
沈徽从未见过他发丝半散的模样,透着股慵懒雅致。更别提与那双丹凤眼四目相对。直叫她藏在发髻里的耳尖烧得通红。
好不容易压住要窜上面皮的红意,沈徽做贼似的压低了声,“白石,你有没有在书局捡到一叠纸包?”
“......不曾。”刘献之脸不红气不喘地说了谎,见沈徽明显松了口气,他心中疑惑更深,“姑娘为何如此紧张?”
“说来话长。”沈徽干干笑了几声,“不过是些定了许久的寻常话本子,如今不见,自是有些上心。”
刘献之顺着她颔首。
乍见时羞红的面容与掩盖不住的慌张,再加上此刻的如释重负,那纸包里铁定有些东西。
他还未旁敲侧击,就被一道粗狂嘹亮的嗓音抢了先,“兔子烤出油喽!”
“烤兔?!”眼看那水灵灵的眸子瞪得越来越大,刘献之心头一颤,都说女子心善,管事这一嗓子,不得让沈徽难过好几天?
刘献之到底顾及着沈徽,眉目间也有了恼色,正欲牵了她衣袖去别处再谈,就瞧沈徽眼睛似有日光,闪闪发亮,连垮下的嘴角也高高扬起,“居然是烤兔,白石,我能尝尝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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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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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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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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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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