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想起了五年前,官兵闯入家里的那天,也是个冬日暖阳。
她的双手被麻绳捆住,和家人像牲畜一样的从街上走过,路边的人们对他们指指点点的时候,好像就是这种感觉。
如此羞耻、丑陋。
这种她刻意忘记,想要从脑海中抹去的记忆,在今天她又一次感受到了。
原来以为在永巷待了这么久,她会习惯卑躬屈膝、没皮没脸的生活方式。
可她不甘心……
是她强压在心底,五年的不甘……
在感受到身后太监的手,已经袭上她的腰间,准备拽下她的外裤时。
甘棠开始奋力的挣扎起来,努力扬起头,朝阳涞暖阁的方向喊道:“我……啊……”
话未出口,身后的第一丈已经落在了她的身上。
剧烈的疼痛瞬间蔓延到全身。
她反射似的高高昂起上半身,又重重落下。冷汗从额间缓缓下流,经过白皙的脸颊,纤细的下巴,最后滴落到鹅卵石路上,不见了踪影。
第二杖……
第三杖……
甘棠已经渐渐失去了全部的力气,甚至连叫喊声都发不出,只能死死地咬着泛白的下唇。
五年前,她还小。囚牢里的刑罚不伤及妇孺,她因此逃过了一劫。
但这一次,她似乎真切的感受到了甘家所有人受过苦,是比这板子痛上千万倍不止。
甘棠强撑着不让自己丧失意识。
不能睡,不能睡。
她不能死。
她还有很多事要做。
她要去见兄弟姐妹。
甘棠已然面色煞白,手臂无力垂在凳下,双手却握紧拳头,强撑下去,心里暗暗决定。
不光是她被迫入宫的原因,还有甘家落难的缘由,她也要查个清楚。
可当她硬生生挨到第七杖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再也没了意识。
就在这时,转角处匆匆忙忙跑来个宫女,一直到亭外停下。
“太妃娘娘,太后还有宁美人正朝着阳涞园来。”
张太妃惊讶,“她们来做什么?”
“说是今天得空,宁美人来陪太后娘娘散心。”宫女回禀道。
张太妃看向不远处正在受刑的甘棠,微微蹙眉。
她沉思了片刻,正要差人带甘棠下去,人却已经拐过弯。
宁清瑶搀扶着姜太后走着。
经过甘棠时,姜太后停下身,瞧了眼已经没有动静的人,没有言语。
宁清瑶心疼的从甘棠身上受回目光,扬声训斥执杖的两位太监:“放肆,到了年月不可见红,宫规都忘了吗?你们总管是谁,规矩都是怎么教的?”
两位太监不慌不忙跪下行礼,回道:“宁美人赎罪,奴才们是奉张太妃的吩咐办事。此人别有图谋,心术不正,适才惹怒了太妃娘娘。”
宁清瑶冷笑一声,“宫女若是犯事,也要讯问过后,入了案才能受刑。你们动用私刑,不规劝主子也就罢了,还振振有词。本宫看你们才是别有图谋罢!”
两位太监本是背靠张太后,行事张扬,可听到宁清瑶拿出宫规压人,顿时服了又重复道。
“宁美人赎罪。奴才们也是奉命行事……”
姜太后拍了拍她的手,宁清瑶立刻会意,不再理会那两名太监。她向身后的若烟使了个眼色,然后随着姜太后往前去。
若烟解下身上的披风,附在甘棠身上,见到被杖打的地方,没忍住酸了鼻子。
大片大片的血染红了白色的里裤,足以想象用刑之狠,倘若再打下去,有可能此后连路都走会不成。
她们从得到消息一路紧赶慢赶,竟还是来迟了。
张太妃行事那样狠绝,仗着张家从不将宫中任何人放在眼里。
若烟朝宁清瑶的背影看去,眼中尽是担忧。
张太妃早已行至亭外。
“太后今日好雅兴,平日里吃斋念佛,今日竟舍得走出来见见人了?”张太妃面露嘲讽说道。
姜太后温和一笑,回说:“颂佛祈愿是为了大昭和顺。若是所求太多,只怕佛祖要怪罪本宫贪心不足。”
“太后可不就是想的太多了,这世人多是贪心的。你我都是俗人,自然也免不了落俗。多求,才能多得嘛。”
张太妃状似无意,抬手抚了抚髻上的白玉簪。
“本宫还记得,曾经先皇总说太后您谨言谨行,实乃宫中典范。这都过去多少年了,太后依然不负先皇的称赞。”张太妃接着讽刺道。
姜太后听闻神情无异,像是听不懂她的话里有话,依旧笑吟吟地回道:“也确实是先皇的教导,才让本宫走到今天。”
张太妃脸色瞬间异样。
她出身于世族,自小便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无论是身份还是女子间的学问,每样都在其他世家女里拔尖。就算是入了宫,她也直接被为封四妃之首,成为了后宫中地位最高的妃子。
可没成想进宫才不过一年,先皇竟然立了平民出身的姜娆为贵妃。从此,享尽了荣宠,更是将如今的皇帝立为嗣子,交与她抚养。
那个姜娆是什么出身?
自己又是什么出身?
生生被一个平民压一头,这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张太妃眉眼一低,压住火气冷笑道:“太后娘娘今日来,不会就是想来显耀一番的?”
“只是出来走走时,听闻阳涞暖阁有人犯了宫规,特来看看罢了。”
张太妃不以为意,“哦?”琇書網
“原是日子过得太快,许是忘记了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入了年月不可见红的规矩,主子忘了也就罢了,可做奴婢的不懂得规劝,便是失职。”姜太后缓缓说道,话落轻飘飘地看了一眼邹嬷嬷。
邹嬷嬷自觉这里没有她说话的地方,不敢回言,只得低垂着眼,静静站在张太妃身侧。
张太妃听出了门道,挑眉。
“太后这是何意?下人心术不正,本宫在为宫中肃清宫正,竟也值得拿年月俗例唬人?”
姜太后摇摇头,坦言说道:“并非是唬人,那宫女并没有错处。若是冤屈受刑,以后宫中嫔妃又样学样,宫中再也没有规矩可言了。”
张太妃不由得遥遥看了眼晕过去的甘棠,神情了然。
“说来说去,原来太后这是要从我手里抢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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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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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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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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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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