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呆的望着他,来不及做出任何让他觉得接受的回答,孟雨在门外的谴责声却已经传来,于是小家伙立刻如梭般飞快的奔跑在房间各个角落,最后一溜烟窜出门口。
孟雨似笑非笑的把我的被子拉起,“我儿子对你起色心了,看你睡觉看得那么着迷,好像看动画版的《西游记》,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翻了个身,继续赖床,任凭孟雨如麻雀般在身边叽叽喳喳而依旧无动于衷。家家的话还在耳边轻晃,心里的沟堑已经深深浅浅,寻不到轨迹。
孟雨在最后一次呼喊无效后,直接掀翻我的被子,“起床啦,今天你要自己去新房子了,我送完家家上学还有事,不能陪你哦。”
我翻白眼,“我有要你陪吗?”可事实上,这很奇怪。
电视里有闲人马大姐,而她本质上说就是个爱管事的孟大妈,所以她不陪我搬家,反倒让我很惊奇。顺手把床边的毛衣套进脖子,我示意她站起来,“别妨碍我叠被子。”
切,她嗤鼻,挪了挪屁股,好让我顺利的从她压紧的屁股底下将被子抽出,“折成四角形的,像豆腐块那样听到没有,不然扣分。”
此时的她,让我想起了玛丽,我坚持归国的时候,她也是这么威胁我,“你现在很像我的房东玛丽。”我说。
于是孟雨开始兴奋,双腿压紧半跪在床上,柳眉眼影波动,小鼻子往前蹭蹭,“哎,我昨天听你和你那房东打电话了,她是不是说她儿子在这边啊,既然她在美国对你那么照顾,我也尽尽地主之谊,请他吃顿饭啥的没问题。”她一副女主人模样的拍胸脯保证。
这家伙,什么时候成了窃听专家了,我别了别嘴,“不过好像这个人暂时还不是玛丽的儿子,至少在保罗还没和玛丽领证时,他就还不是。”
郭亦翔,保罗在中国的儿子,他和前妻生的,昨晚玛丽说,过些日子他们会来看望这对母子。我相信这是玛丽坚持的原则性问题,因为她也带着保罗去看了自己的丈夫和女儿,所以她也理应得到相同的对待。
很倔强的美国女人,却很可爱,我记得昨晚她告诉我,嫁人是嫁给一个家时,我是这么夸奖她的,而她在电话另一端笑得很快乐。
“喂,你还没告诉我那人长的怎样?”孟雨还在三姑六婆似的唠叨不停。
我白了她一眼,“有家室的人,少掺和。”
“这怎么是掺和,我是在细数你身边有几个男人,陈瑀涵,张迈,再多个男人我怕你吃不消撒。”m.χIùmЬ.CǒM
“孟雨!”我转过身,刚好和比划着手势的孟雨撞到了一起,兴许是看到我的表情严肃,她吐了吐舌头,“家家,你怎么还没吃早餐。”
她喜欢把儿子当成转移对象,我无奈耸肩,可是小小幸福却让人羡慕,不是吗?
吃完早饭,我与孟雨在家门口道别,小家伙和我拉着勾勾说以后还要到他家,因为我还没和他睡觉觉。
我摸着他的脑瓜,想象孟雨估计又在心里把我骂了一通,她总说我是来勾引她儿子的,现代狐狸精,当然,这是玩笑。
“谢谢你孟雨。”我继续挑逗了下家家的脸颊,刮了两下鼻尖,小家伙笑得很开心。
孟雨打开车门,一把将家家塞进车厢,“谢什么,你应该说,这本就是你应该做的,谁让你孟雨是我秋雁枫的朋友呢?不替我上刀山下火海就算不错,两肋插刀更是便宜你了。”
替家家绑好安全带,关门,最后自己坐在驾驶座上,她没让我有回答的机会就把墨镜架上了鼻梁,车子随即驶出了我的视线。这人,我抿嘴而笑,光阴也无法磨灭的真性情啊!
望着绝尘而去的汽车,转身之间,只看到树荫处淡淡撒下一抹黑色的影像,正如脚下的身影,一点不像。
抿嘴而笑,我何时孤独到用影子去派遣寂寞心境了。
新房离孟雨家不远,走上一小段就到了。房子在孟雨的坚持下已经打扫完毕,进屋没有闻到一丝霉味,原先的住户刚搬走没多久,想必也是个爱护房子的户主,墙壁刷成略带浅绿,有助于视力保护调节心情,如果忽略那些排插横七竖八的在各个角落出现稍微显得不美观外,一切算是物有所值。
床单估计又是孟雨帮忙换的,席梦思的双人床在主卧安静躺着,一袭柔软的太空被已经被折叠好放在床头,一台粉红色的小巧笔记本在没有一丝杂物堆砌的书桌上显得典雅高贵,打开,网络已经接通。
键盘上方一张白色纸条,是孟雨的娟秀字体,“妞,姐姐暂时能想到的就这些了,缺啥以后买吧,入住新居愉快哦,孟姐姐留。”
摇了摇头,从包里摸出手机拨号,却总是关机状态,看来‘感谢’这两个字并不是她想要的。抬起头,明媚的阳光从玻璃窗撒进,几盆杜鹃花在阳台娇艳开放,仙人掌的毛刺秃秃的在花盆里傲然,还有几株草莓的小苗正焦急的等待着甘露。
耳边,几个孩子嬉戏的声音传来,抬头,竟然是隔壁的阳台上,几个孩童正往我这里瞧。
“嗨,你是新来的吗?”其中一个个子较小的男孩扒在围栏上问我,估计是被勇敢推举出来的,有点害羞。
我点头,“是,你们的新邻居。”我从来对孩子很没免疫力。
一个比较纤瘦的女生从男孩的背后闪了出来,长长的睫毛翘得可爱,“你好,你家阳台的花好漂亮。”
“谢谢。”其实我好像应该谢谢孟雨。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林天星,她叫陈果果。”这群可爱的孩子开始介绍起他们的名字,没有一点遇到陌生人的羞涩。其实我能记住的不多,可是我却不忍制止他们的话语。
“姐姐,妈妈回来了,我们先去复习功课了。”最前面的男孩一句突兀的话,众人曾鸟兽状散开,一时间,阳台恢复了刚才的平静,只剩花香和阳光零星的照耀。
只是男孩的话,让我想起了我妈,几天前的碰面我似乎在不经意间刺伤了她,如何缝补几年的创伤,还有父亲公司的问题,该与不该,我想我该认真的和父亲谈谈了。
安静的坐在病房里,我看着父亲那双直而浓黑的眉毛下深凹的眼睛不发一语,从我进来到现在,他和我,用安静的对视互相探究着心里的秘密和往事。
父亲瘦了,手臂因为几年来受着针孔的侵袭而越发的骨瘦如柴,脸颊渐渐凹陷,原本应该饱满的戳骨渐渐只剩下一层皮包骨露在外面,黑色的瞳孔逐渐变得有些灰暗,有种病态下的放大,那些肌肉开始萎缩,宽宽的额头更加凸显出了松垮的面容。
刚才,护士换过了第二瓶点滴,熟练的将空瓶拿出,将满满的另一个瓶子挂上,“你父亲卧床太久,长湿疹了,一些体内器官也有退化的现象,我们只能靠补充一些营养液体给他,其实,这样比死更难受。”
那个有些斑驳白发的女护士是如此沉痛的拍下我的肩膀,摇摇头走出病房,来的时候不见母亲,想必是在准备午饭,我想或许我也从没预料到有一天,我和父亲的交流会在这种情况下进行。
起身,拿起桌边的棉签,我粘了水,在父亲干涸的嘴唇上抹了一圈,二圈,三圈,小心翼翼而轻柔。
“爸!”我离开后第一次叫他,哪怕我努力克制自己眼角处那种泪腺即将溃坝的危险,心里却还是忍不住纠葛。
不管是曾经将我扛在背上看世界的父亲,还是曾经挽着我的手掌说你是天使的父亲,又或者是面对我的摔门气愤到不发一语的父亲,都无法让我想象到如今的他是这样的。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却听不到一丝声音,只是眼睛里,他比我先一步湿润了。
放下水杯,我轻拭他的眼角,仿佛每抹掉一滴,我就能将自己的眼泪也缩回去一段距离。微笑,我尝试将嘴唇颤抖的咧开,忍不住颤动的身躯和鼻子的酸痛是我刻意压制的后果。
他不再徒劳无功的抖动嘴唇,只是使劲眨着那双犹如割过般深刻的眼皮,父亲一直是个美男子,炯炯有神的眼睛,清秀的五官,还有并不扭捏却很白皙的皮肤,虽然老去,可过去的影子还在。
“爸!”我第二次叫他,手心自然的覆上他已经青筋浮现的手背,“我很好,真的。我知道你要问我过得好不好,很好,我很好。”我努力重复着‘很好’两个字,希望我的坚定语气能让他真切的感受到。
他的嘴又开始抽搐着,眼皮抖动的频率似乎比刚才更加的强烈,那一滴一滴的水珠子,随着他的每一次用力眨眼,滚落到脸颊,落到我的手心。
我伸出手,一一握住,“爸,我看到张迈了。”我认真而严肃地告诉我的父亲,“我用四年给了大家一个结局,我说我想嫁给他,可他不要,他拒绝了我用自己报答他的行为。”
父亲的手一直很冰冷,我想是因为打吊瓶的关系,此刻,在听到我的话时,更是犹如冷冻库里出来的一般,不见一丝温度,却有点抽搐。
我笑,轻轻摩梭他的手臂,“我是不是很傻,可我找不到任何回报他的方式。可是你相信吗?有人比我更傻,因为他拒绝了。爸,你放心,他不会娶我的,只是你和我一样明白,我们欠着他,对不对。”
父亲抖动眼皮,黑色的瞳孔一直盯着我,“金伯伯说,你想把公司卖了,只是等我回来而已,可你决定好了吗?”
我抬头,看着父亲的眼睛仿佛期待能从中读懂什么,只是他只是一直眨着眼,没有停歇,或许他还有话要说,只是我读不懂而已。
我轻轻把父亲的手藏进被子里,起身开始准备按摩他的脚掌,“那如果我现在把它宣布破产,你同意吗?”我仰头看着父亲。
“不同意”母亲的话尖锐的从门后响起,顶替了父亲那种说不出话的痛楚。
放下保温瓶,她是如此激动抓住我的手臂,仿佛刚才的话对她来说是在抹杀一种她所有的努力,一种她为此拼尽一生却没有得偿所愿的遗憾和愤怒。
“为什么要卖,卖个谁?”母亲的脸变得有些狰狞。那些见证岁月的皱纹铺开来一道一道的割开了那原本光滑的面容,不解,埋怨,痛苦,是我能从她眼里读出来的信息,“20%的钱已经被那对母子拿走了,为什么你都不能为了我们这个家做点什么呢?陈瑀涵那么喜欢你,当初我们怎么打击他,说服他和你分手,他都说不会放弃你。你明知道自己有足够的力量让他放过你爸的公司,难道看着你爸这样,看着我们一无所有,你才满意吗?”
母亲如临近崩溃般将我按倒在沙发上,那种虚弱无力和多年来委曲求全的爆发在那一刻散开,“秋雁枫,你记住你姓秋,姓秋。我为了你,为了你爸,为了这个家,我付出了青春,付出了一个女人所有的一切,为什么到最后,我还是输给那个女人,你告诉我为什么。”
面前的母亲不见昔日的雍容华贵,我不知道陪伴着父亲走了一辈子的母亲是怎样度过这三年,是每天在父亲面前佯装笑脸还是幻想着有一天父亲能对她说一句爱你,可她明知道,这一切都已经不可能了。
她刚才的话让我无法反驳,如果当初陈瑀涵能那么自信的驳回父母的每一次言语上的讥讽,而认定了我就是他的那个人。那么最后的结局是不是他已经对我失望,我想是的,所以只能用推开才能让他不那么恨我,恨到骨子里,恨到心里。
我把母亲拥在怀里,轻轻拍打她颤抖的后背,她手心的微凉我想用自己的心去捂热,她悲哀的神情我想用自己的笑脸去取代,她渴望的眼睛我想用自己的一辈子去陪伴,我说,“妈,如果这样能让我们过得平静些,不好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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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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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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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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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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