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其它小说>月球房地产推销员>第二章
  1、

  最近一段时间,我的嗜睡症愈发严重。下班回家就开始昏昏沉沉,怎么也睡不够。只要一沾上枕头,我就立刻有了睡意。睡眠仿佛一条又长又滑的甬道,我一路下滑,直到跌进如黑色棉絮般柔软的梦境中。

  手头上的小说已经荒废了将近两个月。没有人催我,因为我并非一名畅销书作家,不仅如此,我的上一本小说据说销量很差。这点是我推测的,因为我的编辑一直不肯告诉我准确的销售数量。每次我给他打电话,他都支支吾吾地说:“嗯,不算很好,但是也还可以啦,马马虎虎……”后来我也就懒得去问了。

  当我坐在书桌前,开始准备写作时,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是否有人真的期待我的文字。想到这一点,我的心情就很沮丧。就当是写给自己看的吧,我安慰自己。可是,确实欠缺了动力。我为什么要写作?我点燃一根烟,看着袅袅上升的烟气,灵感似乎也随之飘忽不定起来。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自言自语说。一个人住久了,不知从何时起就有了这种自说自话的毛病。或许,写作本身就是一场漫长的自说自话?我试图集中精力。哪怕只写一行,我对自己说,我也要继续下去,否则我只会愈加迷茫。

  我在烟灰缸里捻灭了烟,准备写下第一个句子,这时我听到了敲门声。

  “玩桌游吗?”阿鲸笑着站在门外。我看到他的手里拿着装在盒子里的棋牌。

  “我正要写东西,”我对他说,“等我写完再说吧。”

  “那要不打一局’黑暗之邦’?”

  《黑暗之邦》是一款电子游戏,夏季最热的那段日子,我们天天在一起打这款游戏,喝掉了不知多少瓶碳酸饮料,吃掉了多少斤西瓜。但是,现在我要写作,没有人可以阻挡我。

  “不了。”我断然拒绝。

  “你确定?”阿鲸摸了摸下巴,“今天出了一版新剧本,真的不想试试?”

  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那件事很重要,可话到嘴边却变得艰难,怎么也说不出口了。我就这样愣愣地看着他,陷入了沉默。

  “你怎么了?”

  我下定了决心,“我想问你一件事,关于一个人。”

  “阿树吗?虽然我是她的哥哥,但也不能说很了解她……”

  “不是阿树,”我说,“是关于我母亲的事。”

  阿鲸微微张开嘴,显得有些诧异。“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你可以当我是心血来潮,”我想了想,继续说:“其实我也没想好要问什么,因为我对她几乎没什么印象。如果你还记得什么,可以对我说一说。当然,我也只是随口问问……”

  阿鲸坐到沙发上,开始思索起来。

  “我也记不太清了,”他说,“我很少见到你妈妈。我只记得……”很显然,他正努力搜索着有关童年的记忆,“我只记得,有时我会听到你妈妈在唱歌,没错,是唱歌。我经过你家门前,能在楼道里听到歌声,我还记得有几次我把耳朵贴在你家房门上,想听得更清楚些。”

  “唱歌?”

  没错,我也记起母亲曾站在客厅里,对着一面落地镜,放声高歌——可我不确定这是我想象的还是真实发生过的。

  “你妈妈的歌声很特别,”阿鲸从沙发底下拿出一罐啤酒,自顾自地喝起来,“那时我没听过这样唱歌的人。直到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什么。”

  我盯着他,等待他说出埋藏在我心底的那个答案。

  “歌剧。”他说,“你妈妈唱的是歌剧。你还记得大概十多年前,曾流行过一段时间‘歌剧热’吗?你妈妈唱的就是那种玩意。”

  尘封已久的记忆在我脑海深处闪闪发光。我记起来,父亲对我说过,母亲曾是一名歌剧演员。看来那个场景是真实的——母亲对着镜子,反复唱着某出歌剧里的片段。只是,那个时候的我根本理解不了。并且我记起那时我觉得那种声调很怪异,很难听,因此母亲一唱我就哇哇大哭。

  “谢谢。”我对阿鲸说,“你今天的话对我很重要。”

  “也不知道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阿鲸讪笑着,开启了第三灌啤酒,咕嘟咕嘟地灌进喉咙里。

  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等等,”我说,“你怎么知道啤酒在沙发底下?”

  2、

  周末,我和阿树约好去参加“月球植物展”。我站在植物馆的外面,看着进进出出的人群。我们约好的时间是上午九点半(也就是植物馆开门的时间),但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小时,阿树还没有出现。我不禁有些担心起来。以往,阿树几乎没迟到过。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来越担忧。给她打了手机,但关机了——阿树做所有事情都井井有条的,但唯一控制不好的就是手机电量,经常会在关键时刻没电,也是因为她的工作太忙了。此时,她或许正在公共充电站给手机充电。由于充电的人太多,还有很多人是给汽车充电,所以总是要排队。

  又过了一刻钟,终于,我看到阿树远远地小跑过来。她穿着棕色夹克,牛仔裤,布鞋。虽然不是跑步的打扮,但她步态稳健,呼吸匀称,两鬓的头发和刘海迎风抖动。

  “对不起,”她说,“我迟到了。”

  “没关系。”我说。

  “本来快餐店的工作到凌晨五点就结束了,”我们一边往展厅里走,她一边向我解释,“可是我又临时接到了一份遛狗的工作。两个小时,帮一个女人遛她的拉普拉多,她因为工作原因没有时间遛。狗狗确实很可爱。结束后我就往这里赶,可还是遇上了堵车。”

  我当然不会责怪她,尽管我需要掩饰我内心小小的不悦。我发现我对阿树好像开始缺乏耐心了,这不是个好的信号。

  在馆内的小卖店,我给她买了一杯鲜榨西瓜汁,西瓜是在月球培育的,样子看起来与地球上的差不多,只是大了好几倍。小卖店老板笑眯眯地剖开西瓜,就像是在宰杀一头小羊羔。

  “月球植物展”对我来说有些无聊。那些植物在月球上培育,经过了与地球完全不一样的光照、养料、射线等等,已经变得千奇百怪。都是基因突变的产物。

  我们买了一颗月球上的椰果。椰肉很难吃,味如嚼蜡。

  接着,我们到了纪念品柜台。阿树对一株加了月球上的氦-3元素的玫瑰花爱不释手,这种玫瑰只要通电它就会冒出淡紫色的光芒。我买了下来,连同配套的插座送给阿树。最后,我们去植物馆内的餐厅吃饭。

  阿树点了水果套餐,不用说,当然都是在月球培育的。我一点也不饿,就看着她吃。说实话,我还是觉得地球上的水果更好吃。邻桌是一对身材臃肿的老年夫妇,对月球水果赞不绝口。我忍不住跟他们搭话,询问他们是否对买一块月球上的土地感兴趣。

  “到时您就可以去月球上安度晚年,”我对他们俩说,“种植又大又香的月球水果,每天看着地球升起又落下,多么完美的生活啊。”

  他们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我把名片递给他们。

  “什么时候对工作这么积极了?”等那对夫妇走后,阿树对我说。

  我想我只是太无聊了。月球对我来说只是与工作有关(是月球的土地养活了我们整个公司和整个行业),除此之外对我没有任何吸引力,水果也罢,植物也罢,我都不感兴趣。当然,这句话我没有说出口,我不想影响阿树的兴致。

  阿树对月球有一种执着的爱。她会收藏一切能够接触到的与月亮有关的事物,比方说杂志、电影、纪念品之类。她的项链是用月球的陨石制作的。她的手臂上有一个月亮形状的纹身。她的布鞋是月亮主题限量版。我们还计划一起去月球旅行,但那是一笔庞大的开销,目前我们还没有能力负担。

  阿树曾对我说过她对月亮着迷的原因。那场意外的车祸后,她失去了睡眠功能,又要忍受失去双亲的痛苦。那时阿树还很小,如何度过漫漫长夜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尽管福利机构会过来照顾她和阿鲸的日常起居,但夜晚没有人陪伴,她太小,又不能去打工。于是她整夜地看书、戴着耳机听音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而有时她会心烦意乱,什么也不想干。黑夜的虚空包围着她,似乎随时都会将她瘦弱的身躯吞噬。那个时候,她就会来到窗边,凝望这颗永远不会消失的星球。它沉默无言,却带给她安慰,犹如茫茫大海中的一只灯塔。对阿树来说,这颗星球的存在使夜晚不再是一片虚空。

  “每次我看到月亮,”阿树曾对我说,“我都会感到平静,不再觉得自己是一个有生理缺陷的孤儿,因为有它陪着我。”

  我还记得上中学时,我们曾一起偷偷登上旧工厂高大的烟囱,为了离月亮更近一些。我努力克服恐高症,陪着阿树整夜待在上面,冷风吹打着我们,我们紧紧地靠在一起。那些日子是难忘的。在烟囱上,月亮似乎真的更清楚了。我们可以看到上面细密的山峰和河道。我们彻夜聊天,或者沉默地看着月亮。有时我困得不行,阿树就拉住我的胳膊,以防我不小心掉下去。

  “放心睡吧,”阿树在我耳边说,“我会拉住你的。”

  直到现在,当时的场景仍历历在目。

  “你想什么呢?”阿树拍了拍我的手背。

  我回过神来,发现阿树的水果套餐已经吃完了。

  “没什么,”我笑了笑,对她说:“一会儿咱们去看徐瞳的演出吧?”

  “没问题。”她也露出了笑容,“接下来我什么工作也没安排,这是只属于咱们俩的时间。”

  我坐在“双峰”酒吧的卡座里,要了一杯啤酒,阿树则要了一杯鸡尾酒。另外,库珀还送了我们一盘甜甜圈,这是“双峰”的特色。“双峰”这个名字是从一部电视剧里借来的,库珀和戴安都是那部电视剧的忠实粉丝。他们因为在网上讨论这部电视剧而结识,最终成为了夫妻,并且合开了这家超级棒的酒吧。“戴安”、“库珀”的外号也是从电视剧里来的。

  我们喝着酒,吃着甜甜圈,等待徐瞳的演出。一般来说,徐瞳都是在地下小酒馆表演他的自由爵士,因为在其它酒吧里,这种音乐会把顾客吓跑。可库珀不在乎。“我们就是要来点自由爵士,”库珀有一次对我说。

  仔细想想,我已经很久没见到徐瞳了。这家伙总是会突然消失一阵子,没人知道他的踪迹。据说在失踪的日子里他都在刻苦练习。他以“爵士乐之神”约翰·科川为榜样,不停磨练着自己的演奏技艺。我们最初认识就是在“双峰”的一次演出上,他的表现令人惊艳。

  我正胡思乱想着,忽然一双大手将我喝了三分之一的啤酒抢了过去。我扭过头,徐瞳正笑嘻嘻地喝着我的酒。转眼之间,那杯啤酒就一滴不剩了。他用袖子抹了一把嘴。

  “不好意思,我太渴了。”他把空杯子放回我面前。他还是那副样子——吊儿郎当,穿着破旧的棕黄色风衣,戴着一顶破旧的灰色礼帽,身后背着巨大的黑色萨克斯盒子,就像是电影里那些背着狙击枪的杀手一样。“我的命一半都寄居在萨克斯身上。”他曾这样跟我说。

  “阿树,你好。”他脱下帽子,非常温柔地对阿树说。阿树笑了笑,举杯致意。

  今晚的客人并不多,显然,门口的演出预告板并没有吸引到更多的顾客。好在徐瞳的心情看来没受到影响,一点也不介意这三三两两的观众。

  “最近一段时间你都干嘛去了?”我问他。

  “四处游走,在各种地方演出,包括地铁里。”他笑着说。

  此时,酒吧的背景音乐是一支后摇乐队的代表作。徐瞳站着听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为什么库珀总爱放这种无聊的东西?他什么都好,就是音乐品味有些问题。后摇是最无聊的音乐了,装腔作势。”

  说完,他便与我告别,去后台找库珀了。

  “我好像有点醉了,”阿树往前凑了凑,为了让我听得更清楚点。她的双颊确实有些微微泛红。

  “好的。”我说,“那咱们听一两首就走。”

  我们又聊到了阿鲸拿我“做实验”的事。

  那天晚上,在我的逼问下,他吐露了实情:他改进了侦查苍蝇,终于实现了完全的静音状态。于是他为了测试效果,便遥控侦查苍蝇飞进我的客厅,正好看见我正从沙发底下拿啤酒。

  阿鲸自己成立了一家私家侦探公司,但员工只有他一个人。中学时,他迷上了雷蒙德·钱德勒和劳伦斯·布洛克的小说,立志做一名私家侦探。而他的侦查苍蝇就是为了日后的工作需要。可据我所知,他现在接到的无非是帮忙找狗之类的委托。平日里,他几乎不怎么出门,整天闷在家里。这样的人如何做一名侦探,我是不得而知的。

  这时,徐瞳的演出开始了。只见他站到台上,开始像机关枪扫射一般吹响萨克斯。客人纷纷逃走,转眼酒吧就空了一大半。不过徐瞳倒没受影响,吹得更用力了,好像要把胆汁都吹出来似的。有人往台上扔甜甜圈,他敏捷地避开,继续吹奏。

  回家时我很兴奋。阿树已经很久没有和我一起回家了。她总是在工作,或是奔波在工作的路上。我总是怀念上学的时候,我几乎整晚都陪在她身边。她说她喜欢看着我入睡,喜欢看我睡觉时的样子。是啊,那时世界上还不存在那么多该死的工作,阿树还没有痴迷于用工作消磨时间。

  我们来到客厅,脱掉外衣,然后坐在沙发上亲吻。她的身体已经变得有些陌生。“我们去卧室吧。”她轻轻地说。是啊,沙发上太不舒服了,简直像是在偷情。是我太心急了,太急于亲近她。我有点窘迫。阿树笑了笑,拉着我进了卧室。还好,她的笑容还是我所熟悉的笑容。我们躺在柔软的床上,拥抱在一起。阿树的双臂紧紧地搂住我的脖颈。

  “等等。”我说。

  “怎么了?”阿树松开手臂。

  我下了床,关上了卧室的门,然后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卧室的情况。自从阿鲸鼓捣出那只侦查苍蝇,我总是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人在监视。不过,我相信阿鲸还没有这么变态,毕竟他是阿树的亲哥哥。

  “没事了。”我摇了摇头。阿树坐在床上,一脸茫然地望着我。我们重新开始亲吻。期间我睁开眼睛,发现阿树也睁着眼。不知为何,我有些害怕阿树的目光,那目光中似乎包含着审视的意味。是的,我知道她在打量这个近在咫尺的男人。而这个男人能够带给她一个安稳的未来吗?他的工作总处于被开除的边缘,他的写作也总是不顺利。他出过一本书,可是很快就淹没在茫茫书海,毫无声息。是的,他们有过美好的过去,可是未来如此漫长,漫长到可以将一切改变。

  我努力集中精力,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我解开阿树衬衫的扣子。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她伸手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看了一眼,神色变得有些为难。

  “刚刚通知我又有新工作了。”她垂下目光,吞吞吐吐道。

  她的话让我懵掉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下载了一个兼职软件,”她说,“只要你通过了申请,有兼职工作的话就会随时提醒你。”

  “那么……”

  “对不起。”她用双手捧起我的脸,“我可能现在要走了。”

  “能先不去吗?”我的声音一定非常沮丧,几乎是在哀求。

  “不去的话会扣掉我的信用值。”她亲了亲我的额头,“是我的错,真的对不起。”

  “你没错。”我的脑袋已一片空白,“你去吧。”

  于是我看着她重新穿好衣服,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而我仍愣愣地坐在床上,没错,就像是全世界最大的傻瓜那样坐着,好久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我又独自一人了。

  难题摆在了我的面前。这个晚上我还能干嘛?伤心的氛围弥漫在周围,挥之不去。我提醒自己,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阿树沉迷工作不代表她就不再爱我了,这二者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当你自己丧失信心时,到处都会是她不爱你的证明,可事实或许并非如此。关键是看你的心摆在什么位置。

  我就这样不停地安慰着自己。我哪里也不想去,于是来到客厅,放了一张蒂娜·布鲁克斯(Tina

  ooks)的唱片。只有这个生前郁郁不得志的爵士乐天才才能使我平静下来。好了,现在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闭着眼睛,内心已经十分平静,比湖水还要平静。

  什么事都影响不了我。

  是的,什么事都他妈的影响不了我。

  3、

  第二天,我早早地去了公司。老板比我到的还要早。他把我叫到办公室,面色铁青。我知道一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他双手撑在桌面上,低着头,好像正在努力支撑起身体。一般遇到比较难办的事时,他都会是这幅样子。难道他终于下决心辞掉我了?我忐忑地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那个……”他终于开口了,“待会儿有个人要见你。”

  我一头雾水。

  “陈涤母亲的律师。”老板说。

  陈涤,就是那个年轻的家族企业继承人。如果我没记错,他现在需要的就是逃离母亲的统治。看来他的计划已经被她知道了,这可不太妙。

  “为什么要见我?”我问。

  “我想,她是要让你取消合同。”老板凝视着桌子的一角,陷入沉思,“你知道该怎么做吧?”他抬起头,看着我。

  我略微思考了一下。“按照公司的章程,”我说,“除非客户本人办理,否则我们不能无故取消合同……”

  “不,不是这样。”他打断了我,焦虑地摸着胡子,“我的意思是叫你随机应变,如果她非要取消,你就给她取消,咱们没必要惹怒她,明白吗?没必要搞得这么僵。说不定以后她还能发展成咱们的客户。”

  “可是陈涤已经是成年人了,”我辩解道,“难道这种事他也不能自己决定吗?”

  “你要学会左右逢源。”老板说,“赚钱和得罪人,经常要在二者中有所取舍,重要的是你如何应付这种局面。对于你来说,这也是一次锻炼的机会。”

  这时贾马敲了敲门,走了进来。“人来了。”他紧张地看了我一眼,对老板说,“在会客厅。”

  “一定要好好说。”老板在我出门前再次叮嘱道,“记住,不要因小失大。如果那位律师找我,就说我不在。此事全权由你负责。”

  陈涤母亲的律师比我想象中还要有威严。他已经上了岁数,一头蓬松的白发,非常纯净,没有一丝杂质。而他的脸却显得很年轻,不多的皱纹恰到好处地点缀了某种不容质疑的领导者气质。他穿着正式,像是来参加一个重要国际会议的政治家。

  “您好。”我伸出手。说实话,我心中很是胆怯,每当跟这种一看就经历丰富的人在一起,我都会莫名害怕。

  “您好。我是陈涤的舅舅,也是陈涤母亲的代理律师。”

  他轻轻地跟我握了握手。

  “直接说正题吧。”律师刚落座就开门见山,“陈涤的这些事,包括购买月球上的房产,全部都是对他的母亲隐瞒的。作为她的代理人,我希望你可以终止交易。”

  “目前,月球的土地交易并不是十分规范,”我说话的时候不太敢看他的眼睛,“不过还是有一些章程和规范。根据目前出台的章程,如果想要终止交易,必须由交易人本人来才可以……”

  他有些不耐烦地用手势打断了我。

  “这些我都知道,”他说,“不过陈涤这孩子这次真的玩的有些过火了。我不希望他一错再错。现在我也不知道他躲到了什么地方。如果他真的去了月球,那麻烦可就大了。”wWW.ΧìǔΜЬ.CǒΜ

  “其实……”我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说下去。律师先生倒是摆出一副仔细聆听的姿势,仿佛鼓励我说下去。于是我鼓起勇气说道:“其实这些事陈涤都跟我说过了。我完全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说,我认为陈涤想要自主独立的意愿是每一个人的必经之路,您也没必要这么如临大敌。当然,我没有权利干涉陈涤的家事,我说得有点多了,还请您原谅。”

  “我不需要这些烂俗的大道理。”他并没有动怒,只是神情变得更严肃了一些,“这些道理人人都知道,但是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陈涤没有必要像普通人那样去受苦,而且根本也不需要。他真正需要的是严格的教育。他必须要负担起责任。”

  “但他也是一个人,不是吗?”我几乎是不经大脑地脱口而出,“他有自主做出选择的权力。他有权力选择自己的人生。”

  “我们之所以让他在家里接受教育,”他面无表情地说,“就是为了让他免受这些思想的毒害。我知道,在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希望逃离眼前的生活,这很正常,我也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可是,这个年纪也是最容易受蛊惑的。他真的是在自主选择吗?我认为并不见得。他只是受到了外界的诱惑,他并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依然是在人云亦云。好像追求所谓的自主精神才是正确的,但这种心理难道不也是受影响的表现?难道我们就该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时冲动或为了赌气去毁掉自己的人生?时间不会回来。他不应该用他最宝贵的时间去做那些毫无意义的蠢事。这也不符合当今社会的效率原则。”

  我口才并不好,被他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里面有些东西不太对。我们相对沉默了一会儿。

  “我一会儿还有事,”他扫了眼手表,“我希望这件事尽快办好。”

  “对不起,先生。我只是一名最普通的房地产推销员,只能按章程办事。希望您不要为难我。”

  “那叫你们老板出来。”他好像正在失去耐心。

  “他今天不在。而且这个项目由我负责。”我说。

  他用一种锐利的眼神盯着我,仿佛正试图看穿我内心的想法。我假装阅读桌子上忘了收走的会议资料,掩饰内心的紧张。我自己也有点奇怪:我为什么要如此维护陈涤?事实上他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总是容易在冲动之下做事。

  “我明白了。”他点了点头,“下次我会把他带到你面前,然后取消合同。我们会一分不少地付违约金。就这样。”他站起身,没再说别的话,走出了会议室的大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月球房地产推销员更新,第二章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