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淮头戴绣云纹玄色抹额,身着玄色滚边的月白襕衫,腰系同色衫带,脚踩云头靴。
如竹如松。
眉眼冷冷淡淡的,往那里一站,自有一股居高临下的漠然气势。
面对黑压压的人头,他举止从容,讲起课来游刃有余。
当他抬眼望向台下时,别说平日里一起上学的同伴,就是村里的大人,都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神色紧张。
张梓若站在台下,凝望气势非凡的顾云淮,感觉像是第一次认识小反派似的。
往日,小反派总是乖乖巧巧地跟在她身边,多数时间都是安静的。
比起其他人家的孩子格外省心。
她见过可爱的、懂事的、惊讶的、哭泣的、欢乐的小反派,但从没见过他这一面。
台上的顾云淮淡淡扫视众人,目光触及她时,眸生微澜,唇角微微翘起。
张梓若对他翘起大拇指,无声地称赞!
顾云淮含笑说道:“对刚才的课程,有没有疑问?有疑问者,尽管提出,我会进行解答。”
见他面上有了笑意,村民们终于放开了少许,陆续提出疑惑。
荷花的孩子也在询问自己不明白的地方。
顾云淮解答了前排人的疑问,后排人的疑问,荷花一家周围人的疑问,唯独对荷花及她孩子的提问置若罔闻。
张梓若瞧出这点,悄悄对顾云淮投以不赞同的眼神,并示意他正常回答问题。
顾云淮抿起唇,别过脸去,照旧把荷花一家排除在外。
张梓若无奈,佯装帮忙,先是回答了别人的问题,紧接着便解开了荷花一家的疑惑。
荷花拉着孩子,挤到张梓若身边陪笑道:
“张夫子,多谢你和云淮,我们一家子才有听课学识字的机会!
之前的事儿着实对不住,我家那口子就是不会说话,一着急就梗脖子瞪眼,说话也难听。www.xiumb.com
我是天天都快要被气死了!
您大人大量,还愿意让我们来听课,愿意给我们解答,实在是太感谢了!”
张梓若笑道:“不过是一句话,哪里至于这样?
有向学之心是好事。
学得多,见识广,日子就会越来越好,人也会变得宽和。
回去后,你可以和孩子们复习讲述今日的内容,能记得更牢靠些。
你家那位也能听一听,也不至于一说话就急赤白脸,惹得你生气不说,还要低声下气地给人道歉。”
簇拥在张梓若周围的村民附和道:
“就是,老沙也该学学怎么跟人好好说话了!
大家伙儿在一起,还没说点啥,他心里一不顺就瞪眼吼人,活像人家都欠他二两核桃似的!”
荷花尴尬道:“知道,知道,我回去就好好说他!”
他们这边正说着话,台上,顾云淮匆匆解答了学生的疑惑。
袍角一扬,便气势沉沉地下了台阶,朝此而来。
张梓若见他来,便将他揽到身边,轻抚他的背,示意他不要多说。
只同荷花说道:“沈沙的话,确实不中听。
但事出有因,已经翻篇了。”
说到这里,张梓若明显能感到小反派握着她的手紧了又紧。
每一分力道都透着不情愿。
张梓若反握住他的手,继续同荷花说道:
“你们没必要因为不好意思,而放弃学习。孩子们能识字读书是好事。”
“哎哎,好!”荷花连连应声,忙拉拉孩子,“快谢谢夫子!”
孩子们听话的道谢。
张梓若点头应下。
看看疑问都解答的差不多了,她摸摸小反派的脑袋,自己开始讲课。
她讲课时的氛围,一如既往地热闹。
挑着水浇地的人到了附近,一不小心听入了神,等张梓若提问时,方才回神,匆匆挑着桶跑了。
课程结束后,张梓若领着小反派回去,发现他绷着脸,嘴唇微嘟,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张梓若领他到书房沙发上坐下,温声询问:
“可是因为沈沙一家生气?”
顾云淮气闷道:“沈沙骂你,你为什么还要理他的妻儿?”
“我知你为我而气沈沙,甚至他的家人。”
张梓若把小反派抱到怀里,亲亲他的脸颊,柔声解释道:
“我们不能因为沈沙而迁怒他的家人。他的妻儿何辜?”
想到剧情中,反派被人诟病的地方之一就是小心眼,爱记仇迁怒。
张梓若更要趁着机会,好好同他解释:
“就像我,我做事也不可能都对,也可能招人厌恶,甚至攻击。
但我希望,所有的攻击是冲着我来的,而不要牵扯到你。”
顾云淮怔了怔,第一次主动拥抱她,声音沉闷道:
“他们是一家人,我们也是一家人,就注定了他们之间、我们之间是互相牵扯的!”
张梓若缓缓抚着他的后背,略作沉思。
“你说的有道理。”
在古代,家族家人联系之紧密,远非现代可比。
“我只是希望在我们有掌控权的时候,在不触及底线的时候,尽量不牵扯他的家人。”
“那沈沙呢?”小反派闷闷道,“你为什么说事情已经翻篇了?你不会生气吗?”
张梓若把怀里的小气包儿扒拉出来,揉揉他冰雕玉琢的小脸儿。
“我当然会心里不舒服,但还不至于生气。
这事儿也是我没有考虑周全。
里正说让大家掏钱,我就同意了,没有考虑到别人的困难。”
顾云淮被她蹂躏地小脸嘟嘟,还努力安慰她。
“这不怪你。里正都没考虑到。
或者,他考虑到了,但老奸巨猾,等着你松口,让人出力代替出钱,不够的钱我们家补。”
张梓若把他的嘴搓得扁扁的。
“不能这么说里正爷爷!要尊重长辈。他们也会有遗漏之处。”
顾云淮扒着她的手,漂亮的眼睛努力向她传递着不赞成的眼神。
“你这么笨,别人骂你,你都不知道出气。
别人利用你,你更不知道。”
张梓若失笑,“我怎么不知道?我干嘛要特意对付沈沙?”
“他这样的人,一看就好面子。
别人说点什么他就跳脚,极为在意别人的评价。
别人若想掌控他,舆论便是一大利器。
我纵然和他妻子说,事情都已经翻篇了。
但他为了不受到村民的嘲笑,哪怕和他妻子发生分歧争吵,哪怕自己累死累活的,也不会用水车。
起码这一年是不会用,只能死扛着浇地。”
张梓若含笑道:“你明知他会自作自受,何不像他说的那样,要个好名声呢?”
顾云淮忽然轻声笑了起来,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张梓若捏着他的脸颊,“笑什么?怎么突然这么高兴?”
顾云淮眉飞眼笑:“娘坏坏的。”
“嗯?”张梓若佯装生气,把他抱起来放到地上,“这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
顾云淮扑到她怀里,笑道:“娘不是圣人,是真人!”
“废话,我不是真人是什么?来,站好,让我瞧瞧。
早晨看你特别有气质!有气势!这会儿又如此可爱粘人。
怎么反差这么大?”
顾云淮眸光微动,望着她,愉悦地笑道:“因为我不是真人,是圣人!”
“好哇!竟敢捧自己踩我!”
张梓若佯装要打他屁股。
顾云淮拔腿就跑,“你说过再不打我!”
张梓若三两步追上,把他拎回来,“不打你。来,我让你知道知道圣人的标准!”
夜晚,村里的狗都睡了,顾云淮还在凄凄惨惨戚戚地背圣人之言……
瞧瞧坐在旁边监督,昏昏欲睡的张梓若,顾云淮目光幽怨:
说野鬼娘笨,她还不信……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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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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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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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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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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