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江也。
钱江沉默不语。
这种沉默的方式。
让卫青衣更加抓住了辫子,“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骗?
“从何而来?”
钱江的手伏在了门框上,李府木料要比姜府的木料来的差些。
粗糙。
不知道她平时有没被扎到。
钱江下意识地去看……
那只素白的小手。
白白嫩嫩,干净地一趟糊涂。
与他相差,天涯。
明明都是人,明明都是落难此地。
可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就这么大,大到钱江心猛然一紧,似乎耳边回荡着,那好听而又尖锐,“从何而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偏偏盛京的姜府里聚集了一群王八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只求谋利,连基本的信誉,诚信都没,你倒是说说,你能说的清,这三十匹布的来历?”
还真她是个傻子吗?
会不清楚?
聪明人与聪明人对峙。
向来先低头的哪一方是永远的输家。
钱江这辈子低头低惯了,“是啊,我钱江一没本事,二来没出身,为了求个谋生,连人之初性本善,这么肤浅的东西,都不懂,什么叫信誉,诚信?”
这还有什么好谈?
卫青衣眯着眼睛,狠狠地道,“好,你要诚信,我给你!”
卫青衣看了一眼大丫。
大丫进了屋。
没过一会就出来了,手里棒着一堆的账本。
每本账。
清清楚楚。
上面记录的每一笔钱,支出,唯独没有收入。傻子都能看的出来,这是哪里的账。
姜云彻西城的哪家布庄。
“我连夜写了几天,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钱江一动不动。
卫青衣嘴角微扬,“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钱大管家也会瞒着姜云彻,在背后做手脚,你这做奴才的还真是会吃里扒外呀!”
“怎么?”
卫青衣缓缓地向前。
钱江忍不住想抬起头,他好想看看她的脸,看看她生气时候的模样。
看看……
心里的想,仿佛像脱了缰一样的野马。
一触即发。
“卫青衣!”
钱江来不及多想,任凭心里那股思念爆发,“你信我吗?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你知道我心里有多想……”
“我想……”
啪——
屋顶上掉下来了一块瓦片。
赵统双眼冒怒火,手里又拿了一块五瓦片就想砸死那个死小三男。
“头!”
小侍卫在后头死死地抱住,“别冲动,冲动是魔鬼。”
魔鬼!
他现在就想化身成魔鬼,下去咬死那混蛋,竟然敢跟爷,跟爷!
抢女人。
他是活腻了吗?
“你想什么?”
卫青衣看了一眼,那瓦片,心里有了点数。
她敲敲门柱子。
屋顶上,忽然啪啪了两声。
哟。
还真是激烈。
卫青衣笑了笑。
钱江满脸通红起来,他想,他刚才都想了什么,他竟然想说……
“你想什么?”
卫青衣慢悠悠地翻阅了,大丫递上来一本账,“还想着贱卖,姜云彻布庄的木料吗?三姑娘前两年,在盛京做布料生意亏了,那一百多批的布,姜云彻也真是的,非要吃下这批货干嘛?是脑袋愚笨呢?还是这背后另有隐情呢?”
卫青衣一连串说了这些话。
震惊了。
钱江。
他张了张嘴,“你是怎么知道?”
“知道?”
啪的一声。
卫青衣合上账本,“你当我白待了姜家,白待了姜云彻院子门头,两年吗?”
“你当真以为我在盛京就孤立无助吗?”
钱江哑口无言。
“说吧。”
卫青衣蹲了起来,肩膀上宽大的水红色长杉下面,若隐若现。
个头不算矮。
可偏偏就瘦的要命。
钱江盯着看了一会,忍不住别过脸,“少爷,当初是吃下了三姑娘的那批布料,账本上面,我的确,动了点手脚,从哪之后,少爷就对我开始提防起来。”
姜云彻疑心重。
很正常。
卫青衣信了,“那三姑娘会经商,这名头,多半也是假的吧?”
钱江点了点头。
把手里的账本给一扔,卫青衣拍了拍手,仰起头问,“那你刚才说,你想什么?”m.χIùmЬ.CǒM
被问。
钱江脸又唰的一下红了。
轻咳两声。
钱江吸了一口气,“我想——”
你字。
被卡在了喉咙深处。
钱江睁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卫青衣的身后似乎多出了一道人影。
人影忽明忽暗。
一下子又消失,仿佛从来没有来过般。
可仅仅是一瞬间。
钱江清楚看到了,那始终爱穿着一身青杉……
宋良玉。
—
宋良玉落在了屋顶上。
赵统把手里的瓦片给放了下来,像是做错事的小孩样,“爷。”
“属下,错了。”
宋良玉清冷着一张脸,墨色的眸子忽明忽暗,“受罚。”
“外加扣半年俸禄。”
话刚落下。
赵统脸色一下子青了,半年的俸禄,他被扣了几次了。
算算。
好像第二次了?
屋下。
啥情况。
赵统现在是一点都不敢往下看了,只是知道爷过来了,相比今晚是个不眠之夜了。
在屋下的两人,像是一下子被停格住了一样。
卫青衣隐隐约约觉得刚才自己身后有人。
可当她回过头来,却发现没人。
然而钱江满脸的震惊。
他急匆匆地转身,失魂落魄般……
一点都不敢回过头。
背脊。
像是有一双清冷视线始终盯着。
宋良玉究竟有多么的令人可怕,没人知晓。
钱江就算有是个脑袋也不敢跟这样的人物去斗。
他除了落荒而逃外。
别无他法。
卫青衣仰起头。
屋顶之上,原来站着三个人,唯独中间那个人最引人注意。
他穿着一身青衫白沙,眼神,像是永远那么清冷。
宋良玉看了过来。
卫青衣望了过去。
两个人相互对视,有那么一刻似乎重叠在了一起。
仅仅一刻间。
卫青衣低下了头。
娘曾经说过,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你就越发不敢跟他对视。
卫青衣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不红,也不烫。
娘。
你是不是还说,如果喜欢一个人,一定会脸红心跳呢?
心是跳了。
为什么脸不会红呢?
“爷。”
宋良玉看着那道身影。
“爷。”
赵统又唤了一声,忍不住叹了口气。爷心里究竟怎么想着,为什么人都到了这里就是迟迟不下去,不对,下去了,怎么又上来了。
这不下去。
下面那姑娘心里止不住都乱了。
卫青衣的心没乱,只是跳的好快,快到她不敢再抬起头。
只是刚那一眼,好似看不够。
“夫人。”
大丫从屋里拿了件外套,“夜里风大。”
夜里的风是大。
明明是春末,却像是夏风一般。
屋下。
关门声响起。
屋上,瓦块声,啪啪啪地响——
小侍卫跟在后头,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宋良玉跃过一处宇楼,停了下来,从这个方向往下看,夜晚的荛江,点点的红灯,那高高挂起的红纸笼,绵绵不绝。
好久。
好像好久没停下来过。
好久,没为了一个人而如此的着急。
“爷。”
赵统道,“夜深了。”
是啊!
夜深了。
她应该是睡了。
辗转反侧。
这一夜,实在让人难熬。
卫青衣躺在床榻上,时不时地翻身,站起来,手忍不住拿起桌上的一块瓦片,看了又看,不知道是不是他踩着的时候落下来了。
这念头一起。
卫青衣把瓦片放在了胸口上,还能感觉到心跳的好快好快。
那一眼,好像——
怎么都看不够。
为什么他来了,又走了。
为什么他不跟她说一句话,他是不是生气了?
生气那天。
生气……
卫青衣嘟着小嘴,喃喃自语,“小气。”
—
爷。
小气吗?
赵统觉得爷是真的小气。
霸权。
又强占欲极重。
普天之下,谁能跟爷比。
没人。
赵统想了想,手里磨着用力了点。
宋良玉皱眉,“出去。”
赵统不想出去,手轻了点。
“换人。”
赵统苦着脸,打开门。
小侍卫笑嘻嘻,“头,又被爷赶出来了啊?”
赶出又怎么了?
好过跪在外头的那个人。
赵统看了一眼,从昨晚夜里就开始一直跪在这里的钱江。
还真是会看人脸色。
不。
应该是说知道爷的脾气。
门开着。
宋良玉抬起头就能看见跪在外头一动不敢动的钱江。
跪了一整夜。
一口水都没喝。
钱江双手已经麻了,脚完全没有知觉。
这样似乎还不够。
宋良玉垂下眼,长长的睫毛,下面那对墨色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的神情。
这种人。
很可怕。
冷漠无情的时候,比谁都要来的狠。
钱江想起在盛京的时候,姜云彻每回提起宋良玉三个字,屋里的其他人都会停下手里的动作。
好像是一种习惯。
姜云彻总是爱说宋良玉的事,但是每次都说不到重点上。
恍然间。
钱江像是明白了什么。
姜云彻的那屋里所有的人……
其实都是因为。
屋里的那个人而存在。
宋良玉与生俱来,像是一个发光体,一个有着极其占用欲的人物。
这种人物。
竟然会委屈,屈尊在姜云彻那屋里数年。
“这世界上,聪明的人很多,相对着死人也很多。”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钱江死死地低下了头,他忘记了,跪着的时候,绝对不能抬起头,绝对不能看着宋良玉。
“你知道尊卑两个字,应该怎么写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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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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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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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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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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