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相对安逸稳定的条件下,依然有人不愿走出城门,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期盼着其他人来拯救这崩塌的人间。
曾经松软泛着草香的黄土在泥泞污垢的残害下变腌臜骚臭,人们浑然不觉地生活在其中,边角的篷子里不时传来似愉悦似痛苦的喘息声,娼|妓在外头舞着泛黄的手绢,穿着粗制滥造的露骨衣物,混着一股骚臭与劣质香水的古怪味道,槁项黄馘的脸上抹着层层粉末,她们摇曳瘦骨嶙峋的身子,压榨自己仅有的那点儿身为女人的魅力,乞求获得一点可怜的食物。
老人带着孩子蹲在高墙上砌着砖,加快未完工程的进度,地面猛地传来一阵尖叫,随即砰地一声归为平静,工人们身子一抖,若无其事地继续自己的事,由高墙之上而坠摔成血泥的面目全非的孩子被底下的守门员机械地扔进垃圾箱里,一切都那么自然,水到渠成。
谭子俞从进入这里便让谢子夕抱着蔺梧,隔绝孩子的视线,蔺梧不明所以,却听话地没有挣扎。
再往里走,便是市集,摆在路摊上的什么都有,手机,充电宝,名家名画,黄金白银,衣物包袱,各类书籍,可谓应有尽有,除了食物。
谭子俞嘴角轻轻一扬,声音温润:“小五,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明天我带你去买。”
在高速路段,他们沿路搜到了许多食物,对于顾熠时不时凭空出物的能力,谭子俞把这归根于玉佩的空间作用。
小孩扒在窗上,圆润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车外五花八门的物品,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好奇欣喜映着瞳孔熠熠生辉。
蔺梧只读过小学,出生没多久就被谭子俞的爷爷带在身边,听谭爷爷在世时说蔺梧的爷爷是他的老友,只是四十岁时出了小镇后就失了踪迹,蔺梧的母亲是被卖到小镇的,生下孩子没多久就跑了,蔺父出去追妻子的时候被卡车撞死,尸首分离,死无全尸。谭爷爷见这孩子可怜,自己又孤身一人,谭子俞在外读研究生,回家次数少,他就把这孩子领养了过去。
谭爷爷一个人供着谭子俞读书,多年积蓄只剩下点养老金保证日常开支,谭子俞也是半工半读,赚不了多少钱,供不起小孩读书,蔺梧读了小学就没读了,在家跟谭爷爷学手艺。
小孩也就被困在那方寸之地十六年。
“商人”见这车的架势以为是哪个官员儿出城回来了,萎靡的气氛遽然消散,一个个扯着嗓子公鸡鸣啼似地高声叫卖。
睡眼惺忪的谢子夕吓得一震,猛地弹出座位撞在莫阳怀里,“什么东西……我好像听到三氯化铝跟水反应的爆炸声了……”
顾熠见没人注意这边,嘴角一扬,堪称得寸进尺,肆意妄为地往席祾腿上一跨坐了上去,伏在他耳畔,呼着热气:“席祾哥哥……我错了,你理理我嘛~”
席祾的手骤然一紧,将青年死死嵌在怀里,眸色幽沉,黑洞里仿佛在酝酿一场暴雪。
“昂……好哥哥……你看,你都有反应了……怎么还不理我啊……”琇書網
顾熠突然一僵。
车内不知何时早已静谧下来,顾熠这句调戏的话语在封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死一般的宁静。
小孩儿的视线从车外移至车内,满脸好奇,歪着头踌躇了一会,疑惑道:“有……反应是什么意思?”
谭子俞轻笑:“席先生刚刚抱住了顾哥,没有像以前一样没有反应,所以顾哥才会说席先生有反应了,还不理他。”
小孩似懂非懂地点头,不管这逻辑他理不理得清,他是对谭子俞托付所有信任的。
谭子俞从来不骗他的。蔺梧小心地想着。
谢子夕再一次趴在莫阳怀里抽搐。
装甲车在一栋高楼下戛然止住,这里是基地内务总部,几人找工作人员了解了情况。
七十米高的楼房囊括了基地内任务发布,房区租借,楼房售卖,物资交易,水电收费等等。
这次只有顾熠与席祾去处理留宿问题。
一楼大厅的显示屏上红蓝绿交叠的字体每隔几秒转换一次,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在显示屏前挑选,基地如今运行的是柴油发电机,整栋大楼只有一楼奢侈地拥有一点电量。
两人地到来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那视线几乎化为实质,揶揄而促狭,又病态般掺杂着艳羡与兴趣。
天色渐渐沉下,灰蒙浑浊的天空被黑暗取代,城门外已鲜少有人通行,内务总部里闪烁着昏暗的火烛光,摇摇晃晃,随时可能熄灭的样子,久不见日光的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寒,三楼空旷的走廊上回荡着哒哒的脚步声。
“这是租借凭证,交三斤米当押金就可以入住了。”老妇人声音苍老嘶哑,发出枯骨扭动的咯咯声,对面前年轻帅气的小伙没有丝毫波澜,在烛光的映照下那张布满皱纹,看不出年纪的脸显得尤为死寂森然,像一只惨遭血洗的魂灵,被禁锢在这一亩三分地,眼珠偶尔一轮,证明她还活着的事实。
给他起着一身鸡皮疙瘩拿过凭证,拉着席祾逃也是地疾步离开。
操操操操操操操操——不知道还以为进了阴曹地府。
席祾紧紧拽着青年的手,掌心传去温暖的触感,安抚了被吓得心惊肉颤的顾熠。
于是谭子俞等人就见顾熠火急火燎地冲上了车,仿佛身后有厉鬼索命一般,面色苍白,细看还能注意到他的嘴唇在轻微颤抖。
谢子夕愕然道:“你是看到什么玩意了?脸色这么差?”
顾熠瘫在席祾怀里摆了摆手。
他当时牵着席祾下楼,楼梯间的蜡烛突然熄了,他听见了不属于他跟席祾的第三个人的脚步声,在他身侧骤然飞驰而过,一股淡淡的腐臭在鼻翼间飘散,柔软黏腻冰冷的触感一闪而过,连席祾都没有察觉,好似只有他一个人听到了,感觉到了,他似踏入了另一个空间,直到席祾猛一将他拉进怀里,他才从那种惊悚紧绷的状态里脱离而出。
席祾紧抿着唇,剑眉紧锁,周身的温度直坠冰点。
有人……在对付顾熠……
他微微眯着眸子,在众人无知的暗角里,眸光闪过冰冷的锋芒,旋即若无其事地隐入阴影里,用宽厚的臂膀禁锢他唯一的光。
顾熠精神还处在紧绷的状态,哆嗦着将自己死命塞进席祾怀里,像握住救命稻草般揪着席祾的衣物。
席祾将别墅区的租借凭证递给谭子俞,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拍着顾熠的背脊,“401号别墅。”
装甲车打着光在夜里穿行,黑暗森林里的野兽悄然浮出水面。
……
“杀——杀人啦!!”
“我不会放过你的,我死也要把你拉进地狱——我诅咒你生不如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怎么能杀了他们?他们以前也是人啊!!躲开他们不就行了?!”
“你为什么不救我啊——你告诉我啊——咯咯咯咯——那你也别想跑,你也要来陪我——”
“他们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的,他们会趴出来,来找你,找他们的仇人,他们腐烂的双手会将你拉入地底,叫你永远不能挣脱——”
凄厉的求救混杂着怨毒的咒骂凝为一把利刃狠狠捅进耳膜中,灵魂撕裂般的痛楚泯灭了最后的生机。
骨碌腐烂的头颅密密麻麻,望之不尽,涣散灰白的瞳孔直勾勾地钉着中央匍匐的可怜人,嘴角被撕裂至耳根,欢快愉悦怨毒仇恨,无数个声音呢喃细语,腐烂的枯骨从地底钻出,悄无声息地刺进人的血肉里,以剥皮削骨的力道将人拉入深渊……
逃不掉的,逃不掉——
要死了,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好疼啊,我好疼,谁来救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好疼——好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么疼,就去死吧。”
“什么?”
“死了,就不会……”
“顾熠……”
光怪陆离的景象戛然止住,霎时扭曲变幻,跌入无知力量形成的漩涡,只余下一片空茫。
“乖,别怕,哥哥把怪物赶走了……别哭……”
顾熠骤然睁眼,猛地坐起身,瞳孔失了焦点,血丝漫溢,他呆滞而缓慢地扭头,面色惨白,嘴唇干裂,身子难以抑制地颤抖着。
他在席祾怀里,暖意融化了体内的寒冰,血液缓速流动,森寒再度褪去。
两颗冰冷的心脏交织纠缠,抵死缠绵。
夜里朦胧的光亮照入屋内,模模糊糊地映在席祾冷厉俊美的脸上,轮廓清晰锋利。
顾熠突然将席祾扑倒在床上,齿牙随即附在那苍白病态的皮肤上,猛地用力咬破,贪婪而热切地吸|吮男人温热的血液。
那双涣散的,黑森森的琥珀瞳,划过了一道光。
他迫切地寻找着什么,寻找着自己活着的证明,寻找安心的居所,于是他找到了席祾。
从未如此清晰感受,感受自己曾经死过,死在那个绝望悲哀的世界,尸骨无存,不为人知。
席祾轻轻揉着青年松软的发,无声安抚着受惊的困兽。
铜锈味充斥着味蕾,激起人体内隐秘的嗜血因子。
齿痕从苍白的平丘一路蔓延,席祾陡然翻身压住顾熠。
男人声音沙哑,气息不稳,隐秘的情绪几乎喷涌而出:“顾熠……”
顾熠微怔。
“不要因为一时的恐惧,迷失自我。”
席祾的经历性格让他无法说出这样直白的话,可顾熠总能在他的只言片语中明白他的意思。
你要保护好自己,在我无法企及的地方。
席祾听见了一声轻笑,清晰的,微沉的,横冲直撞,嚣张拔萃地闯进他的脑海,他恍惚间明白了什么。
“席先生,现在在临时基地,你于我而言,就是行走的春|药。”
床突然下陷,衣服撕裂的声响在静谧的黑夜里显得尤为清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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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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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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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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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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