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次她不由自主地走到阳台上,向小区大门口远远地张望,但整整一个上午过去了,依然没见他的半点影子。
秋日里的天气最是多变,中午刚过,便又下起雨来。秋天的雨就像李舒阴郁的心情一般,淅淅沥沥,缠绵不歇。
李舒窝在沙发里,手里抱着个抱枕,恹恹地望着窗外绵密的细雨发了会呆,想起自己已经有两个礼拜没去看过八十多岁独居在老房子里的母亲了。她站起身,稍微拾掇了一下自己,出门而去。
跟以往一样,她先开车到附近的菜场买了些母亲喜欢的虾和蔬菜。又到百年老店品味斋,买了母亲爱吃的桃酥和蜜三刀,年迈的母亲牙齿基本已经掉光,这两样零食入口即化,甚得老人家的欢心。
来到自己从小到大住了几十年的老宅,雨一直未曾停歇。李舒将车停在弄堂外的空地上,从后备箱里取了把伞,踩着被雨润湿的青石板路和偶尔飘落在地的枯黄的落叶,走进了那条熟悉的小巷。
“霁霭迷空晓未收。羁馆残灯,永夜悲秋。梧桐叶上三更雨,别是人间一段愁。”脑子里忽地闪过宋代词人赵长卿的一首词,回想了一下,词牌名好像就叫《一剪梅秋雨》,古人真是有才,将秋雨的悲凉写到了如此极致,李舒不禁自嘲般地笑笑。
她的家是两间年代久远的低矮瓦房,挤身在一群挨挨挤挤的屋群之间。这里的很多房子现在都已被政府列为了控保建筑。前几年政府花了不少经费对这一带的危房进行了修缮,但是外面的光鲜亮丽粉墙黛瓦终究掩盖不了悠长历史带来的沧桑和破败感,这里已然成为这个城市中“老破小”的代名词,年轻人大多已经搬到了新建的现代化小区,剩下的是几乎都是在这里住了一辈子的老人或者是租住在此的外来务工者。
“小舒,回家看妈妈啊?”
“嗯,王阿婆好!”
“小舒真是个孝顺丫头!”
“孙大爷看上去气色不错,身体好多了?”
“李妈可真好福气,儿子女儿都那么懂事孝顺!"
一路上,李舒不断地和看着她长大的老人们微笑点头打着招呼。
家门口的一株紫薇花开得极是茂盛,树干已经高得超过了屋顶,李舒记得是自己10岁生日那天父亲和她一起栽下的。
“等这株小苗开花的时候,我们小舒也长成大姑娘了。”父亲当时还和她打趣地说。
望着这开得满满簇簇的紫薇花,她的思绪一下子变得悠远起来。回忆过去,这株紫薇花在她的生命中,在她成长的路途中带来的一切都是那样美好、幸福的记忆,默默地陪伴着她,一起走过她人生最美好的一段时光。一阵秋风吹过,空气中飘过淡淡的清香,若有若无。
家门虚掩着,李舒收拢了伞推门而入。阴雨天低矮的老宅内光线显得更加晦暗不明,她看见母亲靠在躺椅上微闭着双眼,似是睡着了。旁边矮几上放着的用了几十年的半导体里放着母亲百听不厌的评弹片段,琵琶悠扬的丝弦声加上清丽婉转吴侬软语的唱腔,也是李舒耳熟能详的。
怕吵醒母亲,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把半导体关上,搬了张小藤椅坐在母亲旁边。八十多岁的母亲身体还算硬朗,除了一些老人家常见的基础疾病外并无大碍,生活尚能自理,平时从来不会拖累他们兄妹俩。
十多年前父亲因肝癌去世后,她和哥哥商量着让母亲轮流跟着他们住,平时生活好有个照应,但一向倔强的母亲执意不愿搬离,至死要守着这个老宅。
“我走了,这里就空了,万一你爸有时回来看看怎么办?”
“随你们怎么说我都不会走的,以后你们也在这里给我送终就好了!”母亲的执拗只能让他们兄妹妥协,俩人商量了一下,出点钱请了个小时工每个礼拜帮母亲来打扫一下卫生,他们则每隔十天半月便会过来看看。
“小舒,今天外面下雨你怎么过来了?”李舒的沉思被母亲打断。
“好久不来了,今天礼拜天过来看看你。”
“妈,这种阴雨天,你的膝盖走路还痛吗?上次给你买的氨糖有没有按时吃?”李舒关切地问。
“老了,很正常的,零件都要坏了,你不用担心我。”
“小舒,我怎么觉得你这次来比上次瘦了不少?身体还好吧?”母亲侧着头上下打量着她。
“妈,我哪里瘦了,好像又胖了两斤呢!”李舒娇笑着和母亲打趣道。
“一然呢?还好吧,好久没见他了,臭小子,还怪想他的!”
难怪母亲会想,这个外孙可都是她一手带大的,李舒不禁在心里轻叹了一声。
“妈,国庆节我接你去我家住几天吧?"
“好,上礼拜勇明来的时候也说过!说好了,就住两天。”
“勇明上礼拜送了几只刚上市的螃蟹来,说是让我尝尝鲜,这孩子还挺孝顺的。”
“小舒啊,当初你的眼光还是挺不错的,幸好那时我和你爸最后还是同意了你俩的婚事!”
当日钱勇明的见义勇为,让李舒感激不尽。第二天她便让母亲熬了一大锅鸡汤送到了钱勇明公司,一来二去,钱勇明也对这个长相清秀,善良单纯的女孩动了心,正值青春年华的俩人从此便开始了一段浪漫的恋爱之旅。
那时的钱勇明刚从大学毕业,家在外地农村,在这个城市毫无根基。当时在这个刚刚起步的房地产公司做销售,在那个人们不知道商品房为何物的年代,时不时就包里揣着一堆宣传单走街串巷向各色人群散发,有时李舒下班后也会帮他一起,想想那时的日子虽然辛苦但依然是甜蜜的。
“不行,凭你的条件,找个本地人没问题!”当父亲知道钱勇明的老家是在外省农村时就竭力反对。
母亲也在一旁帮腔着劝阻:“小舒,他家人不在这边,你以后会很辛苦,将来你生了孩子怎么办?”xǐυmь.℃òm
“他帮了你我们可以有很多方法补偿他,你至于要以身相许吗?”大哥也在一旁提出意见。
更让家人们竭力反对的理由是两人连婚房也毫无着落,可最终在她的执意坚持下,他们依然在钱勇明那间二十来平米的出租屋里成了家。
那时二十多岁的李舒从未谈过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恋爱,要说有过什么,那可能只是她少女时期一厢情愿的春心萌动而已。往事历历在目,却让人不堪回首!
吃完晚饭,从母亲家出来,她掏出手机,拨通了钱勇明的电话,但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竟然关机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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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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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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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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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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