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秋雨只是踩在枯瘠的荒草上,向远处走去。
越走越远。
火光越来越微弱人声也越来越小。
直至月色取代了火光,人声已经彻底消失。
问道、血翦跟在萧秋雨的身后,而古陵剑主则是跟在问道与血翦的身后。
连城陵发现了很有意思的一件事,他看到问道与血翦二人几乎是并排而走,但他们的步伐并不一致,但也并不是杂乱无章。
血翦每次迈步的落脚点都是在问道的步伐之间,反过来也是如此,两人的节奏,速度,没有一步被打乱过,而且大约在迈出百步之后,两人的脚印所踩出的深浅都完全一样。
他们的精神意志,身体血肉已经完全同步一致,这样的两个人如果要是联手对敌除了天衣无缝,连城陵已经想不出还有其他的词汇可以形容了。
问道与血翦在加入十二惊惶之前,无论哪一人都已是在世上称雄一个甲子以上的人物了,随便一人都不亚于自己,那么萧秋雨该如何对敌……
古陵剑主在思考着,如果是自己,要如何才能击破两人的联手?
不过他还发觉了另一件有趣的事,那就是两人虽然将杀气隐藏的很好,但血翦依旧散发出一股浅浅的敌意,不过不是对萧秋雨,而是对他的敌意。
没错,无论自己是否帮助萧秋雨,只要他站在旁边问道与血翦都不能不防。
他本身的存在,就是一种威胁,始终裹挟着一种未知的压迫感。Χiυmъ.cοΜ
连城陵与问道、血翦相距十丈,而他们与萧秋雨相距不过五丈。
在走路的过程中,萧秋雨一直都是用背对着他们,毫无防备,问道与血翦只要愿意,随时都可以一击得手,但他们没有这样做。
萧秋雨在走路的过程中,随手折断了一根四尺长的树枝。
没有停留,没有驻足,他的行为自然而流畅。
萧秋雨一直在闭着眼,他的思想已步入空灵忘我的境界。
天地万物的气息,都已在他的意识之内,风的吹拂,地下数丈深处的虫儿蠕动,一切的声音都囊括在他的意识之中,无论多么微弱的声音,都宛如巨浪般激荡在这他周身百丈的范围内,萧秋雨甚至能凭此感知到他脚下这片树叶有多厚,叶片上的纹路有多少。
这片天地的一切变化,都已逃脱不了他的耳目,尽在他的精神之内。
问道、血翦的脚步节奏没有任何的变动,无论萧秋雨为他们带来了多少的压迫感。
他们早已知道,他们身前的这个人,是多么可怕的人。
近十年来,十洲陨亡的一半高手,几乎都是屠戮在他的手中,其中有些人只怕比他们更加强大、高绝。
萧秋雨还在走着,谁也不知道他会在哪里停下脚步。
但众人都知道的是,在萧秋雨停住脚步的那一瞬间,就会有人倒下。
深秋的月光很淡,天上也无星辰。
但却忽有百点光辉笼罩在萧秋雨的周围。
不是星光,而是剑光。
血翦出手了,他已无法再等,萧秋雨这种将他们视若无物的压迫感,迫使他出手了。
他手中的断剑闪烁出千百道剑光,不足两尺的剑光连着剑光,好似一条蜿蜒的百丈的灵蛇,盘曲的剑光如蝉蛹一般将萧秋雨圈裹其中,剑身盘曲,刃锋好似旋风一般卷向萧秋雨,这千百道剑刃只消片刻之间就可将萧秋雨的血肉分切,剔成一具白骨。
萧秋雨似乎未反应过来一般,尚未转身,但弹指一刻间,萧秋雨脚下方圆百丈的范围已化作冰华一片,寒冰将大地与数不尽的枯树冰封其中,这等光景,华丽至极。
刃茧化作冰茧,寒气顺着刃身袭向血翦,血翦折断剑刃,跃身后退,避免寒气将自己冰封……
而就在血翦截断剑刃的同时,身体还在空中的时候,包裹萧秋雨的冰茧被纵向一击划破,被冰封的剑刃随着枯枝的纵划化作千百冰片,萧秋雨手执枯枝刺向血翦——
萧秋雨的剑并不快,但却很稳。
血翦横起断剑剑身格挡,其实血翦本可跃身闪过,可是他没有,因为血翦莫名的感觉到,无论跃向那里,都无法躲过萧秋雨的这一剑。
他是对的。
可是就在萧秋雨的剑即将刺到他的剑身,却还未刺到的时候,血翦又发觉,萧秋雨的这一剑他根本无法抵挡。
血翦的瞳孔在收缩。
他并不是畏惧死亡,而是当死亡来到的时候,他竟无能为力,甚至连拼搏至死都做不到。
血翦曾杀戮过很多人,他甚至还记得很多年前他杀死第一个人的时候,那种主宰别人生命的快感,他至今还记得,他杀死的第一个人就是他的师父,那是曾经与灵皇宫的第一人,慕容龙辰一争雄长后却得以生存的人物。
血翦收缩的瞳孔中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死亡。
他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萧秋雨会有这种感觉,好像一个垂死在即的老朽躺在病床上看到了死神。
仅仅一剑,为什么?为什么仅仅一剑自己就会死在萧秋雨的手上?
他们的距离明明没有那么遥远的。
血翦的手中的断剑名唤‘蛇灵’,是他曾经花费重金让隐居在聚窟洲的‘兽形精灵’打造而成的,每噬一人之血,便会生出一道剑刃,每道生出的剑刃都会如他的手指一般灵活,按照他的意识而动,剑身的材质,是昆仑的精铁而铸,绝对是神兵。
但在萧秋雨的剑下……在他手中枯枝的刺击之下……竟然似铁剑刺穿腐朽的树皮一般径直刺入他的剑身……
萧秋雨手中的枯枝在刺穿剑身之前,剑身在接触枯枝的一瞬就被寒气所覆盖,转瞬间血翦的手与剑都被冰封起来,他的右臂眨眼便被吞噬,寒气逼向他的头部,他已无法放手,可寒气仍在蔓延……
他不知道的是,他与萧秋雨这分毫的差距便是两个世界,没错,萧秋雨并不比他强大,萧秋雨唯一的力量便是这一剑,这一剑,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剑,可这一剑亦是一切。
这一剑承载着是萧秋雨的全部精神,这一剑便是剑道的极致。
这一剑,就是剑道所显露的形。
所谓化神剑修,圣境之人,其本质不过就是一个开悟者而已。
万事万物在彻悟了“道”之后,不会瑰丽万芳,也不会渺如尘埃,只是会‘普通’。
道,其实就衍生在平凡之中。
……
血翦无法理解这个道理,所以血翦也无法理解萧秋雨的这一剑。
他已无法闪避,他已必死无疑。
问道动了。
他无法看到发生的一切,但他能感受的到。
那至极一剑下的神哭鬼泣,了无生机。
问道手中的松纹古剑刺出,剑身没有绚丽的剑芒,也没有不绝的龙吟之声,只是刺了出去,也只是平凡的一剑。
血翦挡在萧秋雨与问道之间。
问道的剑刺穿了血翦的身体,但并不致命,而是由血翦的后肩而入,在寒气完全冰封血翦的手臂之前将他截断,探到血翦身前的剑锋,挡住了萧秋雨手中刺穿‘蛇灵’的枯枝。
剑锋与枯枝交锋的一瞬,迸裂出一声宛若天雷惊鸣的轰鸣之声,不光是这里,就是数里外的集市,更远处易千浔观望的楼船上都宛如在耳边一样清晰——
两剑交击似乎还是还是萧秋雨的剑力更强些许,问道的剑身贴到血翦的胸前,问道伸出左手抱住血翦,借萧秋雨的剑式之力飞遁而起,仿似化作一道如闪电般的碧光消失无踪。
被冰封的千百枯树被这天地交泰般的轰鸣之声震碎成如尘埃大小的冰尘——
萧秋雨站在原地未动,他并没有追,因为,已无必要。
这时,站在一旁的古陵剑主,看着萧秋雨说道:“真没想到,当初以‘百业人屠’而名满十洲的萧秋雨居然会放任敌人离去而不追杀斩尽,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萧秋雨:“刚刚如果不是你站在一旁让他们有所顾虑而未两人一起出手,我也许会眨眼间就死在他们的手上。”
连城陵:“我说了,我想要一场公平的对决。”
萧秋雨:“你我……现在……”
连城陵:“你刚刚已出一剑,体力有损,而且杀气已竭,现在与你比试有失公平……你莫不是故意这么说,是在有心气我,希望我盛怒之下乱了方寸,好占我的便宜……”
萧秋雨一笑并不说话,既没承认,也不否认。
连城陵继续说道:“而且我感觉你好像不是以前的萧秋雨了,至少并不完全……”
萧秋雨:“怎么个不完全?”
连城陵:“你失去了当初我认识你时,潜藏在心底的那股杀意……那种,对敌之时的决绝与杀戮之心。”
萧秋雨扔掉手中的枯枝,一笑:“走吧,去我那,咱们喝一杯。”
……
萧秋雨回到了船上。
但他却并未与古陵剑主喝酒言欢。
连城陵看着萧秋雨的眼睛,他意识到,当年他认识的萧秋雨又出现在了面前。
此刻,萧秋雨眼中的再度重现了那股凛冽的杀意……
萧秋雨心底的那股熄灭已久的愤怒的业火又再度燃起。
船上的鲜血染红了甲板,尸体横列在萧秋雨的眼前。
是船员杂役与厨娘的尸体。
易千浔,小武与画画已经不见。
而船头的桅杆上,则被人嵌入了一封信。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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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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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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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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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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