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招月站在落地窗前,窗帘半掩,眼睛盯着一楼内庭来来往往的人群。
一楼庭院里有几个穿黑T黑裤挂工牌儿的工作人员推着移动衣架慢慢走着,衣架上边儿套一层精细的防尘罩,衣架滑轮碾过细碎的石砾,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
防尘罩里边儿挂一排西装,统一的深色,随后跟进来的人手里拎着一匣子,里边儿装着的估计是配套领结或者领带。
林招月不禁感叹,“真体面啊……”
某个烧钱的男人。
折身踱步,林招月将手机随意地扔到床上,丝绸被单上,躺着一件同样华贵的礼裙,白纱柔鳗,中规中矩。
开门,走过长廊,下台阶,彼时掌心还撑着楼梯扶手,眼睛先看到站在客厅里的人。
沈延川似乎刚试过一套西服,但没得他青睐,有人将那件被淘汰的西服放回臂弯,重新折好挂进衣架,动作小心翼翼,没发出半点儿响动。
客厅里站很多人,但都没人多话,氛围安安静静的,而沈延川在打领带。
细的颈白的指,搅着缎带在喉结处慢慢绕,动作慢条斯理,看着穿衣镜前的自己姿态无比散漫。
直到他的手腕被来人一摁。
沈延川垂眸看向林招月,两人的距离不算近,林招月制止了他打领带的动作,左手绕到他身前,将两边儿缎带都拢进自己手里,然后慢慢顺着胸口下移。
呼吸也因此被拉近,沈延川被林招月用近乎于牵的蛮力带着往前迈半步,但不生气,眉眼沉沉,鼻息轻轻落在她的头顶。
两人的姿态异常默契,连在不远处正在和妆造团队商量的程昱都往这边儿看了一眼。
林招月的指头代替了他的手,沈延川看着她半掩的睫毛与微蹙的眉心,过半晌才开口。
“所以上一个让你帮他打领带的人是谁。”
林招月抬起眼睛,看进那一对琥珀色清瞳,手上忽然用力将他再度拉近,显然就要生气,“你管我呢?这就叫无师自通。”
沈延川这会儿又扯开眼睛不在意了,好像刚刚那个试图探知林招月过去的人不是他自己。
“有进步。”
手落结成,林招月替他将领带拨正,又伸手抚平衬衫衣襟上被自己搞出来的细微褶皱,随意反问,“什么进步?”
沈延川慢慢,“至少现在不折腾自己了。”说着看向她,“……学会了装凶吓唬人。”
他是在说两人上次那场“小动作”论。
他还敢提……说到这个林招月就来气……
那一次球赛最终以不欢而散收场,全世界最高兴的估计除了顾贺知本人以外找不出第二位。
结果就是这整整两周时间里,某些高高在上威武不能屈的男人索性又恢复成之前那副九九六的模样,一天掰成三天使。
作息规律完全跟林招月错开,甚至还开始分房睡。
谁家资本阶级行程排这么满?
美名其曰林招月需要好好休息,以免在华艺奖这天发生顶着黑眼圈拍照被营销号轮转三十圈挨骂这种情况。
但临走之前撂给林招月那一眼,又带着某种显而易见的“我就这样”的挑衅意味。
在林招月看来这就是冷暴力没错啊!
功亏一篑的恼怒在心底压着就几乎下一秒能冒火。
林招月一想到上次在球场好不容易有所收益的破冰行动以失败告终,就气得想逮着顾贺知揍一顿。
既然提到这件事儿,当时林招月和沈延川一起退场接收到的那些心碎少女怨怨的眼神也不容忽视……
林招月才不知道这个时候皱着眉头翘着嘴的自己很像一只耍脾气的缅因猫,沈延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手插着西装裤兜,姿态很悠闲。
其实他也蛮喜欢逗猫的。
所以哪怕林招月手里这条昂贵的领带被当成逗猫棒也不要紧,因为林招月的反应在他眼里总归比所谓奢侈品有趣。
沈延川很难说想要林招月这件事具体是因何而起,不过比起循规蹈矩的高门贵女,他可以承认,自己确实更在意性格里头随时随地都可能会有变数的林招月。
比如这时候,林招月就轻轻巧巧地拉着他的衣领,用一种很乖顺很听话的口气,“忘记告诉你,我不想穿那条裙子。”说出拒绝他的话。
沈延川觉得有意思,“为什么?”
林招月抬眼,“不喜欢。”
林招月不喜欢他替自己做决定,不喜欢将自己裹进某种量身定制的壳子,也不喜欢任何人藉着一条裙子的由头去决定自己的意义。
林招月的身份不会只是谁的女伴,没有必要跟他一黑一白相互陪衬,恍若成功男人身边必备的那种所谓永远站在背后的温柔花瓶。
两人说话的时候身边偶尔有人将视线过于漫长地放在林招月的身上,只觉得这块儿的暗流涌动得分外精彩。
一来一往试探的话说得别具门道,看似不合的男女却又因为这种不遑多让的针锋相对显出一种古怪的般配。
可说实在的,这话被周围大气不敢出的各位工作人员听进耳朵里,第二秒就开始不约而同地跟彼此甩眼色。
负责礼服的那几位心里咯噔一下,快要在心底哀嚎起来叫苦连天,一边腹诽一边往这对壁人身上递眼珠子,心说临时要求更换礼服这种事做得真不算实在,这位姑娘怕是要因为自己的突发奇想而在对方心里落下个矫情造作的名头。琇書蛧
毕竟从他们和他合作过的过往经验来看,这位沈先生即使身居高位也很少为难他们,但其人从不将就,对时间的苛刻程度也简直快要精确到每分每秒的地步。
所以换而言之,他怎么可能为了这个女人一句话就……
沈延川垂眸看腕表,“文华去颁奖礼场地要跨两个区,车程大概一个小时左右,华艺9点开始,红毯8点拉幕,而现在是6点25分。”
他的眼睛从表盘撤开,看进林招月眼里,“林招月你还有一个小时准备时间。”
沈延川抬手在空气里勾了勾,身后如遭雷击状的打工人立刻收回自己的八卦心理,相当尽职尽责地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里递过去一本册子,然后那本册子就被他轻轻拍到林招月的肩头。
沈延川悠闲道,“选吧,你想要的裙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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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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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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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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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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