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万里无云。街道上尘土飞扬,一辆货车席卷着热气飞驰而过黑漆漆的尾气呛得赵勇眼冒金星。他没精打采去了铺子,跟陈平打了个招呼,就回家补觉了。这一睡就睡到了下午四点。
在床上躺着,发现天花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了个蜘蛛网。老房子六十平米收拾整洁,摆了一张床,一个衣柜。水泥地板坑坑洼洼,墙皮脱落了一大片,露出了墙体原来的面貌,卫生间对于男人来说实在过于狭小,得弯着腰才能洗漱。水龙头生锈漏水,用白布缠着。隔音差,谁家夫妻吵个架打个小孩儿听的一清二楚。
躺了一会,又睡着了过去。梦里老宋问他过得怎么样,好不好?媳妇说了没。赵勇敷衍点点头,让他不要担心。老宋很胖一头卷发一脸络腮胡,干他们这一行的都叫他黑旋风。他很喜欢这个外号,觉得很酷。李逵拿两板斧,他拿杀猪刀。一个行侠仗义,一个为了生活。
老宋跟他讲了很多,醒来后只记得,让他别再孤孤单单了,找一个人,哪怕不找,多交些朋友也行。不要总是一个人闷着,会出事。钱这种的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没必要挣那么多!需要就加把劲挣,没需要就悄悄偷个懒,老天爷要看那么多人没空注意你。
赵勇想跟他说他找着媳妇了,后面他不记得自己到底说了还是没说。想着等到下次中秋的时候,去看他,在跟他说,老宋实打实的疼他,把他当亲生儿子,虽然天天龟儿子长,龟儿子短的骂他。中国式父母,大多都是这样,爱都藏在了打骂里。
凌晨四点多,天还是黑的。赵勇用凉水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提着杀猪的工具。打着手电筒,草地上露水很重,裤脚湿了一大半,田地里的青蛙蟋蟀比赛似地叫的没完没了。陈平家离得远,差不多到镇子外,过去要花十五分钟。
赵勇到时陈平蹲在门口刷牙,牙膏泡沫糊了一嘴。含着牙刷说话,叽里咕噜,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刷你的牙吧。”赵勇打开后院的大灯,锅炉里水烧的开始冒白烟了。但还达不到刮猪毛的要求,嘚翻起来滚起来冒水泡。
陈平家大,后院宽敞,杀猪方便。除了离市场有点远,没毛病。“勇哥昨天撒个尿。怎么还把人给撒没了?”陈平八卦起来。“你好好的一个大男人,怎么长了一张八婆的嘴,我撒个尿你都要管!”赵勇嚯嚯的磨着刀白了他一眼。陈平不以为然说:“这话说的多生分呐,我这不是关心你吗?你撒完尿之后去哪了呀?”
“回家睡觉呀!还能去哪儿。把这些八婆的心思放到生意上去,你小子早就是大土豪了!”赵勇不耐烦道。“就睡觉没干点别的?什么八婆不八婆都说了,我是关心你,我对你个人问题非常关心。”陈平义正言辞道。
赵勇咬着牙说:“谢谢你啊,阿婆们搞我得焦头烂额,你也给我不省心,少给我添乱,安分点。”陈平见赵勇真的烦了,就不说了。烦也得是甜蜜的烦恼,他想要人给他介绍,还没呢,虽然他嘴巴上说想单身,其实吧夜深人静的时候,也是很想媳妇儿的,只不过吧他看上的,人家又看不上他。他看不上的,人家更看不上他。家里人压着他去相了几次亲,一个没看上,还怪家里人能不能别把什么歪瓜裂枣都给他。
他老娘气笑了插着腰骂他:“你自己不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样的,还嫌人家不好,手大脚大走四方,墙院站守住。一看都是好生养的顾家的,顶顶好姑娘。人家要是看上了你,那才是瞎了眼,你倒还在这给我挑三拣四。挑肥拣瘦的你以为是你砧板上的猪肉啊!”
他是家里的独子,陈老爹老来得子,疼的跟宝贝疙瘩似的,家里敢对他大吼大叫的也就他老娘,要是没他老娘在叛逆期管着打着骂着。他早进少管所吃牢饭了。
他们那会儿子,别说高中了读个初中都是很少的,一方面是学费贵,镇上大多数人家觉得读书没什么用,还不如早早的出门挣钱打工养家。可陈老爹觉得,要赚钱要先打好基础,大字都不识字一个,怎么赚大钱,当个光有力气的文盲,屁用都没有!
陈老爹有心,奈何儿子却不争气,初中毕业这小子就不想读了,陈老爹举着杀猪刀追他,他才乖乖的背着书包去读高中,可还没读一学期,就不读了,天天躲树林打架要不就是翻墙,翻得学校的墙都光滑了,陈老爹看他不是读书的料,强扭的瓜不甜。就领他回家了。当晚陈老爹抱着老烟斗猛的吸了一口。想着不能让他这么清闲的待在家里当米虫,让他跟着自己杀猪卖肉,一跟就是十几年。
两个人按三百斤猪是困难的,但对于有经验的两人来说是小事一件。先让猪吃撑了,没力气动了,用绳子把前肢,后肢捆起来。干这种活力气不大干不下,一个抬前肢,一个抬后肢。额头青筋爆起,三百斤肥猪两人抬的脚步虚浮,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把猪搬上了案板。来不及喘气,立即五花大绑的绑在砧板上,防止猪挣扎跑掉。干完这些,两人满头大汗。“我这辈子抱的猪都比抱女人多,你说我这是什么命啊!”陈平大口喘气。赵勇笑了一声说:“这不明摆着的吗,杀猪命!”
陈平叹了口气,弹了下猪软趴趴耳朵认命道:“行吧,我是杀猪的命,你还不给我递刀来,我要杀猪啦!”
赵勇杀猪比不上陈平干净利落,一刀难以毙掉猪命。老宋说他有心病。杀猪的活几乎都是陈平主刀,赵勇给他当小工。陈平熟练摸着猪脖子,凸起的地方是喉结正是下刀之处。陈平手起刀落快速捅了进去,猪还没反应过来,一声惨叫划破天空,鲜红的猪血哗啦啦喷涌而出。
“这一次不错吧,一刀解决,既不脱泥也不带水。陈平抽出杀猪刀猪洗着刀上血,沾沾自喜。杀猪这种事儿,是个血腥的活儿,讲究不过三刀,过了三刀即是四,四谐音死,不吉利的意思。
等猪血留尽了陈平把猪放倒“行了,剩下的你来吧,我去把三轮开进来。”
“行。”赵勇提着着水壶烫猪毛,空气中的血腥味和水蒸气味混合在一起很刺鼻。刮猪毛得细心,不能毛躁,一不小心就会把猪皮给刮破,赵勇手持两把菜刀,双刀齐下。不一会就刮的干干净净,三百斤的大肥猪刮去杂毛,白白嫩嫩像个大萝卜。接下来开膛破肚,得要手劲大,一头猪卸完肉手要酸好久。更别说还要清洗五脏六腑,大肠小肠更是磨人。
等把猪肉抬上三轮车,天也亮了。两人到菜市场门口随便吃了个早点,就开始卖肉。一头猪差不多要卖两天才能卖完,但最好是第一天卖完,第二天往往不大新鲜。还掉价,很亏。
中国人吃肉讲究吃个新鲜的,老宋没什么文化,但肚子里做人的道理有一大堆。时常讲:“卖东西得天地良心,货真价实,诚不欺人。弄虚作假,唬人唬鬼,只会财倒客跑。实诚做人,坦荡处事,走到哪儿都不缺朋友!我人糙糙说得话不糙!”赵勇沉默不语却记在心上。
卖猪肉,是个小本买卖,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赵勇卖了那么多年从未卖过有病的猪肉,或者缺斤少两欺骗人。大家对他信任有加,回头客多。他离开水宁县的时候,好多人都舍不得。回了牙镇后,也一直秉承着,从未改过。
七月半快到了,加上周六赶集菜市场拥挤的很。买肉的人很多,不过一个早上,整头猪都卖了大半。他留了三斤排骨和一只猪蹄。打算七月半去李香兰那过。
十二点过五分,陈平吃饱饭来换班了。“好好看着,别又睡了。”赵勇吩咐道。陈平卖肉看心情,这话说的一点都不假。兴致高的时候,吆喝的整个菜市场都是他的声音,没兴致的时候,睡得像个死猪一样,客人来了,他也不管,翻个身接着睡。赵勇知道了,骂了他个半死,两个人做生意得要有团队精神,他这样子算个什么球,还做什么牛马生意!
年轻漂亮小姑娘来,他恨不得连肉带自己一起送。难缠无理的客人,他直接就是摆烂。爱买不买,不买拉倒,爷不伺候你。以前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肉卖的勉勉强强,全坏在他这张嘴上。陈平叼着牙签说:“晓得啦,六叔家的新菜辣子鸡炒的不错,去试试呗,一个人回家还开什么火呀,冷屁巴邱的。”
六叔饭馆开在菜市场对门,六叔年轻时跑江湖,学了一身的好厨艺,揣着钱回乡了开了个饭馆,赵勇和陈平是他店里的常客,没时间回家吃,就在他那凑合一顿。
“行,知道了。”赵勇扯下袖套,收拾铺子里的卫生,市场管理员时常会来检查,环境卫生要时刻保持好。一开始菜市场里是没有罚款的,可是大家对卫生都不以为然。可是食品安全是人民群众的生活保障,市场只能用些非常手段整顿菜市场的风气,比如罚款,罚款的规定立了下来,菜市场的卫生立竿见影好了大半。陈平这个懒鬼,他自己的狗窝都不扫,哪里还会扫铺子的。还言之凿凿道:“我是放荡不羁爱自由。”wWW.ΧìǔΜЬ.CǒΜ
“你就扯犊子玩意懒。”赵勇毫不留情拆穿他。
陈平伸了个懒腰咦了一声。梁靖暄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铺子前,一脸茫然看着两人斗嘴。他来好一会了,两人背对着他,所以没发现,他见两人在说话,也不好打断。
被人发现了喊了一声:“勇哥。”声音软软糯糯。
赵勇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欣喜道:“你怎么来了,是要买肉吗?买什么我给你切。”
梁靖暄摆摆手:“不买,外婆喊你去吃饭。”
一旁的陈平插嘴道:“我呢,阿婆没喊我吗?”梁靖暄认真的想了想:“没有,就喊勇哥。”陈平一脸难过,没想到小家伙竟然这么实诚,一点都不跟他客气。
“好,我换身衣服。”赵勇快步去隔间,还哼着歌。只是这歌声落在陈平的耳朵里是杂音噪音,还带些许挑衅。
赵勇走了,提着排骨和猪蹄。陈平他连看都不看,两颗眼珠子沾在小家伙身上,一刻也没离开。“勇哥我帮你提一个吧。”梁靖暄见他手提两大袋肉,想帮他。
“不用,很轻别说这点了,我拿着这个再抱个你都完全没问题!”男人说着躬起手臂小家伙展示自己壮硕的肌肉。梁靖暄很崇拜赵勇,他也想长成他这样,那他就能保护外婆了,给外婆挡风挡雨当她的避风港湾。羡慕的说:“勇哥,我要什么时候才能长成你这样呀?”赵勇认为小家伙现在就很好,白白净净惹人喜爱,像刚橱窗里小蛋糕奶呼呼的。
“你这样也很好,多喝牛奶补充营养你还在长身体,不着急。”
“哪有,矮矮的一点用都没有。还没到你的肩膀呢。”小家伙说着跟男人比起了身高。
男人眼中尽是柔情蜜意,手上如果没有提东西,他真的很想摸一摸小家伙。“没有,我就觉得你很好,每个人身体状况都是不一样的,高矮胖瘦的都有。你可以通过锻炼和营养慢慢的来弥补。你怎么会一点用都没有呢,你很聪明,算数比计算机还快。我都没有这么厉害呢。所以说,人各有所长。依靠个子和力气是不能用来辨别一个人的能力。”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
梁靖暄听了他的话后,身高的烦恼消了大半。男人的细腻让梁靖暄倍感温暖,他最近话多了不少,不再一个人呆子角落里发呆,会主动跟外婆说话。说话虽然还是很慢,磕磕巴巴,甚至是不清楚,但比起之前的一句不说,好太多了。
一大一小两个人,伴着微风,迎着太阳。阴霾一点点消逝,蓝色天空已经看见了雏形。梁靖暄看着俩人的影子嘴角止不住的上扬,两个影子挨得很近黏黏糊糊地,他异想天开的想影子好大胆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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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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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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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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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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