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祾留意到被子微动,立刻放下书看向顾熠,发现他已经醒了,就去厨房端了碗粥过来。
“现……多……了?”
“……”
那声音嘶哑得连吐字都无法吐清,顾熠瞪大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怔怔地看着明亮的天花板。
“下午三点。”席祾看着顾熠一脸茫然的模样,好气又好笑,无可奈何地拿上另一边的枕头枕在床头,动作温柔地将顾熠抱坐在床上。
“哪里不舒服吗?”
顾熠闻言终于回神,摇了摇头。
席祾应当是做了清洗,上过药的,除了酸痛外也没有任何不适。
灰黄的光透过玻璃,点亮了卧室,席祾喂着顾熠,锋利的眉宇柔和了下来,眸光里载着星辰与微渺的光芒,晦涩的思绪压入了深沉大海中。
……
“这个基地主要是由一些十八线城市的官员组织建立的,很多地方都不成熟,比如城墙的厚度,目前观测约二十公分,防御能力极度欠缺,人口约十五万,想要入住别墅区,租赁是一种手段,但是不得超过一星期,绿卡的效用也只有一星期,另一种就是食物购买,其余地方皆不可购买,只能租借。”谭子俞泡着茶,声音温和。
“大部分从异地赶往这里的人身上携带的食物只够解决路上的温饱,有能力租借甚至购买的人屈指可数,那些官员以军火为镇压,没有人敢反抗,绝大多数人都在城墙附近搭棚为宿,食物水源匮乏,官僚身边带来了约五十的异能者,在城外的守门人无一例外全是,路道的清理也由这些异能者负责。”莫阳掌心上,玩转着五张扑克牌,神色淡淡,末了又补了一句,“这里随时可能沦陷,晶核的事在表面而言,没有人察觉。”
席祾双手交叠,坐在沙发上,面色如常,“内务总部查了吗?”
莫阳手指一顿。
谭子俞也放下了茶壶,摇头,“你说的那个老妇人,不存在。”
不存在……
席祾一言不发。
谭子俞说:“另外,内务总部只开放了一二楼,三至二十楼没有任何人居住的痕迹,那是未曾售卖的一栋小区楼,官员都在别墅区内。”
“这件事不要在顾熠面前提起。”
“嗯。”
“好。”
……
“你家那位昨晚,是不是磕了药?”谢子夕一手把玩着手术刀,一手撑着头,恹恹问道。
顾熠险些把嘴里的水喷了出去,有些复杂地看着谢子夕。
席祾嗑药?
宇宙崩塌,他都不可能嗑药。
但是旋即他又以高超的演技掩饰了眼底的惊骇,继续喝茶,默不作声。
半晌,许是因为昨晚被折腾狠了,顾熠内心的邪恶因子开始作祟了。
他十分平静,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谢子夕毫无所觉,那张精致的脸上逐渐浮现出同情的神色。
“啊……我就说他怎么可能持续一整晚,上次你们在车上,他半个小时没到就下来了。”
顾熠缄默不言,任由这个美丽的误会滋生下去。
然后只见谢子夕眸光一亮,怂恿道:“他不行,但是你可以啊,你就没有想过在上面吗?”
……有这种想法那就是茅厕里打电筒,找“屎”。
青年卷翘的睫毛微颤,不动声色:“嗯,我会考虑在上面的。”
不过谁在里面就不是我说了算了。
于是这位战五渣的小兄弟活像将传宗接代的光荣使命交付了出去,一脸与有荣焉的模样,殊不知他引以为傲,被授予光荣使命的人儿早已背叛组织,他的想法注定胎死腹中。
晚饭是谭子俞做的。
席祾下午进空间帮顾熠屯粮去了,半个月的时间,顾熠是能省则省地把一周粮吃了两周。
“小熠!!你在这里吗?”
顾熠正听谢子夕唠嗑如何正确进攻,就听见了一声熟悉的叫喊。
“怎么样?我觉得这样的方法非……”
顾熠突然打断他,蹙眉看向窗外:“子夕,去找我哥,有个熟悉的人过来了。”
精致的青年敛去了面上的嬉笑,起身大步向一楼走去。
“席先生,顾哥说有熟悉的人过来了。”
客厅内的气氛有些凝重。
这栋别墅的一楼客厅要往后院偏些,而顾熠的卧室靠近前门,室内通着气,一楼的大门却是紧闭,秦言的声音只传入顾熠与谢子夕耳中。
席祾神色平静,甚至有些漫不经心,只身体的肌肉紧绷,随时处于蓄势待发的状态,他对面坐着的,面黄枯瘦的秦言却显得局促不安,焦躁至极。布满泥垢的指甲紧紧抠着质地上佳的沾了泥壤的西装裤,头低得几乎埋进地里,发间粘稠着不知是污水还是唾液的不明液体,与着装整齐,冷峻凌厉的男人相比,云泥之别。
莫阳等人深知不必待在这儿,都回房了,客厅里只有他们两人。
他哆嗦半晌,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席先生,您好,我想看一下小……”他的声音像是被扼住了一般,良久才缓过气,冷汗淋淋地继续道:“我想找一下顾少爷,希望您通融通融。”
“找我有事吗?”顾熠扶着墙,从容地走下楼梯。
席祾眉头紧锁,眼底似有责备,又像是懊恼,在昏黄的烛光下,却是什么也看不清的。
秦言看见顾熠,死寂的眸子突然有了光亮,迫不及待地冲了上去,想要触碰地动作却蓦地顿住,然后收了回去。
“小祖宗啊,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也就松口气了。”他微微佝偻着肩,又有了些傻气。www.xiumb.com
顾熠挑眉,“只是这样?”
秦言陡然一噎,有些难堪,讪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顾熠径直走向沙发,动作迟缓,“你从进城来就没出去过?”
秦言跟在他身后,却不复曾经笑骂嬉戏的模样,他眼底闪过一抹自嘲,“那些怪物那么多,被抓一下就没命了,没几个人敢出去。”
“所以不是活该过不好吗?秦言,你以前没这么胆小。”
“是个人都惜命,以前除了老死,没什么能威胁到生命。”
顾熠在席祾身旁坐下时,动作一滞,稍瞬即逝。
“我记得你以前带新人的时候很喜欢说一句话。”
“达尔文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适用于任何时代,你觉得你是适者,还是逝者?”
“说实话,我从未如此明白这句话的意义。”
秦言面色发青,无话可说,头似有千金之重,直直地往下垂去,仿佛羞惭不已。
席祾轻轻揉着青年的腰。
“我提醒过你,末世规则,储备食物,顾家人生性凉薄,你带了我两年应该明白,那是我最大的善意。”
俊美非凡的脸隐匿在光与影的交界处,平淡的话在寂静的夜里踱上了一层残忍,烛光在墨色的背景墙中摇曳,影子投射在墙上晃荡出诡谲的形状。
少顷,他听见那个无论何时都凉薄疏离的人平静地定下了他的未来,“秦言,我从不养废人。”
嗡——
画面跨越时空的限制与两年前的种种记忆交叠。
“我不管你的背景来历有多大,在这里你都得披着皮做人。”
“顾熠,你给我记住了,我秦言从不养废人,吃得了苦就留下,吃不了趁早滚蛋。”
“达尔文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适用于任何时代,你觉得你是适者,还是逝者?”
“呵,我刚当经济人的时候,哪不是东奔西走,点头哈腰?这点事都受不住就回去当你的富家子弟吧!!”
十五天的末世生活似乎携着十五年的力量,轻而易举地粉碎了人们骨子里刻着的高傲与自尊,重逢的庆幸与喜悦还未来得及表述,便已物是人非。
那面黄肌瘦的脸上顿时煞白,凹陷的眼眶在烛光的映衬下犹如骷髅头上的两颗黑黝黝的空洞,幽暗的光里宛如索命的恶鬼,他的眼睛甚至有些涣散,直勾勾地钉着顾熠,一动不动,良久,嘴角突然大大地裂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席祾猛一将顾熠按在怀里,他的视线刚刚一直留意着秦言,可是秦言在听到他的话后只是愣神了片刻,随后有些恍惚。
哪里出了问题……
秦言也似被吓着了一般,骤然从沙发上弹了起来,颤颤巍巍地问道:“小祖宗,小熠,他怎么了?”
席祾紧抿着唇,眉头皱成死结,死死按着不断颤抖的顾熠。
半晌,他才在秦言焦急的目光中沙哑开口:“莫阳。”
突然,一阵凌厉的刀锋,猛地向秦言袭去。
形容邋遢的男人骤然侧身躲过,锋利的卡牌插进层墙。
冰锥携着一股杀意直指眉心,他的动作猛地停下,冷汗顺着脸颊滴落。
秦言嘴唇上下阖动,身子颤栗,脸色青灰问:“为什么突然攻击我?”
谢子夕,谭子俞都来到了客厅。莫阳在暗影下出现,上前兜上他绑丧尸的熟练手法。
蔺梧很早就睡下了,这会没有醒来。
众人无视不断挣扎的秦言。
“顾熠是怎么了?他最近的状态一直不对劲。”谭子俞穿着睡衣来到沙发,昏暗的烛光照在那张忧心仲仲的脸上。
席祾紧了紧臂膀,“有人在对付他,精神攻击。”
莫阳与谢子夕也来到了沙发旁。
谢子夕说:“他被魇住了。”
谭子俞走过去,席祾适当松了劲,只见昏黄的灯光下,顾熠额角冒着冷汗,面无人色,指尖纠着席祾的衣服,连薄唇都在颤抖。
斯文俊郎的青年视线一撞,蓦地顿住,“他之前有没有看到过尸体?腐烂的完整的人类尸体。”
三人闻言一震——木屋里那具尸体。
随之而来的,便是诸多曾经未注意的疑点。
那具尸体为什么会在那个木屋里?
怎么死的?
为什么会没人发现?
为什么被那么完整端正地放置在椅子上?
为什么他们会没有丝毫警惕地住进去?
谢子夕突然道:“人是饿死的,约十八岁,男性。”
谢子夕多年与各种尸体打交道,对尸体的特征很熟悉。
谭子俞接道:“顾熠一定经历了什么,才会格外恐惧这些,尸体是导火线,有人在控制他体内的磁场,进而影响他的大脑,产生幻觉。”
什么样的情况下,人能克制本能活生生将自己饿死在那个屋子里?还是以那样安详的姿态。
几人面色不佳。
谭子俞捏了捏眉心,疲惫道:“现在要解决的是他到底害怕什么,这是刺,即使我们找到了那个背后的人,这刺也会死死扎在他心口,如果哪一天生了根……”
要么疯,要么死……
谭子俞不再说话,这件事只能席祾去做,其他人融不进去的。
席祾像是抓住了什么,“磁场?”
谭子俞一愣,随即点头。
威胁秦言的冰锥猛一落下。
扑哧——
秦言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瞳孔紧缩到极致,眼珠隐隐爆裂。
额头的血洞如获毁天灭世的力量般,将一切浮于表面的幻象尽数粉碎。
那张人类面孔逐渐消散,木刻般腐烂的头颅,开裂至极致的嘴角,涣散的只余一点的瞳孔,血丝满溢的眼白,身体干枯,指甲乌黑,黑黄的牙齿上下阖动,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一言难尽的恶臭。
赫然是一只丧尸!!!
可仍然是秦言那张脸。
空气顷刻间凝固。
众人满面骇然。
从来都不是顾熠被控制了大脑,是他们被屏蔽了感知!!
那张冷峻平静的脸上看不透一丝思绪,席祾的视线定格在那不断嘶吼的怪物身上,像是透过他看向未知的空茫一隅。
“尸体的骨灰留下。”
“明天出发。”说罢,不等几人有所反应,男人打横抱起顾熠大步流星往卧室走去。
谭子俞不明所以地看向莫阳,只见莫阳与谢子夕对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一同往房间走去。
谭子俞:“…………”
单身狗的世界注定孤独而伟大。
最后处理丧尸的事便交给了孤独而伟大的谭子俞。
……
“姓莫的,会不会是那个人?”
“需要证实。”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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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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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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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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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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