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科幻小说>漫漫我心>第8章 难解
  “豆包儿,煎饼,灯盏儿(方言,糖糕里面加红糖)……”

  “豆腐脑两元一碗,汤随便加。”

  披着白褂的厨师在牌坊前一边手脚麻利的干活,一边嘴里利索的叫卖,街道上熙熙攘攘,久违的早市,之前南城政府不知道抽什么风,非得评那什么文明城市也不让摆早市了,天天开着巡逻车查,城管一边挥着警棍儿,另一边儿手里拿的灯盏儿里的红糖都留下来了,整的天怒人怨。市长热线都被打爆了。

  墨阳这个永远冲在吃瓜第一线的中二少年每天都给佘漫实时播报什么:哪个摊儿和城管又打了?个体经营户集体投诉去了!最离谱的竟然是有一个城管小队的老大,自己家是卖早市儿肉夹馍的,他大概寻思着自己家能做个表率榜样啥的,领了一群小弟跟黑社会一样,就去自己家里耍威风。m.χIùmЬ.CǒM

  结果堂堂八尺男儿被50岁的老妈拿着擀面杖打,颜面尽失,这种出现在漫画里的事情出现在现实生活里,怎么不会让人心生感慨呢?真生活之吊诡,令人叹为观止。

  后来市政府实在扛不住压力,也不评那什么文明城市了。

  “贩夫走卒,引车买浆,中国自古有之。”墨阳摇头晃脑,佘漫翻了个白眼儿,就您还关心民生呢,您那叫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人鲁迅先生都说了,中国人就喜欢看热闹,喜欢观斗,古代看斗鸡,后来看砍头,到了现在砍头废除了改看抑郁症少女跳楼了。血脉真真奇特。

  “你不是不爱吃灯盏儿吗?”佘漫看到墨阳把一包灯盏儿塞书包里发出了疑问。

  “啊……就偶尔改善一下伙食。”墨阳挠着头抬头望天。

  佘漫双眼一眯,有猫腻儿,正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墨阳拿手肘碰了碰她,努了努嘴:“那不是咱班杨小平吗?”

  面前围了一大群人,里三层外三层,透过拥挤的人群缝隙,得,鲁迅先生说什么来着?杨小平涨红了脸,木着身子耷拉着脸站在那里。面前一个中年妇女大声呵斥着他。

  传到佘漫,墨阳耳朵里的是什么“偷啊!”“含辛茹苦”的字眼。

  佘漫记得杨小平,他长了一脸青春痘,平常在班里总是闷着头学习,谁人都不理,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有一次墨阳不小心撞到了他的桌子,结果这个杨小平到自己站起来直说对不起。

  连贺俊铭都皱眉头了,指责声迭起,矛头直指墨阳,显得墨阳跟恶霸一样。

  气的墨阳骂了杨小平好几天没出息,直说这种人在八中一定会被人打。

  佘漫知道墨阳在说气话,可确实是这样的,同学之间最重要的是要有一种互相认同感,如果一个人过于萎缩或者过于狂妄,那在校园里一定是众矢之地。在校园里啊,流言会产生谣言,谣言是会长翅膀的,能繁衍到比福寿螺下的崽儿都多。

  校园霸凌的起因其实有时候特别幼稚和可笑。只是为了彰显自己是优于别人的,因此别人一个无心之事的白眼儿或者女孩子对男孩子的一个眼神,就会成为噩梦的源头。

  没有道理,却一直在发生着。

  佘漫从来不相信什么性善论和性恶论,因为即使讨论出了结果又能怎么样呢?

  青春期的学生太需要一种证明感了,如果在家中或在成绩同学身上找不到,自然要在别的地方下手。

  八中汇集了南城所有的纨绔子弟,无法无天惯了,墨阳自然能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杨小平站在人群之中,眼睛被啤酒瓶盖后的镜片遮挡,不过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谁愿意在大街上被人指责呢?人都是有尊严的啊,围观的群众从一开始的寂静无声到交头接耳,最后开始大声讨论。甚至有的打开手机开始拍照发朋友圈。

  而杨小平低着头,手捏着衣角,攥的很紧,紧到指间发白,他的头越来越低,仿佛想低到尘埃里去,这幅画面印在佘漫眼睛里,使她开始质疑,网络时代真的是一个好时代吗?社交软件真的让人的距离更近了吗?她抬起头,贺俊铭出现在眼帘里,手里拎着两个包子。

  他冲他们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轻声说:“

  走吧。”

  没有历经苦难者没有资格在真正的苦难者面前耀武扬威。

  佘漫点点头,杨小平一定不愿意看见他们,她最后看了一眼人群,杨小平却又刚好抬起头来。

  他们的眼神交汇那张挂满了青春痘的脸青白,嘴唇也抿得发白,一望无际的白。真的。佘漫发誓,她刚刚亲眼看到了一双眼睛里的烛火熄灭。失去光亮的眼睛疲惫、悲哀、麻木,孤独又绝望。

  原来真的可以有那么多情绪清晰的写在眼睛里,佘漫回转过头,她后悔最后看这一眼了。

  一个城市到底有多大才可以不让社交圈交汇呢?佘漫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南城太小了,在她踏进教室里坐到座位上的那几秒钟,八卦的龙卷风就将她包裹,教室里永远有一股温热的气流,在大声的喧嚣之中,这种气流也愈加强烈。

  一个在23班从来都是透明人设的杨小平,在今天同时出现在各个人的嘴巴里。

  何佳和苏小小凑过来,闪着亮晶晶的眼睛,这是两双明亮的眼睛,蝴蝶在里面灵动的飞舞,杨小平的眼睛里没有这种蝴蝶。

  果然留言永远是长着翅膀的人是好奇的动物,佘漫转过头撞进贺俊铭的眼眶,贺俊铭无声的叹了口气,他不再看她了,人有时候太弱小了,连轻飘飘的言语都抵挡不住。

  空气凝固,声音在一瞬间戛然而止,成语书上的落针可闻真实再现。杨小平低着头,手依旧攥着衣角,大大的书包像山一样压在背上,压的他连影子都弓着背,对于杨小平来说,此时的空气一定是凝固的,可是在凝固也得往里走,他压根就不敢抬头。

  那些目光像闪电一样击向他,劈的他站都站不稳,心脏在砰砰作响,每跳一次都跳一米深渊,他什么都没有想,他也根本想不了,氧气正在慢慢逃离,他开始用嘴呼吸,杨小平第一次感受到校服的伟大,校服足够宽松,大家就应该察觉不到双脚的颤抖,应该察觉不到吧?一定不要察觉得到。他似乎在暗下决心,佘漫觉得他像个走入绝境的勇者,尴尬是会使人想要逃离的。

  这个雄鹰年纪的少年啊,硬着头皮在踩着玻璃渣子走,如果情感有映象,显现在人面前的脚板一定是鲜血淋漓。

  杨小平把书包放在桌子上,从书包里一本一本的掏出书,极力表现得从容,如果他的手指不颤抖,渐渐的,抽书的手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终于他把头埋进了书包里,飘摇的浮萍游离在池塘。

  小孩子怎么会有大人的伪装本领呢?那些自大的大人们啊,总是喜欢揠苗助长,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真是大坏蛋,比奥特曼里的怪兽还要坏的多。

  大家都回转过头,教室依旧静默无声,苏小小刚刚还在热火朝天的八卦,现在手里拿着手巾纸对着佘漫做口型,犹豫着不敢去送,小孩子们总是好奇,这是本性,好奇并不代表着邪恶。

  他们只是掌握不好度量衡,不明白什么样的刻码会伤害到别人。

  佘漫摇摇头,她也不知道该不该送过去。她想着,如果是她,难过的时候,大抵是不希望被打扰的。

  哭也要忍住,滚回家里哭。

  “他会被孤立吧?”佘漫写给贺俊铭一张纸条,她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

  “不知道,不过,希望他自己不要为自己鼓励。”贺俊铭的字很好看,笔锋凌厉却又透出一股清隽。

  佘漫把头放在桌子上,思绪开始漫游,上午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走过。

  放学铃声响,佘漫拒绝了墨阳的约饭邀请。她一个人来到楼顶的天台,冬天就要来了,这时候的风已经开始冻人了。她背靠着墙滑下盘脚坐在地上,连贺俊铭来了都没察觉。

  “还在想杨小平吗?”贺俊铭也盘坐到一旁,就在她身边

  佘漫点点头又摇摇头,良久之后缓缓开口:“我只是在想,好像有些大人真的很奇怪,一边想要让自己的孩子出人头地,一边又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踩在泥潭里,折了他的根根傲骨。”

  没有骨头的人,怎么站立高台呢?没有骨头的人是软泥呀,即使站在高台,别人也是看不到的。

  “可能家长也不知道这样做是错的。”贺俊铭皱着眉头,收回目光,抬头望天。今天的天是灰蒙蒙的,夹杂着冷气。

  这个问题太难了,他想,自己真的足够聪明吗?

  “可是就是这样才悲哀呀,都互相着兜委屈,把心锁上,自己隔绝自己。”佘漫用手托着脑袋。

  贺俊铭又看向她的脸,他想问那么你呢?你为什么总是难过?你把心锁上了吗?

  他把这些已经升到嗓子里的问题咽下,挑挑眉说:“很多事情是无解的,这样的事情连大哲学家都回答不出来。”

  佘漫叹口气,突然眼睛亮起来,似是想到了什么。

  “所以这就是学霸出人头地的机会呀!你们研究出别人不会的问题,你们不就火了吗?说不定还能青史留名,被人铭记。”佘漫歪着头看他,一副理所当然。

  倒是贺俊铭没跟上她的脑回路,无奈扶额:“你这思想怎么一跳一跳的?”

  “有吗?你不是想被人铭记吗?”佘漫抓抓脑袋。

  拜托,有啊,刚刚不还哲学呢吗?

  “那可能我天赋异禀。”佘漫继续托腮,丝毫不觉羞耻。

  “不说这些,我们还是好朋友。”佘漫打断说,她说什么来着?学习好的都嘴碎。

  “但是我觉得你不能老那样想。”

  贺俊铭扭头看着佘漫,眼睛里满是凝重。

  “啊?想什么啊。”

  “经常那样想,会很悲伤的。”贺俊铭并不点破她,相信她一定听得懂。

  佘漫低下头,半响又笑嘻嘻的抬头:“你怎么跟我爸一样,啰里吧嗦的?”

  “你爸是什么样子的?”贺俊铭看着她,风悄悄吹走了乌云,太阳的光闪在眼睛里,扑闪出点点碎金。

  “你猜?”佘漫又是一副无赖浑不吝。

  “你猜我猜不猜?”贺俊铭呲着牙皮笑肉不笑。

  太阳穿透云层,急风停止,你们瞧,世界又变得暖洋洋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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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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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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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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