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有人在说话,但说的什么,这人又是谁,全都不清楚。头脑晕沉的厉害,像一块儿发酵过久的面团,反复撕裂,不断胀痛。想要努力将目光焦距恢复正常,却发现终究徒劳。多次尝试,直到耗尽最后一丝体能,再度陷入昏睡。m.χIùmЬ.CǒM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可能是几分钟,也可能是几个小时,胡牧阳终于醒了过来。
头痛依旧,不过却已能忍受的住。转动眼球,尽力捕获周围环境,虽然显得陌生,但结合鼻间传来的消毒水味道,应该可以确定自己身在医院之类的地方。
“牧阳,你终于醒了。”
顺着熟悉的声音缓缓转头,没错,真的是若溪。
勉力调动脸部肌肉,轻轻笑笑,沙哑着开口,好似有细小的刀片自喉咙穿过:“你回来了。”
神色憔悴的妻子用手柔柔地拂过胡牧阳的脸,伴着不住滴落的眼泪坚强说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这句无论怎么看都属于极其平常的话,却在胡牧阳脑中犹如炸弹一般瞬间爆破。无数记忆开始疯狂堆积,震得神经狂跳不止。他记得自己在不久前也说过同样的话,只不过对方却是因战而伤的零壹。
医疗监控设备发出刺耳的提示音,说明他此时情绪产生了剧烈的波动。若溪不知他心中所想,只当做是身体出现问题,便准备从随身针包中取针入穴,为爱人缓解疼痛,不过却被胡牧阳微微抬起的手臂所制止。
原本他有很多问题需要若溪帮忙解释,比如自己如何会在医院,比如若溪又是如何得知自己的情况,比如那场持续时间不长但却屡次新生变故的诡异之战,比如,零壹最后怎么样了。
只是话还没能出口,他却发现自己的右臂被层层纱布和夹板缠绕,且还失去了从小臂到手掌间的一切知觉。
从胡牧阳惊恐的目光中,若溪看出他已经发现了自身的异样,顾不得擦去眼角残存泪珠,连忙柔声安抚道:“不要多想,爸爸已经帮你处理好了。”
“四叔?他也回来了?”
若溪点点头,将胡牧阳的手臂重新放回被子中,却没有过多解释,而是说道:“这里不方便多说,不过好在你已经醒来,只是现在还太虚弱了。你应该比我还要清楚经历的事情有多复杂,所以咱们先回家再说。你睡一会,我去办出院手续。”
说罢,留给胡牧阳一个“相信我”的笑容,然后转身离开。
看着妻子消失的背影,他忽然想到刚刚的梦中的场景,那个同样十二岁模样、背着书包走在雪地里的若溪,在问自己要不要留下来。
那场梦境,究竟是虚是实,是假是真。
用尽全身力气,才将手臂勉强从被子中抽出。凝望于此,又想到那场惨烈的对战。当时一心只想为零壹报仇,丝毫不理会柳如烟提出的魂珠诱惑,这才导致整条小臂尽皆被毁。虽然若溪说四叔已经处理完毕,他也知道自己这位老丈人的实力深不可测,但却不相信有人真的可以将“无名火”焚过的手臂重新复原。
心中长叹口气,却不是因为失去了手臂,毕竟现在命还在,只是不知道零壹的结果会不会像自己一样幸运。
那次选择,究竟是赢是输,是对是错。
胡牧阳不知道、不清楚、不明白,想不出、想不透、想不通。
终于,再一次沉沉睡去。
足足修养了十天,胡牧阳才算恢复到行动自如的状态。只是体内灵力始终枯竭,无论怎么勤勉修习功法,都好似存在一个无尽的黑洞,留存不得。四叔也曾用多种方法检查,但统一都是结果不明。但从他那少见的严肃表情中便可以知道,这次出的麻烦定然不小,否则也不会只留下一句“我去找那老混蛋讨要个说法”后就再次出走。
胡牧阳知道四叔说的那个“老混蛋”其实就是零壹的父亲,赫铭,也从他那里确认了灰家话事人和结义兄弟这两个真实的身份。只是无论从谈及此人时的表情还是话中内外来看,都感觉不到一丁点的亲近。
与此同时,胡牧阳也向二人简单描述了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百柳山庄的那场大战中的原因。当然,关于零壹的种种细节还是被他刻意隐瞒下来。只说是托老同学丘陵的关系找到了赫铭教授,误打误撞的让自己这位“五叔”来鉴定父亲留下的烟袋锅子。不过对方没有当场表明身份,而是让女儿零壹陪同自己一起去参加百柳山庄的私人拍卖会,其目的就是一场关于涉“鬼”的考验。
他说的都是实话,只不过删除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所以不会出现逻辑性的错误。至于战斗后期,自己犹如战神归来,不仅在须臾之间救下零壹,更是多番挫败强中之强的柳如烟。因为其中涉及到太多隐秘之间的联系,故而只好将这件事与自己一夜间光头作捆绑解释,统统暂时推脱于昏迷后的失忆。
打车来到单位,站在大楼的侧方位置抬头上略,十几天前零壹就是从那个窗口把自己丢出来的。
摇摇头,告诉自己不要再多想下去。既然四叔已经说过,他是接到赫铭教授的通知才从百柳山庄把自己接走,而所谓的解释,也不过就是没想到柳如烟体内竟然封存了一只近千年的树妖才导致多人受伤昏迷,从头到尾都没提有零壹这么一个女孩子的事情。
想来有灰家话事人出面,应是无碍了吧。
走进大楼,特意先去保安值班室绕了一圈,假意去拿今日的报纸,实则是想看看老戴头还在不在。不过也许是因为轮岗换班的原因,没见到人。
乘电梯上楼,跟领导和同事们打过招呼,销了病假,胡牧阳这才开始正式接受肖华的盘问。
“嘿,你小子命不错啊,经历那么大的事也就伤了条胳膊。”
因为前些天单位组织过同事来家里做慰问,所以大家都知道胡牧阳是因为参加一个私人聚会时,遭遇到木质结构的独栋别墅走水失火,这才导致受伤请假。
所以面对肖华的调侃,胡牧阳心中早有应对之话:“就伤了条胳膊?你没看到我这头发都在那场大火里烧没了!”
摸着胡牧阳锃明瓦亮的光头,肖华感叹道:“没事,人长得精神留什么发型都帅。我就是想问问你,这好端端的别墅怎么一下子就烧了个精光?再说你不是都答应我留住表妹,晚上一起吃饭的么,怎么我一转身的功夫你俩都消失了,还有还有……”
“你想知道的问题,都在这上面,自己看去吧。”
胡牧阳不堪其扰,扯过前些天的本地报纸,找到整版篇幅的照片加分析评论,塞给肖华。
他还记得,那时拥有鬼魅身影的魏构被功法更深的玄彬所震慑,不仅自断一臂,更是承诺会处理好那日发生的一切。没想到这人的能力真的如此之大,不仅将那场大战包装成极其逼真的失火情况,更是请来了官方喉舌作为代表,通过种种渠道大肆宣扬那些不留姓名的救火英雄。
一篇篇振奋人心的报道直击这些善良百姓的内心深处,瞬间涌起了各单位纷纷效仿学习正能量的热潮。通过普通人自愿而主动的添枝加叶,掩盖事实原本的真相,这魏构背后之人着实高明。
胡牧阳懒得跟这些人扯谎,便寻了个理由说去医院复查,打算偷偷溜走。
不想刚走出单位没多远,就被两位不速之客拦住了去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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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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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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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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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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