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修真小说>销骨>肆 花落
  自从那天皇帝来过之后,淑妃的病就越来越重,已经好几天躺在床上昏睡了。

  她的生命在飞快地流逝,像一把捧不住的细沙。钟琳琅忍不住在心里叹气,淑妃应该是活不过今晚了。

  “春枝姐姐。”芍药看着她眼红了,“娘娘这是怎么了?”

  钟琳琅没敢告诉她实话,只是说,“娘娘病重,你记得给她喂药。御花园的菊花开得很好,我摘几朵来给娘娘看看。”

  芍药乖乖地点点头。

  钟琳琅行色匆匆地往御花园赶。她派人给傅景策送了口信,他应该会来。

  钟琳琅先摘了几朵秋菊,然后蹲在湖泊旁边,耐心地等待。

  水面波光粼粼,刚好能映出春枝的脸。钟琳琅盯着那张脸看了一会,觉得有些陌生。

  她做神女时,住在天上的神女宫,那里百花盛开,四季如春,她从不知道人间疾苦是什么滋味。

  每天她都穿着白色的神女服,裙面上用金线绣了大朵大朵的莲花,看起来十分漂亮。她也曾经领着众仙女跳舞,大红衣袂飘飘,美得不可方物。

  人类敬她爱她,在秋眠山上给她修了座神庙。山顶常年白雪皑皑,天寒地冻,可是祭拜的香火从未中断。

  现在为了大义,她不得不接近傅景策,到人间一趟,历万千疾苦。

  钟琳琅叹了口气,一边幻想自己成功诛杀魔道傅景策,一边忍不住对着水面露出胜利的微笑。

  猝不及防,水面倒映出了另一张脸,阴沉沉的。

  钟琳琅吓了一大跳,回过头去,发现身后站着傅景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

  她一直没搞明白,傅景策这个魔道,长得确实不赖,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漂亮,皮肤白皙,眉眼俊美,为何总摆着一张臭脸,生怕别人靠近。

  “……”钟琳琅不满地起身,腿都蹲麻了,差点没站稳。

  傅景策往旁边侧了侧身,皱皱眉头,显然没想去扶她。

  钟琳琅也没指望他能好心来扶,自己撑着站了起来,“淑妃的病越来越重了。”m.xiumb.com

  “活不过今晚。”傅景策慵懒地倚靠在一棵树上,眼眸半眯,“死气沉沉。”

  “聚魂盏呢?”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好着呢。”钟琳琅警觉地看向他,生怕他察觉到自己的大计。

  傅景策点点头,看起来十分满意,“等淑妃一死,我们就动手。”

  他瞥到了她手里的秋菊。

  “她都快死了,你给她采这个,有什么用?”傅景策鄙夷道。

  阳光从树枝的罅隙中洒下来,温柔地落到少年的脸庞上,漆黑的眼眸被照射得变成了半透明色。

  这样完美的一张脸,说出来的话却这么令人感到恶寒。

  钟琳琅捂住手中的花,皱皱眉头,嫌弃地看他一眼,没说话就跑了。

  这魔道,迟早要除掉。

  钟琳琅回到长乐宫时,淑妃还在昏迷,芍药正坐在她的床边,掩面哭泣。

  将摘来的秋菊插在玉瓶中,钟琳琅轻轻走过去。

  淑妃本来身段就轻盈,这场大病将她折磨得越发骨瘦嶙峋。她虚弱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唇色淡得好似没有生命力。

  她半睁开眼睛,可是却说起了胡话,“我们,我们也曾经有个孩子。”

  “他才三岁,他唤我阿娘。”淑妃面容上多了丝笑容,可是那笑容很快就淡了下去,“那么小的孩子,生了场病就死了。我,我有愧,我是他的阿娘,可是我没能保护好他。”

  “陛下,我们第一个孩子死了。”淑妃瘦弱的身体微微颤抖着,“陛下!那是我们的孩子啊!你怎么一点也不难过!”

  她像一朵被雨打的花,剧烈地在风中颤抖,雨停了,也倒下了。

  淑妃没忍住,吐了两口血,又昏睡了过去。

  芍药颤抖着拿帕子擦去她嘴角的血,无声地哭泣。

  傍晚的时候淑妃仍没有醒来,中途钟琳琅给她喂了一碗药,可是她没有喝下去,全部吐了出来。

  淑妃已然药石无医,她连呼吸都十分微弱。钟琳琅站在床边看她,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前些日子还在御花园对着她微笑的淑妃,现在就快要死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亦有生老病死的规律。钟琳琅想救她,可是她不能违背天道去救。重写凡人的命格,是大忌。

  床上的淑妃忽然低语,钟琳琅凑过去听,发现是几声极弱的“陛下”。

  她的心忽然被什么刺痛了,飞一般地找到芍药,急忙问道,“陛下呢?陛下在哪儿?”

  她不懂情,原来情会让一个人这样卑微。

  “之前就派人去请过了,可是陛下在意嫔的宫殿里,也许不会来。”芍药眼中带泪。

  钟琳琅皱皱眉头快步走了出去,她一边心想这皇帝还真是无情,一边循着原主的记忆找到了意嫔的锦华宫。

  与长乐宫截然不同,锦华宫里十分热闹,明灯高挂,宫人面带喜色行色匆匆。

  钟琳琅一开始打算直接闯进去,可是很快就被人拦住了。拦住她的宫女认出来她是淑妃宫里的,执意不肯让她进去。

  傅景策站在正殿门口,看见是她,颇为惊讶。

  “你来这干什么?”他走过去,将拦路的宫女驱赶走。

  “淑妃病重,我找皇帝。”钟琳琅心生一计,“你去,去通报皇帝。”

  傅景策显得十分不情愿,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还是去了。

  不一会皇帝就出来了,穿着一件常服,他径直走向钟琳琅,语气急促,“淑妃当真病重?”

  下午的确有人通报过他,但没说病重,只是说淑妃想见他。

  钟琳琅认真地点了点头,皇帝立刻带着人匆匆往长乐宫赶。她转过身正准备跟过去,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女人的呵斥,“站住。”

  她回头,看见一位华服女子,腹部微微隆起,想来就是意嫔。

  “怎么了?”钟琳琅急着往回赶,没心思搭理她。

  意嫔先是不说话,扶着腰走到她面前,扬起手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太过突然,钟琳琅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

  “淑妃身体不好,疏于对你的管教,今天本宫就替她好好教训你。”意嫔声音尖利,咄咄逼人,“明知道陛下在我这,你还来凑什么热闹?淑妃死了又如何,不得陛下宠爱,喊走陛下也无济于事!”

  钟琳琅被气笑了。这意嫔果然是个蠢人,善妒,心胸狭隘。

  她现在虽附身在一个宫女身上,但好歹当过神女,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也不必受这样的委屈。

  钟琳琅暗暗使了个术法,变了一张鬼脸吓她。那鬼脸长得十分瘆人,刚刚还气焰嚣张的意嫔,看见之后连话也说不出来,支支吾吾地指着钟琳琅,像是犯了胎气。

  钟琳琅冷笑一声,也不管她,赶去了长乐宫。

  即使皇帝去了,淑妃也还是没有醒来。

  皇帝一直固执地坐在床沿边,拉着她的手,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等待着。

  他忽然想起来很久之前,在他的淑妃还是个小丫头的时候,她总喜欢缠着他,爱玩,爱笑,爱闹,像一只活蹦乱跳的猫。

  是什么时候她开始不爱笑了呢?大概是她失去孩子之后。那时他为了权力,做了不少错事,他灭了她全族,赐她朱砂,一次又一次伤她的心,这些事连他自己都后悔了。

  现在她病重,要离开他了。

  “陛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淑妃终于半睁开了眼睛,她勉强挤出一个苍白的微笑,“我要死了。”

  皇帝握紧她的手,摇头道,“芷书,别说糊涂话。”

  那天十五的晚上,他不该那样对她。如果可以重来,他想要陪她好好吃一顿饭。

  “陛下。”淑妃强撑着又说了几句话,“你总是唤我淑妃。我讨厌这个封号,特别是淑字。贤淑,是拿我的痛苦换来的,我不想要。”

  皇帝把她的手贴在脸上,原来她的手是那样骨瘦嶙峋,他现在只觉得后悔,“芷书,是朕对不起你。”

  淑妃闭上眼睛,刚刚已经是回光返照了。

  皇帝害怕地往前凑近,眼睛里充斥着悔意,还有泪水。他是真龙天子,是只手遮天的人间帝王,可他救不活她。原来身居高位,也没办法保护她。

  “阿嗣。”淑妃忽然用力地喊了他的名字,这一下像是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我不想恨你了,我很高兴。”

  她很高兴,可以离开这个囚禁她一生的地方;她很高兴,可以去见自己的哥哥和母亲了;她很高兴,从此之后,没有淑妃,只有芷书了。

  曾几何时,她也天天高高兴兴地唤他,阿嗣,阿嗣。自从孩子没了之后,她也不高兴了,收敛了她的傻气,只喊他陛下。

  皇帝只觉得一阵心慌,像是有人抓住了他的心脏。他慌乱地去握紧她的手,可是她的手却渐渐滑了下来。

  他从来没有那么想握住她的手。

  淑妃还是去了。

  那个曾经被自己呵斥“不懂规矩”的小丫头,真的永远走了。七年的宫廷生活,磨去了她的天真,也磨掉了对他的爱。

  皇帝仍没有动。

  脸颊上忽然有什么东西流下来。钟琳琅伸手去触摸,只发现一片冰凉的濡湿。自己竟哭了。

  也许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春枝感受到了淑妃的离去吧。

  傅景策作为皇帝的贴身侍卫站在一边,显然是没理解这些复杂的情感,连看见钟琳琅哭了,也只是颇为不解地看着她,好像她做了什么十分迷惑的事情。

  为什么哭呢?傅景策实在没明白。这样感人的戏码上演,他却只觉得不耐烦。

  他脾气不太好,所以钟琳琅说他无情的时候他还有点生气,反问她什么是有情。

  钟琳琅支支吾吾的,最后才总结出来,情是毒药,有情就是中了毒。

  傅景策十分不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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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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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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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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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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